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園。
寧宇恆房外的白色小花依舊散發着一絲着若有若無的清香。屋後的木棉樹隱藏在黑夜中,隱約只能看見大概的輪廓,只能聽見風聲吹動葉子的聲音。透過木棉樹,能看見小屋中,有暖黃的燈火透過窗櫺透射出來,給小屋籠上一層溫馨的顏色。透過窗櫺,可以看見兩個男子對酌的剪影。
“宇恆…秦公子的下落…有消息了嗎?”塵風的臉上帶着焦急,“畢竟,秦公子如今的處境,皆是我們所導致。”
寧宇恆輕輕嘆了一生,搖了搖頭,“白日裡,我去那江府,尋那羅氏,但是門房卻說她去了城西買胭脂...哼,當真是欺我寧家朝堂無人。不過倒是不虞她將秦兄藏在江家,在她沒有將江家徹底掌控之前,是不會冒險做這樣的事的。”
“這…怎麼說?”塵風秀氣的眉頭皺了皺。
“你知道爲什麼,這羅氏分明已經是扶正了,但是現在江寧城的人還是稱她爲江二夫人麼?這是江家的下人傳出來的,他們不認可這個主母,在外稱,都是稱之爲二夫人...所以這江寧城的人,纔會稱她爲二夫人。現在她未曾真正地掌握整個江家,所以她是不會將秦兄帶回江府的…畢竟秦兄現在的身份,可是得到了江寧才子的認同的,她不會冒學子之大不韙,而將秦兄帶入江府的,因爲誰都知道,他們之間,有不可調節的矛盾。”
“那麼…秦公子現在是在花汀公館麼?”塵風問道,轉而又繼續說道:“可是...白日裡我也曾問了問我在花汀的好友…他們說並沒有見過秦公子。”
“以羅氏的性格,怎麼可能讓你的朋友見到…”寧宇恆寵溺着點了點塵風的額頭,轉而又擔憂着說:“我們都覺得羅雲媚會將秦兄關在花汀公館,但是我們知道了,羅雲媚也知道…所以,秦兄是不可能被關在花汀公館的。”
“難道她就不擔心我們將她綁了秦公子的消息告訴他人麼?這樣她就不可能繼續關着秦公子了。”
“不可行的…”寧宇恆搖搖頭,“衆人皆知我在昨日的詩會上和秦兄作對,我現在說的話…大概是不會有人相信的,而且他們都知道今天秦兄今日是在我濮園做客…最大的嫌疑…還是在我的身上。我們只有自行去尋找秦兄,這樣的法子,是萬萬行不通的。”
塵風聽到寧宇恆的解釋,一下子不再說話了,臉上盡是懊悔,“若非是我…秦公子也不會被那羅雲媚擄去…唉…”
“這與你無關…”寧宇恆站了起來,擡起桌上已經涼了很久的酒,一飲而盡,“是我濮園的問題,她僅憑藉一個人,怎麼可能將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帶出濮園,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我濮園有了她的人…這樣的能力...當真可怕。”
“宇恆…”塵風這個時候也站了起來,朝着寧宇恆的地方走去,輕聲問道:“她能掌控濮園的人,爲什麼卻掌控不了江府的人?”
寧宇恆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然後他走到塵風的面前,輕輕地環住塵風的的腰,微笑着說:“既然秦兄已經履行了承諾…那麼,我現在就是他的人了…我要告訴那羅雲媚…我寧家,也不是好惹的。”
“嗯…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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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城鳳棲樓。
燈火如星,閃耀在鳳棲樓的每一處,穿着各色衣衫的嬌豔女子步履生香,穿梭在鳳棲樓的各處。一樓的散座上面,或是一人獨飲,或是三五成羣,挾着美豔女子作樂。二樓的廂房內,女子的嬌笑聲頻頻傳來。雕花的木臺上,一紅衣女子正撫琴獨奏,淺淡的歌聲從朱脣之中響起,絲絲縷縷,飄滿整樓,繞樑不絕。
三樓,一個絲毫不起眼的房間。
作爲老鴇的雲三娘正捧着一杯新沏的茶,輕輕地呷了一口。指尖上的蔻丹將纖手襯得白淨若雪,堇色的長袍披在大紅色的褻衣外,如流蘇瀉地。
二狗與念荷站在她的面前,一臉的凝重。
二狗首先超前一步,抱拳謝罪道:“大人,主子…失蹤了。”
雲三娘輕輕舉着杯子,似是沒有聽見二狗的話一般,再次飲了一口,低垂的眼簾似是望着杯中那幾頁沉在水底的綠茶。過了一會,才說道:“你們且看這杯茶…倒入熱水之前,都是一把乾枯的茶葉罷了,而如今,有沉浮在水面的,也有臥於杯底的,同樣,也有懸在杯間的。各自獨立,有高有下,雖然只是一線之隔,但是高的,畢竟還是高的。就如同有些人永遠不會站於頂端一般。”
念荷側着頭,有些不解,“請大人明說。”
“呵…”雲三娘朝着兩人笑了笑,“咱們的主子,一直都是站在頂端的人,我們只需要慢慢等着主子出現便好了。在這楚國…我不信有人能困住主子。”
“大人…”二狗單膝跪地,一臉的冷煞,似是對雲三孃的態度有些不滿,“主子現在生死不明,請大人出手吧。”
雲三娘笑着搖了搖頭,“沒人比我更瞭解咱們主子,從三年前鳳棲樓剛剛出現我便知道…那羅雲媚將主子帶走,以主子的能力,還對付不了一個區區的羅氏?呵…我們只需要等着主子出現便好。在這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大人。”二狗臉上盡是嚴寒,“若您不動手…我自己去!”
雲三娘掃了一眼二狗,輕笑着搖了搖頭,“那你便去吧…我不會阻止你,同樣,我也不會給你任何的幫助。”
二狗朝着雲三娘再次磕頭之後,便直起了身子,不再看一眼端坐着的雲三娘,推門走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念荷見着兩人的劍拔弩張,只能是沉默不語,在鳳棲樓,她與二狗的身份同級,無法對雲三娘提出的話有什麼質疑。這,便是楚國暗衛嚴格的上下級制度。二狗因爲與葉楨呆在一起的時間較多,故而真心爲主,敢於頂撞上司,但是念荷,卻是不敢的。
雲三娘見着念荷還停在這裡,絲毫未動。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微笑,“念荷,你是否覺得我的決議不妥?”
“不敢。”念荷上前一步,弓着身子說道:“大人的想法,屬下不敢擅自推測。”
“真不可愛。”三娘將手中的茶杯放了下來,輕輕地勾了勾耳畔垂下來的青絲,細聲說道:“陛下曾說,只要主子沒有遭遇生命危險,我們便不能動手。一動手,這江寧城內的老狐狸哪裡不會知曉我們背後的人。這幾年,咱鳳棲樓被埋進來的細作…還少嗎?”
“可是...萬一…主子真的出事了怎麼辦?”念荷皺着眉,似是試探着問道:“主子畢竟是金枝玉葉,若是...真出現了什麼意外,我們可是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唉...你們還是不信任主子的能力,也罷...三年前也就只有我能與主子朝夕相處罷了,你們不知曉主子的能力,也沒什麼。”雲三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了軒窗,“三年前,主子遠在燕京,僅僅憑藉幾次的書信,便將這秦淮兩岸的青樓楚館統統積壓下去,令鳳棲爲尊。這樣神鬼莫測的能力…我相信,這世上,若非主人甘願,否則…沒有人,能真的強壓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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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念荷沒有想到,這偌大的鳳棲樓竟然是僅憑藉着一紙書信便立於江寧...
“呵...等主子出現之後,我們便動手吧。雖然會暴露出一些底子,但是我們也要讓江寧城那個所謂的貴人知道…到底誰,纔是真的貴人!何況,那寧家,又何止眼前表現出來的這麼簡單。”
“是。”念荷恭敬地俯首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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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巷謝府。
望春樹在蕭瑟秋風的吹拂下,脫去最後一片樹葉,以往鬱鬱蔥蔥的庭院,此刻灑滿了枯黃的落葉,入目盡是蒼涼。那座二層的小樓內,沒有傳出任何光亮,如同被黑夜吞噬。石桌上,一盞油燈孤零零地閃爍着,燈花落盡,燈油順着燈壁滑落下來,似是燈花落地眼淚。
夢生抱着一罈酒,往自己嘴裡灌着。暖色地燈光襯着琥珀色的酒光,顯得頗爲誘人。又灌了一口哦之後,這才朝着黑暗的地方說道:“弄月…去找葉楨吧。”
“夢生姑娘,您沒有權限命令我們。”也不知是何處傳來的聲音,冷若幽冥,“公子離去時…並沒有下這樣的命令。”
“呵…你別說你不知道葉楨和你家公子的關係…”夢生放下酒罈,隨意地抹了一把自己脣上的酒水,“這葉楨...說不定會成爲你主子。”
黑暗中的人聽到夢生的話,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之後,幽冥般飄忽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夢生姑娘…您說的是對的...可是,我並不認爲公子的部下要冒着被楚國暗衛發現危險,去救一個楚國的公主。”那聲音又停了一會,“若是公子在...相信他也不會這樣做。”
“呵…”夢生搖了搖頭,知道以謝永暮的性格,確實會像弄月說的做…此前這樣對葉楨,只不過是因爲葉楨的存在,沒有絲毫的動搖到自己的根基。若是現在要以自己手下的部署去尋找葉楨,雖然是會找到,不過楚國的暗衛也不是吃素的。謝永暮在江寧城的部署…絕對是會被發現的。
這樣的險,他是絕對不會去冒的。
夢生又抱起了那個酒罈,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口,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前襟上已經是沾滿了酒水,胸前的輪廓隱隱地被展現了出來,“罷了...既然選擇了他,我便幫吧。”
說着,夢生又飲了一口,然後將酒罈朝着黑暗中的某處推去。
在聽到一聲悶哼之後,滿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