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情,怎麼了?奶奶在叫你呢!”鄭月紅扯着鍾情的肩膀問。
鍾情從發呆狀態醒來,看向鄭月紅,再一臉茫然的看尤薇。過了會兒,鍾情才驚覺原來相親已經結束了,她居然還在走神。
尤薇已經端正的站着,一種傲然的感覺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轉過身,對鍾情說:“跟過來。”
鍾情看向鄭月紅,鄭月紅示意她跟上,尤薇沒有回頭,自顧自的走:“其他人不要跟過來。”
原本要跟上的鄭月紅只能抱着鍾愛民停下腳步,鍾情默默地跟在身後,也不問什麼事。尤薇走出鍾德城家,慢慢悠悠的走在田間的路上。夏季正是酷熱的時節,但是普信村處於羣山圍繞間,倒是涼快,路上有很多桃樹,應該是桃花林。山坡邊一片竹子林,田間男人在勞作,而山腰間婦女們在照料桑樹田,孩子們嘻哈的行走于山腳下,打着豬草和揹着柴火,也有在小溪裡戲耍的孩子,有些大點的正在半彎腰摸河,其中就有鍾朗,他腰側正揹着像花瓶一樣的竹籮,抓着河螺就放進去。
鍾朗看到尤薇和鍾情喊着搖搖手:“奶奶、四姐。”
尤薇應了一下,鍾情微微一笑,鍾朗露出大大的笑容跑過來,把竹籮的口子遞到鍾情面前:“姐,你看,我抓了好多的蝦和螺獅。”
鍾情一看,溼淋淋的蝦和螺獅快裝滿到籮口,鮮河蝦正曲身彈跳,鍾情摸鐘朗的後腦勺:“真棒,晚上姐給你炒河蝦吃。”
鍾朗立刻咧嘴笑:“嗯!我再去抓多點。”
“好。”
看到鍾朗跑回小溪,回頭就看到尤薇靜靜地看着她,那眼神也不是憎恨或者憂傷,而是靜靜地想看透鍾情身子裡的靈魂,鍾情默默地低頭,鍾情還以爲尤薇會問幾句,但是她沒有,而是轉身繼續走。
漸漸的走到了桑樹田裡,桑樹上結滿桑果,長長的,還沒有熟,長得像一條條綠色的青蟲,婦女們揹着竹筐,雙手伸向桑葉,太老和太嫩的不要。
鍾情看到不遠處走來一位包得嚴嚴實實的女人,她穿着潔白的碎花簡單上衣,下身穿一條黑色的鬆緊帶窄腳褲,一雙黑色布鞋,灰色的手袖把手臂給包住,戴着一頂草帽,拖着鋤頭。女人一看到她們立馬把鋤頭提起來,鍾情聽到尤薇發出一聲諷刺“嗤”,聲音輕輕地,只有鍾情才能聽到。
女人殷勤的壓低聲音,嬌嬌的說:“情情啊,你今天怎麼不來找我玩呀?我都在宿舍等你好久了,尤婆婆,和情情有事嗎?我找情情有事。”
鍾情只能看到尤薇的背影,看到女人用露出來的眼睛和眉毛向自己示意。尤薇淡淡的掃了溫冰潔一眼:“下次吧,我找鍾情有急要事。還有溫知青,你纔剛上工吧,今天已經遲到了,如果不想被隊長罵的話就不要磨蹭。”
鍾情不理會女人提示,女人最後皺着眉頭,委屈的看着鍾情離開。溫冰潔沒想到這次鍾情竟然不理她,也不應她的提示,而且她以前表現出很委屈,鍾情就會自己識趣的哄她,幫她幹活,但今天沒有,溫冰潔想可能鍾情是害怕尤薇,心裡默默地鄙視鍾情是個孬種。
“不認識她。”尤薇突然間的詢問,讓鍾情嚇了一跳,她聽出尤薇的肯定和嘲弄。
“呃……她包成這樣就像個賊似的,我不想認。”鍾情有些爲難的說。
尤薇沒想到鍾情不按常理出牌,讓她差點沒忍住笑出來,鍾情說的很貼合溫冰潔形象的描述,全身只露出眼睛,可不是話本里的賊嘛。
鍾情不知道尤薇要把她帶到哪裡,周圍的景色越來越陰森,也沒有旁人,那些雜草橫生,只有一條窄窄的小路,路過一個地方,兩個長長的石柱支撐着大塊的石牌,她昂着頭,看到上面雕刻着三個字“惠仁寺”,鍾情停了下來,打量着,石牌下是很寬敞的石階,綿綿不絕的石梯伸向山羣間,一直看不到盡頭,隱於山頂。
鍾情說不上什麼感覺,她腦中空白,什麼想法也沒有,走過去,想走過去看看,那些雜草割破皮膚也沒有感覺。
“幹什麼?回來!那不是你能去的!”尤薇察覺不對勁,對鍾情斥吼道。
鍾情看向尤薇,她已經離尤薇四五米的距離,她默默地走回到她身後,尤薇也沒有說什麼,繼續往前走,路越走越寬,慢慢的到了一間屋前,尤薇自己開門,院子裡公雞帶着母雞覓食。房子和鍾德言家一樣的格局,尤薇坐着,自己倒茶喝,也不擡頭看鐘情,鍾情也乖乖的站着,低頭不問。
“你是什麼妖孽佔了我孫女的身子。”尤薇陰森森的說道,鍾情擡頭看,尤薇微眯着眼睛,眼中帶着狠意:“你別想着否認,我看得出來。”
“呃……那你能怎麼樣,可以讓我回家嗎?你們家太苦了。”鍾情也想回家,讓一切回到原位:“我也不想來到這裡啊,一醒來就這樣的,你要是有辦法就把我換回去。”
“撒謊,明明是你這個妖怪不懷好意佔了我孫的身子,識趣就趕緊離開,不然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讓你魂魄破損,永不能投胎。”尤薇突然狠厲的吼。
“老太太,我知道你想這樣嚇走我,我也很想啊,我雖然腳抖,但是我沒有離開這個身體的反應啊,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我過幾天還要出差呢。”鍾情低頭看不受控制顫抖的雙腿。
尤薇看着鍾情哆嗦的雙腿,突然撇了撇嘴,眼中的嫌棄很明顯,很平靜的問:“哪來的?”
“四五十年後來的,睡一覺就來了。”鍾情老實的說:“老人家,我也不想的,你們這裡太窮了,我纔不要來呢,而且我要佔身子也佔個有錢人家的身子啊,我在原來的世界裡好吃好喝好玩,又自由,傻了纔來你們這呢。”
尤薇聽着鍾情不加以掩飾嫌棄的話,皺了皺眉:“你是活人?”
鍾情點點頭:“我又沒死,當然是活着。你看看你孫女是不是在我身體裡?”
尤薇思考着鍾情話裡的真實性,最後進了房間裡,過了一會兒,她才走進來,眼神又再次變得狠厲:“你已經死了,被鬼魂勾魂死了。佔着我孫女的身子是爲了重陽。”
鍾情愣住了,她腦子卡頓,好久她才結澀的開口:“如果我死了,我應該先逗留人間看完我的家人,再去投胎,而我是做着夢,被鬼壓牀,醒來就到這裡了。按照我的想法,說不定是你們殺了我呢。”
“住口,胡言亂語,鬼永遠都是滿口胡言邪惡的孽祟。”
鍾情打斷尤薇的話:“老太太先不要一下子就對我帶着偏見指責,我是佔着你孫女的身子,我是鬼,那你在我的世界來說也是鬼啊,我醒來的時候,是你的重孫對我鬼壓牀,在我的思維裡,我認爲是你們整條村的人追着我,勾我的魂呢……不要說是我的錯,你有辦法,可以看看是不是。”鍾情不想讓尤薇再次指責她,在她看來,她睡着覺,夢到了普信村信仰的神明,隨之又做了個奇特的夢,最後一大羣鬼祟追着她,結果她就穿在了普信村裡這個女孩子身上,按照尤薇的說法,她被鬼勾魂,那麼這些鬼肯定是普信村裡的。
尤薇喃喃自語了會兒,聲音很小,但鍾情還是聽到“是真的……爲什麼……你也不知道?……情情在哪?……”
鍾情覺得,如果是在現代,看到尤薇的表現,她第一時間就是:怕不是個神經病吧?但是經過了穿越這一輪,她不覺得了,因爲神經病和真的會某種能力的人來說,對比差別太大了。
尤薇最後沒有再說話,目光沉沉的打量鍾情一會兒,起身就要回房。
“老太太,我覺得我需要你給個解釋,爲什麼要勾我的魂,爲什麼要……把我帶來這裡,爲什麼會在你孫女身子裡。”
尤薇看着鍾情眼中的堅持,最後緩緩的說:“不知道。”
“不知道?你和你的指導靈也不知道,那你孫女呢?”鍾情沒有想到是這個回答,但是尤薇眼中沒有撒謊的意思。
尤薇眼中流露出痛苦,最後顫抖的嘴脣緩緩的開口:“不知道。”很難開口,像被抽乾所有的力氣。
“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來到這個世界,我媽當時是有多絕望嗎?你知道是你們勾了我的魂,卻不知道爲什麼,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和害怕嗎?我再也見不到我家人了,我連一句告別都沒有和他們說,我也不能再孝敬我父母,我父母是該有多痛……你們怎麼能這樣做,我沒有罪,也沒有對不起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尤薇看着奔潰哭着質問的鐘情,她真得什麼也不知道,她艱難的開口:“我真的不知道,它只知道你說的話是對的,至於爲什麼,它不知道……或許是爲了補償,所以才讓你在……我孫女的身子……”
鍾情蹲着身子,擡頭看向尤薇,眼淚順着臉頰流進嘴裡,最後她撇過頭,皺着眉,吸着一口氣,壓着,過了一會兒才呼出來,用力的把情緒壓下來,擦淚,才冷冷地問:“我現在是回不去了嗎?即使勾了魂,但是不是有人死了能復生嗎,我才離開身體半天,我能不能現在就回去?”
尤薇別過頭,不敢看鐘情:“不能,我做不到……我不行……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