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兩聲狼狽的咳嗽聲, 似刻意隱忍一般,宋姣知道那是李朝初,抿了抿脣, 她並沒有往回看。
既然已經決定要徹底和他斷絕關係, 那麼現在他生或者死和她都沒有任何關係。
她躺在府上, 閉着眼睛暗自調理內息, 希望被那宋凌煙那記攻擊打亂的內力能夠早點恢復如常。
她覺得如果她的法力恢復如常了, 應該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身後又傳來隱忍的咳嗽聲,宋姣抿了抿脣,再次無視。
身後人似乎已經不能夠隱忍了, 鋪天蓋地的咳嗽聲席捲而來,一聲接一聲, 聲聲不斷。
宋姣的嘴角抽了抽, 儘管她現在馬上想和李朝初徹底斷絕關係, 可是這咳嗽聲的存在感太強了,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 她覺得根本無法集中精神調理內息。
掙扎着站起來,她一搖一擺艱難地朝李朝初走去。
因受傷太重,他無法保持人形,現在還是龍的狀態。咳嗽太嚴重,他根本無法停下來, 龐大的龍身蜷縮在一起, 嘴旁邊一片綠色, 都是咳出來的血。
她站在他面前, 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皺, 看着他好煩的樣子,要不要趁現在殺了他?
殺了他, 耳根子就清靜了。
殺了他,以後就不用被糾纏了。
她蹲下身,手放在他的腦袋上,他的身體冰涼,沒有一點溫度。
念頭一起,就如攀上樹的藤蔓,瘋狂地攀上心頭停不下來。
殺了他?
念頭再起,雖說現在行動困難,可是最基本法力還是在的,殺一條傷勢嚴重的龍,她還是做得到的。
默默捏了個決,掌心浮起淡金色的光芒。
正欲蓋上他額頭的時候,李朝初那緊閉的眼突然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
他化成原身的瞳仁是金色的,裡邊流光溢彩,倒映着她的容顏,好看地不像話。
她一愣,捏到一半的決猛地停下。
李朝初看着她,嘴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噴出一口白氣。
宋姣覺得自己是太累了,才產生了錯覺,她竟然發現李朝初在笑。
怎麼麼可能嘛,一條龍怎麼會笑,再說了,龍那麼大的嘴巴,就算是笑也看不出來啊。
掌心的淡金色光芒逐漸散去,她咬了咬牙,將手收了回來。
李朝初靜靜的看着她,猛地眼睛又閉上,蜷縮在一起的身體蜷縮地更厲害了,龍爪放到嘴邊,低低咳嗽起來。
每咳一聲,便有綠色的血液順着嘴角流出來。
宋姣咬了咬脣,看着他碩大的腦袋半晌,像做了重大決定一般。手擡起,又捏了個決。
指尖淡起金色的光芒,強行將那礙事的龍爪挪開,她將手指放在龍胸上,淡金色的光芒緩緩融入龍胸裡邊,劇烈咳嗽的李朝初狀態似乎好了些,止不住的咳勢緩了下來。
原本混亂地不得了的內息似乎更亂了,看着李朝初的情況似乎好了些,宋姣停下治療,在他身旁打坐開始調理內息。
調理內息的時候,意識會進入空無狀態,所謂空無狀態,其實和現在差不多,周圍什麼都沒有,只不過空無狀態裡面沒有龍。
***
宋姣醒來的時候,如果不是李朝初這條龐大的龍還在身旁,她還以爲她又穿越到什麼不得了的時空了。
她似乎是在一個院子裡,這個院子她很熟悉,貌似是她攻略第一世李朝初,李朝初的院子。
視線突然開始移動,那扇緊閉的門越來越近。
眼睛就要撞上了,宋姣想要停下來,可是怎麼也停不下來,她嚇得緊緊閉上眼睛。
預料的與門開一個親密接觸並沒有到來,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屋子裡面。
屋子裡,宋姣看一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坐在牀邊,低垂着臉,一張俏臉上全是淚,手緊緊地握着牀上人的手。
視線突然挪了挪,落到牀上人的臉上。
面色暗黃,雙頰凹陷,眼睛閉着,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像是死去一般。
那女子身旁站在一白鬍子老頭,老頭看着她,目光滿是惋惜:“姑娘,你,真的決定這麼做麼?”
“是。”那女子回答,神情堅定不已,“這是唯一能夠救大公子的法子,必須得試試。”
“可是……”老頭顯然爲難極了,“這個法子成功率並不高,若失敗了,你們兩個都會死。並且,即使僥倖成功了,你也會死……這樣,你還是願意?”
那女子咬了咬脣,眼中浮現淚花,接着緊緊閉上,淚水涌了出來,她握着牀上人的手,哽咽道:“只要還有一點機會,我便不會放棄。我死了何妨?只要大公子活着就好了。”
她決心已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老頭悠悠嘆了口氣,終是妥協:“那老夫便幫你罷。”
那老頭返身走到桌子旁,將桌子挪到牀邊,再打開箱子,拿出一塊白布,將白布攤開,他又拿出一根透明類似皮管的東西,最後拿出一根粗麻繩。
將麻繩自橫樑中穿過,他看向宋姣,輕聲道:“所謂換血,便是將病者身上的血放出,再將你的血渡於病者身上,當換血完畢,病者身上毒血散盡,身上流的,則是你的新鮮血液,而你血流盡,會死。”老頭撫了撫白花花的鬍子,目光鎖定女子,“老夫最後問你一句,你真的願意這樣做?不會後悔?”
女子抽了抽鼻子,堅定道:“我願意!”
老頭微不可聞嘆了口氣,卻也沒有繼續再詢問,將她的腳綁住,倒掛上橫樑。
爲了讓兩人血液換得流暢,供血人必須採取這樣的狀態,不然血液無法順利流入被換血人身體裡。
老頭將牀上的李朝初挪到三條長凳拼接的牀上,割開他的手腕。血順着他的手腕緩緩流到地上的盆裡。
估摸着流出的差不多了,老頭割破他的另一隻手腕,插上之前細細類似皮管的透明管子,又割開已經被吊着面色發紫的女子的手腕,將管子插入其中。
鮮紅的血液順着管子緩緩而下,流入李朝初體內。
倒吊着的女子呼吸越來越虛弱,面上的表情近乎扭曲,看起來痛苦不已。
老頭看着她,道:“如果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不要……”她咬牙道,“我一定要救大公……子。”眸光落到李朝初的臉上,溫柔如水,似快要化開一般。
時間過得飛快,她暈了又醒,暈了又醒。李朝初身體原有的血液似乎已經放的差不多了,老頭用紗布將他一邊換血的手包紮起來。
倒吊着的女子已經沒有力氣再睜開眼了,面色漲成紫色,原本俏麗的面容已然不見。
老頭嘆了口氣,指尖沒有任何的空氣流動。
老頭搖了搖頭,屆時,管子裡的血流的越來越慢,老頭將管子自她手腕上拔了出來,待管子裡的血全部流入李朝初身體裡時,再將管子從李朝初手腕裡□□,最後將他的傷口包紮好。
***
宋姣覺得自己的心口有點痛。
這個場景她記得,這是她和李朝初的第一世,她是李朝初的小婢,李朝初去泉縣處理疫情的時,不巧染上了瘟疫,當初瘟疫無藥可醫,若要救他,唯有換血這種一命換一命的法子。
爲了救李朝初,她犧牲了自己,救了李朝初。
可悲的事,到死,李朝初也不知道她喜歡他。
自那日想起所有的前世,這種記憶讓她痛苦不已,想要永遠塵封在心底,卻不想今天這段記憶竟然在眼前重現。
記憶重現,整個人似被悲傷籠罩。當初那種對李朝初那種無奈的愛慕似又重新出現。
她覺得自己好難過。
下意識地側了側臉,目光落到李朝初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化成了人身,僵硬地坐在地上。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脣緊緊抿着,眸中的痛苦神色一覽無遺。
他這痛苦的神色轉移了宋姣的注意力,心中那種前世的痛苦也不再濃烈。她搖了搖李朝初的肩膀,問:“你怎麼了?”
李朝初沒有回答,猛地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哇”地一下噴出一口鮮血,盡數灑在宋姣衣服上,而後,往後一仰,重重躺在地上。
與此同時,周圍的場景在頃刻之間散去,又恢復到最初的場景。
也就是混沌一片,什麼都沒有。
宋姣舉目四望,看着沒有天地之分的周圍,突然間想起小時候宋母和她說過的一件事。
眼眸暴睜,她猛地俯身揪住李朝初火紅的衣襟,大聲問:“剛剛你覺得痛苦嗎?!”
李朝初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似失去焦距一般。
宋姣咬了咬牙,再次問:“剛剛你覺得痛苦嗎?”
李朝初的眼神終於恢復了些焦距,手慢慢擡起,輕柔地放在她的臉上,輕柔的不得了地摩挲,薄脣輕輕掀了掀:“對不起……”
宋姣一愣,眼眶差點就溼了。不得不說,他這樣突然來一句,還真的就感動她了。
她咬了咬脣,“現在對不起有什麼用?做過的事已經做過了,所有事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