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
這個稱呼，林序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聽到了。
不過其實，從始至終，也只有徐進這麼叫過他。
闊別大半年，再次見到徐進時，他居然還是沿用了這個雙方都熟悉的稱呼。
這讓林序心裡莫名生出一股子“親切感”。
他本來還擔心，自己這次跟徐進的見面會演變成什麼“迅哥兒和閏土”的再次相見。
現在看來根本完全沒這回事兒嘛！
也是。
無論自己的位置再高、無論自己的身份再特殊，對徐進這樣心思單純的人來說，自己永遠都是他的老闆。
自己永遠都是那個跟他一起開發了PEEK材料、一起把星旅一號送上天、一起在化纖廠裡奮戰的老闆。
幾個月的時間算長嗎？
他可能根本就沒什麼感知吧
想到這裡，林序走上前去，語氣略帶調侃地問道：
“你把什麼東西搞炸了？”
徐進露出在外面的一隻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他似乎想要笑一笑來緩解自己的尷尬，但臉上的肌肉一動，又牽扯着傷口發疼，以至於他的笑容也變成了齜牙咧嘴。
“我我沒有.沒有搞炸什麼.”
“老.老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真的有一個很重要的發現我收到你的信息了我”
“慢點，慢點。”
林序伸手壓了壓，示意徐進不要着急。
後者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緊接着儘可能壓抑住自己略有些激動的情緒，一字一句地說道：
“老闆，我收到了你們發來的消息。”
“我知道你要找什麼，你們想要一個CKC晶體的製造方法。”
“我研究了你之前提供的材料，但我發現，這種材料在我們現有的技術水平下是不可能被製造出來的。”
“不僅是不能被製造出來甚至我們都沒辦法接近因爲它需要的條件實在是太嚴苛了它就像是一條死線我們根本跨不過去.”
徐進的語速越來越快，旁邊的人已經是聽得一頭霧水，但林序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他說了一大堆的話，其中想要表達的意思只有一個。
那就是，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不可能製造出林序提出的CKC晶體。
——
不是，能說點我不知道的嗎？
要是這玩意兒那麼容易被製造出來，我還來這兒找你幹嘛？？
林序耐心地聽着徐進的敘述，直到他自己意識到不對勁停下來，纔開口說道：
“這些結論我們已經知道了。”
“現在我們確實不可能通過常規手段來製造CKC晶體，即便能，也需要極爲漫長的技術發展時間。”
“所以這也是我想跟你見一面的目的。”
“我想看看對於這個問題，你會不會有什麼想法.”
“有！”
徐進再一次站了起來。
“老闆！我有想法！”
“我們沒辦法用安全規範的手段去製造CKC晶體的但是我們確實可以用一些極端手段來重新在這個宇宙裡製造奇點！”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比如激光轟炸可以誘發馬氏體相變比如金剛石在高壓衝擊下可以發生石墨化逆轉變.”
“CKC材料的主要組成部分是拓撲絕緣體基體這對我們來說根本沒有難度，納米空腔陣列的製造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奇點的製造。”
“總之總之我們不一定，需要在，CKC晶體內，製造出奇點。”
“我們可以在奇點外，包裹CKC材料。”
嗯？！
徐進的這一段話說得相當混亂，但林序卻在瞬間領悟到了他的意思。
不是在基體內部製造奇點，而是在奇點外包裹基體材料？
這的確是一個.清奇的思路。
雖然聽上去它並沒能繞開“如何製造奇點”這個問題，但在次序調換之後，很多原本不可解決的問題，就變得相對簡單了。
比如，製造奇點的設備和環境，可以變得更加極端。
“你繼續說！”
林序點頭開口，徐進立刻接話繼續說了下去。
“現有能級下我們不可能製造出ConiFold奇點這個世界的規則是不.不可能允許我們這麼做的.我們只能利用高維通道。”
“我們或許可以.在不同的時間碎片裡.去找到那一快穩定存在的、包裹着奇點的碎片.”
醍醐灌頂。
這一刻，林序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進入手環世界時，真的漏掉了相當多的信息。
比如，第一塊CKC晶體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那時候自己正在專注於限制器技術、專注於第二次輪迴的信息輸出，大腦的內存幾乎被佔滿，以至於完全沒有空間去追究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只記得江星野說過，在命運石主世界，要去製造類似的CKC晶體材料並不困難。
可怎麼會不困難呢？
唯一的答案只有一個.
它本身，就有機會因爲一系列的實驗而隨機出現。
想到這裡，林序立刻打開了保密機。
隨後，他一個電話撥給張黎明，緊接着開口問道：
“理論上說，因爲高維影響粒子碰撞形成的時間碎片裡，有可能包含包裹ConiFold奇點的宏觀結構嗎？”
“啊？” 對面的張黎明被他問得一愣。
停頓幾秒後，他開口回答道：
“這東西誰也說不準。”
“我看了你們的報告，但那個報告是有漏洞的。ConiFold奇點本質上是一種純數學上的概念，除了弦氣體理論，大部分理論都認爲它不可能存在。”
“比如如果嚴格按照全息對偶理論，邊界場論的平滑性要求體時空不包含裸露奇點，這也就意味着奇點是不可能穩定存在於可觀測的物理系統中的。”
“但是.時間碎片本身，其實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無法被觀測的系統。”
“你這麼說.真有可能存在類似特性的奇點——它可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Conifold奇點，但有可能具有相似特性，甚至有可能那樣的奇點還會引發真空衰變，只不過我們無法觀測、也無法對物理世界造成影響罷了”
“所以到底有沒有我們得試試才知道。”
“怎麼試？”
林序繼續追問，絲毫不給張黎明喘息的時間。
但還沒等張黎明回答，一旁的徐進已經搶先開了口。
“爆炸！大爆炸！”
什麼鬼？
林序略微皺眉，看向一旁的徐進。
但也就在這時，保密機裡傳來了張黎明的聲音。
“他說得沒錯。”
“我們需要一場大爆炸。”
1小時後。
瑤湖科學島的食堂裡，林序終於吃上了晚飯。
白墨坐在他對面，徐進臉上纏着繃帶，一邊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往不怎麼能張開的嘴裡舀着粥，一邊痛苦地吹着氣。
林序總算是知道他這傷是怎麼來的了。
——
在收到林序想要製造CKC晶體的消息之後，他立刻分析了技術材料、同時也立刻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但這個科學島上並沒有足夠能讓他去進行“時間碎片實驗”的條件，於是他便退而求其次，想要用激光轟炸的方式，去看看一塊被高維通道影響過的鉍銻合金材料，會不會在極端條件下發生近似於“非平衡態相變”的變化，從而爲後續的實驗提供可參考的依據。
而這樣的直接轟炸實驗，在這個實驗室還是第一次進行。
雖然已經嚴格做好了安全管控，但高溫下，合金材料仍舊發生了不可控制的變化，瞬間爆發的高壓形成了爆炸，碎片直接擊穿了隔離牆，劃傷了他的臉。
知曉了全過程的林序恨不得直接給徐進一巴掌，但轉念一想，材料學實驗裡，發生意外本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他也沒有激進到不顧實驗流程和安全措施強行啓動，只不過是運氣差了一點而已。
所以能怎麼辦呢？
當然只能選擇原諒他啦。
不過這確實是個教訓。
在後續的工作裡，還是得再找個人看住他才行。
想到這裡，林序開口對白墨說道：
“你幫我找個人來看住他吧。”
“他現在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穩定。”
“要是繼續放任他折騰下去，早晚會出大事的。”
“我知道。”
白墨立刻點頭，緊接着回答道：
“我已經在找了，等他正式加入CKC晶體項目之後，我會安排至少兩個人看住他的。”
“那就好。”
林序滿意地拿起了筷子，而白墨則是好奇地問道：
“所以你們到底打算怎麼做？”
“我聽了全程，完全是一頭霧水。”
“你們討論的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純數學的概念吧？這樣純數學的概念，要怎麼引入到物理世界裡去呢？”
聽到她的話，林序搖了搖頭。
隨後，他開口解釋道：
“Conifold奇點確實是一個純數學的概念，但我們並不執着於去把這個概念引入現實。”
“徐進的思路是，通過極端化條件去製造出一種可能存在類似結構的‘物質’，或者說‘實體領域’。”
“通過這種實體，我們再去進一步嘗試製造CKC晶體。”
“至於具體的操作過程嘛.”
“也沒有那麼複雜。”
“它非常非常地.簡單粗暴。”
“簡單粗暴？”
白墨繼續問道：
“那到底是什麼？”
林序神秘一笑，隨後回答道：
“我們.要炸掉一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