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箭,震驚了所有人,皇帝沒有任何痛苦,最後面帶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安靜地離開了人世。
祥泰伸手指向被衆人護在身後的韓國舅,朗聲道:“亂臣賊子,殺無赦!”幾乎是一瞬間,西北大軍衝向聽政殿,大部分的御林軍不敢抵抗主動退開,而那些江湖高手則護着韓國舅迅速撤退。
躲在樑柱後的韓越柔,眼看着士兵衝向自己,腿軟跌在地上捂着臉失聲尖叫,但立刻被用力拽起,她驚恐地回頭看,竟是他的哥哥。韓繼業帶着妹妹迅速離開聽政殿,退到了鳳儀宮,他知道稍後定山他們一定也會來這裡。
皇后在鳳儀宮的正殿正襟危坐,華麗的鳳袍空蕩蕩地掛在她的身體上,看到一雙侄兒倉促歸來,看到韓越柔那驚恐萬狀的臉,她就知道局勢已定。
“皇帝呢?”她問。
“死了,被祥泰一箭射殺。”韓繼業冷靜地回答道,“他大概是不希望皇帝臨終前受辱,也不想因爲皇帝而拖泥帶水。
皇后的長眉高高挑起:“他殺了自己的父親?”旋即冷幽幽地笑着,“他們姐弟,可真像啊。”
外頭似乎有很多人涌來,韓越柔躲在皇后座下瑟瑟發抖,韓繼業則對皇后道:“姑姑,無論如何,我也會保您最後的尊嚴。”
他提劍走向殿門外,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士兵們侮辱他的姑母,但那些西北大軍的將士都是軍規嚴格訓練有素之人,他們僅僅守住了鳳儀宮,並沒有進來。
殿門裡,皇后伸手想把韓越柔拽起來,可惜她的手早就沒勁道了,只嘆道:“放心,有你哥哥在,他們不會傷害你。就是你哥哥把季千葉他們放走的,這個人情,他們一定會還。”
“姑姑,樑定山回來了,他沒有去江南。”
“呵……那小賤人真是嫁了一個了不得的男人。”
“姑姑。”
“嗯?”
“當初,若是把我嫁給樑定山,該多好……”
皇后低頭看,可憐的姑娘正癡癡地笑,也許當初嫁的不是千葉而是越柔,眼前的一切真的會不同,那個樑定山會跟着他的岳父叛亂嗎,天知道。
“去把你哥哥叫進來。”皇后道。
韓越柔怔怔地應了一聲,吃力地爬起來,往門外走去。
此刻,整座皇城已在定山和容恆的掌控下,皇帝被停在了聽政殿後殿,而祥泰則是名正言順的繼君,他坐於龍椅之上,宣召文武大臣,西北大軍挎刀立於兩側,叫那些大臣們每一步都顫巍巍地走上聽政殿。祥泰更下旨將才撤退不久的威武大軍召回,京城原有的將士全部原地待命,聽後發落。
久懸於京城上空的烏雲,終於散去,雖然不斷地有軍隊走過街巷,可百姓們開始有勇氣伸出腦袋來看熱鬧,看見軍隊的帥旗,就明白這天下沒亂,而不多久,消息就傳遍了,四皇子平定了逆賊,即將登基繼位,季氏皇朝守住了。
聽政殿上,定山與容恆雙雙歸來,向年輕的帝王稟告,說韓國舅蹤跡難覓,方纔韓國舅被江湖高手保護着退開時,爲了不讓祥泰落單再次陷入險境,定山和容恆都沒有離開他,一直等聽政殿前局勢穩定,宮內的御林軍悉數投降,他們纔出去看了眼。而派去追蹤韓國舅的將士也已經回來,他們不熟悉皇宮,被帶着兜了幾圈,就跟丟了。
不多久,西邊的宮門就傳來消息,韓國舅帶人在那邊與將士發生激戰,他趁亂逃脫了。
容恆道:“我進宮的路上,已經派人包圍了國舅府,他不會回老窩也回不去。”
祥泰一臉凝重地聽着,忽然一個激靈,問道:“文賢山莊可有人保護?”
定山道:“早已將溫先生轉移至安全的地方,眼下文賢山莊裡沒有人,請殿下放心。”
祥泰感激地看着眼前這兩個人,沒有他們,自己難成大事,也許早就是國舅的刀下魂了。
此時禮部的官員被找來,他們是定山昔日的同僚,一見定山就像見了救命的菩薩,畢竟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新君爲難,大臣們或多或少和韓國舅有所往來,就是這會兒功夫,聽說新君已經抓了不少人,昔日和韓國舅往來密切的通通被關押,魏王府更是完全被控制了。
“即刻要爲皇上準備喪禮。”祥泰冷靜地吩咐。
“臣遵旨。”
“此外。”祥泰又道,“一併將皇后的喪禮,也準備下。”
殿內一片寂靜,也許有的人認爲皇后已經不在人世,但也有人認爲,新君和他的母親當年受了那麼多的苦,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狠毒的皇后。可是祥泰卻對定山道:“只有皇姐有資格處置她,宮裡安定後,把皇姐請來吧。”
定山默默點了點頭,而此刻大臣們悉數都到了,他看着祥泰站在最高處君臨天下,想到自己曾對千葉說他想要的是天下,但他對於這萬人之上的尊貴沒有任何貪戀和幻想,他想要的天下,是天下太平,是清明昌盛的國家。
他願意擁戴一位明君,他不能讓千葉背叛自己身體裡的血液,他的妻子是季氏皇朝最尊貴的繼承人,他要爲她爲她的父親,繼續守護這篇江山。
消息傳遍京城,因韓國舅行蹤不定,神山侯府的戒備尚未撤除,聽聞祥泰已經登基,蓮妃又哭成了淚人,但宮裡很快就有人來迎接她,要接她回宮。千葉一併被請入皇宮,她知道是該最後與皇后做個了結了。
楚歌身上的傷還沒痊癒,但她堅持陪在千葉身邊,畢竟老賊逃跑了,他身邊還跟着武林高手。進宮的路上,千葉問楚歌爲什麼大局已定,那些江湖人還會跟着韓國舅,楚歌冷笑道:“興許是錢還沒到手,又或者他們是一類的人,這世上總有些人,生來就顛倒黑白、不分是非。你對惡者言善,他們只會恥笑你傻,他們的世界裡沒有善與道德,惡與利益就是正義。”
說着話,一行人已經到了皇城門下,這裡暫時被重新歸來的威武大軍守衛着,果然和昔日御林軍守衛的光景大不一樣,而千葉剛落地,就聽見芳貴妃的聲音喊着“蓮兒”,蓮妃見是婆婆,聲淚俱下,婆媳倆抱頭痛哭。
“千葉,謝謝你。”芳貴妃安然歸來,見兒媳婦和腹中胎兒也平安無事,感激之心難以言表,一時激動竟要上前向千葉行禮,千葉忙攙扶道,“使不得,您現在可是太后了。”
太后?芳貴妃惶然念着這個詞,她聽說皇帝已經薨了,是被自己的兒子射殺的,她不知道祥泰哪裡來的勇氣射殺親生父親,可是她……過去的大半年裡,每天給皇帝喂下少量的毒藥,巴望着他快些離開人世,這份罪過,還會不會有人來跟自己清算?
“千葉。”芳貴妃顫巍巍地說道,“我有資格做太后嗎,我的弒君之罪,怎麼辦……”
見芳貴妃坦率,千葉反而無所謂了,這裡頭該怎麼評判對錯呢,用皇后的話來說,叔父是明知道自己在被芳貴妃下藥也不願離開,與其說是芳貴妃要殺皇帝,不如說是他自己利用了芳貴妃,想拋棄這個人世。
千葉鄭重地說:“娘娘日後且問皇上,這天下都是他的了,您是否有資格是否有罪過,我說了不算。”
芳貴妃帶着兒媳先回後宮,而千葉則走上了聽政殿,姐弟倆再相見,祥泰親自走下玉階迎接他的姐姐。可是千葉卻向新君行大禮,被祥泰攙扶起時,她欣慰地笑着:“從此這清明世界、朗朗乾坤,我季氏皇朝又迎來一位明君,吾皇萬歲。”
祥泰眼中含淚,應道:“朕,定不負皇姐所願。”
千葉道:“有忠臣輔佐,皇上必然會成爲千古明君。”
祥泰頷首,又道:“鳳儀宮裡的人,朕就交給皇姐了。”
千葉眼中滿是傲然之氣,看見了站在一旁的丈夫,彼此微微一笑,她便應了皇帝的話,帶着楚歌和一干侍衛,要往鳳儀宮去。
去的路上,見到韓繼業緩緩而來,他手中的刀劍已經放下了,兩個西北大軍的副將護送着他,他這是以普通臣子的身份去,還是落敗的叛臣?千葉主動給他讓出了道路,兩人擦肩而過時,韓繼業忽然停了下來。
副將和楚歌同時戒備,害怕韓繼業會傷害千葉,但韓繼業怎麼可能對千葉動手,他只是看着千葉,沉重地說:“千葉,能不能放過越柔,她對不起你,可她沒有做過殺人放火的事,留她一條性命好不好?”
千葉沒有言語,欠身致意後,就轉身走了。
韓繼業又喊了一聲:“千葉……”
不知是韓繼業沒繼續說話,還是千葉自己選擇聽不見,很快她就走到了鳳儀宮的門前,這裡被層層包圍着,宮女太監都站在門外牆根下,有幾張都是熟悉的臉孔,皇后此刻應該是一個人在裡頭,還有韓越柔。
“千葉,要小心。”楚歌提醒了一句,千葉點了點頭,帶着她一起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