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嶽招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林序下意識地愣了一愣。
他本能地覺得，像周嶽這樣的人，應該是能扛住更長時間的審訊的。
畢竟，他可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犯罪分子。
他是殺人蜂啊。
他是一個在許多世界、經歷了數百年人生的“怪物”啊。
但，秦風絕不會跟自己開玩笑。
林序馬不停蹄地跟着秦風一路趕往審訊室，他甚至來不及問更多有關審訊的細節。
而在進入審訊室、見到殺人蜂后的第一眼，他立刻察覺到，對方的意志確實已經被徹底摧毀。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高高在上、自視爲神的殺人蜂了。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放棄了所有所有掙扎的普通人。
林序坐在了他的對面，而也就在他坐下的瞬間，周嶽突然擡起了頭。
他直視着林序的眼睛，沉默了一瞬。
緊接着，他開口問道：
“你看到新的世界了，對嗎？”
林序愣了一愣。
他怎麼知道？
理論上說，秦風應該不會在審訊過程中向他透露無關信息纔對。
尤其是這樣涉及到核心計劃的關鍵信息。
他能猜到？
還是說，他能看到？
林序眉頭緊皺，但片刻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又放鬆下來。
那又怎樣？
知道就知道唄。
反正這個世界、這個最強形態的殺人蜂，已經永遠都不可能逃脫了。
想到這裡，林序果斷點頭，回答道：
“是的。”
“一個很不錯的世界。”
“很不錯？”
周嶽臉上浮現出一絲嘲諷。
“你可快別跟我開玩笑了.我去過很多世界，沒有一個世界是能算得上‘不錯’的。”
“所以你看到的是哪一個世界？那裡的人工智能叫什麼？智雲嗎？”
林序的心臟猛地一跳，但臉上還是保持着平靜。
“沒錯，智雲。”
“明白了。”
周嶽輕輕吐出一口氣。
“那我大概知道你去的是哪裡了。”
“怎麼樣，那個世界跟你想象的不一樣吧？”
林序搖了搖頭。
“沒什麼不一樣的，只不過是在一種特殊的‘可能性’下發展出來的世界而已。”
“它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過就是人類掙扎着想要躲過末日所發展出來的一個普通的世界罷了。”
林序的話說完，周嶽玩味地笑了笑。
他的表情中藏着一絲難以言喻的自傲，甚至帶有一絲“居高臨下”的姿態。
這讓林序忍不住懷疑秦風所謂的“招了”的真實性。
所以，他招了什麼？
還是說，這只是他把自己騙過來的手段？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序的表情，周嶽稍稍整肅了神情，隨後開口說道：
“不用懷疑我。”
“我既然對你們的人說明了要坦白，那就是徹底放棄了。”
“我想通了，我已經活夠本了。”
“我不是神，如果我真的是神，不會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
“或許我該過一過平凡的日子了。”
“什麼末日，什麼高維空間，什麼宇宙.就到此爲止吧。”
周嶽的聲音裡透露着釋然的情緒，他很真誠，但即便如此，林序卻仍然不願意相信他。
或者說，不願意徹底相信他。
他需要驗證。
“你說你知道我進入了新的世界，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不很明顯嗎？從你的臉上看出來的。”
周嶽聳了聳肩。
“你現在的狀態，跟你一個月前的狀態是完全不同的。”
“這隻能證明，你受到了新的、更強烈的衝擊。”
“而很顯然，在這個世界裡，官方、還有所謂的工作組，不可能容忍你出現劇烈的情緒波動。”
“那來源就只有一個了。”
“另一個世界。”
合理。
但，我的狀態真的有很大變化嗎？
這是林序近期時常自省的一個問題，不管是尋找“錨點”，還是糾正自己先入爲主的認知，他都在反覆嘗試去給自己建一道護欄，阻止自己因爲高維影響而墜落。
他自認爲這樣的做法是有效果的。
但現在，周嶽居然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變化。
所以，到底是他過於敏銳，還是自己的變化太大了？
林序不動聲色地看着周嶽，沉默良久之後，才繼續開口說道：
“那就聊聊那個世界吧。”
“你來說說看，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我有條件。”
周嶽回答道：
“我可以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但你也要滿足我的條件。”
“把阿雅娜還給我——不要再去打擾她的生活了。”
“從時間上來算，現在的她，甚至還只跟我見過一面，她不知道什麼高維空間，不知道什麼世界末日。”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無辜的人，那她就是最無辜那一個。”
“只要你們放過她——你們甚至可以不間斷地監視她。”
“只要不打擾她，我就給你們我掌握的所有信息。”
“怎麼樣，公平嗎？”
“公平。”
林序點點頭。
“但你要先說。”
“當然。”
周嶽笑着說道：
“我也只能相信你們-——就當是預付款吧。”
“好了，那就進入正題吧。”
“聊聊你看到的那個新世界。”
林序下意識地稍稍坐直了身子，對面的周嶽仍然是一副放鬆的姿態。
他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緊接着，他開口說道：
“如果你確定那裡的人工智能叫‘智雲’的話.”
“那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
“那個世界，是我一手打造的一個世界。”
話音落下，林序的眼神瞬間一變。
周嶽？
他一手打造的世界？？
疑惑席捲而上，而此時，周嶽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並不是沒有嘗試過跟官方合作，對吧？”
“.是的，你說過。”
林序深吸一口氣，回憶起周嶽此前的話。
那時候他說“你以爲沒有過嗎”，他說“那樣的合作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所以這個世界，就是他口中的那個“沒有結果的世界”？
他看着周嶽，靜靜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
周嶽伸了伸手，開口道：
“來根菸。”
一旁站着的秦風點了根菸送到他嘴邊，深吸一口後，周嶽將煙霧緩緩吐出。
“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已經在其他世界輪迴了超過兩百年。”
“我去過很多個世界-——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樣，我也已經做過了許多嘗試。”
“比如，我建立了行星輪迴組織。”
“說實話，那只是一個初步的、幼稚的、甚至是粗糙的方案，而結果，它雖然沒有被徹底摧毀，但也是輕而易舉地被限制了。”
“但誰年輕的時候不會做一些蠢事呢？建立行星輪迴組織的時候，我的‘真實年齡’還不到8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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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已經是一個近400歲的老人了。”
“說遠了，回到正題。”
周嶽吸完了手裡的煙，轉頭找秦風又要了一根。
緊接着，他繼續說道：
“總而言之，在反覆嘗試無果之後，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路線。”
“就像你說的，我選擇了與官方合作。”
“當然，合作的方式.是特殊的。”
“相比你這樣徹底倒向官方，我選擇了一條更加穩妥、更加.隱蔽的路線。”
“我並沒有直接在官方面前公開我自己的身份，而是利用我掌握的信息優勢，去一點一點地影響那個世界。”
“我獲得了極高的地位，利用我的資源，利用我的影響力，我推動了西盟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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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已經知道西盟的存在了，對吧？”
“.對。”
林序的眼神凝重。
他從來沒想過，周嶽、或者說殺人蜂，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那個世界施加影響力的。
但似乎.
這確實是他的行事風格？
周嶽還在繼續訴說。
“通過西盟，我辦成了許多事情。”
“但是，我還缺最關鍵的一環。”
“技術。”
“我跟你不一樣，你是蝴蝶，無論你在什麼時候降臨，你所進入的，都是世界的‘終端’。”
“你所能獲取的技術，都是那個世界發展到末日之前，所凝聚的最高級別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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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呢？我的‘穿越’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隨機的。”
“我既不能掌控我所到達的時間，也不可能在中途隨意離開，因爲一旦離開，我可能就再也無法返回。”
“所以，西盟在技術上的發展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你們，趕不上華夏。”
“我必須要打破這樣的僵局——於是我進行了一次冒險。”
“我促使西盟與華夏所代表的所謂‘亞合組織’達成了合作。”
“這是一種深度的、甚至可以說是‘卑躬屈膝’的合作。”
“他們始終對我抱着警惕的態度，但我唾面自乾。”
“我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推動那個世界走向完全的統一。”
“雖然你們有‘花粉’存在，但她的信息主要集中在技術方面，遠遠不能在社會領域造成足夠的影響。”
“我相信，只要合作和聯盟達成，我一定能走上高位。”
“只要時間足夠，我就會成爲世界的主宰。”
“說實話，我差點成功了。”
“在我的影響下，花粉的重要性被不斷放大，蝴蝶的重要性也在不斷放大。”
“你應該已經看到了所謂的蝴蝶預案，對吧？”
周嶽的問題讓林序心裡一顫。
他預想到了一種.
令人恐懼的可能性。
“世界末日只是謊言”。
那是所謂的“零號”說出來的話。
他無比篤定，甚至可以說是堅信不疑。
這樣的話，絕對不可能是在最後時刻用來“蠱惑人心”的。
他就是這麼認爲的。
而他的“認知”，在某種意義上，有可能是對的。
只要滿足一個條件。
林序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蝴蝶預案，是你推動建立的？？”
周嶽的臉上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
“你很聰明。”
“你身上確實有一種‘蝴蝶’所必須的特質。”
“我很難去形容那種特質是什麼，但或許.是某種‘適應性’？”
“但沒關係，這不是重點。”
“來吧，我們來繼續我們的故事。”
周嶽點上了第三根菸。
“我推動建立了蝴蝶預案，以極爲隱蔽的方式推動。”
“亞合組織並不知道這個預案是在我的影響下獲得推動的，他們只是在持續感受到來自西盟、來自不可知的外界的壓力。”
“比如，我通過某些手段，放大了所謂高維通道的影響，並製造了一些特殊的事件。”
“這讓亞合組織、尤其是華夏本身，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同時，在經濟上，我也施加了更大的壓力。”
“亞合組織產生了一種錯覺-——不，那不能說是錯覺，應該說是一種覺悟。”
“他們認爲，這個世界確實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所以，他們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預案，想借助那種‘終極影響力’，來完成最終的破局。”
“而這也正是我想要的結”
“等等。”
林序打斷了周嶽，皺眉說道：
“靠你一個人的影響力，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誰說我是一個人了？”
周嶽好笑地看着林序，緊接着說道：
“你還不明白爲什麼我不在國內直接施加影響力嗎？”
“這是一個文化屬性的差異，西方的文化屬性，尤其是宗教屬性，更有利於我去執行這樣的計劃。”
“本質上，我只是一個推手，一個代表。”
“而西方文化圈的所有人，都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爲我的同類。”
“西盟和亞合組織的矛盾，本身就是文化的矛盾罷了。”
“.明白。繼續。”
林序簡短開口。
“已經快結束了。”
周嶽丟掉了只抽了一半的煙。
“這煙太苦了，以後抽點好的吧。”
“總之，在蝴蝶預案正式設立之後，整個亞合組織的發展方向開始在不經意間轉向。”
“他們從‘中央集權’，轉向了‘數字化極權’。”
“距離我想要的成功，只剩下最後一步。”
“當數字化極權發展到頂峰時，社會組織會驟然崩潰，並在西盟的衝擊下，發生新的融合。”
“但可惜的是，亞合內部、華夏內部有些人，還是過於敏銳了。”
“他們提出了‘神權’與‘人權’的概念，提出了‘神賜知識’與‘自然稟賦’的衝突，提出了‘螺旋進化’和‘文明鎖死’的矛盾。”
“這樣的思潮在一段時間內愈演愈烈，而爲了控制這種思潮，我推動了真正的數字化進程。”
“量子計算，智雲人工智能。”
“這本來應該是必勝的一步棋，甚至可以說是‘將軍’。”
“但是.最終我失敗了。”
“在看到潰敗的趨勢後，我逃離了那個世界。”
“而你現在看到的，大概率只是我留下的，一個殘破的世界罷了。”
周嶽的故事讓林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西盟，亞合組織，神權，自然稟賦，數字化極權，反叛
所以，這纔是行星輪迴組織的“完全形態”嗎？
它們的影響力
甚至已經大到足以把整個世界都拖下水的地步。
看似正確的道路上潛藏着無限的危機，雖然“糾錯”已經在發生，但
太晚了。
林序重重吐出一口氣。
隨後，他開口問道：
“如果智雲已經誕生，並且按照我瞭解的信息，它已經獲得了相當高的權限。”
“數字化極權幾乎已經發展到最高峰了。”
“但爲什麼，你說你的計劃失敗了？”
“很簡單。”
周嶽攤攤手。
“數字化極權的死穴從來都不是極權，而是數字。”
“你忘了嗎？量子計算、人工智能的技術是從哪來的？”
“是你，是蝴蝶，是花粉。”
“江星野”
“這個娘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個單純的技術人員。”
“智雲本來應該是我的傀儡。”
“但偏偏，她掌握着那個世界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掌握的技術。”
“智雲是有底層防火牆的。”
“而這個底層防火牆會讓信息壁壘永遠無法建立。”
“信息壁壘無法建立，那數字化極權又如何誕生？”
“極權都無法誕生，又談何崩潰？”
“矛盾會被消化掉，而我也會被消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