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莊善若卻始終有些淡淡的,即便是喜事也是他們許家的喜事,與她又有何干?許家還能有什麼喜事,除非許家寶自己開了鋪子,或是許家安得了功名——可是無論哪樣,在眼面前都是不可能的。
童貞娘也顧不得後院泥地污腳,三步並做兩步來到柴房前,笑得是春光燦爛,道:“多虧了老太太日夜求神拜佛,這才應驗了!”
劉春嬌適時地起身,對莊善若道:“善若姐,你家裡有事,我改日再來看你。”善若姐的這個妯娌,果然不是盞省油的燈,她那樂不可支的張狂模樣,劉春嬌很是看不上眼。
莊善若點頭道:“也好,你改日再來,我也將那些繡花的傢什好好整理整理。”
劉春嬌對着童貞娘客氣地一點頭,自是沿了泥巴路往前頭走去了。
“路上小心!”莊善若叮囑道,等聽到院門的響動,這纔回過頭來問童貞娘,“什麼喜事?”
童貞娘聽了這句話,就好像缺覺的人得了枕頭,趕緊順着竿兒爬:“可不是喜事怎麼的?生了,鸞喜生了!”
莊善若略略吃驚,臉上的神色便有些不一樣起來了:“可是母子平安?”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可是鸞喜年紀那麼小,自己還是個孩子,生孩子不啻於是到鬼門關溜一圈兒。
“好着呢!”童貞娘雙眼閃着熱切的光,道,“生了個小少爺!”
“哦!”莊善若聽到鸞喜母子平安,早就將提到半空的心放了下來,可是聽說生了個小少爺,不由得又將心提了起來。她不由得暗忖,生了兒子固然好,可是在大宅院中的庶子可是不好當,二太太面上不說。心裡怕是早就嘀咕開了;倒不如生個女兒,許德孝只一個嫡子,即便是個女兒怕也是千恩萬寵的,以後出嫁也不會虧待了她。鸞喜總算也有個依靠。
“是個兒子!阿彌陀佛,我總算是放心了!”童貞娘雙手合十,胡亂地舉在胸前拜了幾拜。鸞喜得了兒子,雖說只是個庶子,不過對於子嗣單薄的二老爺來說也是天大的喜事一樁,一洗這十來年不能生育之恥。二老爺高興了,那麼對二郎更會青眼有加。
“什麼時候生的?”莊善若問道。
“剛剛婆子來報喜。”童貞娘喜滋滋地道,“說是昨兒天擦黑開始疼的,足足疼了一夜,到今兒早上天矇矇亮的時候才生下來。”生辰八字可是重要得很。除了至親,輕易不讓人知道,也就知道個大概。
“生得可順利?”
“看鸞喜那身板,想想也不可能。聽說疼得死去活來的,死活生不下來。還疼得撅了過去,流了好多的血。”
莊善若聽着,絞了手指,不由得有些緊張。雖然鸞喜因爲大郎的事怨她恨她,可是莊善若也希望她能夠順順利利的。
“府裡請來的幾個穩婆都束手無策,眼看孩子生不下來,滿府的人都急得團團轉。”童貞娘繪聲繪色地道。“還是虧了三嬸不知道從哪裡請了個赤腳醫生,喝了碗藥,這纔有了力氣。也虧得鸞喜年輕,折騰了這麼許久,還存了把力氣,掙死將孩子生下來了。”
“呼!”莊善若倒吸了一口冷氣。關鍵時刻還是自己親孃頂用。
“孩子也不大,五斤還欠點,也不知道這十個月流水似的補品都吃到哪裡去了。”童貞娘說着說着不免又有些洋洋自得了起來,“元寶落地的時候足足有八斤,白白胖胖的。任誰見了都說好。”
“那孩子可好?”莊善若記得之前她好意囑咐過鸞喜,進補的東西可千萬不能吃得太多,萬一孩子長得過於胖大,她本身骨盆狹窄,容易難產——看來鸞喜是真的聽進去了。
“怎麼不好?聽那婆子說,雖然分量輕,可機靈着呢,哭的聲音能穿透兩進房子,把二老爺喜得什麼似的。我看鸞喜,這會子可是真真正正地交了好運了。”童貞娘未免有些酸溜溜起來了。
“那自然好!”莊善若算是徹底放了心,略想了想,又道,“我給她做了幾身小衣服,你什麼時候進府幫我捎給她去,雖然不值什麼,也算是我的心意。”
童貞娘討好地道:“我看大嫂做的可比那賣的都要好上幾倍,求都求不來,哪有嫌棄的道理。大嫂素來與鸞喜親厚,要送也得大嫂親自送過去,哪有假手他人的?”
莊善若淡淡一笑:“這高宅大院的,我也不愛去,知道她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童貞娘趕緊搖頭:“瞧大嫂這話說的,鸞喜在連家莊也沒旁的親眷,我們是她正經親戚,哪有不去看看的理兒?雖說二老爺府上丫鬟婆子多,可若是能說上三兩句體己話的也只有大嫂一個了。”
莊善若想起最末一次與鸞喜相見時的不愉快,搖着頭道:“我不愛湊熱鬧,鸞喜也必是知道我的心意。這錦上添花的事少我一個不少。”
童貞娘臉上便現出了幾分尷尬的神色,道:“可鸞喜點了名讓我們兩個進府說說話呢——我也就罷了,不過是沾大嫂的光,可你若是不去,豈不是讓鸞喜寒心?要知道,她剛從鬼門關裡掙命出來,多見幾張熟面孔總是要安心些。”
莊善若沉吟不語。
童貞娘作勢拉了莊善若的袖子,道:“二郎過一兩個時辰便轉回來,我看大嫂也別急着做飯了,好歹在我們前頭吃上幾口。等大郎下了學,我們四個便一齊上門道賀去。若是缺了你一個,那可就不齊整了!”
莊善若看着童貞娘急煎煎的模樣,知道鸞喜生了兒子算是在許德孝面前固了寵,她可要趕緊巴結上去。
童貞娘又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心裡有什麼也藏不住。二郎總想着自己開間鋪子,可又缺銀子沒門路的,若是四姨太能在二老爺耳朵邊吹吹枕頭風,那就不一樣了。”
莊善若嘴角一翹,許家要開鋪子的事與她又有什麼相干。看來王有虎開了個木器行後,童貞娘早就按捺不住了。
童貞娘小心地覷着莊善若的臉色,又道:“再者說了,大郎最近日夜用功,正是爲了趕八月的鄉試。”
莊善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大郎要去參加鄉試?
“怎麼,大嫂竟還不知道?”童貞娘有幾分意外也有幾分得意,“也難怪,我看大嫂成日裡忙裡忙外的,家裡的事也不大經心了。聽榮先生說,大郎這半年學問大有進益,剛好八月州里有一場鄉試,好歹去試上一試——考得上自然是最好,考不上也算是積累經驗,爲下回做個準備。”
“大郎真要去考?”
“那還有假不成?聽說大郎當年參加院試,可是一舉拔得頭籌的。別看他在人情世故上糊塗,可是一到做學問寫文章可是比誰都要明白!”童貞娘故意撇着嘴道,“我看啊,大郎遭此一劫,說不準今後還大有造化呢!萬一有像大老爺那樣的官運也說不準,到時候也不知道誰有那個福氣得了鳳冠霞帔的誥命。”
莊善若自然聽出了童貞娘話裡的冷嘲熱諷,不過鸞喜產子,大郎進學兩個消息太出乎意料了,她還沒緩過神來。
童貞娘看着莊善若的臉色,又道:“二郎都打聽過了,那州里鄉試的應主考,聽說是大老爺的同年,兩人還曾經在京城裡共過事。我私心想着,若是能從二老爺這兒討個好,給應主考遞個話兒,那大郎鄉試的事豈不是事半功倍了?”
大郎竟要去參加鄉試?
莊善若還是沒能消化這個消息,她想不通,大郎怎麼就悶聲不響地做了這個決定。怪不得最近都見不到他人,原來除了上私塾便躲在房裡用功。
童貞娘故意停了半晌,看着莊善若的納悶的神色,心裡有些痛快,看來這事她真的是不知道。
莊善若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大郎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什麼時候,誰知道?”童貞娘偏了頭想了又想,道,“似乎上年大郎有一回接你從縣城裡回來,就像是存了心事。老太太還特意尋他去問了問,大郎也只說是跟着榮先生學寫了這些日子的文章,也不知道寫得是好還是歹,想着下場去試試自己的斤兩。”
“是嗎?”
“老太太哪有不允的道理,據說年前就到大慈寺許了願。”童貞娘似笑非笑,“我也盼着咱們家也能出個舉人老爺,到時候看誰還敢欺負我們家!”她說着帶着玩笑,也不十分熱切。
莊善若心中別別一跳。
那回許家安到緣來包子鋪接她回連家莊,一切都稀鬆平常,不過是時間上的巧合罷了。既然他有這個心,總要支持他纔好。
童貞娘見莊善若神色鬆動,趕緊道:“大嫂,我去前頭先準備着了。二郎當了一年掌櫃,生生養成了急性子,若是我沒將賀禮拾掇妥當,他又該絮叨我了!那老母雞湯我燉了一日了,迎着風老遠就聞到香味了。晚上你可千萬別開夥,到前頭湊合吃一頓得了。吃完了,我們妯娌兄弟四個上宗長府上賀喜去!”
童貞娘一氣將話說完,生怕莊善若拒絕,趕緊扭過身去,急急往前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