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琬心中越發奇怪,她不明白朱友珪到底要做什麼,但他眼中的那種神氣卻令她隱隱地察覺到,這是她決不願面對的,她幾乎是本能地轉身隱入了帳後。
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停在了榻前,隨之而至的是木蜜的清甜香味。
“圓荷見過三殿下。”圓荷緩緩地屈下膝去,她的聲音中透着種夢臆般的朦朧,而榻上半坐的男子卻無絲毫動靜。
許久,淨琬仍未聽到朱友珪的聲音,這種奇怪的靜默令她忍不住微微地掀開了帳幕。
斜倚在榻上的男子臉上帶着絲玩味的笑意,睨着身前的女子。
圓荷定定地看着朱友珪,她眼裡帶着種混合了柔情的決絕。
“三殿下”,圓荷猶豫半晌,忽然開了口:“圓荷從前是王妃的人,現在娘娘已經過世了,圓荷只願今後能呆在三殿下身邊,請三殿下答允圓荷。”
朱友珪看着女子,手指不經意地撥弄着榻側的珠玉垂飾:“可我聽說你已經是父王的人了,我又怎能將你收入房中呢?”
“王爺不過是一時…”圓荷衝口而出,說到後面卻垂下了頭,她咬了咬牙方接着道:“王爺不過是一時起意,也許現在根本就不記得圓荷爲何許人了。”
“哦?所以……所以你纔來找我?”朱友珪淡淡道,他好整以暇地掃視着圓荷那秀美的身姿,語聲雖是淡然,眼中卻盡是譏誚之意。
圓荷猛地擡起了頭,她急急道:“不,不是這樣的,三殿下,圓荷是…圓荷從未想過要侍奉王爺,圓荷別無所求,只願能呆在三殿下的身邊。”圓荷微微地擡起了她那小巧而精緻的下巴,直直地望入了男子的眼中。
“圓荷,我一向當你是個聰明的女子,你應該知道,對我沒有用處的人,我是從來也不會留在身邊的,你明白麼?”朱友珪慢悠悠地說道。
圓荷的面孔在瞬間蒼白,她輕輕地張了張脣,可男子那含笑的嘴角,那全無溫度的眸子,已將她深深吸入,她像撲火的飛蛾般義無反顧地跌了入了他漆黑冷然的眼瞳中。
“三殿下,圓荷願意做任何事,只要能留在三殿下的身邊。”圓荷低低的語聲像夜風中的露珠,在月色下微微滾動。
“哦?任何事麼?”朱友珪卻不再看她,彷彿自問般低語着。
“是的,只要對三殿下有用,圓荷願意做任何事。”圓荷低聲重複着。
朱友珪站起了身,他的手指輕輕地捋過圓荷耳際的碎髮,他溫柔的觸碰使圓荷一顫,男子卻微微一笑,俯下了身子,在圓荷耳際低語着。他將身前滿面迷惘的女子擁入了懷中。圓荷渾身一震,這種甘美異常的滋味她從未領略過,幾日前的那場夢魘在這個懷抱裡終於遠去了,她倚在男子懷內,閉上了雙眼。
圓荷面上的沉醉和男子眼中的冷漠令淨琬輕輕地別過了臉,她再次轉過臉時卻正對上男子銳利的視線。
朱友珪緊盯着淨琬的眼睛,慢慢地俯下了頭,他的臉已靠上了懷中女子那纖秀的頸項,熱度伴隨着不安在淨琬心中升起,她本能地想掙脫朱友珪捕捉般的目光,男子的目光卻像繭般將她緊緊裹住,一縷縷一絲絲地將她愈纏愈緊。在男子懷中,圓荷肩部的細膩肌膚已暴露在了空氣裡,淨琬的手緊緊地揪在了咚咚狂跳的胸口,而男子黝黑的眸底,灼熱已在慢慢燃起,圓荷輕微的呢喃聲與室內寂寂的蘭香混合成一種奇異的迷離,這種迷離令淨琬覺得自己的身體在被逐漸地抽空,她重重地咬了咬脣,緊緊地閉起了眼,捂住了雙耳,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聽,踉蹌着向後退去,終於無力地靠上了身後的柱子。
圓荷輕輕地睜開了雙眼,她擡起了滾燙的面頰,看着朱友珪微咪的雙眼,幽幽道:“三殿下,圓荷會照您說的去做。可是,圓荷不明白,那個女子…”她盯着朱友珪漸漸幽暗的眸子,喃喃道:“那個女子…對殿下而言,也是有用的麼…難道是因爲她像……”男子握在她肩際的手驟然緊縮,那突然加大的力量令圓荷睜大了雙眼,停住了話語。
“圓荷,你逾越了。”朱友不動聲色地放開了懷中的女子。
圓荷猛然而醒,俏麗的面龐上掠過了一絲黯然,但她很快便掩去了這縷異樣,她看着面前一臉冷然的男子,柔聲道:“三殿下,是圓荷逾越了,圓荷今後一定會完全照三殿下的吩咐去做。”
“你去吧。”朱友珪轉過了身,淡淡道。
“三殿下,圓荷告退。”圓荷盯着男子漠然的背影,咬了咬脣,悄然退了出去。
淨琬蜷在柱底,緊緊地捂着雙耳,等她終於睜開眼時,一眼看到的便是斜坐於身前的朱友珪。
朱友珪神情悠然,口角含笑,正目不轉晴地看着她,淨琬一怔,剛纔的情景又一一浮現在她腦中,她面色微赤,迅速地移開了和男子對視的目光。
朱友珪看着女子微赤的面色,揚了揚眉,輕笑道:“不敢看我?剛剛你不是還看得目不轉睛麼。”
淨琬在瞬間擡起了頭,“你…你胡說…我何曾…”
剛纔的情景讓她羞不可抑,朱友珪的話卻令她又是羞澀,又是憤然,話語不由衝口而出,她話猶未了,卻對上男子一臉促狹的笑意,不禁微微地抿了抿脣角,轉開了臉,默然不語。
朱友珪看着面前的女子,淨琬臉上羞惱交加的神情令他愜意,她眼簾低垂,光潔的臉龐在昏暗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澤,他緩緩伸出手去,撫上了女子的側臉,突然的碰觸令女子一愣,那一瞬間,她彷彿又看到了圓荷那沉醉的臉龐和男子冷漠的雙眼,淨琬心中一震,莫名的悲哀涌上了她的心頭,她微微地掙開了男子的手,靜靜地看着右手猶自空懸的男子。
朱友珪微眯了雙眼,女子眼中的悲哀盡數落入他眼中,他淡淡道:“怎麼,你可憐她?你也看到了,我並未強迫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若是讓她再選一次,她只怕還是如此。”
昏暗中,兩人默默對視着。朱友珪看着女子濃密的眼睫緩緩垂落,又徐徐張開,她清澈得不帶一絲雜質的眸子卻漸漸暗淡,黑白分明的眼中似覆上了層薄薄的暮色。
半晌,淨琬輕輕地垂下了頭,她的雙脣幾次微微開啓,卻終是未發一語。她緩緩地站起了身,撩開了低垂的帳幕,朱友珪靜靜地看着她的裙裾消失在合擾的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