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氏一點都不意外,她原本以爲依照林沛那狠毒的性子,定會尋到她的錯處鬧得要休妻,畢竟和離在大慶朝並不常見,一般能夠和離的女子孃家都是有強大背景且疼愛女兒的,要不然想要和離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甚至笑了笑,淡淡說道:“我同意和離,只是有一點,姝姐兒得跟着我一起離開信中侯府。”
這門親事對她來說一直都是一種折磨,原先父親在世的時候死死壓着她,她也不敢生出什麼旁的心思來,可等着父親去世之後,姝姐兒也三兩歲了,想着粉雕玉琢的女兒,只覺得什麼苦什麼累都得忍下來的。
可如今她的姝姐兒已經長大了,懂事了,知道信中侯府嫡出姑娘也不過光有個好聽的名聲,也就到時候親事能多些選擇,可如今姝姐兒的親事她已經有了打算,爲什麼不答應和離了?
“姝姐兒是我林家的女兒,怎麼能跟着你一起走?”林沛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絕了,“我知道這麼多年你爲信中侯府做了很多,我對你也虧欠了許多,只是姝姐兒這事兒沒得商量,若你想要別的,我定會答應。”
連氏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含笑道:“你覺得你們信中侯府還有我瞧得上的東西嗎?你向來不疼姝姐兒,打從姝姐兒生下來之後,你抱過她幾回?姝姐兒只比憐姐兒大半歲,那個時候姝姐兒剛會笑了,你所有的心思便落在了憐姐兒身上,如今又何必巴巴將姝姐兒留在信中侯府了?”
“雖說如今霆哥兒變得癡傻,可你卻還有憐姐兒這個女兒,等着新夫人進門了,更是會替你生兒育女,到時候新夫人見了姝姐兒,反倒還會覺得心頭膈應,指不定怎麼爲難姝姐兒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姝姐兒跟着我回到連家去!”
說着,她頓了頓,“我知道你心裡頭在擔心什麼,不過想的是姝姐兒乃是林家的骨血,若是流落在外會惹人笑話,可你心裡也清楚,不管是你還是太夫人,對姝姐兒都看的極淡,客姝姐兒卻是我的命根子,我哪裡會看着她在信中侯府任由着你們作賤?若你答應讓我帶走姝姐兒,我不僅同意和離,更會拿出一筆銀子來,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商戶人家出來的女子,這滿身的銅臭味兒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
林沛冷笑一聲,面露不悅,“如今信中侯府難不成還缺了銀子不成?這件事你好好考慮考慮罷……”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連氏揚聲打斷,“沒有姝姐兒,我是不會同意和離的。”
說着,她看向林沛,一字一頓道:“若你沒有別的事兒,就先行離開罷,我這邊還有一堆管事婆子等着見了。”
“你……簡直是不知好歹!”林沛氣的是拂袖而去。
他原本是想着說服連氏乖乖和離,再去太夫人跟前賠罪的,但如今連氏不答應和離,長澤郡主那邊不好交代,更不要說太夫人那邊了……
光是想一想,林沛便覺得頭疼得很。
只是頭疼歸頭疼,林沛缺總覺得這件事還有迴旋的餘地,這一日日下來並沒有再夜不歸宿,可到底也沒有答應太夫人的要求。
和離之事,連氏對林姝是守口如瓶,可林姝看着她偶爾失神的模樣,再一打聽,隱約也能猜到是什麼事了。
林姝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林沛心有多大,她是知道的,上一世她死的時候,林沛已經入了內閣,當時就連邵聖平只怕再過個一二十年,林沛成爲當朝次輔,甚至首輔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一個人,若是沒有野心,如今能在尚未及而立之年就位居正三品?
信中侯府雖是勳貴之家,可這勳貴之家的人脈和助力也是有限的,大多都是給瞭如今的信中侯,分給剩下兩個兒子的便是少之又少了,像二老爺如今才位居正五品,如今信中侯不過是從四品的閒散官員而已……
想着這些煩心事,就連林姝到了青松院請安的時候,也覺得心像是沉沉的。
如今太夫人病的愈發重了,一天差不多有七八個時辰都是昏睡着的,這一大早衆人前來請安,可太夫人依舊昏睡着,衆人不好打擾太夫人歇息,一個個便去了偏廳候着。
爲首的大夫人依舊端莊大方,端着茶蠱小啜茶水,並沒有多話。
倒是二夫人不住用帕子擦着眼角,哽咽道:“……也不知道娘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病了不少,竟是連藥都不肯喝了,若這樣下去,到時候可怎麼辦啊!”
說着,她更是看向大夫人,輕聲道:“大嫂,你說娘是不是被魔怔了?原先我也曾聽說過寧國公府的老夫人也曾這樣過,躺在牀上不吃不喝,大家都說她這是一心求死,定是被那些不乾淨的東西纏上身了,後來還是寧國公夫人請了高僧前來給寧國公老夫人做了一場發事,這寧國公老夫人的病纔好了的……你說咱們要不要……”
“這法子怕是行不通罷!娘向來看重信中侯府的名聲,若是這樣的流言蜚語傳出去,就算是孃的病好了,只怕也不會繞過咱們的!”大夫人和太夫人一樣,也是個看重面子的,可大夫人卻是比太夫人多了幾分人情味。
如今太夫人苦笑一聲,搖頭道:“寧國公老夫人被魔怔了,衆人也只敢私底下議論一二,畢竟寧國公府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誰也不敢多說什麼!可若是娘被魔怔了,這不出三日,就會成爲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她的慧姐兒還沒說親了,可不能因爲這件事毀了名聲。
二夫人恍然大悟,“還是大嫂想的周到,是我一時間給着急糊塗了……”
大夫人點了點頭,又小啜了一口茶水。
屋子裡很是靜謐,因爲太夫人纏綿病榻多日,甚至連小丫鬟的腳步聲都放得輕輕的,生怕吵着了太夫人惹得陳媽媽訓斥。
林姝坐在母親身邊,看着大夫人臉色淡淡,總算是明白了林慧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怕是隨了誰。
二夫人向來像個人精似的,方纔說出那樣一番話不過是叫旁人覺得她這是病急亂投醫,大夫人卻是中了她的圈套,一時間,哪個媳婦是真着急,哪個媳婦是假擔心,頓時也就是一目瞭然了。
就連林姝都不得不佩服二夫人,她那好名聲還真是靠自己一點點算計來的。
衆人坐了小半個時辰,卻還是不見太夫人醒過來,林慧便有些坐不住了,扭來扭去的,眼巴巴看着林姝,像是想說些什麼似的。
大夫人一個眼神掃過去,林慧便像是孫猴子被如來佛祖按在了五指山下似的,乖乖定住了。
可一盞茶的時間不到,林慧便原形畢露了,聲音拉的長長的,撒嬌道:“娘,今兒師傅吩咐下來的功課還沒做完了……”
大夫人不耐煩衝着她揮揮手,她便一溜煙就跑了下去。
只是林姝一擡眼,卻見着門外頭有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對她使眼色,林姝是與連氏坐在一起的,她能看見,連氏自然也能看見,只輕聲道:“姝姐兒,我想着芳華園那邊還有些藥材,想必是你祖母用得上的,如今你祖母還沒醒過來,不如你去取了來罷!”
林姝應了一聲,便下去了。
林慧早就在廊下等着她了,兩個人湊到一起,就一面朝芳華園走,一面說起悄悄話來了,“……姝姐兒,五嬸嬸可真好,知道我想尋你說話,便藉故將你支出來了,若是我娘也和五嬸嬸一樣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最近才學了蘇繡,因爲這件事不知道被我娘訓斥了多少次了,我就說我這雙手哪裡能做得好繡活兒,咱們家又不是請不起繡娘,何必這樣費心費力,能夠繡兩方帕子出來也就可以了。”
說着,她撞了撞林姝的胳膊,問道:“姝姐兒,你說是不是?”
林姝一直惦記着太夫人的病情,想着林沛會如何選擇,一時間倒是分了神,“你說什麼?”
林慧臉上的不快頓時就展露出來,還夾雜着幾分委屈,“你都沒有在聽我說話……這段時間你怎麼也不願意來找我玩了?每次我去玲瓏閣找你的時候,你都一副敷衍了事的樣子,是不是你和張閣老的孫女交好了,就不願意再同我一起玩了?”
聲音到了最後,更是帶着幾分隱隱的哭腔。
“這是哪裡的話?再說我和張願清哪裡就十分要好了?”林姝只覺得哭笑不得,只道:“你怎麼就吃起張願清的醋來了?我和她才見過幾面?倒是和你恨不得一日能夠見上三次了,哪裡次次都有那麼多的話說。”
林慧臉上浮現出幾分喜色來,“我就知道……我娘倒是說張願清賢良淑德,規矩禮儀那是一點都不差的,要我多和她來往,可我總覺得看到她便想起了憐姐兒,是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對了,這幾日我們來瞧祖母的時候,像是很少見到憐姐兒了,先前她不是最會在祖母跟前表孝心了嗎?莫不是見着祖母整日昏睡着,也不想再繼續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