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漫天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當晨光透過窗紗時,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冬日的朝陽照在厚厚的積雪上,天地間被映照得分外明亮。
淨琬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積雪,她接過小青遞來的花形手薰,驀然道:“小青,快過年了麼,我瞧見他們糊窗紗。”
小青點點頭,笑道:“可不是嗎,小姐,我們從前在長安的時候,到了這時候都開始準備過年了。”
小青正說着一轉臉卻瞧見淨琬的面色,不由頓住了口,半響,方小心翼翼地說道:“小姐,你不是最愛看梅花嗎,我昨天瞧見後院口那幾株梅花開了。”
雪漸漸停了,淨琬的紅錦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吱吱咯咯聲。
園中小徑間的積雪已被清除乾淨,她仍走在徑旁的積雪上。這讓她想起了從前,她也是這般踩在雪上,不顧家人的勸阻,每當下雪也意味着離新年不遠了。
內院裡二個窈窕的身影珊珊走近了,兩人中一人着暖桔色,另一人卻是一身淺綠。
小青低聲在淨琬耳邊道:“小姐,這二人是樑王妃房裡的大丫頭圓荷和青柳,那個穿桔色裙子的就是圓荷了,聽說她最得王妃寵信。”
圓荷遠遠地看見幾株梅花枝子上堆滿了雪,更顯得那紅梅別樣醒目。那梅花樹下卻站着個身着紅襖紅裙的女子,身邊立着位碧衣侍女。她只覺這二人一紅一綠,襯着頭頂的紅梅,身後的白雪,仿若畫中的情景一般,她正看得出神,身邊的青柳卻低聲道:“圓荷姐姐,那女子是三殿下身邊的人,聽說是殿下出去時帶回來的,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
圓荷一怔間,已堪堪走近,兩人已能看清對面紅衣女子姣美的面龐,她面上一雙清靈的眸子正盈盈望來,圓荷不禁緩緩施下禮去,那對面的紅衣女子漾開了一絲淺笑,輕輕地點了點頭。
“圓荷姐姐,你不覺得那女子笑起來的樣子,有些像王妃娘娘?看上去倒似個官家千金的樣子。”到內院後青柳忍不住說道,她不見圓荷回答,心中詫異,轉過臉來,卻見圓荷一臉神思不屬的樣子,青柳不禁奇道:“圓荷姐姐,你這是怎麼了?”
圓荷一驚,立時收斂了面上神色,淡淡道:“我想着馬上要過年了,今年我們娘娘身子不好,要是往年,不知有多少事要忙呢。”當下隨便說了些話掩過了,青柳亦不疑有他。她們輕手輕腳地步入內室,見王妃張氏仍是一臉昏然地躺在榻上,兩人的目光迅速對視了一瞬,又飛快地移開,心中各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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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前一會去廚房拿湯餅時,聽三殿下那裡的阿碧說她們殿下剛剛從澤州回來。”
小青擡眼偷偷地看了看淨琬,見淨琬正盯着腳下的積雪發怔,她欲言又止了幾次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口。
淨琬沉默着,自從那天后,她已有一個多月未見朱友珪了,小青的話,令她無端地心中一緊。她想到少年,不由地憂心忡忡,停下了腳步,擡首看着枝頭的梅花,久久不語。
“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歡呆在這裡,要不是那個什麼樑王,我們還好好的呢。”小青憤然道,“可是那個三殿下大概不會放你走了,我們以後該怎麼辦?”見她久久不語,小青的語聲中不免帶了絲焦急。
“小青,不如這樣,我想想辦法讓你先回去?”淨琬看着小青輕聲道。
“小姐!你怎麼可以拋下小青……”
話猶未了,小青突然直直地看向了淨琬身後,她愣怔不語的樣子讓淨琬心頭一跳,不覺中攏緊了暖爐,她猶豫着,卻還是緩緩地轉過了身子。
朱友珪正踏着一地碎瓊亂玉迤邐而來。
他身着明光鎧,胸護及臂肘處的護甲上飾着團花聯珠,臂上是山紋甲護膊,行走間鎧甲下的袍袖迎風飄舞,他腰中束着鶻尾腿裙,裙甲直垂至雲頭靴面,他單手託着兜鍪,身後的侍從已被他甩在幾步開外,他無疑早已看到了她們。
“原來是你,真是好興致,雪中賞紅梅。”朱友珪的聲音朗朗傳來,話語間他已漸行漸近,身上明光鎧的亮光,映在他身前身後的白雪世界裡,淨琬只覺一切都遠去了,眼前只有他在雪中的身影。
“今晚酉時過後來見我。”男子仿若耳語般的聲音輕輕拂過她的耳際,他迅速掠過她身畔,消失在前方的庭院中。
淨琬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屋裡的,她任小青替自己卸去了厚厚的外襖,便沉沉地縮進了榻中。
窗外的日光開始暗淡下來,她已獨自呆了許久。
屋裡慢慢籠上了一層淡金色,金光又徐徐黯淡陳舊,漸漸地變做了朦朧的菸灰,淨琬任自己浸在這片菸灰中,隨着暗色一點點的來臨,她的心也跟着沉入了幽暗中。
身側傳來的微小聲響令她突然間清醒過來。
“小青,是你麼,讓我再呆會。”淨琬疲憊地睜開了雙眼。
身側那人沒有回答,那絲異樣令她忍不住扭過了臉。
“是我。”少年男子溫潤的語聲驅散了一室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