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軍歸降舒國,簽下盟約,便即返程。
是夜,在野外安下營帳。
主帥軍中,一盞燭火幽明黯淡。
燈前坐着一人,藉着明滅的火光,雙目瞪視前方。
青山再起,談何容易?
但若不降,自己已經被萍水琉挾制,頭顱一掉,容軍必敗,屆時國土燒焦,黎民白骨。
他雙手撐在兩腿上,盡力不使自己因背叛和挫敗倒下。
帳簾風動,一股香氣飄了進來,但他,卻再也從那裡面嗅不出溫暖和感動。只有憤恨。
桌上掉落着一隻紅繩的末尾,那是一道彩色的護身符上的。剛剛因爲在燭上燒了,一截紅繩未曾着火,從燭上落了下來,掉到桌上,諷刺不堪。
高書恆冷笑道:“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你的主人又派你來監視我了?一個敗軍之將,喪家之犬,有什麼好監視的?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一雙柔荑纏上他的脖,他卻像被冰塊冰到,猛地一顫。
他從鼻中重重呼出一口氣,笑起來,卻冷得無以復加:“萍兒。”
身後的人,嗯了一聲。
他笑起來,聲音卻不復激動,他道:“萍兒。我早就知道你是白吟風的人。”
她又嗯了一聲。
他繼續道:“可是,我卻甘願被你迷惑。甚至,愛上你。全心全意,只你一人。”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我本以爲,你也是愛我的。可是,你告訴我,今天橫在我脖上的,不是婇劍。不是你爲我解劍歸奩的那柄婇劍。”他聲音至此,方纔微顫,充斥着悲傷和絕望。
萍水琉靜默不語。身體仍俯在他背上。繼而,她像一頭小獸似的,嗚咽一聲。
“書恆……”她哭。
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他肩上,背上,把他的錦衣全數淋溼。
“書恆……”她繼續抽泣,“我知道你恨我。你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投降。可我這麼做,是爲了你,和你的國家。”
他訝然,繼而猛力一推她,她卻死死抱着他,未曾推開。他吼道:“爲了我,和我的國家?!你爲了我什麼?”
她慘然一笑,聲音越來越輕:“你以爲白吟風把精兵都聚在離鴻坡,與你死戰。你卻不知道,他已經派了精兵,潛閔河,從棧道,往……往帝京而去……”
高書恆悚然一驚,道:“你說什麼?”
她又輕笑了一聲:“他……他這邊的人馬,全是送給你吃的。但他可以安然脫身,屆時,你回郇城時,就會發現,那裡,全部都是舒國精兵……你的家,就會變成一場噩夢。”
她不等震驚已極的高書恆說話,繼續道:“我今天這麼做,毀了白吟風的計劃,卻也讓他在名義上收服了容國。你雖然與他簽訂了協約,但他爲人多疑,不敢確信你會服從他的調度。所以我此舉,相當於是壞他好事……所以,我被他派人追,追殺……”
說完,語音卻戛然而止。
圍着高書恆脖上的柔臂忽然鬆開,她砰地一聲往後倒去。
高書恆這才知她用心良苦,大喊一聲:“萍兒!”轉身欲扶,她卻依然着地。
他口中斷斷續續叫她的名字,顫抖着撩起那五彩霓裳把她翻過身來,她背上有一道巨大的刀口,深可見骨,鮮血早已流了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