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想和你談談。”
書房的燈還亮着，李驍承最近有新的課題，每天都要過了凌晨纔會睡，爲了不影響秦怡君的睡眠，索性連被子都搬到了書房。
在瑟菲看來，那牀被子卻格外烙眼。
李驍承扶了扶眼鏡，從厚厚的專業書中擡起頭，笑道：“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也會有升學的壓力嗎？”
“壓力很大，快要活不下去。”她幽幽地說。
“哈哈。”
李驍承發出爽朗的笑聲，少頃，卻發覺瑟菲一臉嚴肅的表情。這才明白瑟菲不是在開玩笑。
“真有那麼大的壓力嗎？可以不必考華聯的啊，丫頭。”
瑟菲遲疑了好一會兒，把左手心攤開，一張小小的**已經被攥得皺皺的。她把**放在李驍承的面前，也不等他拿起來，就急忙跑了出去。
幾乎一夜無眠。
她不知道一牆之隔的書房裡，李驍承面對那張**會作何感想。
“瑟菲呀，把雞蛋吃掉再走啊？”秦怡君忙碌了一早晨的鍋碗瓢盆交響曲已經接近尾聲了，看着父女倆吃完早餐，彷彿完成了一個任務似的。
“吃飽了，再吃就撐了。”瑟菲嘴裡塞滿了三明治，忙着在衣櫃裡翻找校牌，明明記得昨天還在校衫着彆着，怎麼一轉身就不見了。
“你今天不讓你爸送嗎？”
“天氣好嘛，曬曬太陽可以補鈣。呵呵，媽，週末我們全家出去吃吧？”
“週末哪有時間，等你考完試再說。”
“老師說考試前要解壓。”
還不等秦怡君答言，李驍承從書房走出來，拎着自己的公文包：“週末我請客，去吃西餐？”
“好耶！媽，說定了哦。”她看也不看李驍承，只對着秦怡君笑。
“你爸遲早會把你慣壞。”秦怡君笑着打開門，目送父女倆出門去。
盛夏的早晨，鳶籮開得格外漂亮。原本是一樓的人家種在牆根的不起眼的花，結果順着防盜窗的欄杆一直爬到了電線上，密密麻麻地反倒成了樓前的一道風景。
“真的不坐爸爸的車嗎？”李驍承看着瑟菲的背影。
“嗯，想騎車。”
“瑟菲啊……”
她把落了灰的單車從小倉房裡推出來，隨手拿起草坪上噴水的塑料軟管澆了起來，清涼的水濺到手臂上，說不出的舒服。
李驍承不聲不響地接過水管，細心地噴洗着單車的車輪，細細的鋼絲軸上綴滿了水滴，在晨光中折射着光，像晨露一般。
“有些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像你走着走着，在人羣中走出去很遠，突然又遇見了從前沒有做完的夢。只是個夢而已。你懂嗎？”
四十六歲的中年男子，穿深藍色的細條紋襯衫與小麥色的休閒褲，棕色的休閒鞋子沾了水，微微溼了鞋尖。黑色的長方形公文包，鼓鼓的，裝滿了深奧難懂的學術報告。發間已略略顯現被歲月染白的痕跡。一向散淡，淳樸，真誠，無意功名。
這就是瑟菲的爸爸，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
瑟菲向前兩步，彎腰拿過李驍承手裡的水管，衝了衝腳踏板，然後把水管又放回草地上。水流汩汩地漫過手指長短的青草，又窩在低矮處，形成小小的一個水坑，像透明的湖泊。
她沒有應答爸爸的話，因爲真的不懂。不清楚是否四十多歲的人還有做夢的權利。那個年紀，不是更應該腳踏實地認清現實才對嗎？做錯事的人總是習慣找藉口，人人都是這樣吧。
李驍承拎起地上的公文包，掏出汽車的鑰匙，不敢去看女兒的眼睛，只道：“不會再讓你有壓力，放心吧，丫頭。”
她吸吸鼻子，單腳踏上車：“我上學去嘍。”
“嗯，路上小心。”
沒有說再見，心裡的濃雲卻變得薄了。可以看見光，透過雲層的縫隙落下來。她至少還相信李驍承是個做事有擔當的男人，只是一時打了個盹而已，被她推一推就會醒過來。
經過小區門口，意外地又看見男生的背影，濃密的黑色短髮在晨風中微微抖動。難道，這麼些天，他從未改變這個習慣嗎？
“某人心情好像不錯啊！”申優鉉斜倚在單車上，見海茉過來，騎着車迎了過來，繞着瑟菲轉了個圈，率先騎在前面，嘴裡吹着口哨。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心裡卻輕鬆了許多似的。
什麼江小沐河小沐的，彷彿都不再是重點。申優鉉，你知道嗎？我此刻只有小小的心願而已，爲所有我愛着的人保護住他們原本的安寧與從容。我只是不想讓天塌下來，不想再也看不見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