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嫿無地自容:“總之你記得穿衣服。”
周爾襟淡定如斯:“儘量穿。”
虞嫿:“……”
過了會兒,虞嫿手機又響了一下,她以爲是周爾襟又發了什麼,甚至做了一下心理建設去接受周爾襟那些故意撩人的消息。
沒想到是周爾襟的秘書發消息給她:“太太,那輛車在一個叫秦寶琴的女人名下,但我替您查了一遍,並不是研究所的人。”
原來是說之前看到的那輛車。
秦寶琴。
虞嫿確實沒聽見這個人名。
但研究所進出這麼嚴格,如果是和研究所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根本不可能把車開進來。
虞嫿想了想:“會是研究所裡的人的家屬嗎?”
周爾襟秘書迴應:“有可能,但是量不小,要排查的話,您可能要等一段我們時間。”
虞嫿:“好,麻煩你了。”
秘書:“分內的事。”
虞嫿剛放下手機,那頭遊辭盈推門而入,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往沙發上一癱:“你那個學生氣死我了。”
虞嫿大概知道她說的是那個來聯培的牛馬碩士:“他怎麼了?”
遊辭盈氣呼呼:“我剛剛叫他幫我拿一下文件,他說沒有幫我拿文件的義務,沒看到我手裡一大摞拿不動了嗎。”
“你爲什麼老去惹他?”虞嫿淡定問。
遊辭盈心虛了一下:“他人高馬大的,幫我拿一下怎麼了?”
“那下次你叫別的師弟幫你搬,他可能挺忙的,沒時間幫忙拿。”虞嫿的表情看不出什麼來,刻意抹去自己看穿本質的洞察力。
“就得他搬,換別人我還不使喚了。”遊辭盈又咕噥。
好死不死有人敲門,虞嫿說了句請進,進來的人正是況且,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鏡,衝鋒衣運動褲,高高瘦瘦的,標準的理工男打扮:
“老師,發動機樣品做出來了,拿給您看看。”
虞嫿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盒子:“放這裡吧。”
虞嫿注意到遊辭盈一直盯着況且看。
她不動聲色:“最近你是不是有一篇文章準備發?”
“是,但被二區的期刊拒稿了,準備往下投。”況且誠實說。
虞嫿把樣機放到一邊:“拿給我看看吧。”
況且沒想到老師會主動要指點他,趕緊回去拿了電腦過來。
虞嫿打開他論文看:“這個選題和你現在的方向有點不同,是很早之前確定的選題嗎?”
“是,這篇文章寫了三年,我的方向已經微調過,但這篇文章我還是不能放棄。”年輕男生在面對虞嫿的時候很緊張。
虞嫿在這個領域也算是有些名氣的專家了。
之前他在郭院士的大組裡,基本沒有得到什麼指導,只是一味幹活,自己摸索,他知道這文章肯定很多錯漏。
虞嫿淡聲:“停,往上翻。”
況且手都有點抖地往上滾鼠標。
虞嫿語氣不算親暱:“你這篇文章不算是很完整,要形成一個閉環的故事,對電池熱失控的安全性分析還不足,我建議你補一個系統模擬實驗。”
況且有點不安,虞嫿看出來了:“你是不是不太會用C++?”
“是。”況且整個人很緊繃,深怕老師因爲這件事質問他一個快碩士畢業的人,怎麼還不會熟練寫代碼。
沒想到虞嫿沒什麼波動,直接告訴他解決方案:
“那你看一下頂刊有沒有開源代碼,最好是引用多的baseline,不用自己去跑,復現之後改模塊和局部結構看看行不行。”
況且意外,但醍醐灌頂,他都不知道能這樣:“謝謝老師。”
虞嫿看了一眼他之前投了被拒絕的期刊,有意道:
“你現在不要去投那種影響因子高的期刊,投一些業內認可度高的老牌期刊,如果寫得好,投大子刊也有機會,對你以後有幫助。”
“但我是新人……”年輕男人整張臉都是緊繃的,說話壓抑着聲音,不壓抑只怕會發震。
一般大子刊不會接受那種籍籍無名的新人,更何況還是個碩士生。
他去投,完全是癡人說夢,不知天高地厚。
“按這篇文章的質量,通訊帶我的名字,有機會。”虞嫿言簡意賅。
只要通訊作者不要一作,但期刊審稿人有機會看她幾分薄面。
況且沒想到老師能這麼肯定自己,他在大組就是個放養的外人,一個來聯培的,聯培得好壞都和研究所無關,更沒想過掛靠到誰:
“謝謝老師。”
這種情況下老師願意掛名,幾乎是極端好心的老師纔會做。
虞嫿偶一擡眼,看見遊辭盈一直在盯着況且看,她想了想,又道:
“你這個方向,遊博是專家,如果實在不會的情況下,可以問問遊博。”
遊辭盈輕嗤一聲,抱着胸。
況且繃着臉,但當着虞嫿的面,還是說:“好。”
況且出去了,虞嫿一直不說話在幹自己的事情,等着遊辭盈說。
終於,遊辭盈果然憋不住:“之前我們刷到那個擦邊寫毛筆字的視頻,你記不記得?”
“怎麼?”虞嫿當然有點印象。
遊辭盈語出驚人:“我前些天意外發現是況且。”
虞嫿琢磨了一下:“你是不是對他有點好感?”
“本來就有點點吧,但是又很合不來。”遊辭盈別開眼,有點不情不願的。
虞嫿好奇問:“那你之前表現得這麼討厭他?
“表現得很討厭也不一定就真的很討厭啊,不是經常有表現得很討厭你,實際是喜歡你的人嗎?”
遊辭盈振振有詞:“那些看起來很討厭某個人,可能就是用這種方式掩蓋自己喜歡誰,越極端說不定越喜歡。”
她又意識到自己說過了,就補了一句:“不過我對他就是有點好奇,遠遠達不到喜歡。”
虞嫿淡笑:“我不會幫你,你得自己努力,不過我學生都擦邊賺錢了,說明他在香港生活得很拮据,我會給他發多點勞務費。”
遊辭盈臉上泛紅,口是心非道:“……沒叫你幫,我纔沒有要和他幹嘛。”
她在虞嫿辦公室裡磨磨蹭蹭就是不走,還一直閒聊:“之前咱們所不是有個師哥白血病嗎?”
“聽說現在化療半年多已經好多了,他那個情況治癒率有百分之八十。”
虞嫿都奇怪她爲什麼不走,但嘴上還應着:“那真是一件好事。”
遊辭盈:“是啊,雖然和咱們關係不好,以前還搶咱們一作,好歹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人。”
虞嫿覺得奇怪,假說出去拿文件,路過遊辭盈辦公位,發現況且搬到她旁邊了。
難怪遊辭盈不願意回去,她不好意思。
於是虞嫿也很上道地不提,默默回去,無來由的,有點昏沉的感覺,大概率是中午沒睡午覺,今天又一直提着精神的原因。
臨近六點,周爾襟給她發消息:“差不多下班了?”
虞嫿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開始有點面熱:“現在就可以來接我了。”
她竭力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背起包:“你自己在這兒待着吧,門密碼你知道,記得鎖門。”
遊辭盈嘟囔了一句什麼,虞嫿沒聽清。下了樓,周爾襟的車果然停在樓下。
是港.6那輛浮影。
已經沒有特地遮掩的意思了,港6是誰的,其實就算搜新聞都搜得出。
從辦公樓出來的人,都不免多看幾眼,心裡多出一些不好說出口的驚詫。
畢竟飛鴻董事的太太就在他們身邊,還是讓人一時間沒能接受。
而虞嫿抱着一沓資料出來,面不動色走向那輛車。
一貫作風簡潔的人,但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替她打開後車門,虞嫿微微點頭,坐進車裡。
那一刻突生了疏離與貴氣。
本身她這樣的氣質,就不應該是普通人,有此身份作配,才顯得她身上那份冷感原來是階級分明的清貴,不輕易向人展開可得性,多數時間是沉默收斂的。
虞嫿一上車,周爾襟很上道地打開後座閱讀燈,讓虞嫿看他。
她甚至還沒看清楚,就開始有點不好意思。
車內都是周爾襟身上溫沉的冷香,他文雅又深邃的黑眸凝視着她:
他真穿了件深棕色的寬平駁領羊絨大衣,但裡面不是虞嫿想象過多的那種衣物,而是高領黑色薄毛衣。
他敞開着無扣的大衣,裡面的黑色薄毛衣裹着男人成熟體形,若隱若現,但很得體又英俊。
着墨色西服的長腿交疊着,渾身有一種被閱歷感包裹着的、有意收斂的雄性壓迫感,明明深目高鼻到高大身材攻擊力都很強,卻被他收斂着,收斂到還是會溢出來的性感。
虞嫿抿了一下脣,默默移開眼。
其實他隨便穿一下也很帥。
周爾襟淺笑:“今天很累?”
虞嫿在一旁默默道:“還好,就是處理事情多了一點。”
“那怎麼不看我?”他卻直接問。
她胡亂說話:“開車吧,我餓了。”
周爾襟輕笑一聲。
司機聞言,立刻啓動,駛向周爾襟約好的餐廳。
知道周爾襟笑了,虞嫿默默不說話:“……”
到了一家西班牙餐廳,正對着維港,按理來說應該座無虛席,但餐廳內卻空無一客,只有侍者。
顯然是周爾襟讓人提前清場過。
坐在位置最好的卡座,四周圍都是花香,擺了很多白色玫瑰,明顯不是常用花,虞嫿大概猜到是周爾襟特地叮囑。
他脫下大衣,從容爲她夾菜:“不坐過來嗎?”
虞嫿猶豫幾秒,還是坐了過去,周爾襟的手搭在她腰際,驀然間,虞嫿感覺自己脖頸一涼。
她低頭看,脖子上憑空出現一條澳白項鍊,氾濫着代表着厚珠層的光暈,正圓16mm是極奢侈的尺寸,但款式簡潔,鎖着寒銀光澤的疊戴鎖骨鏈,並不顯得過於華麗,很配她身上這條V領的長裙。
“怎麼忽然送我項鍊?”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想你放鬆一點,到最後一刻你都可以反悔,當我們在慶祝平安夜。”他溫和同她慢慢說。
她今日一直存在的緊張忽然散去,託着那珍珠看,卻突然間想起曾經她鼓起勇氣說今天是她生日。
結果當時身邊的人只是捏了捏她的臉,另隻手還拿着骰子,漫不經心說“哦,那等會兒跟我回酒店。”
將她的第一次當成玩笑對待,毫無重視之意。
好像那是隨便給出去,對她來說反而是獎賞一樣的東西。
她不想這麼隨意就送走第一次。
但擡頭看着周爾襟,他姿態從容溫和,把所有決定的權力都放到她手上,尊重她的想法,驀然間感覺自己走上了正確的路。
回去路上,胃裡又飽足,思緒又放鬆。
虞嫿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聖誕節凌晨,看見周爾襟穿着睡袍,坐在牀邊看手機。
她猛然坐起來,意識到自己把平安夜睡過去了:“你怎麼沒叫我?”
“讓你睡會兒。”周爾襟放下手機,從容道,“怕吵醒你,沒給你洗澡,只給你換衣服,擦了一下手腳,要現在洗嗎?”
虞嫿猶豫一下:“洗吧…”
周爾襟走過來,把她打橫抱起,他身上的香調偏曖昧,細微玫瑰味和焚香氣息融合,有一種沉暗奢華質地,很衝很兇猛的男人味,聞得虞嫿感覺自己被男人整個包裹住。
把她帶到浴室,放她在洗手檯上,但這次不是她自己除衫,而是周爾襟幫她剝,一抽解開她身上繫帶,大手穿過被她半坐着的那件貼身衣物的洞口,一下取下來,暴露在他眼前,虞嫿有些不自然地合了一下腿。
周爾襟看見了,放她在熱水下的時候,掌心粗糙大手卻貼來,指腹輕輕揉動。
虞嫿驟然縮了一下,下意識去靠着他,但越是靠着他,就是方便他行事。
春坎角的平安夜也是伴着海風躁動的,海浪明顯高於昨晚的頻率,虞嫿抓着他浴袍,無法頂受但周爾襟不說話。
他另一隻手臂有力地攬着她的腰,把她摁在自己身上緊緊箍着,支撐她不自覺一直髮軟微曲的腿,讓她不摔倒。
聞見那股暗沉玫瑰的氣息,像是一種沉夜的象徵,帶有華麗馥郁的暗香,被其他男性荷爾蒙包裹着。
到她無法抵抗,退也退不得,走也走不脫的時候,他輕輕吻她發頂:“嫿嫿,平安夜快樂。”
那聲音低沉含磁,在不算特別空闊的小室內幾乎有迴響。
周爾襟一直等她平息着,用毛巾把她擦乾淨,直接包着浴巾走出來。
他關掉燈,只剩下牀頭夜燈的微光,直接把她放在牀上,不經她同意,把她衣衫全都留在了裡面。
虞嫿抓緊牀單,卻在他起身時,穿過他浴袍,隱隱約約看見他腰胯上紋了一朵花,尺寸很剋制。
“你有紋身?”她好奇問。
他卻目有深意問:“你要看嗎?”
“……看。”她要很大勇氣,才能讓一根絲線都未着的自己像平常一樣和他說話。
周爾襟拿過一旁手機,借屏幕光解開浴袍讓她看那一寸白色玫瑰紋身。
虞嫿微微半跪着直起身,看清楚了,但不解:“爲什麼紋一朵玫瑰,是……”
她有些不忍說出來:“和你以前的感情有什麼關係嗎?”
但聽見這句話的周爾襟卻平靜,他淺笑:“你知道什麼叫under the rose嗎?”(在玫瑰之下/秘密地)
他鎮定平靜地告訴她:“在這之下就是under the rose。”
虞嫿被他鎮定的眼神看得心跳加快。
忽然間,想起今天到處都是的白色玫瑰,原來其實是一種暗喻。
他伸手,託着她的臉,大拇指輕輕撫過她臉頰,溫聲道:
“你之前問我有沒有拆封,很可惜,我三十歲,沒有拆封過。”
他認爲身心應該有如一的要求,如果他無法喜歡上虞嫿之外的人,也不會和別人有首尾。
守身和守心在他的母語是一個發音,他覺二者如果不可合一,便是虛僞的愛慕,但他真的愛她。
哪怕做這一切只是秘密。
他託着她的臉,低聲問:“你是否要拆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