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後,阮凝睜開眼,入目的是藍色的帳篷頂,還有知了在嗡嗡嗡的叫。
她轉頭看,旁邊的睡袋已經空了,帳篷的口防蚊的網簾拉着,窗口大的一片區域,有天和地,還有綠樹羣山,唯獨沒他。
“蘇崢?”阮凝喊。
“……”
迴應她的事嗡嗡嗡的知了。
“蘇崢?”阮凝爬起來,將內賬的門簾拉開,撐着手臂探出身子,左右看,“蘇崢!?”
“……”
她走出去,將內賬拉上,防止蛇蟲鼠蟻爬進去。
“蘇崢……”她沿着路向前走了幾步,邊走邊喊,“蘇崢……”
走出一段路,她在溪邊看到他,蘇崢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裡握着一根魚竿,似乎聽到腳步聲,他回頭,朝阮凝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點點頭,壓低這腳步聲朝他靠近。
靠近了,她剛要說話,蘇崢:“噓……”
阮凝立馬抿住脣,不敢出聲了。
蘇崢專注的釣魚,一眼不眨的盯着水面上的魚漂,阮凝蹲在那,手搭在膝蓋上,下巴拄着手背,跟一隻等魚的貓似得。
魚漂靜止不動,阮凝盯着水面也不覺得枯燥。
擡起頭,望天,望雲。
閉上眼,聽風,聽水。
深呼吸,聞花,草香。
在這裡,生命的時光軸好像都跟着變慢了,人存的那些個念也都跟着淡了,癡嗔貪不在,無慾無求。
忽的,阮凝想,要是跟蘇崢這麼過一輩子也挺好。
雖然碌碌無爲,可生活平淡,無庸無擾。
餘光裡,蘇崢趕緊收杆,阮凝的目光瞬地聚集在那隻魚漂上。
魚躍出水面的一瞬,阮凝吖一聲,興奮的蹦起來叫,人差點栽水裡,還好蘇崢反應快,一把揪住她背上的衣服。
“我的親媳婦!”蘇崢扶穩她,收勾上的魚,放進身後的小水坑裡。
阮凝這纔看到,樹枝下蓋着一個坑,裡面已經有四五條魚了,個頭還挺大。
“差不多了,”蘇崢收好魚竿,開始就地收拾魚,從腰上抽出匕首,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把魚刮掉魚鱗,又破腹去掉內臟等。
阮凝蹲在邊上看,嘖嘖嘆道:“崢哥,你簡直就是全能老公啊,什麼都會。”
蘇崢勾起一邊嘴角,“嫁我,你不虧。”
“切。”阮凝撇了撇嘴,“一點都不謙虛。”
蘇崢手下利索,他收拾魚這手藝還是得蘇教真傳的,邊洗魚邊說,“什麼事都能謙虛,唯獨這事不能。”
“……”阮凝眼底有笑意,蘇崢揭起眼瞼看她,“嫁我虧不虧?”
阮凝不應,嘴角的笑弧揚起,答案無需明說了。
“說,嫁我虧不虧?”蘇崢又問。
阮凝挪到蘇崢身側,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口。
“這親一口算什麼事啊?”蘇崢笑語。
阮凝習慣性不順人心思說話,“婚都接了,說虧不虧還有意思嗎?”
“哎你這話什麼意思啊。”蘇崢狹長的眸眯起,“聽着好像有點虧的意思啊?”
“不虧。”阮凝又湊過去,這次在他脣上親了口,“學校不是評三好學生嗎,咱家是五好老公,模範丈夫,優秀頂樑柱。”
這馬屁拍的,“行啊,小嘴夠甜的。”蘇崢啄了她脣上,“一會兒烤魚給你吃。”
“謝謝五好老公。”
“客氣了,兩口子誰跟誰啊。”
阮凝笑着瞪他眼,“你丫,德行!”
蘇崢低頭,繼續收拾魚。
從阮凝的角度看,蘇崢的睫毛很長,陽光刷過他長睫,落在眼底一片陰影,側臉輪廓俊美,眸光深邃專注,看着特別帥。
“崢哥。”
“誰你崢哥。”
“老公。”
“噯。”
嘖嘖嘖!是有多傲嬌!
“我才發現,你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啊。”
“多少角度沒事,能不能迷住你?”蘇崢玩味調侃。
阮凝一本正經開起了車,“別把我想的那麼膚淺,我可不是被你的顏值征服的。”
“……”蘇崢眼神睇過來,明顯問她那是什麼?
阮凝說:“你是靠活兒好,把我說(睡)服的。”
蘇崢橫她一眼,你可拉倒吧,“……更!膚!淺!”
丫頭蔫壞起來,猝不及防。蘇崢想,這輩子他肯定不能得老年癡呆,整天腦細胞就沒停止運轉過。
“好了,”蘇崢收拾好魚,用柳條拎着洗乾淨的魚起身,撿起地上的魚竿往回走。
阮凝跟在他身後,溪邊灘塗挺廣的,倆人的腳印印了一路,綿長延伸至盡頭,消失在草叢裡。
夏,天黑的晚。
七點太陽還不捨的流連在山腳,羞澀的霞光鋪在溪谷裡,山坳間,樹梢上,還有那頂藍色的帳篷。
漫天霞光萬丈,天與地之間只有她與他,還有火堆上的五條魚。
乾枝燒的噼裡啪啦的響,魚香飄在鼻息間,阮凝吧嗒嘴,吞嚥了口。
蘇崢擡眸,看她饞貓似得樣子,擡手在她嘴邊抹了下。
“看饞的,口水流出來了。”
阮凝自己蹭了下,“哪有。”
“給。”蘇崢遞過去一條魚,阮凝眼睛都放光,“烤好啦。”
呵……這還不饞?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阮凝接過,送到蘇崢嘴邊,“你先吃。”
蘇崢搖頭,“你吃,給你烤的。”
阮凝說不,“你吃一口,你不吃我也不吃。”
蘇崢看她眼神固執,張嘴咬一小口,她說,再咬一口,蘇崢又咬了口。
阮凝餵了蘇崢半條魚,才自己吃。
雖然只有鹽,炊具又很簡陋,可阮凝覺得,比她吃過的任何一家料理店的魚都好吃。
暮靄沉沉,天色漸暗。
日落月升,大地被披上了一層神秘的暗紗,天上細碎的星辰如鑽石灑在黑色的幕布上。
擡頭是天,腳下是地,大自然寬廣無邊,宇宙浩瀚廣袤,人渺小,卻活得格外踏實。
過去,阮凝見過的人多,見過的事也多,蘇崢於她的初見就是個美麗的意外,再次重逢,可是說是老天給她一個靈魂救贖的機遇。
當及時行樂從她的骨子裡被消除,又經歷了生與死,慾望與信念的考驗,阮凝忽然覺得,活着的真正意義其實並不是求所得,而是當你求而不得時,依然心存感恩,心存善念,堅守下去,堅守的過程,意義非凡。
就像蘇崢,她若只是圖一樂,中途放棄了,也許就沒有今天的她和他坐在這片夜色下。
篝火燃燃,映紅他的臉,還有那雙深邃的眼。
一眼一世,一眼一人。
她說:“崢哥,我真幸運。”
他問:“因爲我會烤魚?”
她笑了,“因爲遇到你。”
他揉揉她頭頂,“我更幸運。”
“爲啥?”
“因爲你願意跟我走到底。”
人生只要兩次幸運便好,一次遇到你,一次走到底。
而我們,有幸,遇見了,並同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