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畢竟不會塌下來,日子還要照常的過。
在陌生的人羣裡擦乾眼淚,真的就不會有人看到你心裡的傷口。
秦怡君重新去上班了,被調到了寧遠的縣醫院,畢竟是安城數一數二的外科專家,在縣醫院裡順理成章的成了別人景仰的對象。工作上的充實,到讓她稍稍恢復了正常。只是,再也不會對着瑟菲嘮叨,心理上卻更像是依賴這個女兒似的。
寧遠高中在古城和新城交界的地段,揹着山,山後面就是海灘,上課的時候會有帶着腥鹹味道的海風吹進來。
教學樓年歲太久了,再加上海邊特有的潮溼空氣,整座樓裡都隱隱泛着一股子黴味。操場很大,卻沒有鋪塑膠,摔倒了會有細碎的石子割破膝蓋。籃球場在操場的右側,堅硬的水泥地面上已經看不見白色的油漆。
總有人在哪裡跳躍,即便是上課的時間,也可以清晰地聽見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像心跳一樣,跳進瑟菲的胸膛裡。
她的個字忽的長到了一米七,想起某人曾說等她到了一米七就教她打籃球,心裡會鈍痛。學校開運動會,體育委員來找她參加女子籃球隊,那麼高的個子,在整個寧遠高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她很漠然的拒絕了。
其實打從開學那天起,瑟菲就一直那麼漠然。不與任何人親近,不和任何人來往,除了上課回答問題,不會說任何多餘的話。
身體已經化蛹成蝶,展現出了美好的曲線,走在人羣裡,身後總會有男生的口哨聲。
但是,她的外殼太堅硬了,又厚又硬,還帶着刺,沒有人能靠的過去。只有安子,總是像塊口香糖似的跟在她身後,一副厚臉皮樣。
可是安子在大家心中並沒有什麼好名聲,老師們總說他是熱血沸騰,孝感動天的混世魔王,同齡人眼中他不過是個遊手好閒,愛打架的小混混而已。
安子讀高二,當初他爸媽花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塞進寧遠高中,倒是沒指望他將來會金榜題名,只要他能安安穩穩的混到一張畢業證書就打算把他送到部隊裡去。安子做夢都想去當兵,因此在學校也不敢太造次,每天除了上課睡覺就是看漫畫書。
偏偏是這樣的一個男生跟在瑟菲身邊,漸漸地,大家對她更是敬而遠之。
沒有課的時候,瑟菲會一個人爬上後山,沿着窄小的石階路,可以一直爬到山頂的亭子裡。山後面卻是一道陡峭的懸崖,巨大的石頭裸露在外,懸崖下面的海面幽深洶涌,總有大的浪拍打着那些石頭。
她有時就坐在亭子裡聽那些濤聲,心裡猜想着假若從懸崖上掉下去會不會粉身碎骨。這樣安靜的日子也沒能持續多久,秋天剛過完,就有風言風語傳進了學校。瑟菲從人羣裡經過,身後的竊竊私語變得越來越多。
終於有一天,她清楚的聽到班裡最看不慣她的女生周媛坐在桌子上肆無忌憚地說:“她拽什麼拽,她爸是個老流氓,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會吧?”人羣裡有小小的驚呼。
“當然,聽說是光着身子死的。”傳播八卦的人顯然爲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感到噁心,厭惡的呲着嘴。
又是一團鬨笑,夾雜着青春期裡那些腐爛的曖昧味道。
瑟菲平靜的走進教室,剛巧與周媛打了個照面,周媛識時務的噤聲了,嘴角卻輕蔑的翹起來。有人偷笑,瑟菲若無其事的走到周媛面前,周媛下意識的向後躲了一下。瑟菲微微一笑,伸出手就是一個凜冽的巴掌。
“李瑟菲,你有病啊!”周媛捂着臉,嚷了起來。
瑟菲也不答,反手又是一個巴掌。
周媛這纔想起反擊,雙手去抓瑟菲的頭髮,雖然瑟菲比她高半個頭,她卻比瑟菲壯實得多。兩個人廝打在一起,也看不清吃虧的人是誰。
有班幹部嘴裡喊着:“好了,別打了。”也有男生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的,拍手尖叫,看熱鬧。卻沒有人肯上前拉開她們。
女生們都大抵不太喜歡這個從大城市轉來的女生,那麼清高,不合羣。
安子吹着口哨從教室門口路過,向裡面探探頭,一眼就望見了被周媛撕扯着頭髮的瑟菲。他三兩步竄到教室中間,大力的扳過周媛的手,然後把瑟菲擋在自己身後。
周媛吃痛,尖叫了一聲。一見是安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再也沒有動手。有男生不服氣的說:“沈安,我們班的事,你插什麼手?”
安子抓起一把椅子,狠狠的摔在地上。
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他抽了一張面巾紙遞給瑟菲,瑟菲的嘴角流血了。瑟菲只是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她並沒有接那張紙,她的身體筆直,微仰着頭,面無表情的走出教室,就像個女王。
安子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呸!”周媛滿頭凌亂,衝着他們的背影狠狠地罵了一句。
空氣裡響起不懷好意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