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哲信心滿滿的說道“買的！”
高迎祥一臉狐疑的看着劉哲，一副你彷彿在逗我的表情。
尋常的盔甲，弓箭，還能花大價錢買到，但數量不會太多，可從沒聽說過火炮這等利器，也能買來的。
火炮這種東西，目前也只有明軍纔有，就算某個膽大包天的商人打算製造，先不說火炮的鑄造難度非常之高，單單就是這玩意的風險，就足以讓任何人望而生畏。
刀劍盔甲鳥銃，還能解釋爲看家護院，只要不鬧出大事，當地官府看在錢的份上也會當做沒看見，而火炮這東西，用來看家護院可就說不通了，只要一被發現，多少銀子都不好使，絕對會被當成反賊處理。
至少到目前爲止，火炮基本上都掌握在明軍手中，高迎祥曾經也從明軍手裡前前後後繳獲過七八門門佛郎機，但這段時間以來的接連戰敗，所有的輜重都被丟光了，火炮也沒法攜帶，依舊回到了明軍手中。
現在整個湖廣的明軍都歸盧象升調遣，而盧象升治軍嚴明，就是靠着站功爬上湖廣巡撫之位的，怎麼可能會放任軍隊販賣火炮這等利器。
劉哲知道這事兒有些不可以死，於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笑着說道“大王，我知道你不信，說實話剛開始我也不信，要不是真的買到了佛郎機，我也覺得那幫子商人是騙人的。”
高迎祥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道“那你趕緊說說，這佛郎機從哪買來的？花了多少錢？”
劉哲讓人把這佛郎機組裝起來，然後跟高迎祥說道“大王，當初您不是讓我們去刺探明軍的佈防麼。我們走了足足六天，才總算是走到了承天府城，一路上遇到幾波明軍盤查，也都被矇混過去了。到了府城，就花了些銀錢從當地人稱‘佛爺’的地頭蛇那打探消息，除了明軍的佈防之外，還打算按照大王的要求，買些藥材，棉衣，油鹽等急缺之物，那佛爺告訴我們承天府城外的遼寧商號貨物最爲齊全，而且那他還隱晦的表示，一些尋常買不到的東西在那也能買到！”
李自成也有些激動的問道“這麼說，這佛郎機就是你們從哪遼寧商號買來的？”
“沒錯，得知這個消息，我們便前去查看，確實買到了不少藥材，棉衣，油鹽，而且價格極爲公道。想到那地頭蛇所說，那商號還能買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那掌櫃看我們有錢，便帶着我們前往一處密室，裡面陳列的不但有刀劍，盔甲，甚至還有鳥銃，都是明碼標價的，但都很貴，一杆鳥銃便要八十兩，說只要我們出的起錢，這些都能拿走。並且那李掌櫃表示，他們還有大傢伙，不過價錢很貴，最少要三千兩，那鳥銃不過才八十兩，若是三千兩的大傢伙，我猜測多半就是火炮！”
“所以你這敗家子，就拿了三千兩，買了一門小佛郎機？”聽到這裡，高迎祥有些怒了。
當初派他們出去的時候，高迎祥讓他們帶了五千兩銀子，卻不成想，這傢伙居然花了三千兩銀子買一門佛郎機，還是小號的，他雖然不知道小佛郎機要買的話需要多少錢，但估計頂多也就七八百兩，最多不過一千兩，結果這劉哲花了三千兩，他如何能不生氣。
劉哲連忙說道“大王，您別生氣，我知道這價錢貴了點，但您想想，咱們現在被困在山中，有銀子也花不出去不是，這貴是貴了些，但除了遼寧商號之外，誰還敢賣佛郎機給咱們啊！”
高迎祥也回過味兒了，是他沒考慮清楚，現在山洞內，還藏着他們劫掠而來的大量金銀財寶，雖然沿途損失了不少，但還是值個三四十萬兩的。
而他們現在最缺的，恰好是武器，盔甲，藥材，棉衣之類的，但現在的處境確是，有錢根本買不到，相比之下，這三千兩買一門小佛郎機，就很划算了。
“那商號賣給你之前，就沒詢問你們的身份？”高迎祥又想到了什麼。
劉哲如實道來“沒問，我們也疑惑過，不過那掌櫃卻說了‘我不管你們的身份，是男是女，是官是賊，是人是鬼，只要給的銀錢夠，我這有的你們都能拿走。’”
“你是說，那家商號不止這一門佛郎機，還有更多的，只要付得起錢，想要多少都有？”
“是的，單單那件密室裡面的火銃，就有不下兩百杆，我拿起來看過，比咱們那個火銃隊的火銃都要好，而且買一杆火銃，還送五十發彈丸和相應的火藥！這佛郎機，是他們擡出來的，當時我們賣了些藥材，棉衣，油鹽，以及一些武器盔甲之後，只剩下三千多兩了，便買了這麼一門小佛郎機，餘下的錢，便僱了一個辦喪事的班子，假裝出殯，外架孝敬守衛哨卡的明軍，才把這所有的東西全部給搬運進山了！”
對於劉哲的機靈勁，高迎祥一支很喜歡，這一次能這麼巧妙的把火炮運回來，讓他很是高興“這一趟，你辦的不錯，當重賞！”
對於火器的威力，高迎祥深有體會，所以他便利用與明軍作戰斷斷續續繳獲得來的火銃，組建了一支專門的火銃隊，不過經過數次戰敗，現在只剩下百人左右，不過這些火銃都是繳獲而來，所以質量參差不齊，經常炸膛傷人的情況。
而有了佛郎機，外加一些急需的物資，他們的處境明顯要好過一些。
“遼寧商號，遼寧，這名字怎麼感覺在哪聽過一樣？”
高迎祥總感覺自己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而且對這個敢於賣火炮的商號，也有些好奇。
李自成提醒道“舅舅，你忘了北邊桐柏山的那個‘大漢王’了？他們手裡也有一些佛郎機，還有不少的鳥銃，佔山爲王，官軍打了幾次都大敗而歸，聽說就是從這所謂的遼寧商號買的！”
這麼一說，高迎祥恍然大悟“我也想起來了，這麼一說，怪不得他大漢王一個之前從未聽說過的隊伍，居然敢盤踞桐柏山不走，還擁有大量的火炮和火銃，看來早就找好門道了。
高迎祥口中的大漢王，就是天策軍山地軍團第一師的師長劉宇，崇禎六年三月份，他奉孔有德之命，率領第一師進入桐柏山區，以三千人的兵力站穩腳跟，發展壯大，還有丁山的第二師，前往伏牛山區，爲天策軍在中原地區鑲嵌兩顆釘子。
而爲了不露餡，劉宇便給自己起了個‘大漢王’的名號，同時有意無意向其他農民軍透露過，自家的火器都是從遼寧商號買的，但誰都沒當真。
現在看來，那個大漢王說的居然是真的，不過高迎祥還是有些疑惑“這遼寧商號什麼來頭，居然敢販賣這些抓到就掉腦袋的禁物？”
“大王，我也打聽過，這遼寧商號，每個月都會有一支船隊順着漢江開到承天府，卸下大量的貨物，他們還有自己的護院隊伍，都是精壯之士。也有傳言，說這遼寧商號，是在山東那邊的！”
“山東？”
劉哲想了想，說道“對，我聽那商號僱員口音，確實有山東人，而且還有些帶遼東口音的，不過我也沒見過幾個遼東人，不敢斷定！”
對於這個信息，高迎祥開始分析起來，他們對山東最爲熟悉的，自然就是那支擊敗關寧軍，打的朝廷和談的天策軍，除此之外，他們也是一無所知，隊伍中就沒有從山東來的人。
對於天策軍如何擊敗關寧軍和邊軍的，包括高迎祥在內的諸多頭領都打探分析過，最爲靠譜的，就是他們利用數量龐大的火炮和火銃，擊敗了圍剿的十餘萬明軍。
有傳聞，天策軍跟明軍打的最激烈的一戰，雙方動用了不下兩千門火炮，雖然謠傳的成分很多，但哪怕只有五分之一，那也是好幾百門。
現在他們跟朝廷和談了，聽說登州本就有火炮工坊，那麼賣一些火炮來賺錢也是說得過去的。
就在高迎祥陷入沉思時，有傳令兵來報，說黑子也回來。
如同劉哲一樣，被稱爲黑子的劉宗敏也是一臉興奮的說道“大王，看我帶什麼好東西回來了！”
“不會也是一門佛郎機吧？”
這回輪到劉宗敏吃驚了“大王如何知道的？難不成是有高人神機妙算？”
劉哲笑哈哈的說道“黑子，因爲你老哥我也帶了一門佛郎機回來！從遼寧商號買的，花了三千兩，你從哪弄到的？”
“也是從遼寧商號買的，也花了三千兩！”
高迎祥反倒更爲吃驚，這怎麼看都不是巧合“什麼？你也是從遼寧商號買的？快仔細說說。”
隨後，劉宗敏便開始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大體故事如出一轍，但不一樣的是，劉宗敏買佛郎機的地方，不是德安府城安陸，而是平壩鎮。
平壩鎮位於大洪山到德安府城的必經之路上，劉宗敏也打聽到這裡新來了一家商號，能買到一些平時買不到的好東西，於是一番謹慎的試探之後，從平壩鎮的商號上買到了一門佛郎機。
根據劉宗敏打聽到的，這家商號不但在平壩鎮有分號，在羅店鎮上也有分號，但在應城和雲夢，安陸卻沒有。
弄清楚了這兩個鎮子的位置之後，高迎祥恍然大悟道“這遼寧商號，擺明了是在等着咱們啊！”
這平壩鎮和羅店鎮，都是京山縣境內的小鎮子，一般的商號，都只會把分號設立在府城，財力再雄厚一些，也能設立在縣城，可這遼寧商號，卻在小鎮子上設立分號。
這兩個小鎮子，便卡在大洪山區通往江漢平原的路上，一個通往德安府城，一個通往雲夢，應城二先，而人口更爲密集的德安府城，雲夢，應城卻沒有分號，於常理不合。
而且這遼寧商號纔來沒多久，十二月初闖軍進入大洪山區，加過半個月的時間後，這遼寧商號帶着火銃，火炮，武器盔甲糧食藥品棉衣等物資，跑到山外兩個無關緊要的小鎮子上設立分號，而且還賣刀劍盔甲，火炮火銃之類尋常人用不到的東西。
這擺明了就是等着闖軍派去偵查的人，然後把相關消息帶回來，接着賣武器給他們嘛。
“你們說，這遼寧商號，是不是故意等着賣火炮給咱們？”
“舅舅，我也這麼認爲，無論怎麼看，這遼寧商號都是故意等着咱們的，不說承天府城，就說平壩鎮和羅店鎮，除了官軍，就只有咱們闖軍需要武器了，這不就是等着賣給咱們的嗎？”
高迎祥還是有些疑惑“可這遼寧商號爲什麼要這麼做呢？我們闖軍跟他們素無來往，他們偏偏在咱們爲危難的時刻，帶着這些對咱們幫助巨大的火炮，火銃來了，雖然賣的價格很高，但也不至於專程來賣給我們吧？”
李自成卻說道“舅舅，我覺得很可能是不想讓咱們被消滅掉，也就是利用咱們，拖住盧閻王和左良玉，以及其他的明軍！”
“接着說！”
李自成將自己根據目前情報做出的分析娓娓道來“我也打聽過這遼寧商號的來路，有傳言說他們是從山東的來的，聽口音確實也像，那麼有理由認爲他們同山東的天策軍有關係，而那天策軍去年跟朝廷打了一年，但朝廷還是未能剿滅，便與天策軍和談，轉道來對付咱們，大家應該都有感覺，朝廷這次是鐵了心的要消滅咱們。那麼，消滅了咱們，朝廷還會繼續容忍天策軍的存在嗎？
現在容忍天策軍，不過是權宜之計，朝廷不想多面開戰罷了，一旦咱們被剿滅了，那麼朝廷轉過頭就回去攻打天策軍，雖然天策軍跟咱們沒什麼瓜葛，但肯定不想看到咱們被消滅，賣給咱們一些武器，讓咱們不會被消滅掉，也就說的過去了。”
高迎祥也點了點頭“所以，他們就通過這個遼寧商號之手，將火炮賣給咱們，既能賺一筆大錢，又能讓他們自身的處境更加安全？“
“沒錯，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一切。”
事實上，李自成的分析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賣火炮給闖軍，確實是孔有德的主意，當然不是特地賣給高迎祥的闖軍的，而是對所有農民軍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