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笑道:“怎麼,今天的課沒聽懂?”
鄭朝宗幾人一起看向王抱朴,王抱朴與蘇允拱手,堅定道:“先生,我們想救國救民!”
蘇允聞言老懷欣慰,喜道:“這是好事啊,好好,我能夠影響出一些能夠愛國愛民的同志來,這是我的榮幸啊,好好!”
王抱朴眼睛盯着蘇允道:“先生,我們想要的救國救民,乃是無論方法,無論對手,只要有人擋在我們的前面,我們都要碾過去的那種救國救民!”
蘇允聞言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道:“若是朝廷諸公擋在你們面前?”
王抱朴斷然道:“碾過去!”
蘇允面有怒色,又道:“若是官家太后擋在你們面前?”
王抱朴看了一下左右,這下子六子齊齊道:“一樣碾過去!”
蘇允震驚道:“你們這是要造反!都給某滾出去!某不曾聽過這話,你們以後也不要再來我這裡,你們做你們的事,我做我的事情,你們以後惹出來什麼禍,也別提我的名字!滾出去!滾出去!”
六人被蘇允轟出教舍,在教舍門外面面相覷。
畢太華懊惱道:“完了,以後先生可能再也不理我們了,嗨,恐怕是真把先生給嚇着了!”
鄭朝宗皺起了眉頭,沒有說話。
平子澄面沉如水,看不出來有何交集之處。
韓幼安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阮川橋蹙着眉頭,抿着嘴巴。
畢太華看向王抱朴,道:“守真兄,先生不願意接受我們幫助,那咱們還繼續下去麼?”
王抱朴本在思索,聞言擡起頭來,眼神不僅沒有半分遲疑,還帶着果毅之色,道:“諸位,先生不願意參與,甚至以後再也不願意見我們了,那我們還繼續下去嗎?”
王抱朴一一看過鄭朝宗、韓幼安、阮川橋、平子澄以及畢太華。
鄭朝宗擡頭,微微昂起了頭,道:“先生不做,我做!”
韓幼安心神似乎已經迴歸,聞言輕輕一笑道:“先生不參與進來也好,等咱們以後若是被砍腦袋了,先生還可以替我們收屍,先生是個有情義的人,不會看着我們的屍首被野狗啃食的。”
平子澄面如平湖,道:“救國救民乃是世間大道,先生參不參加,都不阻礙我們繼續去做。”
畢太華此時已經被同志的豪邁給感染,激動道:“需要多少錢,大家說話!”
阮川橋隱秘的看了一下衆人的神態舉止,微微點頭,眼中露出滿意之色,隨後看到大家都在看他,頓時展顏一笑道:“髒活累活交給我來幹!”
這時候王抱朴終於露出笑容,轉身去推教舍的門扉,畢太華趕緊拉住王抱朴道:“先生剛剛纔把我們轟出來呢!”
王抱朴微微一笑,道:“先生在試探我們呢,看看我們是不是當真有這個心思,而不是少年人的衝動,或者說是陷阱。”
畢太華瞪大了眼睛,但看其他的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頓時陷入了反思:我是不是太蠢了?
畢太華當然不蠢,能夠在經義上有深厚造詣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蠢貨,只是有些人成熟得快,有的人成熟得晚罷了。
王抱朴推開門,帶着幾人進入堂中,便看到蘇允端坐正中。
王抱朴深揖在地,沉聲道:“先生!吾等六人,此生將投身於拯救國家於危難之中,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不惜此身,不惜名譽,不惜功名利祿,請先生指點迷津!”
說着王抱朴便順勢跪下,順勢趴伏下去,呈五體投地的姿勢。
鄭朝宗等人見狀也趕緊一起跪伏在蘇允的面前。
蘇允卻是沒有上去攙扶他們,而是道:“你們可知道,造反可是要身死族滅的,你們可想過其中後果?”
此言一出,衆人臉上皆閃過猶豫之色。
人大多是這樣,自身安危或許不會太在意,但是關係到家人以及家族,總是會有所猶豫的。
這一次是平子澄說話了。
平子澄直起身子來,神色依然是深湖一般平靜,語氣更是平靜,道:“先生,您教我們孟子集註的時候曾很詳細解釋過《魚我所欲也》一章,我們對此是發自內心的贊同,捨生取義,孟子能做,我們自然也能做!”
其餘五子頓時霍然擡頭看向平子澄,他們知道平子澄面冷心熱,沒想到內心竟是如此激情澎湃矣。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爲苟得也;
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闢也……
五子心中齊念孟子原文,心中猶豫盡去,取而代之的乃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蘇允見得衆人神色逐漸堅定,心下暗暗點頭,人心可用矣!
蘇允溫聲道:“好了,你們的心思我已經知道了,起來吧,今天是你們最後一次下跪了,以後,除了你們的父母與祖先,誰也不能跪。”
聞聽此言,蘇門六子盡皆面露喜色,韓幼安驚喜道:“先生,您同意了?”
蘇允笑着道:“是,我同意了,起來吧。”
蘇門六子盡皆高興得蹦了起來,即便沉穩如平子澄也是如此。
六人眼神交流,盡皆看到彼此眼裡的興奮。
蘇允見他們激動,笑了笑,讓他們稍微平復了一下,然後讓他們坐下說話,六人全都腰桿子挺直,目光炯炯看着蘇允。
蘇允沉吟了一下道:“蒙你們青眼喚我一聲先生,其實是我的榮幸,你們六位無不是同輩之中的翹楚,無不是聰明絕頂之輩。”
王抱朴六人趕緊起身彎腰拱手,齊聲道:“先生謬讚!學生愧不敢當。”
蘇允笑道:“有什麼不敢當的,守真(王抱朴)堅毅果敢,文學出色,可爲文宗;
海夫(鄭朝宗)壁立千仞,銳不可當,知軍善戰,若有機會掌軍,可爲一代軍神;
靜寧(韓幼安)心細如髮,善與人交,若在盛世,可爲治世能臣;
渡遠(阮川橋)機智百出,隱忍不發,若行機密事,萬事可成;
清瀾(平子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無論是爲相還是爲將,皆可制利害!”
說到這裡,蘇允讚歎道:“所以啊,你們都是當世一等一的人才,能夠爲你們一時之師,難道不是我的榮幸麼?”
衆人盡皆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卻是難以抑制心中雀躍,先生雖然比他們要年輕,但他才真是當世一等一的天才,得他認可,那是天大的榮耀!
哦,除了畢太華。
畢太華見蘇允只評論到平子澄,然後便下了總結話語,頓時着急指了指自己,道:“先生,先生!還有我呢!”
蘇允看向畢太華,頓時笑了起來道:“盛章啊,盛章善經濟,懂經營,出身大富之家,若願躬身入局,以爲可爲范蠡矣!自然也是天下間一等一的人才!”
畢太華聞言頓時滿意,跟其他五子炫耀道:“聽聽,聽聽先生對我的評價,先生說我可成陶朱公耶,陶朱公可是全才,既爲相國,又爲上將軍,又爲商祖,哈哈哈哈!”
其餘五子紛紛點頭誇讚。
“可不是麼,若無盛章,我們也沒有今日之局面。”
“先生評價極爲恰當,全無誇張之處,盛章當得起,當得起!”
“確實如此,確實如此,盛章人之龍鳳,有盛章在,我們蘇門六子的確是增色不少。”
“……”
畢太華的嘴角壓都壓不下,但他不過是因爲少年時候家庭富裕因此性格比較跳脫單純,實際上亦是聰敏之輩,哪有不知道衆人其實是在說笑,先生蘇允亦是專門調侃他,但耐不住師兄弟們說話實在是好聽啊。
說笑了一會,蘇允神色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蘇門六子頓時安靜了下來,靜靜等候蘇允說話,他們知道,今日的重頭戲來了!
果然,蘇允道:“朝廷極爲忌諱朋黨,但凡某個小團體有朋黨之名,必然要爲朝廷所忌諱,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韓幼安道:“想來是怕黨同伐異之故。”
蘇允點頭道:“有這麼個說法,但政治就沒有和和美美的,政鬥起來,少有不黨同伐異的。
朝廷之所以忌諱結黨,是因爲結黨是真的能夠幹成事情的。
所以,今日咱們既然要救國救民,便要結黨!
不過我們所結之黨不是營私之黨,而是天下爲公之黨!
因此,我們接下來第一步,便是要定下這黨名黨章,確立我們黨派之使命,從今以後,我們便要爲黨的使命而奮鬥終生!”
此言一出,六子盡皆激動起來。
王抱朴興奮道:“沒錯,我們是要爲之爲奮鬥一生的,先生,請你給咱們的黨派起名吧。”
蘇允想了想道:“我們之結黨,乃是以孟子思想爲核心,而孟子思想之中最爲核心乃是民貴君輕思想,因此,我建議以民貴爲黨名,時刻提醒自己,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
“好!”此言一出,蘇門六子頓時齊齊拊掌喝彩。
鄭朝宗抖動劍眉,喜道:“民貴黨……意簡言賅,一聽就知道咱們的志向,而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這也讓我們時刻提醒自己奮鬥之使命!好!”
蘇允笑道:“既然大家都認可,那麼就這麼定下來吧,咱們就叫民貴黨。
如此,黨名確定下來,那麼我們便要起草黨的綱領,須知人要成事,便須得有一本經定下一人之方向,黨要成事,亦是要有一綱領爲本經,如此黨人方知道該如何行事!”
衆人盡皆贊同,同時臉上皆有慶幸之色:還得是先生,這些事情他們想也沒有想過,按照他們的想法,只是說先科舉,然後佔據朝廷要害,然後徐徐謀之。
但聽得先生所講,要有黨名黨綱指明方向,如此才能夠萬人一心,直指大道方向。
若是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而來,恐怕行不多遠,便要被功名利祿所惑,然後在半道之上便迷失了方向,而原本的諸多同志,也如同一盤散沙一般,根本聚集不起來力量!
六子懷着對蘇允的欽佩心情,然後開始討論起來,這黨的綱領該如何訂立。
他們討論了半天,定下來三個最重要的要點:
一是將蘇允所撰寫的《四書章句集註》作爲黨的行事指南;
二是確立民貴黨所追求的新國度以及制度發展和完善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
三是確立以蘇允先生爲主要代表的民貴黨人,把《四書章句集註》的基本原理同具體實踐結合起來,創立蘇允思想。
然後在蘇允思想指引下,民貴黨將領導全國各族人民,發起反對遼夏、官僚地主的革命鬥爭,最終將會取得勝利,建立一個新的華夏!
這三點很重要,確立了以蘇允爲核心的指揮中心,又確立了蘇允思想爲指導思想,也就是確立了民貴黨的真正核心!
對於蘇門六子提出的這三點,蘇允並沒有謙虛推讓。
正如教員所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什麼三請三讓,那是官僚的做法,對於他們這個新政黨來說,經過大家推舉出來的人,大可以勇敢擔任,這是他今日給大家的第一課。
蘇允蘇允在這三條前面加了最重要的一條:
民貴黨是華夏百姓的先鋒隊,同時是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是新華夏的領導核心。
代表華夏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代表華夏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華夏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是實現天下大同!
至此,民貴黨的最終目標,自身發展要求,以及黨的領導核心、指導思想、鬥爭目標盡皆出爐!
到了這時候,蘇門六子感覺自己的使命感變得具體,且有了前進的方向,做事的方式方法亦是有了依託,原本還顯得縹緲的前程與方向在這一刻顯得清晰可辨!
真不愧是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