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鄭予安最喜歡的人嗎?從前我以爲我是,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敢確定了。
我苦笑着搖頭:“予赫少爺,你誤會了,鄭予安從來就不喜歡我。他養着我,只是爲了報答我爸爸的恩情。”
“是麼?”鄭予赫憐惜地捧起我的臉:“沒有關係,哥哥喜歡你、疼你,好不好?”
他給的疼,深深刻入我的骨髓,每每想起身上都還在隱隱作痛。這樣的疼,我不想要。我僵着笑臉道:“予赫少爺,你不喜歡吃魚,那你喜歡吃什麼呢?福滿樓不好的話,我們可以去秦王府。”
鄭予赫笑了笑:“好,去秦王府吃。”
我剛要鬆一口氣,他又說道:“不過,要等我把昨天的事了結了。”
說完他一把抓住我的頭髮,硬拖着我往房間裡走。他的力氣很大,幾乎把我的頭皮拽下來。我被他拖得跌跌撞撞,幾乎摔倒在地:“予赫少爺,你誤會了,我昨天什麼都沒做,我在家裡呢。”
“碰”,鄭予赫把我扔在了地上,我的腦袋正好撞上麻將桌的桌角。黃花梨的桌子,質地細密堅硬,撞人的效果非常好。我的額頭上立刻有溫熱的血液冒了出來,順着太陽穴流到了眼睛裡。
眼前一片血紅,我幾乎什麼都看不清,忍不住用手擦了擦。
鄭予赫沒有給我拿紙巾的機會,一腳把我踹了個跟頭:“沒關係,我們今天什麼都會做。”
臉頰被鉗住,痛感迫使我張開了嘴巴,鄭予赫笑嘻嘻地從桌上挑了幾個麻將塞進我的嘴裡:“你的習慣我都記着呢,你老是愛咬人,這幾個麻將拿去給你磨牙。”
桌上的麻將是象牙雕的,每個只比大拇指大上一點,被他連塞幾個之後,最裡面的那枚幾乎卡在我的喉嚨口。
柔軟的咽喉哪裡經歷過這樣粗暴的對待,麻將的棱角磨得我想吐,但是嘴巴里被塞滿了麻將,連嘔吐的動作都做不出來,縮緊的喉嚨逼得我喘不過氣。
我沒辦法說話,只能嗚嗚求饒。
鄭予赫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從前不是挺硬氣嗎?現在怎麼這麼賤了?這才塞幾個呢,就開始求饒了。”
小時候的那個我,性子倔強,鄭予赫折磨我想看我哭,我就偏偏不哭,白吃了許多苦頭。現在長大了,經歷的事多了,越發覺得那個時候的我真傻。不就是幾滴眼淚嗎?又不是黃金豆,幹嘛捨不得落。
他的眼中多了幾分厭惡,我心一緊,趕緊把醞釀出的眼淚收了回去,裝出一副倔強但是疼得受不了的模樣,把視線撇向一邊。
鄭予赫還在用力往我嘴裡塞麻將,越來越多的麻將讓我完全無法呼吸。窒息的暈眩感讓我慢慢喪失思考能力,心臟在胸腔裡“砰砰”跳個不停,似乎想要掙脫牢籠去獲取新鮮的氧氣。眼前的場景漸漸變暗,我似乎快要暈過去了。
暈了好,暈了就不知道痛了。
“譁”,一碗溫熱的水潑在了我的臉上,中間還夾雜着茶香,西湖龍井。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嘴裡的麻將似乎被取掉幾個,有了呼吸的空間。嘴巴已經被撐得發麻,我含着麻將艱難地呼吸着,喉嚨一絲一絲地疼着。
鄭予赫的臉上帶着失望:“陳月,你被鄭予安養嬌了,這麼點苦都受不住。”
他再次抓住我的頭髮強迫我從地上爬起來,跪在一個書本大小的釘板上。
“熟悉麼?小時候經常跪的。”鄭予赫鬆開我的頭髮,蹲在我的面前道:“你昨天不是很厲害嗎?敢踢我,就該想到你要付出的代價。”
膝蓋下面的釘板我很熟悉,原本是鄭宏國出國考察回來送他的禮物,作用不是懲罰人而是娛樂裝飾,他曾經也挺喜歡這個禮物。壞就壞在,鄭宏國買了兩個,一個送給了他,一個送給了鄭予安。
當他發現自己的禮物不是獨一份之後,他就把它開發成了折磨我的道具。
釘板的面積很小,跪在上面之後只能用膝蓋支撐身體。無論怎麼調整角度,膝蓋能接觸到的釘子範圍只有硬幣大小,所用體重壓在這一小片釘子上,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我被他逼着跪在釘板上,釘子雖然已經磨成圓頭,但是我仍然感覺它們快要插入我的膝蓋骨,把我的骨頭和肉生生分離開。
鄭予赫已經認定昨天的人是我,我再否認也沒有用了。我的腦袋飛速轉動着,想着怎樣才能逃出這裡。
鄭予赫興致很高,順手從牆邊的多寶格上取了兩本書放在我的頭頂:“頂好了,弄掉就再加兩本。”
他拿的是兩本大部頭的典籍,放上來我立刻感覺膝蓋骨快要從我膝蓋上剝離,我用盡全力才勉強支撐住。
然而鄭予赫並不滿意我的反應:“不對,你要擺出你從前那種又恨又拿我沒辦法的表情。”
額頭上的傷口突突跳着,我有些頭暈腦脹,鄭予赫的臉在我面前一會兒放大一會兒縮小,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啪”臉上捱了一耳光。“我在和你說話,你這個賤貨居然敢不聽?”
這一巴掌打得很結實,我防備不及被他打得腦袋扭向一邊,頭上的書“啪啪”全掉了下來。嘴裡塞的麻將磕得我牙齒幾乎都要碎掉,痛得我快要暈過去。
耳朵裡全是轟鳴,我更加聽不清鄭予赫在說些什麼,只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神情殘忍恐怖。
他反手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比上一巴掌還要用力,我的牙齒似乎快要鬆落。我被他打得直接撲倒在地上,眼前全是亂晃的金星。
“賤貨!”鄭予赫的施虐欲上來了,巴掌、拳頭、腳或者別的什麼他抓到的物件胡亂在我身上招呼着。
反抗只會讓他更加興/奮,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貿然反擊。我努力蜷成一團,護住頭臉和柔軟的腹部,眼睛從胳膊的縫隙間四處打量着整個房間。
門口是電子鎖,門旁邊的開門按鈕我已經按過,沒有反應。說明鄭予赫手裡應該有一個遙控裝置,可以開門關門或者鎖死,那個裝置在哪裡?
鄭予赫今天穿的是西裝,這會兒他打得興起,已經脫掉了外套。我不動聲色地尋找着他外套的蹤影,卻始終沒有找到。
或許他沒有穿外套,遙控器在他的褲子兜裡……
我掙扎着爬起,努力撲向鄭予赫,緊緊抱住他的腰。
鄭予赫被我的動作分了心,或者是昨天那一腳的餘威還在,他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襠部。接着就是一記肘擊撞在我的後背:“滾開。”
我嘴裡嗚嗚求着饒,手上卻趁亂在他的口袋裡摸着——空的,空的,每個口袋我都檢查了,都是空的,遙控器在什麼地方?
鄭予赫狂性大發,抓着我的頭髮用力地往前一摜,我便跌跌撞撞地撲倒在桌子上,堅硬的桌角撞得我五臟六腑幾乎碎成一鍋醬。
我掙扎着爬起,餘光卻掃到鄭予赫之前坐的椅子上掛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鑰匙就在那裡!
身後鄭予赫已經大踏步走了過來,他耐心地替我翻了個身,讓我朝上平躺在麻將桌上:“不錯,有點當年的感覺了……”他貌似愛憐地替我取出堵在嘴裡的麻將,還順手抹去我脣角的血跡:“你就是個賤到骨子裡的乞丐,別以爲掛上鄭姓就能變成大小姐,賤命就是賤命。”
我不說話,裝作害怕地慢慢挪動身體,悄悄向他的外套靠近着。
鄭予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說話!”
我溫馴地垂下眼睛,低聲道:“予赫少爺,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間嗎?”
“不可以,”鄭予赫道:“現在給我哭,十秒鐘之內哭出眼淚,我今天就放過你。”
我心裡升起一絲希望,趕緊追問道:“予赫少爺,你說話算話嗎?”
鄭予赫並不回答我,而是興致極好地盯着表:“還有九秒。”
哭,不是件難事。我極力睜大眼睛,迎着天花板上雪亮的吊燈望去,刺目的燈光不到五秒就讓眼睛冒出了眼淚。
我含着淚望向鄭予赫:“予赫少爺,我可以走了麼?”
鄭予赫伸出指頭沾了一點我的眼淚放在眼前:“不可以。”
“你的眼淚和你的人一樣廉價一樣賤。”鄭予赫道:“我看着噁心,不想放你走了。”
幾年不見,他的變態又上了一層臺階,出爾反爾的事幹得毫不心虛。
好在我也沒想相信他,在他專注看我眼淚的時候我向後退了幾步,現在手指已經摸到了他的衣服。
成敗在此一舉!
我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腦袋突然朝他的腦袋撞去。
鄭予赫反應很快一掌把我推翻在桌上,我藉着倒下的慣性,收起雙腳猛地向他的肚子蹬去。以有謀對無謀,鄭予赫沒想到我的頭槌是假,蹬他是真,再想後退已經來不及了,被我結結實實地踹了一腳,連連向後退開好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招,我一個月前踢了陳三皮,一個月後又踢了鄭予赫,每一次都救了我一命。
趁着鄭予赫翻到在地,我一面繞過屏風朝門跑去,一面伸手在他的外套兜裡翻找着遙控器。
然而,直到我跑到門口,也沒有從他包裡翻到任何東西,空的,他的外套裡什麼都沒有。
我有些心慌,擡手使勁按着牆上的開門開關,祈禱着奇蹟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