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五國聯軍聲勢浩大, 卻完全被擋在伏天陣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趙凌帶着他的親兵, 破了伏天陣……
藺月如捂住臉, 緩緩的蹲下, 她貴爲樑國皇后, 早就不是那個人儘可欺的母家低微的燕國公主, 可她並不快樂,她嫁給了不喜歡的人,她教不好兒子, 她眼睜睜看着兒子失去一切,卻什麼也做不到。
離開家鄉, 她在樑國唯有的依靠是皇上, 可如今, 皇上推開了她,那麼的陌生。
這幾年, 趙起對她敷衍,到她寢宮的次數越來越少。就是來了,兩人也沒有多少話能說,趙起翻書或者批閱奏摺,她則在一邊繡花摺紙, 逗逗鸚鵡, 僅此而已。
那時候, 五國聯軍大勝寧國, 樑國皇帝提出與燕國結親。兄長告訴她, 樑國欲要結親的皇子是阿七,她默默喜歡的人, 所以她自告奮勇的遠嫁樑國,她感謝蒼天給了她這個夢想成真的機會。
可到頭來,她要結親的對象是樑國景瑞太子,是大哥與趙起合謀騙了她。
阿七……阿起……她不願意承認,是她聽錯了。
但米已成粥,婚事不可能改變。
成親之時,趙起說過一生一世只喜歡她藺月如一人,每每尋些有趣的小物件逗她開心,趙夏小時小心翼翼的抱着兒子哄他入眠。可她那時候卻恨死了趙起,恨趙起騙了她,恨趙起沒有保護好趙凌。
趙起等了她許多年,可她始終沒有回頭,總是冷冷的甩皇帝臉色。趙起終於不等了,放棄了,再深的感情,也輸給了時間,在深刻的誓言,也經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親手毀了趙起對她的愛,可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愛上了大梁的帝王,會嫉妒皇上身邊的其他嬪妃,會在孤寂難耐的深夜念着皇上能來,想讓兒子成爲最優秀的太子,得到皇上的垂青。
但她高傲又任性,不容許自己主動乞求,那些她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她想要回來,卻始終不敢踏出第一步,她怕趙起看不起她,她自己也看不起那樣的自已。
淚水沿着臉頰一滴一滴的落下,她多久沒有這麼肆無忌憚的哭過了?
……
洛溢回府時,趙凌果然已經呼呼大睡。他的身體擺成一個大字,把整張牀都佔滿。
他默默的爬上牀,輕手輕腳的把趙凌縮起來抱在懷裡。
“回來了……嗯……太晚了……困……”趙凌分不清是不是夢話。
“睡吧,”洛溢親了趙凌的前額,輕聲自語,“阿凌,你還在,真好。”
趙凌往溫暖的臂彎裡靠了靠,他做了個夢,非常真實,就跟剛剛發生過一樣。二十年前,他沒趕上大哥與藺丫頭的大婚,他與洛溢在鳳凰江畔處理五國伐寧之戰後留下的諸多問題。
伏天陣破後,他一度被困谷底沼澤,洛溢爲了救他,獨自離開,把漠北軍的指揮權給了聯軍軍師蕭蘆。他被救回來之後,戰爭已經到了尾聲,他只趕上了些許小戰場,與圍攻樑都的最後一戰。
一路北上,他沒有半分喜悅,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懼。
寧國城裡,幾乎沒有活人。
洛溢與他一樣震驚,一貫淡漠的臉上多出些許悲愴,兩人並排騎馬走在寧國城池的長街上,地上全是血紅的印子,雨水也沖刷不去的被屠殺過後的鮮血。
倖存下來的人,都被集合到了一處,像奴隸一般被印上印記銬起來,赤CL裸着臂膀鞭痕累累,做着搬運殘骸清理戰場的體力活。
趙凌望向街角,有個人因爲搬不動麻袋,被一個士兵狠狠的踹倒在地,膝蓋磕破了,疼的站不起來,士兵毫不猶豫的拔出腰間的長刀,就要砍上去。
可舉刀的手腕忽然劇痛無比,眼前人穿着樸素的戎裝,面色不善,狠狠的折斷了他的骨頭。
趙凌下馬俯身,扶起倒地的人。
“你……你……你敢……”
“你們這麼做,與寧國又有什麼區別?”趙凌冷冷的說,“鑰匙。”
那人感受到陰狠的殺氣,嚇得不敢說話,惹不起打不過,看那兩匹馬品質上乘,非富即貴,於是乖乖的把鑰匙交出來,眼睜睜看着趙凌扶着那個寧國人走遠。
牆邊石梯,趙凌蹲下,用鑰匙解開鏈子,聽那人說,“趙凌,我該謝你嗎?”
“我該謝你,雖然遲了些,”趙凌遲緩片刻,“你對我與大哥有恩,救命之恩,不光是我們,五國質子都得了你的恩惠,寧國皇帝有心殺我們,但礙於你的面子始終沒有下狠手。小莊,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死了好幾百次了。”
對方依舊不說話,趙凌索性挨着寧莊坐下,“大家都活着,真好。”
寧國十惡不赦的人是少數,可因爲這些少數,大多數無辜的寧國人受到了牽連,被恨意衝昏頭腦的聯軍肆無忌憚的殘殺,如同牲口而不是活人。他破伏天陣之前,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洛溢不認識寧莊,但趙凌似乎與這個人很熟,想必是爲質子時認識的。兩人沉默着坐在一起,他越看越不舒服,趙凌是不是忘了要去前面的營帳與周庚匯合?
寧莊忽然站起來,直直的跪倒在趙凌眼前,“七王爺,寧莊求您……”
“我知道,你放心。”趙凌知道寧莊要求他做的事,寧王府的親兵,生死未知,如果有生還的,寧莊希望趙凌能救他一命。
原先莊王府的家將,趙凌基本都認識,趙凌沿着城轉了一圈,發現活下來的人不少,被奴役幹活,強撐着一口氣等着什麼。
幾百號人,自然不能像救寧莊那樣明搶,他拿着洛王爺的令牌,非常順利的把人都接走。
“此事是不是該和周庚打個招呼……”洛溢說,此地是周庚在管,他們只是路過。
趙凌想周庚不會在乎這麼幾百個人,“不用。”
把人接走,怎麼安置卻是犯了難,薛家軍此時還不是他的,舅舅不可能同意收留這麼多寧國人,帶回樑都吧,更不行,父皇那邊也說不通,他看看洛溢,“我記得你漠北老家要修房子來着……”
“……”誰家要修房子了?
“記得前幾天還有人暗殺老王爺……”
洛溢尚未回神,就聽趙凌說,“送你個侍衛如何?寧莊功夫可好了,你記不記得方副將?他們同出一門,雖然他比方副將差咯額那麼一點點,但保護你老爹是綽綽有餘。還有他們,都不要你工錢,幫你修宅子,你只管給他們吃的別餓死就成。”
“……”
“等我有了封地,就把他們接回來,”趙凌拍拍洛溢的肩膀,“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
可他沒有等到有封地的時候,就成了亂臣賊子,最終也沒能把寧莊他們接回來。洛溢沒有讓他們修房子,而是編入了漠北守軍,當時樑國反對聲劇烈,洛王爺沒有絲毫退讓,堅持不分國別的選才,趙起剛剛登基,站在了洛溢一邊。
他欠了洛溢多少個承諾……就像天上的星星那般,數也數不清。
……
“王妃!!!”
烏嵐像一隻鳥一樣飛撲進來,激動的大喊,“在早朝上,皇上要廢太子。皇上竟然要廢太子……”
“噓。”洛溢跳下牀,捂住烏嵐的嘴,“別吵。”
趙凌揉揉眼,“我已經醒了。”
這麼大聲,聾子也被他吵醒。
穿好衣服爬下牀,“什麼事兒大清早跑來?”
烏嵐指了指臉黑成鍋底的洛溢,在嘴上打了個叉。
“日上三竿,該醒了。”趙凌給洛溢一個吻,“別生氣,是我約了烏嵐來玩,睡過了頭,把這事兒給忘了。”
烏嵐可算解禁,“皇上在早朝上,要禮部擬旨廢太子,說太子無德,不堪大任,大梁江山不可託付,蕭丞相與周太傅現在還跪在書房門口求皇上收回旨意呢。”
“挺好,”趙凌覺得大哥做的對。
“不知道太子做了什麼事,讓皇上如此生氣,”烏嵐嘀咕,“可就算廢了趙夏,太子誰來坐呢?三皇子嗎?體弱多病,四皇子嗎?容易衝動。五皇子……”
“趙原。”趙凌說,“三皇子前有二皇子,你給落下了。”
“他……”烏嵐眼裡有猶豫,“王妃……不……洛王府是想扶二皇子做太子嗎?”
“如果可能。”趙凌沒有隱瞞,烏家爲皇商,地位不高但影響大梁命脈,皇儲之事,趙凌也想聽聽烏家家主的意思。
“趙原出生時,風波亭的蕭蘆曾給他算了一掛,說他命中有貴人,得生帝王紫氣。這個掛太過邪門,當時趙夏已經被立爲太子,帝王紫氣無疑是說他會篡位,於是蕭蘆就悄悄的換掉了竹簡,只把這件事告訴了家主蕭和與皇上。”
所以……皇上身邊有你們烏家的奸細?
趙凌四面觀察,洛王府有沒有混進來呢。
洛溢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上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洛溢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