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情緩緩打開日記本,看到裡面娟秀的字,日記的內容記錄了小女孩的日常,內容也就是今天做了什麼,最後還會寫上反省與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分析自己。
鍾情覺得這個孩子應該是一個理智的孩子,她一頁一頁的翻着,書頁翻轉散發着墨香。日記本里的內容大多都差不多,直到鍾情翻到1975年1月11日,內容變成了:今天一中的招生老師來找我,希望我能轉學到一中。我不太想去一中,賀文靜就在一中裡,可是傅星洲也在一中裡。老師說一中爲減免學費,免費提供伙食,每月補貼五十塊,我最後還是答應了,因爲錢,這樣我畢業了,進廠裡的錢應該夠了。
爲什麼奶就是不喜歡我呢?即使知道我要轉學到一中,還是要我知廉恥,不要什麼太多心機和花心腸,好難過……
鍾情在今天已經知道賀文靜和傅星洲,也就是說這個孩子是知道賀文靜的,而且還害怕賀文靜,從言辭來看,原鐘情似乎很早就喜歡傅星洲。
“1975年1月13日,週日。來到一中,剛好和傅星洲同一個班,剛好是同桌,他還是沒有變,還是和以前那樣溫柔,還是和以前一樣長的好看,唉……但是不怎麼敢看他,他應該不記得我了,而且他好像很討厭我,把桌子都移開了,爲什麼啊?
算了,還是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等畢業了,阿爸肯定要我進城做工人,我不能丟阿爸和二叔的臉……”
鍾情起了疑惑,既然原鐘情更在意學習,爲什麼會向姓傅的告白呢,而且她也感覺出男孩子明顯的很討厭她了,不然也不會第一天見面就把桌子移開,這樣做是會對女生在校園裡不好相處和交際影響很大,更何況這個年代,流言蜚語會害死人。
“1975年1月14日,週二。我感覺大家好像都不喜歡我,今天課代表們收作業都……他們爲什麼要那樣看我?我作業都早早的做完了,也早早的交了……吃午飯時,班長說我走資本主義,說我想做地主大小姐……打我了,一巴掌在臉上,也推我了,我沒飯吃了……找班主任……老師她說像我這樣不檢點的女生活該被打,說走狗屎運才寫了一篇好文章,說我的文章可能都是抄襲的……我沒有……我沒有……作業發回來了,語文本上有腳印……我想回家找阿爸,路上看到阿爸和二叔不停的求人,那個人是賀文靜的父親,那次在嶼南城被拐賣,在警察局裡見過他,是省***主任……我不能和阿爸說……”
“1975年1月25日。傅星洲把桌子搬到最後面去了,班裡的人都在說我,說傅星洲都不想和我這個騷……坐在一起……”鍾情看到這一頁滴滿了眼淚,紙上起了很多個淚滴痕的皺痕,鍾情心裡揪着痛了幾下。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安靜的讀書,在一中裡也沒說幾句話,他們也不會和我說話,除了課室上課,去廁所去飯堂,我就沒有去哪裡,我哪裡有時間去做不知羞的事,我爲什麼要那麼做,爲什麼大家都要這樣說我,爲什麼要無中生有,爲什麼……”
“1975年2月11日。班主任讓我換座位……在整個班集體面上,在上課的時候問,誰願意和我做同桌……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好迷茫,覺得心裡難受,又爲什麼覺得不能想通,爲什麼心裡就難受了呢……沒人願意和我做同桌……班主任讓我坐在後面的垃圾桶邊……”
“1975年2月15日。他們好壞,把垃圾都扔到我身上,說我就是垃圾。我是垃圾嗎?覺得好累,爲什麼會那麼累?”
“1975年2月24日。傅星洲的信。說其實第一天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因爲我太耀眼了,不想打擾我學習,他喜歡我好久了,希望週五放學後到學校後面的倉庫見面……誰能告訴我,爲什麼我心裡沒有開心呢?明明他是我喜歡了六年的人,爲什麼我會害怕呢?我不想去……”
“1975年2月25日。今天晨跑,傅星洲跑過來問,信看到了嗎?他的笑容,我想了好久,但是這次我心裡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好難受,覺得恐懼,我不知道爲什麼覺得胃裡難受,難道是跑步太累了嗎?他說明天會一直等我,直到我出現。”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鍾情看到下一頁竟然全是爲什麼,連日期都沒有,她皺眉,有種不知道要不要翻頁,這一頁被淚水打溼後,整頁都皺皺巴巴,怎麼也撫不平,已經起翹嚴重,那些爲什麼都很用力,穿透紙,反面也很用力,也穿透紙。鍾情心裡就已經知道大致的內容了,現代不也是有這種噁心又道德缺陷的人嗎?利用女孩子的喜歡打賭,然後狠狠地踐踏女孩的尊嚴,道德敗壞的人永遠沒有分時代,傻孩子應該不知道她之前爲什麼看到傅星洲的笑容爲什麼會胃難受吧?因爲噁心,反胃。
傻孩子,明明已經聰明的知道是騙局,也感受到了危險,但還是選擇了去。沒有人教她,即使是現代,父母也從未想過教導孩子人情世故、人際交往、社會環境是多麼重要,所以孩子們都是和父母一樣,一路跌跌撞撞,一路頭破血流。聰明的機敏的學會避開雷區,天真的可能會死。
鍾情還是翻了過去,反面還是滿滿的一頁“爲什麼”,大概恨,也大概想不通,旁邊的那一頁也是一樣的情況,都已經嚴重的起皺,比前一頁還要嚴重,眼淚還暈開了墨跡。鍾情只能認真的湊過去看,看到讓她心痛難受的內容。
“我不乾淨了……我好髒……我好髒……她們脫光我的衣服……賀文靜她們拍了照片……她們綁着我……不讓我穿衣服……扯我的頭髮,她們用手打完,又用刺荊條抽我……好痛……好痛……阿爸不能救我,阿媽也不能救我,哥哥也不能救我……誰能救我……我好害怕……救救我……爲什麼有那麼多根荊條……爲什麼還沒結束……好痛……好多血……爲什麼她們可以笑的那麼開心,好笑嗎?……她們說了好多,一直罵我爛貨,爲什麼人的嘴可以罵人,可以那麼歹毒……她們走了,把門鎖了……我出不去……倉庫裡的月光好美,好冷……阿爸他們應該着急死了吧,我一夜沒回去……到了天亮最後竟然是瘋子開的門……好害怕……我……不乾淨了……被別人看光也摸了,已經是她們說的爛貨賤人了吧……”
鍾情知道不是自己經歷的,但是她卻哭了,手都是顫抖的往下翻。
“她們和愛愛說我去女同學家過夜,喬玲玲是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也欺騙了我的家人……什麼是真的,沒有什麼是真的……”
鍾情覺得心好痛,這個孩子是心冷了吧。
“溫冰潔……她說自己可憐……她說的是真的嗎?她被自己的姐夫佔了清白,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我不知道該不該信……”
“回到學校,這些人可以當沒事一樣,喬玲玲也轉來一中了,原來我被賣了,原來我也沒有那麼重要,所有人都可以當沒事,但卻對着我笑,爲什麼笑,又什麼好笑的……傅星洲變得好醜好醜,他們都好醜好臭,豬都比他們乾淨好看……哈哈哈哈……她們在林子說傅星洲笑我,辱我,罵我,原來我在他眼裡如此噁心,原來都是打賭,我是賭資,原來我是賤到臭水溝的污穢……原來啊原來……那麼多我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大家都說我告白傅星洲,但誰又知道傅星洲在我眼裡是那麼的噁心,那麼的骯髒呢,我喜歡了他六年,喜歡這樣豬狗不如的人,已經不乾淨是我的懲罰吧!”
“今天期中考試,大家都看着我……”
“木板上有行字:我很欣賞你,你說的都很有道理,我們可以做好友嗎?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初二(3班)陳致遠……我去了,找他,他說,我並不是找你,那些話也不是對我說的,是考試的時候遇到一個同學的,他還說,你寫的那些東西都沒什麼用的,很無聊。”
鍾情怒了,這就是陳致遠?這陳致遠一看就不是個東西,無聊?哦!還沒用?所以碰別人東西,不問自取,還擅自在人家東西里寫字,還這幅鬼樣子,你寫的就很厲害,所以你又多有趣,多有用,簡直了,怎麼那麼倒黴,這個孩子怎麼老是遇到這種快樂吸血鬼,低能量的人,道德三觀都爛透了。鍾情又很懊惱,早知道就不要只讀聖賢書了,平時應該也要多聽聽別人罵的髒話,搞得她現在遇到這種極品罵不出口,也不知道怎麼罵,就一句都一樣噁心至極。
“我誤會了,不知道說什麼,我覺得沒臉,好丟人,趁他還沒說完前跑了……”
這個陳致遠還想吐槽下去?鍾情更惡了。
“今天勞動課,陳致遠掉湖裡了,老師不在,沒人敢救,我跳下去了……我後悔了,陳致遠把我按下水裡,好多水,好難受,陳致遠好大力……我要死了……陳致遠會水,他說他只是腳抽筋,最後還要我拖他上岸。”
“學校裡都在說我壞話,我已經沒有名聲了……”
“今天還陳致遠外套,遇到了賀文靜……我不應該太善良,我應該扔掉衣服……”
鍾情再翻一頁,看到一張照片,照片是黑白的,被人用力揉搓,應該是團着的,但是又展開了,皺皺的,還被撕了一個口,但是又沒完全撕掉。鍾情纔要把照片揉平整一些,好看清楚,但她下一秒卻愣住了,冷吸一口氣,照片上赫然的展現着一個女孩全身赤裸着趴在地上,四肢被綁着,身上遍體鱗傷,只有臉是完好的,可是就連完好的頭也被一位長相張揚如烈火的年輕女孩,一腳死死的踩着,這是完全的踐踏人的尊嚴。地上女孩的樣子就是原來的鐘情,她眼眯着,像睜不開,眼神空洞,沒有一絲人的色彩、情緒,身體就像被人隨意的扔在地上,如破爛的玩偶。而踐踏鍾情的女孩子還對着鏡頭張揚的咧嘴笑,那麼陽光明媚的美貌,那麼可怕的笑容,還伸出左手比了個“耶”。
鍾情看到照片不寒而慄,我覺得自己也無法對抗賀文靜,權勢和實力都不允許,而且原鐘情那些不堪的照片肯定還在那羣孩子身上,只要她們曝光,那麼鍾情沒有活路,除非改名換姓,除非一輩子孤獨住在深山中。到時候原鐘情的家人會怎麼做,誰都料不到,但鍾情想就算鍾家想保鍾情也做不到,依尤薇應該會族譜除名,不然整個普信村都跟着鍾情萬劫不復。
鍾情想原鐘情應該是被這個逼死的,果然,她一看背面,上面寫着:好東西,不如讓大家樂樂。原地方見。
這簡直就不是孩子,而是沒有人性的畜生。
鍾情憤怒的罵道,她原本看到油燈是想着把照片燒了,但是原鐘情都沒有毀掉,她也就沒有燒掉,但她總想衝動的把照片燒了。深吸一口氣,把照片猛夾在日記本里,她想她現在可能要有個假的身份了,原鐘情這個身份快不能存活在世上了,她可能只能拿着原鐘情的錢去黑市看看能不能辦個別的身份或者向更貧窮的地方買個身份了。
鍾情繼續看日記,後面的紙也被淚水泡透,字都要認真仔細看才能知道寫什麼。
“我沒有活路了,爲什麼這個天要這麼對我,我犯了什麼錯,不,我活着就是錯,就是死罪,我的噩夢一直要我死。她們又辱打我,威脅我,最後竟然要那瘋子強我,我……不能接受……我跑了……”
“1975年6月19日。她們說只要我和瘋子睡了,拍照片就不把照片公之於衆,誰可以救救我,救救我吧……惠仁菩薩救救我,快顯靈,我好害怕,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後面的都是求所謂的“惠仁菩薩”,鍾情放在日記本上的右手慢慢握緊,所以她會來到這,是因爲原來鍾情這個孩子,她一直在求救,最後她來了,卻是佔着她身子。日記後面寫着很多佛經,密密麻麻的佛經,鍾情想這是求了多久啊,日記本都已經給她寫完了。
紙寫完了,她也絕望了,也死心了,最後一面紙寫着“1975年6月20日,週六。天氣多雲。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