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
心情有些她難言原因的雀躍。
模型拼了大半,她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
“十一點多了,我得回去了。”
其實周爾襟知道已經到了她平時睡覺的時間,但他一直只緘默,只希望她沒發現,延長這和她相處的時間。
他低聲答應:“好。”
虞嫿往外走,明明就兩步路,他還是送她到她房間門口。
意識到周爾襟跟着她,她心頭微噪,放慢腳步。
直到到門前,她沒有直視他,只是看着他在絲綢睡衣下肌羣微鼓的胸膛,溫吞道:“晚安。”
不知男人也目光如炬看着她:“晚安。”
翌日。
研究所要開組會,虞嫿準備好對項目進度的闡述。
但還沒開始,遊辭盈就低聲提醒她:“今天早上李總表情不對,我感覺我們要捱罵了。”
李總是最近虞嫿跟的eVTOL項目的項目總師,叫李暢。
行政升上來的,技術不一定懂,但語言藝術極其到位,最擅長陰陽怪氣。
天天push虞嫿這種牛馬一樣乾的設計工程師。
虞嫿拿着電腦進會議室,不知道怎麼的,所有人都看着她。
但她表情一貫毫無漣漪。
果然,她剛坐下來,李暢就笑着:“小虞,你畫的設計圖我剛剛看過了,確實你畫工不錯。”
設計工程的事,夸人畫畫好。
李暢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文弱浮白的臉依舊笑着,腫眼泡微微鼓起,但很有神,好像可以盯穿人:
“陳主任說這次的設計圖主要是交給你負責的,我也放心。”
虞嫿頭上還有總設計師,主任設計師,還有其他比她有資歷的前輩,怎麼都輪不到她背這口大鍋。
只不過是因爲這個組裡,除了她和遊辭盈,其他全是李暢的嫡系學生。
遊辭盈抗壓能力弱,上次被罵之後當場大哭,說李暢小心眼子欺負她,鬧得很難看,李暢爲了面子不敢pua遊辭盈,就pua虞嫿這個一直沒有波動的。
遊辭盈猜到李暢要幹什麼了,有意爲虞嫿說話:“不是虞工全權負責,她只是負責一小部分。”
李暢卻看了她一眼,故意沒理她,轉而似寬和地問:
“這次優化,大家是往提升速度方向上去努力的,這個想法是誰提出的?”
有個剛入所不久的碩士生立刻道:“是虞工,提取同行業多方數據之後,虞工說要在速度上努努力。”
虞嫿垂下眸,忍住噴人的衝動。
李暢和門生的配合打得極好,看了一眼虞嫿,還是笑着:
“原來還是虞工,郭院士說你能沉得下心鑽研技術,但是不是有點沉迷於技術了,你不管生產,是主導設計的,有沒有點自己想法?”
“決定把設計點放在速度上是大家一致做出的決定。”虞嫿面無表情把鍋甩出去。
李暢嗒一下把茶杯放下,聲音略高,他不說話,全組人都看着虞嫿。
彷彿她做了什麼錯事。
明明只是這全組人要找個外人背鍋。
很久,李暢才問:“你知道飛鴻航空要的是什麼嗎?”
“我們所能中標,拿下這個項目,是因爲低空領域的郭院士在這裡,你是郭院士的得意門生,如果你只會改進速度,每個所每個企業都可以做。”
對方笑得有點輕蔑:“郭院士的學生就這個水平,讓外人看到怎麼想?”
“所以確切的需求是什麼,能給我個方向嗎?”虞嫿波瀾不起,“這已經是第十七版,每一版李總都沒有給我確切的需求。”
李暢卻不說明,也或許他根本說不明白,只顧左右而言他:
“大家平時加班也別太晚,十一二點就應該回去了,聽說虞工要結婚了,恭喜,別總是顧着個人問題就把集體責任拋之腦後。”
虞嫿遊辭盈最近普遍七點左右回去,說是該回去了,實際上是敲打她們十一二點再回去。
下了組會,遊辭盈咒罵不停:
“這個死衰仔,不就是嫉妒郭老師是院士,數不清的項目經費都批到郭老師手上,而他還是郭老師師兄卻遠遠不及嗎?”
要不是內鬥,也不至於讓她和虞嫿被迫進李暢組。
故意說不清楚要求,老顯得她們兩個無能,好藉此貶低她們老師,小兒科把戲。
但遊辭盈突發奇想:“你說你老公要是知道,他委託我們所造的飛行器,還讓你天天捱罵背鍋,他會怎麼樣?”
虞嫿沉默了一下:“你很有時間?”
“有點吧,但不多。”遊辭盈應。
虞嫿誠心建議:“建議少看點霸總文。”
“……”遊辭盈理直氣壯反駁,
“這算什麼霸總文?這不是事實嗎?你未婚夫是飛鴻航空的副董,港島門閥周家的長子,我們這個行業裡最有權勢的男人,你憑什麼受氣。”
虞嫿沉默兩秒:“我沒嫁給這麼多人。”
正打抱不平的遊辭盈:“?”
回到高空模擬實驗室裡,虞嫿看着自己設計的新模型出神。
進研究所之前,她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導師是這個領域的院士,宗門強悍到師姐師哥帶她發了多篇一區文章。
那時恰逢有直升機跨城運送器官失敗,導致受贈者死亡,她就想,如果自己造的飛行器能做到讓這種問題徹底消失,爲民生謀福祉。
她大概也算得償所願。
搞航空航天的人都是有點情懷的,她不例外。
小時候總在作文裡寫2025就會有滿天空飛的空中載具,大家不再開小汽車。
但真正要做起來,卻是從無到有,比想象中難得多。
這是她畢業後第一個大項目,就出師不利,想做的事握在一個討厭她的人手裡,她能做事,但對方總弄些不必要的挫折來消耗她。
她已經停滯在這裡好幾個月了,坦白說,有點痛苦。
虞嫿重新打開電腦,斟酌着自己的着力點。
到了傍晚,收到周爾襟信息:“什麼時候回家?”
虞嫿已經在忍耐煩躁:“怕是要加班。”
今天本來是要去老宅的。
周爾襟什麼都不說,只是託底似應了一句:“不用急,我等你。”
她莫名的,被打亂計劃的不舒服大幅消散。
自覺自己再耗下去也弄不出什麼來了,乾脆關了電腦。
給他發消息:“你現在來接我吧。”
對面秒回“嗯。”
她回宿舍挑了條長裙,洗了把臉,感覺自己沒那麼憔悴了纔出門。
走到門口,周爾襟的車緩緩停落。
港島晚風吹拂,有海的淡淡潮味,春坎角離海邊近,稍遠的地方望出去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星星點點的晚燈如螢火綴在墨藍蒼穹裡。
周爾襟沒有坐在車裡等,而是下車,爲她拉開後座車門。
他今日穿的白襯衫是法式立領,門襟是麥穗輪廓的剪裁,袖口有一圈顏色淡雅清綠的刺繡月桂葉,露出他冷白修長的腕骨。
洶涌的海風吹過,襯衣貼着他胸膛,背脊挺拔,腰身窄勁,衣袂偏飛之時會覺得神清骨秀,矜貴無比。
見慣研究所那些人之後,再看到周爾襟,眼睛瞬間舒服了。
忍不住把目光多放在他身上。
現在她沒那麼怕他了,上了車還敢打量他的臉。
近看他皮膚也很好,氣質沉穩,但長相是清英如木的,他線條很好看的薄脣嘴角有口角隱窩,有這個隱窩,微笑脣脣角會圓圓的,微微凹下去的小窩,看起來像貓貓嘴。
這麼看他,還有點可愛。
周爾襟忽然微側過臉來,虞嫿立刻收回視線。
“在看我?”他溫沉問。
她一臉老實:“在看窗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