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棋盤上的殘局未收,風也凝在了枝葉上,時間如同靜止一般。亭子裡的氣氛詭異得可怕。
“爹,是不是雲惋惜當上了王妃,您就不寵愛我了。”許久過後,雲鳳鳴哽咽道。雲母卻一反常態,也不哄雲鳳鳴,只是靜靜地坐在雲其儀身旁,面無表情。
現在怎麼說她們也不會相信他心裡根本不喜歡,反而十分忌憚雲惋惜那個丫頭吧。雲其儀嘆息一聲:“鳳兒,那是你妹妹,對她好一點,沒有任何壞處。還有,爹爲了補償你,會去央求皇上,不讓你改名的。”
良久都沒有動靜的雲母忽然出聲,聲音卻彷彿從雪山上流下的凌冽冰水,不帶有一絲感情:“看來老爺還是愛護我們鳳兒的,只是不知爲何,剛纔老爺卻那樣維護老二那丫頭呢?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她幾十年來如一日地跟在雲其儀旁邊,與他一起經歷了朝堂上的起起落落。心思自然不是一般小丫頭可以比擬的。
雲其儀看雲鳳鳴還在這,雲母就如此不給他面子,頓時臉上也掛不住了,眉心裡豎起一個川子:“夫人此話怎講?在你看來什麼叫虧心事?”
極其善妒的雲母首先想到的就是雲其儀在外面有了妾室,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一說出口,就是一個大大的嫉妒帽子扣下來,她承受不起。
因此雲母也只能忍氣吞聲,任憑胸脯上下起伏。
雲鳳鳴不知怎麼,氣氛就變得如此怪異。她爹孃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後,好像二人之間更加疏離。要知道,在她人生裡的十幾年,雲其儀和雲母一直都是夫唱婦隨,恩愛如故的。從來沒有鬧過什麼彆扭。
應該過一會兒就好了吧。雲鳳鳴自我安慰到,可她心裡總是有些隱約不安。是她想多了嗎?
兩人僵持一會兒,互不相讓。終究還是雲其儀一甩袖子,去了書房。剛走不久,雲母就將滿桌棋子,全部揮到地上去。這棋子不是凡品,是西域特有的黑白琉璃製成,此時全部碎裂在地,就如漫天繁星。
雲鳳鳴看了這一地棋子心疼不已:“娘,你怎麼發這麼大的火?”雲母本來不想告訴雲鳳鳴這些,可是一瞧她傻傻呆呆的樣子就有些恨鐵不成鋼。
現在不好好跟她說,憑她這樣的手段以後怎麼玩的過她妹妹。於是她將雲鳳鳴拉倒身邊細細講解了一番。
來到書房的雲其儀,更是氣悶不已。一邊是多年老實慣了悶聲不吭的雲惋惜突然就性情大變,還敢暗中威脅他,另一邊是他寵愛了多年的妻子,還是如此善妒。
他爲了雲母,這麼多年,連個通房都沒有,和同僚下屬去煙花之地也只敢喝酒。如此種種小心翼翼,卻怎麼也滿足不了這個善妒的女人的心。
他氣得將紫毫筆一甩,筆上的墨灑滿整張宣紙。一副上好的字,就這樣毀了。
“來人!把二小姐去給我叫過來。”心煩意亂之下,他想起雲惋惜是如何知道他在外面有妾室這件事的。
她一個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怎麼就知道這件事了?雲其儀百思不得其解,決定直接把雲惋惜叫來盤問。
“父親,您找我有事嗎?”雲惋惜已經換了一身素淨青衣,頭上把隨意簪了一支造型簡單的步搖,不施粉黛。
二丫頭長得倒是沒有話說,怪不得寧王看上。雲其儀又換上一副宣紙:“你去見過姨娘了?”
他開門見山,雲惋惜也不繞圈子:“是。”
雲其儀嘴角一撇,眉心又有三道槓:“你去見她做什麼?還嫌我這段時間不夠亂嗎?”
一個男人,連懷了他孩子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怎麼還有臉來質問她?雲惋惜心中已經滿是鄙夷:“父親這麼多年都沒有兒子,怎麼對得起列祖列宗?”
雖然雲惋惜根本不在乎繼承香火這件事,但是她知道雲其儀雖然表面上不在乎,其實心中也是想了多年的。
從前每當宴會上有可愛的小男孩時,雲其儀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
“你!”雲其儀見到雲惋惜開口就是用這種不尊不敬的腔調跟他說話,怒氣直衝心頭。
“我哪裡說錯了嗎,父親?您愛權利,也爬到了權利的至高點,可惜的是無以爲繼,朝堂上多的是人等你老去,等你告退。到時候,我雲府,便是任人宰割。”
雲府上一代算是沒落貴族,雲其儀從小受盡人間冷暖,想到這些,暗暗捏緊了拳頭。
“我說一句大不孝的話,如果雲府列祖列宗知道現在當家的主母,是一個如此善妒的女人,甚至因爲她導致我們雲家斷了香火,可能在天之靈也不得安穩吧。”
其實雲家香火如何,雲惋惜完全不關心。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架空雲母在內宅的權利。這樣,她纔好辦其他事。
“住嘴,不得這樣議論你母親。”雲其儀雖然喝止,但是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氣勢。顯然動搖了心思
這樣最好不過了。雲惋惜長舒一口氣,府中越混亂,她就越能趁機得利。
希望父親母親不要怪罪於她啊。雲惋惜如稠墨般的眼睛越發深沉,雲其儀卻沒有注意到。
“所以父親,不看在弟弟的面子上,把姨娘接回府嗎?不然恐怕他一生都要流落在外。唉,好可憐啊。”雲惋惜連連嘆息,似乎在爲她那還未出世,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小弟弟擔憂。
聲聲嘆氣像箭一樣刺進雲其儀心窩。列祖列宗的失望,同僚的嘲諷,和他的希望,都在將他引向與雲母背道而馳的另一邊。
“知道了,我會考慮的。”雲其儀低聲說道:“還有,你母親說的有道理,你被許配給了寧王,總是這樣跑出去,似乎有些不妥。”
想限制她的自由?是不是有些管太多了。
雲惋惜根本不把他說的話當回事,眼波流轉間帶着濃濃的不屑。剛要告退,就有小廝來報:“老爺,蕭臨風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