“高維影響力不是引導性的。”
考斯特上，江星野坐在林序對面，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確定它不是一種指引，它是一種.驗證。”
“我必須先做了對的事情，它纔會用特殊的方式告訴我，我做對了。”
“比如，我必須到達北山實驗室，纔會知道我能在這裡找到高維通道。”
“比如，我必須要看到發動機點火試車，纔會知道這條路是能走通的。”
“我獲得的信息是先驗的。”
“上一次在北山實驗室，我明確獲知了高維通道出現的時間和地點。”
“這一次，我明確知道了星旅一號後續的發展路徑。”
“發動機纔是關鍵中的關鍵，因爲如果按照既定的發展路徑，它將會在第一次實驗中墜毀。”
“我改變了墜毀的結局，但我能改變的不是發動機，是飛控。”
“我受到的影響不是階段性的，是一次性一過性的。”
“只不過絕大部分信息都已經被封存，需要特殊的鑰匙解鎖才能查看。”
“而解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爲了.引導。”
“它的目的，是爲了提升可能性！”
江星野越說越快，手心也開始發燙。
林序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慰着說道：
“你慢慢說，不要着急。”
“我在聽，放心，我能聽懂。”
江星野深吸一口氣，隨後又緩緩吐出。
她看向林序的眼神中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柔和，林序跟她對視時甚至都感到了一絲不知所措的慌亂。
就好像江星野下一秒就要把他在這裡給辦了一樣。
不是，咱們在聊的不是高維影響力嗎？
突然這個表情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他想要開口，但江星野卻擡起了手。
“你等會兒，讓我緩一緩。”
“我要想想應該怎麼跟你說。”
江星野閉了閉眼睛，沉默良久之後，才終於再次睜眼。
隨後，她一字一頓地對林序說道：
“林序，咱倆是綁死的。”
“因爲，你選擇了所有世界的我。”
話音落下，林序愕然瞪大了眼睛。
“你選擇了所有世界的我”？
等等，這個表述有問題吧？
不應該是“所有世界的你都選擇了我”嗎？
他看着江星野，正打算開口，江星野搶先說道：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你想問，爲什麼不是‘所有世界的你都選擇了我’，對不對？”
？？？
林序目瞪口呆。
“不是，這個高維通道，連這種信息都傳？”
“當然不是！”
江星野瞪了林序一眼，緊接着說道：
“這是我根據你的腦回路猜出來的！”
“.合理。”
林序尷尬一笑，咳嗽一聲問道：
“所以呢？所以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
江星野稍稍坐正，這是開始談正事的姿態。
“因爲，你這隻蝴蝶，通過高維通道向我傳遞的並不是信息，而是可能性。”
“你傳遞的所有東西，都處於一種近似於迭加態的信息熵，只有觸發某種觀察效應，纔會坍縮成具體的信息。”
“你不是向我、向你面前的這個唯一的我傳遞了信息。”
“你是向所有世界的我，都傳遞了同樣的可能性！”
“只不過，不同世界的我，因爲隨機性的選擇不同，會觸發不同的發展路徑。”
“所以現在你懂了嗎？”
“蝴蝶、花粉、殺人蜂——殺人蜂暫且不談。”
“但是，花粉的作用是清晰的。”
“花粉的作用不是你之前說過的‘備份’，是.加速。”
“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你能在到達任何一個世界時，都擁有一個相對成熟的啓動條件。”
“因爲你在另一個世界的時間也有限，必須要有足夠成熟的條件，才能讓你儘可能快速地收集到信息，對吧？？”
“.對。”
林序長長吐出一口氣。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蝴蝶、花粉、殺人蜂這三者的聯繫。
而同樣的，殺人蜂是怎麼找到花粉的，邏輯也很明顯了。
“與世界的交互”。
當花粉開始開始承接、或者解鎖高維通道的影響時，信息熵的坍縮必然引起世界的變化。
而這種變化，是無源的。
理論上說，殺人蜂只要依靠自己的影響力，去追逐這種無源的變化，就能輕而易舉地找到花粉。
因爲，在絕大多數世界中，江星野可能都沒有進入保密序列。
就好像在手環世界的二十年後，她不但沒有建立與官方的合作，反而成爲了官方追緝的目標一樣。
林序一直在想這種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如果自己確實給她傳遞了信息，怎麼可能不告訴她效率最高、收益最大的路徑？
這就是原因。
自己傳遞的不是標準化的路徑。
至於爲什麼.
因爲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哪一條路是對的。
自己必須要花粉爲自己開路，必須要藉助這些“隨機掉落”的花粉去描繪、去改變一個個世界，從而拿到所有可能性下最完整的結果。
“我明白了。”
林序直勾勾地看着江星野，開口說道：
“你辛苦了。”
“是我們辛苦了。”
江星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傲嬌的笑容，悄咪咪地用指甲在林序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
林序齜牙咧嘴，但轉而又突然開口問道：
“所以你怎麼知道我時間有限？也是坍縮而來的信息嗎？”
“這個不是。”
江星野搖搖頭。
“因爲如果你像殺人蜂一樣的‘重生屬性’，經歷過幾十年、幾百年在其他世界的生活的話”
“你就不會是現在這個蠢樣了。”
“.合理。”
林序向後靠倒在椅背上，緊接着又開口問道：
“所以你選哪個？幾百歲的我，還是24歲的我？”
“我選一歲的你，我撿羊糞蛋當糖餵給你吃。”
江星野白了林序一眼，緊接着說道：
“現在回到最關鍵的問題吧。”
“你想要那個節點，不是飛船升空。”
“不需要那麼久。”
“真正的節點，是設計方案總體定型。”
“現在，唯一沒定型的，就只有兩個。”
“飛控，和發動機。”
“我會解決飛控的問題。”
“至於發動機”
“這臺發動機還沒定型，你剛纔也看到了，測試過程中報告燃燒室出現材料蠕變。”
“我覺得，你可以找徐進去解決這個問題，他有這個能力。”
“而且這個過程會很快！”
4天后，林序的住處內。
他靜靜地躺在牀上，擡起手看向手環上的數字。
那是一個閃爍的“4”。
經過兩天的休息，手環的數字終於重新回到了“4”。
這意味着，他已經具有了至少三次機會進入手環世界。
但實際上，現在的他只需要兩次。
一次告別，一次開始。
他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緊接着，他觸摸手環，意識被抽空。
當再次睜眼時，他已經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
“所以你的意思是，整個人類世界，只剩下最後一小時了？”
齊源的聲音傳入耳中，看着他臉上的骷髏面具，林序搖了搖頭，伸手將其一把抓下。
隨後，他開口說道：
“齊源。”
“你老婆叫蘇語沉，現在居住在泰緬邊境，一個禪修中心的別墅裡，對吧？”
話音落下，骷髏頭愕然瞪大了眼睛。
他警惕地看着林序，開口問道：
“你是誰？”
“你爲什麼要調查我？”
“你怎麼知道我老婆在哪？？你想對她做什麼？？”
“不用那麼緊張.”
林序擡起手打斷齊源，隨後說道：
“我是海保的，我調查你老婆只是爲了保證她的安全。”
“她現在已經被一些勢力控制了，不過別擔心，我會救她的。”
一邊說着，林序一邊走下車。
他走向了一個路人，禮貌地從他手裡“借”來了手環。
隨後，他花了4分20秒時間聯繫上了白墨，要求她啓動了全面動員。
不過這一次，林序沒有做別的事情。
他只是要求白墨組織好會議，在鐘山療養院等着。
然後，再派出一支海保小隊，把齊源的老婆救出來。
指令下達之後，林序帶着骷髏頭一路趕往鐘山療養院。
車子仍舊是開的飛快，當林序走進早就已經準備好的會議室時，會議室的全息投影上，海保小隊對蘇語沉所在別墅的突襲行動纔剛剛結束。
看着略微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要做什麼的白墨，林序隨口說道：
“我們應該有一支航母編隊在附近做戰備值班。”
“派幾架飛機，把別墅周邊炸了吧。”
“有人組織了更多支援武力，靠現在這幾個海保隊員擋不住的。”
“明白。”
白墨轉頭傳達了林序的命令，而林序則是解下自己借來的手環遞給骷髏頭，緊接着說道：
“自己找個地方，去跟你老婆打電話吧。”
“告訴她，她之前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高維空間，也真的有世界末日。”
“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沒有錯。”
“她只是被誤解了，甚至只是遭受了高維空間的影響，讓她變得不像她了而已。”
骷髏頭愣愣地接過手環，緩緩點頭。
而也就在轉身的一瞬間，他突然反應過來，隨後對着林序問道：
“我們還有多久時間？”
林序看了眼時間，回答道：
“43分鐘。”
“距離這個世界毀滅，還有43分鐘。”
“明白。”
骷髏頭轉身離去，而林序則是坐到了白墨身邊。
此時的白墨似乎已經看穿了一切。
她轉過身靜靜地看着林序，語氣略有些低沉地開口問道：
“這是.第幾次？”
“不記得了。”
林序微微搖頭，而白墨則是繼續問道：
“所以，真的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你必須要放棄了？”
“放棄？”
林序愣了一愣，隨後立即搖頭。
“不，不是放棄。”
“是我已經從這個世界拿到了所有需要的資料，並且即將開啓下一階段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信息已經被榨乾了，你們.”
林序本來想說，“你們已經幫不到我了”，但這句話在他腦子裡轉了一圈，說出口時，已經變成了更加鄭重其事的一句話。
“你們的使命完成了。”
“這個世界的你們，使命完成了。”
白墨聞言緩緩點頭。
她本來在劇烈地喘息着，但這一瞬間，她的呼吸突然變得平穩。
她輕輕敲擊着輪椅的扶手，沉默了良久，像是想問些什麼，但又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問起。
直到半分鐘之後，她纔開口問道：
“所以.我們做得好嗎？”
“我是說，在你之前到達這個世界時，我們做得好嗎？”
林序點點頭。
“是我見過最棒的。”
“那就好。”
白墨突然笑了起來。
她略有些艱難地伸出手，拍了拍林序的肩膀。
“不要難過，不要悲觀。”
“告別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個更好的世界重新相遇。”
“我們的使命完成了，你的使命可還沒有結束。”
“要繼續走下去，繼續前進。”
“直到跨過我們這個世界的人.無法跨過的障礙。”
“我明白。”
林序再次點頭，他剛想要開口，但白墨卻沒有給他機會。
“所以你這次來只是爲了告別？如果沒有其他目的的話，似乎有點浪費吧？”
“不浪費。”
林序聳了聳肩，回答道：
“也不是單純爲了告別，我一直忘記問一件事情-——當然，也不是忘記，只是優先級沒那麼高。”
“所以今天，我要把這件事情問清楚。”
“什麼事？”
白墨好奇地看着林序問道。
“我想要問你，你的身體狀況惡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具體因爲什麼原因，有沒有機會避免？”
“不清楚。”
白墨搖搖頭，回答道：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我不能做核磁共振，不能靠近強磁，或許也不能靠近引力異常區。”
“總之，一切會導致四大基本力波動的因素，我都不能靠近。”
“明白了。”
林序若有所思。
“所以你也不能再靠近高維通道了。”
“我以後會注意的。”
“謝謝。”
白墨感激一笑，轉而問道：
“所以那個世界的我.有用嗎？”
林序點點頭，回答道：
“中流砥柱。”
“那就好。”
白墨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這樣吧，還有.36分鐘。”
“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就給我講講你要進入的那個新的世界吧。”
“我也沒去過那個新的世界。”
林序向後靠倒，仰着頭，隨後又轉向白墨。
“但，我們可以猜一猜.”
35分鐘後，骷髏頭齊源走進會議室，釋然地坐在了林序、白墨兩人身邊。
36分鐘後，白光降臨，手環世界毀滅。
林序回到現實。
半小時後。
2025年6月6日上午十點，YF-025發動機第二次地面試車結束，發動機定型。
林序再一次進入手環世界。
這一次，當他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
璀璨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