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帶着烏丸?”紫衣少女容貌美麗異常,一笑起來,更是明豔無儔,連冰雪也要遜她三分潔白,說着她靈動的雙眼轉了轉,又肯定道,“你認識我哥哥。”
秦詩雨不用問也知道她是傳說中的誰了,可是看着這少女如花笑靨,忽覺心中一陣難受,竟似與少女生來就有幾分不合,聽她發問只好微微一笑,答道:“想必姑娘就是雅兒公主了?烏丸是你兄長讓我幫忙照料的,我的姓名本不值一提,但公主問了不得不答,你且喚我秦雨吧。”
秦詩雨卻沒想到,在聽到“秦雨”二字後,齊雅兒本來笑得極歡喜的臉上頓時涌漫了暗雲,她面色陡然沉了下來,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目光也變得寒冷異常,秦詩雨心頭納悶,卻也隱隱能感受到她對自己帶了份誇張的敵意。
“秦雨?秦雨?”齊雅兒竟像是被驚嚇了一般,雙目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凌亂,本來嬌美之極的面上驟然帶了份暴戾之氣,“你這名字真讓人生氣!”說着,她瞪視着秦詩雨,越看面上怒氣越盛,倏然舉起手掌便想往那個直視着自己的女子臉上扇去,誰料,卻被這女子伸手抓住了手腕。
那是一雙清澈又無畏的眼睛,那個叫秦雨的女人伸手精準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這一幕,爲何如此熟悉……她驀地想起當時在術孤營篷,前去營救蕭漠寒和秦陌時,她曾經舉手要打那秦陌,也是被那個虛弱得要死的女扮男裝的人伸手握住了自己手腕,當時,師兄在一旁喊道:“雅兒,住手!”
她有了一刻的失神,不再運功,手臂軟了下來,再也打不下去了。因爲她好想此刻,那個青衣男子也在身旁衝她急匆匆喊一聲“雅兒,住手”……可他,再也不會了。這世間上,有些事情本來就是永遠也回不去的。
秦詩雨放開了她的手腕,用左手揉了揉自己的右手,齊雅兒力氣果然大得異常,她剛纔這一握一擋,虎口已經被震痛發麻。她淡淡看了一眼兀自發呆出神的齊雅兒,忽然想起那個叫李莫愁的女子,她也是那樣,因爲愛情,所以仇恨。李莫愁殺了所有和情敵何沅君名字有關的人,燒了沅江上數十條船,是個無惡不作江湖上人人慾殺之後快的女魔頭。然而秦詩雨心中對她卻始終恨不起來,覺得她可憐,是入了魔障,只爲情之一字,才耽誤甚深。這正是所謂的“世人皆欲殺,吾獨憐其癡”吧。而面前這個齊雅兒,不知道自己這個名字觸犯了她什麼忌諱,她也是揮掌便打,之後卻又茫然出神,秦詩雨看在眼裡,絲毫也不怪她,心中只覺這雅兒公主,恐怕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她平靜道:“怎麼,我的名字犯了雅兒姑娘什麼忌諱?”
齊雅兒這纔回過神來,怔怔看着秦詩雨,看了半晌,忽然跳起來伸手去摸她臉側,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易容的痕
跡,又比了比身材身高,彷彿這才放下心來,長長舒了口氣:“秦姑娘,剛纔多有冒犯,對不起了。你是我哥哥上賓,我尚在外地便聽說咱們予阿來了個女神仙,先治好了術孤的疫情,又做下許多大事,我本應對你尊重有禮……但剛纔驟然聽到你的名字,加上你的眼神……讓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總之是多有冒犯,還請見諒。”說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詩雨豁然翹起脣角,心道,果然是自己的名字犯了別人的忌諱啊。她也不多問,只是不卑不亢地說,我不會放在心上。齊雅兒又恢復了之前的歡笑,但秦詩雨總覺得她面上顯着幾分風塵憔悴,她又說一定要送秦詩雨回去別苑,秦詩雨倒樂得有人說話,便不多推辭,況且看齊雅兒的模樣,分明是爲了送她回去之後好騎烏丸出去兜風。二人說說笑笑,齊雅兒着意結交,秦詩雨也就順水推舟並不過分拘束,只是心中卻一直有一絲怪異滋味,讓她不大舒服。
“哈,秦姊姊,別苑到了,我都聞到奶香青稞的味道了!”齊雅兒笑着從棗紅馬上跳了下來,來到烏丸身側,伸手拍着它的灰鬃,烏丸便開始撒嬌賣乖地蹭她手掌,“我和烏丸好久沒見了,我騎它出去玩玩,姊姊不會不同意吧?”
秦詩雨啞然失笑,她早料到齊雅兒心裡那點小九九了:“雅兒公主說笑了,烏丸本來就是你哥哥的,你想騎走便騎走啊,何必跟我請示?進屋坐坐麼?”說着抖了抖身上的雪齏,便欲往屋中走去。
“不了,我騎着烏丸去找我哥哥,給他個驚喜!”齊雅兒一笑上馬,有了烏丸便丟下棗紅馬不管了,雙腿一夾,烏丸轉身馱着她便欲撒腿就跑,她卻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伸手從腰間解下那個皮袱朝秦詩雨揮了揮,笑道,“我剛纔摸你臉頰時,碰到你的脖頸,好涼啊!回頭我讓人做兩件襖子,就用這紅狐狸的皮毛做領毛,做好了給你送過來,你可不許不穿啊,姊姊!”說完她哈哈笑着,不容秦詩雨答話,一動繮子,輕喝一聲“駕!”,烏丸便撒開蹄子跑遠了。
秦詩雨伸手拍落衣上落雪,雙目卻一直注視着她一人一馬跑遠,心情更是如同此刻收斂了高陽的天空一般,一朵朵的陰雲飄了起來。她有些鬱郁,慢慢踱進屋中,赤蘭珠早已聞得人聲,爲她遞上一杯暖手暖胃的熱奶。她衝着赤蘭珠微微一笑,赤蘭珠本以爲那雙是凍得通紅的眼睛忽然就開始落淚,滴到滾熱的牛奶中,濺起雪白的漣漪。赤蘭珠嚇得傻了,手忙腳亂找布給她拭淚,誰知擦了半天,秦詩雨笑了起來,眼淚滾得越發淋漓,她哽咽着癟嘴:“大夫,你瞧瞧你拿的什麼布啊……嗚嗚”赤蘭珠頓時僵硬石雕化,手中骯髒不堪的抹布無聲掉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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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秦詩雨兀自在炕上與赤蘭珠
閒話。
“姑娘,昨日你爲何忽然哭泣?是不是雅兒公主欺負你了?”赤蘭珠做着繡活頭也不擡問道。草原上的女子的繡紅好的沒得說,只是繡的花紋繁複異常,秦詩雨本來還想跟她學一學,後來被那大針紮了幾次之後,終於望而卻步,承認自己刺繡無能,作罷了。
“沒有,大夫別多想,額,我這個人有點詭異,時常動不動就哭了,你別放在心上。”秦詩雨捧着一碗氤氳着白氣的青茶,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赤蘭珠正待再問,忽然聽到外面馬蹄聲響,竟是有人來了。秦詩雨坐起身來,赤蘭珠則已經放下了手中活計,掀開篷簾迎了出去。
“公主有命,賜國賓紅狐領毛裘襖一件,翡翠珠玉若干,黃金二斤,白銀百兩。特此宣懿。”
長長的頌聲自外傳來,赤蘭珠在外頭叫了兩聲“姑娘”,秦詩雨只好懶懶地起身,卻並不好好穿戴衣飾,只披了件赤蘭珠的皮毛大氅便出了門,她長揖稱謝,接了賞賜,讓兵衛們幫忙把物什搬了進去,銀子就地散給他們,那些兵衛早知道這是趟肥差,爭先恐後而來,果然不負所望又是滿載而歸。
秦赤二人回到屋中,秦詩雨打了個呵欠,復又上了炕。赤蘭珠從來知她不愛那些身外之物,自己倒總忍不住好奇貪心,看看此番又有什麼新奇禮物,她就像所有喜歡首飾的三姑六婆一樣,對着箱匱裡那些珍奇首飾嘖嘖稱讚着,秦詩雨見了,笑道:“值什麼?大夫喜歡,儘管拿去。”赤蘭珠早知道是這句話,但每次還是得等她發話方纔肆意拿走,一聽之下,頓時喜笑顏開,專揀了好的拿。
赤蘭珠又抖出那件紅狐領的襖子來,口中稱讚着做工精美,眼見自己又得了許多,秦雨一件沒拿,心中過意不去,便抖着襖子往她身上比劃,口中道:“那日聽公主的意思,是用紅狐毛做了兩件,一件給自己一件給姑娘,她喚你姊姊,又讓你一定要穿,姑娘且試試吧?這件襖衣,不說我能不能穿,就是我能穿,這是公主特意賜給姑娘的,我也不敢要啊。姑娘,你好好收着吧。”
秦詩雨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見赤蘭珠執衣往自己身上套來,她本來就只穿着中衣,便伸出手去,想一試大小,卻在離那衣服還有三四寸距離的時候停了動作,連退了兩步。
赤蘭珠驚異於她的反應,還未等她出聲相詢,秦詩雨已經面色蒼白,顫聲道:“大夫,你聞一聞那紅狐領子。”
赤蘭珠依言拾起毛領一嗅,果然聞到一股輕淡的苦味。她怔忡良久,問道:“姑娘,這是……”
秦詩雨點點頭,她忽然覺得炕上也如外間風雪裡那般寒冷,下一刻,她同款清冷的聲音響起,彷彿在印證赤蘭珠心裡忐忑不已的答案一般:“不錯,這狐毛中,淬了牽機劇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