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長治、八十八集總部。
此時的楚雲飛正站在沙盤前。
他的對面則是站着張大雲、羅衛國，以及一衆作戰參謀們。
這些參謀基本上都是下面的營、團級指揮官之中提拔而來。
其中九成以上基本上都是軍校生，零星的三五人是行伍出身。
楚雲飛的目的是進行爲期不到半個月的考覈。
若是合格的話，將會留在作戰科、協助方立功、羅衛國、張大雲三人進行工作。
也算是能夠減輕一些他們的負擔。
許是因爲此前接觸到的作戰層級不同，這些年輕的軍官們沒有一個人展現出了讓楚雲飛滿意的指揮才能。
或許他們能指揮到團一級，千餘人規模的戰鬥。
而如果涉及到了更高層級的戰鬥，他們不僅僅缺乏經驗，甚至是一些基本的知識也顯得有些匱乏。
想來也是。
這羣人的軍校經歷，不是什麼講武堂，就是黃埔。
最好的也就是日軍士官學校肄業。
這些地方本身就是培養基層軍官的地方。
他們沒有接受過更高層次的培養，要求他們展現出這樣的能力。
也着實有些強人所難。
“目前你們都還欠缺一些作戰思維能力、也缺乏統籌全局的個人能力、不過沒關係，你們未來的培養方向是承擔一部分作戰計劃制定的高級作戰參謀。”
楚雲飛頓了頓，接着轉頭看向了一臉苦瓜色的張大雲。
而後將目光落向了羅衛國：“衛國、立功兄需要替我去一趟西南、這些人你跟着帶帶。”
羅衛國微微挺身，一臉的嚴肅：“是，長官。”
楚雲飛尚未來得及補充些什麼。
趙鵬程快步走進了作戰室之中。
衆人的目光，亦或者是餘光此時也落到了趙鵬程的身上。
“楚長官，戴雨農到了。”
“嗯。”
楚雲飛的眼神與方立功交流了一番之後。
邁步走出了作戰室之中。
趙鵬程這才說了下面的話：“帶了不少的東西，看樣子是打算撈人，其中還有壽康先生的駿馬圖。”
“壽康先生？”
楚雲飛完全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趙鵬程只好解釋：“徐悲鴻先生。”
迅速翻動腦海之中的記憶、印象有，但是不多。
好像是兒時在課堂之中學過。
察覺到了楚雲飛的疑惑。
趙鵬程接着解釋道：“壽康先生尤擅畫馬，其畫藝在國內當屬翹楚”
楚雲飛微微點頭，也不知道這東西短期內有什麼作用。
他沒有什麼藝術細胞。
即便是驚世畫作，擺在他的面前，也無非就是好看與不好看兩種說辭。
僅此而已。
楚雲飛腳步一頓。
趙鵬程當即警惕萬分看向了四周，右手已經摸到了槍上。
“他的畫值錢嗎？”
趙鵬程沉默了許久。
不知道是在估算價格，還是在回神。
“值，但不是很多.”
隨着一聲楚長官到。
會客室內的戴雨農此時也施施然起身。
身穿一身中山裝的他一臉的嚴肅。
這還是他們的第一次照面。
戴笠臉型瘦長，顴骨略高。
鼻樑直而窄，嘴脣薄且常緊抿。
下頜線條冷硬，給人一種凌厲而警惕的觀感。
楚雲飛以前在相關的文獻當中。
總是會看到有人形容戴笠目光銳利如刀，常被形容爲“鷹隼般的凝視”。
而這所謂的鷹隼，以及委員長的佩劍。
在他的面前，除了穿着有別之外。
基本上和尋常軍人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至於其喜歡穿的深色中山裝，也確實如同歷史文獻，以及許多人回憶錄之中記載的那樣。
釦子一絲不苟地扣至領口。
凸顯其“紀律至上”的作風。
楚雲飛神色如常的回了戴雨農的軍禮：“坐”
“楚師兄.”
戴雨農尚未來得及出聲客套。
楚雲飛便已經伸手示意，並且出聲打斷：“你戴雨農大老遠跑來我這，是爲了樑乾喬？”
又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
戴雨農能得常瑞元的器重和歡心，最不缺的就是隨機應變的能力。
對於楚雲飛的直接。
他在心中已經有所準備。
但還是沒能夠料到，這人才剛剛坐下，便開始直接談起了正經事。
“是的師兄，我這也是職責所在，希望師兄能夠理解。”
“理解？”
楚雲飛冷哼了一聲：“你可知道在他出事之後多少人給我發過電報？”
戴雨農沉默。
樑乾喬再怎麼樣也是黃埔一期生。
即便是脫離軍統、也能夠謀一個很好的出路。
他戴雨農，看似權力不小。
可實際上就是個幹髒活的。
和他這種掌握實際軍權的高級指揮官，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
“帶走周大興是委員長的命令？”
戴雨農沉默：“不是”
“我知道，老頭子就是有這樣的疑心病!”
楚雲飛對於常瑞元閒着蛋疼的亂操心表現的非常氣惱。
“就好像和紅黨方面牽扯到一些關係之後就要完蛋了一樣。”
“如若這黨國上下團結一心、生機勃勃，紅黨又怎麼會有生存的空間？”
“還有，汪兆明叛國他不費神去對付，老盯着我們這些在前線打仗的。”
“有些時候我真不知道校長的腦袋裡面到底在想着什麼。”
戴雨農吞嚥了一口口水。
也不敢接話。
他有野心不假。
但楚雲飛這麼說，或許常瑞元只是笑笑，權當楚雲飛發發牢騷。
他若是敢這麼說。
第二天這個軍統副局長，就不用再幹下去了。
“雲飛兄，軍統此次行動想來只是樑處長錯誤領會我的意思了，我原本只是想要請周團長去山城那邊瞭解情況而已。”
你當我傻？
楚雲飛的目光之中帶着冷意，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有些時候，還是敞開天窗說亮話更合適一些。”
“我們都是爲委員長做事，無非就是我在軍中，你當鷹犬。”
“現如今我二戰區正在進行聲勢浩大的戰略反攻作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山西，不僅僅有日本人，汪逆黨羽、分裂分子。”
“僅僅是一次所謂的行動，致使我軍心動搖難定。”
楚雲飛神色冷淡，手指不自覺的敲了敲身旁的座椅：“你們軍統在晉東南掀起了多大的風浪，若是耽誤了此次會戰、影響了戰爭進程，你們軍統負的起這個責任嗎？”
負責？
戴雨農心中頗爲有些無奈。
楚雲飛話裡面敲打的意思太明顯不過。
只是。
戴雨農又有什麼辦法呢，一意孤行的是常瑞元。
物資不足，難以運輸，且此批援助之所以運輸如此緩慢的原因。
其實並不複雜。
在隨棗會戰爆發之時。
常瑞元下達的作戰命令是優先供給正在激戰的第五戰區。
何應欽收到命令之後。
他自然不會客氣。
第一時間從中截留了一批武器裝備，直接交給了湯恩伯所部集團軍。
而當常瑞元得知的時候。
已經遲了。
這些原定交由第二戰區分配的武器裝備，現如今已經交到了第五戰區。
常瑞元不可能再從李宗仁，再從湯恩伯那邊要回來。
五戰區也在打仗，進行的還是防禦作戰。
補充的時間自然需要向後順延。
在戴雨農看來。
這種事情楚雲飛怎麼可能不知道？
只需要一封電報發過去，王世和自然會告知他事情原委。
很顯然，楚雲飛想要藉着這個由頭，敲他一筆竹槓。
同樣還打算從常瑞元那邊也撈到足夠的補償。
“師兄，這件事情確實是我們軍統做的不對，希望師兄能夠多擔待。”
戴雨農無奈賠笑：“這些，是我爲師兄您準備的一些心意.”
接過遞過來的名單。
楚雲飛掃了一眼。
【M1903（春田步槍）栓動式步槍3000支，彈藥三百萬發。
M1911A1半自動手槍五百支，彈藥五十萬發。
附：M1918彈匣袋，皮革槍套（附皮繩）。
湯姆遜衝鋒槍兩百支，彈藥兩百萬發。
注：本批供應彈匣均爲30發，附30發彈匣袋。
勃朗寧M1919A3重機槍50挺，彈藥一百萬發，附M14穿甲燃燒彈、M2穿甲彈、M1曳光彈等。
部分裝備省略
M3新式反步兵地雷1000枚.
60毫米迫擊炮50門，各式炮彈五千發，附肩墊，坐板包，工具袋。】
看到這份清單的第一時間。
楚雲飛就感受到了戴雨農。
或者說常瑞元那滿滿的誠意。
這些東西並非此次美援清單內的武器。
很顯然，是常瑞元臨時給他調整補給的。
至於原本應當拿到這批武器裝備的作戰部隊去哪裡找這些東西。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常瑞元來頭疼比較好。
“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學長，同窗之誼還是要顧念的.”
“師兄教訓的是。”
楚雲飛沒有時間和戴雨農繼續客套下去，接着詢問道：“你這次過來是坐的專機？”
戴雨農點了點頭。
“這樣，你回去的時候順帶把我的參謀長方立功一道帶回去，他要替我去一趟山城，有要務處理.”
楚雲飛沒給戴雨農拒絕的機會，一邊說着一邊起身招呼着站在身後不遠的趙鵬程。
邁步走出了會客室。
山城。
統帥部，作戰會議室。
王世和腳步匆匆，將手中的一份報告緩緩放在了常瑞元的身前：“委座，這是楚部本次作戰有功需嘉獎、以及撫卹的人數及清單。”
常瑞元一邊拿起報告，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雲飛這一次比之前報功的時間長了許多..”
“可能是因爲軍統那邊”王世和猶豫了一下，小聲提醒了一句。
“軍統那邊？”常瑞元眉頭一挑，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般，詢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常瑞元演的太過於逼真。
搞的王世和的心中也不免出現了一絲絲的疑惑。
若是不瞭解常瑞元的人。
還真有可能被他這逼真的演技糊弄過去。
“樑處長私自帶人進入晉東南地區，請一名和紅黨方面關係密切的團長協助調查.雙方之間因爲一些誤會爆發了一些衝突，楚雲飛他派騎兵將人截回，並且將樑處長一行扣了下來。”
“荒唐！”
常瑞元頗爲氣憤的一拍桌子。
聲音很大，一時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何應欽轉身邁步走到了常瑞元的身旁：“委座，出什麼事情了嗎？”
“沒事，敬之你們繼續，我有點事情需要處理。”
“是！”
常瑞元離開之後，一衆高級參謀小聲討論着，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情。
消息相對而言靈通一些的幾人則是互相觀察着對方的表現，並且眼神交流了一番。
幾分鐘之後，隨着何應欽的一聲乾咳。
衆人也便停止了交流，繼續關注隨棗方向的戰況。
辦公室內。
王世和恭恭敬敬的站在常瑞元的面前：“目前，戴雨農已經抵達晉東南地區，想來應當是能夠將他們帶回來”
“只是，楚雲飛那邊或許會因此產生對中央的不滿，是不是需要對其進行安撫一番？”
常瑞元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等仰光港內的那批武器裝備運抵之後，優先裝備給他們吧。”
王世和一怔。
仰光港內的那一批直射火炮。
是常瑞元爲了加強直射火力特意從美國方面訂購的。
45毫米反坦克炮。
國民政府乃是第一批客戶。
剛剛試製成功、簡單的測試一番就批量生產。
這羣該死的美國軍工資本家準備用實戰來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測試。
不過，僅僅從紙面數據上來看的話。
這款45毫米反坦克炮。
不僅僅能夠輕而易舉的擊穿日軍的坦克。
就連蘇聯人、乃至德國人現如今裝備的坦克。
在近距離也是一炮搞定，遠距離也輕鬆的擊穿側面裝甲。
至於美國人爲什麼會選擇45毫米這個口徑。
也是因爲國民政府的需求所致。
算得上是常瑞元等一衆高級指揮官爲戰略反攻而進行的準備。
45毫米的口徑不僅僅可以用於反裝甲。
還可以有效的摧毀日軍構築的水泥工事
兼顧機動性的同時，增強了火力。
只是這批武器裝備。
本來打算是要發到西北去的
王世和最終還是出聲提醒：“那胡宗難那邊？”
“既然閻百川不願意讓他們進入山西，就留在原地。”
常瑞元緩緩從座椅上起身：“不需要和日本人打仗，自然也就不需要這些好裝備，國力不足的情況下，還是以當下要緊的來。”
王世和點了點頭。
“至於楚雲飛想要提拔的這些軍官。”
常瑞元來回踱步，思索片刻之後停下了腳步。
王世和則是站在了一旁，一臉恭敬的等待。
“有功就要嘉獎就要商，先批，之後再議。”
“儘可能的加快流程，免得雲飛對我這個委員長對幾分不滿”
“是！”
長治。
楚雲飛接過電報之後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擢升請求全部批准。
補充的武器裝備也已經列出了相應的清單。
和戴雨農給的清單幾乎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並且多了36門的45毫米反坦克炮。
看電報之中的意思是。
美國人剛生產出來，僅僅是進行了一些測試。
具體性能如何，適合不適合國內的戰場。
誰也說不清楚。
在楚雲飛的印象之中。
美國人在初期使用的是M3-37毫米反坦克炮.
之後使用的大多是57毫米反坦克炮.
並沒有45毫米反坦克炮這個口徑。
他當即找到了依舊停留在長治及周邊地區的道格拉斯上校.
“上校先生”
道格拉斯表現的非常熱情：“楚、許久不見，之前一直想要見你，可你的副官一直推脫說你軍務繁忙，真是讓人遺憾。”
楚雲飛笑了笑：“你之前有了解過反坦克炮嗎？”
“這是自然，一名軍人對這種武器自然應當有所瞭解。”史密斯道格拉斯本就是炮兵出身，自然清楚反坦克炮這種常規武器。
並且對於37毫米反坦克炮在中國戰場展現出來的優秀性能和優異的性價比十分滿意。
“你們之前有使用過45毫米口徑的反坦克炮嗎？”
史密斯道格拉斯第一時間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我們裝備的反坦克炮口徑是37毫米。”
“如果你說的是軍售合同的那一批，是我們最新研製的新式裝備，爲了我們的友誼而特意提供的。”
只是。
史密斯道格拉斯上校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眉飛色舞，看起來頗爲興奮。
楚雲飛心中已經有數。
這些武器大概率是爲了軍火貿易訂單而專門設計出來的外貿產品.
至於能否適應國內的戰場使用環境。
還需要他們在實戰之中檢驗。
希望這些紙面數據達標的武器，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出更好的效果。
“楚，如果這批武器裝備抵達的話，希望我也能夠在戰場第一線，看到我們國家制造的武器狠狠地攻擊這羣該死的侵略者。”
史密斯道格拉斯的臉上仍舊掛着和善的微笑。
笑你媽笑。
45毫米反坦克炮的戰鬥全重多了足足小兩百斤。
也不知道是誰提出了相應需求，搞出了這麼一款武器裝備。
還想看武器性能表現。
不給錢你看個屁看。
楚雲飛低頭看了一眼腕錶之後一臉的微笑：“希望兩國友誼長存，軍務繁忙，史密斯上校，告辭。”
“告辭。”
楚雲飛轉身離開，快步返回總部。
方立功很快就會離開。
他要在這所剩不多的時間之中再交辦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