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的鐘聲透過雨霧, 隱隱傳來,靜靜地敲在了皇城中每個人的心頭。
暴雨漸歇,一個珠袍錦帶、容貌秀雅的男子靜立在月洞窗前, 他身後是個半躬着身子的灰衣人。
灰衣人低低的語聲響在男子耳際, 男子擡眼看着連綿的雨幕, 緩緩轉動着手中的白玉杯, 良久, 他輕輕地擡了擡手,灰衣人便無聲地消失在門後。
姚九來到男子身後,輕笑道:“殿下, 看樣子今晚侍寢的並非那趙姑娘。”
朱友貞淡淡道:“我倒是未想到,五弟竟這般焦急。”
“前番潞州失利, 三殿下此次依然能得陛下青眼, 五殿下他們心中不忿, 也不足爲奇。”
朱友貞的嘴角漸漸泛起了一絲笑意:“只不知三哥此刻人在何處?今晚城門已閉,半個多時辰前南門卻有十幾騎乘雨而入, 不知是何人能這般肆意。”
姚九眉頭一皺,口中猶豫道:“殿下,難道是…”他微微一頓,卻又搖了搖頭道:“以三殿下一貫的性子,怎可能僅爲了個女子便匆匆趕回?此次軍務非同小可, 或者其中另有別情?”
朱友貞微微地側過了臉, 莞而一笑:“我心中原本不解, 爲何二哥他們要將趙姑娘弄到父皇處, 原來如此…我倒未曾想到, 三哥竟是這般性子。”
“殿下,依您看, 眼下我們該如何是好?”
“我們既能得知,只怕二哥和五弟不久後亦會知曉,該如何,他們自有主意,又何需我們操心。”
姚九見朱友貞一臉安然,不由笑着接口道:“殿下說得極是,且讓他們去鶴蚌相爭罷。”
一個低低的語聲在門外響起:“殿下,蕭公子來了。”
朱友貞臉上閃過了一絲詫異:“哦?是他,倒好久未見了,快請。”
姚九低聲道:“殿下,既如此,屬下便先行告退。”
朱友貞點了點頭,雨幕盡頭的圓門處已現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
那滾熱的湯藥下肚不過片刻,在淨琬體內四處遊走的灼熱便似突然尋到了出處,由她周身的每個毛孔中蜂擁而出,大汗淋漓間那厚溼的濃霧漸從她暈沉的腦際退去,她亦耗盡了所有的氣力。
淨琬吁了口氣,沉沉地沒入水中。
水波漾在耳際,她心底又酸又漲。
“爲何……你爲何…要對我…”她任熱水緩緩漫過頭頂,慢慢伸手捂上了面龐。
她蜷在溫熱的水中起起浮浮,那些牢牢佔據她腦海的面孔和聲響亦隨她在水底輕漾着,似遠還近。
難言的喜悅仍頑強地從心底生起,它們繞過那些面孔和聲響,溫柔地裹上了她,又隨着那嫋嫋熱氣漫上半空,盈滿室內。
淨琬任錦珠和青柳將她溼漉漉的烏髮絞乾,不覺中半倚着身子沉沉睡去。
她 睜開眼時,雨已停了,屋內靜悄悄地無一點聲響,雨水從檐角滴滴答答地落上了地面。
她轉過臉來,燭光映在男子身上,朱友珪已換了身常服,正靜靜地看着她。
錦珠暗暗地向青柳施了個眼色,兩人無聲地退了出去。
一些奇怪的片斷突然浮上了淨琬心頭,她微微一跳,目光極快地從男子身上掠過,淡淡的紅暈悄悄地爬上了面龐,她垂下了眼簾。
男子似已知她所想般,微微勾起了脣角:
“想起什麼了麼?”
淨琬慢慢擡眼對上了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我…”
“哦,讓我想想…”男子微一揚眉,接着道:“嗯,我想起來了,你伸手過來,先從這裡…”他說着擡手撫上了眼眉處,他看着女子越睜越大的雙眼,眼中已帶上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口中卻淡淡道:“然後你就…後來又…”
淨琬只覺耳中轟的地一響,她捂上了雙耳。
朱友珪看着緊捂雙耳的女子,笑意完全漫上了眸底。
他坐上了矮榻,輕輕拿下了她緊捂着兩耳的雙手,這溫暖的觸感卻讓那些煙滅的片斷在淨琬腦中愈發真實,熱度逐漸漫上了面頰,難道她竟真的…真的?
“你什麼也沒做。”男子的語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我真的什麼也…”她微微地擡起了雙眼,猶疑地看向了男子,語聲漸輕:“什麼也沒有…”
“自然是真的。”語聲再坦然不過。
可是…可是…那清涼的水滴一下子閃上了她心頭,那些零星的片斷…
她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了,熱度一絲絲地燒上了面頰,無地自容中絲被在她指中越升越高,一點點地覆上了她的臉,最終蒙上了發頂,她任那半乾的烏髮拖在榻邊,緊緊地將自己裹在了被中。
半晌,一把帶着笑意的語聲在她身前響起:“悶麼?”
那個蜷成一團的物事沒有一點聲響。
隨着男子帶笑的語聲再次揚起,他已扯上了被角。
絲被卻被迅速地加倍掖緊。
“不…悶…”被中的人終在那拉扯中被逼出了一句模糊的低語。
男子終於揭下了絲被,他拂開女子頰邊的幾縷黑絲,撫順了她些微散亂的烏髮,輕輕捧起了那張紅霞遍佈的面龐:
“你真的什麼也沒做,我逗你玩的。”
女子緩緩擡起了雙眼,朱友珪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紅脣微啓,烏黑濃密的眼睫猶在輕顫,漆黑的眸底水波灩灩,幽光似從水底直接躍入了他眼中,將他一絲一縷地纏縛。
他不由伸指觸上了那濃黑,蘭香繞在她鼻間,輕癢從他指尖傳來,她垂下了眼簾。
他腦中突然浮現起她在脣間輕顫不已的指尖,她滾燙的指尖似又帶着戰慄撫上了他,火星在剎時迸起,終變作火焰熊熊燃上了他眸底。
淨琬張了張脣,向後縮去,然而他已低了頭,火焰撲面而來……
良久,她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向下滑去,男子卻牢牢地握上了她兩肩。
心跳咚咚地撞在耳膜上,她按住了胸口,仍喘不過氣來,一會她顫抖着指尖想推開他,耳上卻微微一疼,一陣酥麻後熱風輕輕送入了耳中。
她本能地向後仰去。
柔軟卻在下一瞬鑽入了耳內,在其間飛快地進進出出,她耳中又熱又癢,那轟隆隆的聲響和她急速的心跳合在了一處,將她徐徐拖入了軟綿的雲絮中。
溫熱向下移去,在肌膚間進退盤旋,她漸漸抵受不住,縮起了身子,向裡掙去,那溫軟卻鍥而不捨地追了上來,又俏皮地沿着後肩向下遊走着……
在那原始的啃咬中,眩暈升上了她腦際,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一點上,兩穴突突跳動着,她終於輕輕地飄了起來…
猝然而至的劇痛令她全身的肌膚在瞬間緊縮,似有清涼的水滴滾上了她灼熱的面龐,迷亂中的女子微微張開了雙眼,對上了男子那深黑而狂熱的眸子。
“…我…我…不能…你……停…”她斷斷續續的語聲低低地響在了男子的喘息中。
他捧起了她的臉,定定地瞧入了她眸底,她漸被這目光所蠱惑,陷入了那極黑的蒼穹中,他燦然一笑,將她的兩臂環上了自己。
她的雙脣很快被那無所不至的廝磨包裹。
他的手指遊走到哪裡,哪裡就涌起一波波極樂的戰慄,那溫柔的撫觸似帶着地獄的烈焰將她重新送入了峰頂,她漸漸忘卻了那撕裂般的疼楚。
她任驚濤駭浪將她席捲,時而在浪尖徘徊,時而在浪底輾轉,終被幸福深深地碾在了身底,在極致的渴望中,她本能地迎上了他。
濃郁的香氣從地底涌出,將她層層包裹,絲絲縷縷地滲入了她四肢百骸間,在她的血液中奔流不息。
那地底深處的花園,甜美而芬芳,四處瀰漫着誘人的濃香。
“來吧…來吧…”似有個顫抖的語聲在她耳際低語,這個語聲每響起一次,四周的香氣就更加馥郁,極樂開始在她的血液中沸騰…呼號……
她便向下沉去,越沉越深,直到那無邊無際的樂土輕輕接住了她,她慢慢地忘了上面的世界,耳邊男子粗重而熱烈的喘息便是這地底最美妙的聲響。
她終於忘了一切,忘了所有,天地間竟似只有她和這個男子存在……
閃爍的繁星漸漸暗去,晨光浮上天際,透過了窗格的鍍金雕花,淨琬睜開了眼。
耳際傳來了窸窣的着衣聲,香甜似蜜的氣息依然在女子血中奔涌,她無法思考。
男子轉身看向了榻上的女子。
絲被緩緩地覆上了她的臉,那華美的烏綢呈扇狀鋪在被外,女子瑩白如玉的指尖緊攥着硃紅的絲被。
“我要走了。”男子俯身低語。
那緊躦着硃紅的白玉微微一鬆,卻又重新握緊。
男子無聲地笑了起來。
腳步聲轉過了畫屏,良久,屋內再無任何聲響傳來。
絲被一點點地向下滑去,一張緋紅的面龐悄悄地探了出來。
她的目光在屋中一轉,卻哪有男子的身影,淨琬一怔,輕輕坐起了身子,她方轉首四望,一雙溫熱而有力的手臂忽然緊緊圈上了她。
“呀…”
女子低呼間男子帶着熱力的低笑已由身後噴入了她耳際。
“呵…”
男子轉到榻前,脣角微翹,喜悅在他眸底璀璨生輝:“失望了?以爲我走了麼,捨不得罷。”
“你…”女子急急將被角掩上了肩頭。
男子的手已揉上了她發頂,又徐徐滑下,撫上了她朝霞般的面頰:“等我,十幾日後我便回來了,嗯?”
她望着那雙笑意盎然的眸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殿下…天快亮了。”屋外終於傳來了一聲壓抑的低語。
她看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屏後,那馥郁的香氣似也隨之散去。
濃香終於散盡了,一個低低的語聲浮了上來:
“我…我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