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悅早上起牀, 就覺得左邊的牙齦無比的疼，牽動着左邊的臉頰也跟着疼。
前一段時間長智齒，疼了好幾天, 這好不容易長出來了, 怎麼又突然疼了起來？
對着鏡子一照, 不由得嚇了一條, 左右臉都不對稱了, 整個左臉都是腫的，看起來嘴裡像是含了一塊糖在左邊。
這個智齒真是麻煩，不僅長的時候疼的她天天吃不好飯, 長完之後也不舒服。但因爲十三少在度蜜月，公事私事擾的她不得安寧。一直也沒有時間去看醫生, 沒想到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後果。
猶豫了一下, 還是決定去上班。一則是十三少不在, 廣告部現在全賴她主持大局，實在是沒辦法請假, 二則就是華成和瑞芬重組那件事情了。最終她還是把張明德和年瑩玉給抄了。
這倒不是說她有多高尚，多不畏強權，主要還是十三少也支持她這樣做。把人事安排拿到總裁辦公室去批的時候四少沒有說什麼，八少也沒有什麼動靜。也許是人家大人有大量，不因爲這點小事跟她計較, 不過她一個小小的職員, 終歸還是忐忑不安。這種時候還是儘量小心一點不讓人抓着什麼把柄纔好。
林悅吃了幾片消炎藥, 匆匆的趕去單位。秘書室的小姐訝異的看着林悅的臉, 問她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林悅無奈的搖手，示意她準備一會兒會議的資料。牙疼, 說話的時候見風更疼，索性用動作來下指示。
今天需要向總裁室彙報一下近期的工作進度，要是遲到了那位老大恐怕是不會放過她的。算一算十三和趙佳要再過一個禮拜纔會回來，可憐的她還要撐着。
林悅準備了材料去給四少彙報工作，一進門卻看見九少坐在總裁辦公室的沙發上，姿態很閒適的跟四少說着什麼。看見她的臉，兩個人都是一愣。
“你嘴裡吃的什麼？”四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問。
在他老人家面前，她哪兒敢吃什麼啊。林悅也不敢比手畫腳，忍着牙疼解釋：“我牙疼，臉腫了。”
因爲臉腫，咬字便不那麼清晰，嗚哩哇啦的。估計她的樣子比較慘，一向嚴厲的四少居然這次讓她輕鬆過關，走的時候還交代一句，“放你半天假，回去把牙治治。”
雖說語氣很不耐煩，不過他這樣的關心也是少見。
儘管沒有人接手那些工作，林悅不可能真的放假離開，但心裡還是有一股暖意。努力工作了，終究會有回報，會獲得上司的賞識，不知道愛情是不是一樣。
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沒多久，九少就跑來找她。
兩個人之間別扭很長時間了，有些話林悅沒有辦法說，如果說出口，便顯得小氣任性。而九少是心思深沉的人，有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於是兩個人之間隱隱的桎梏一直不能消除，互相別扭着。
其實有的時候自己坐下來想一想都會覺得幼稚好笑，兩個自詡爲理智的人，整天就像是兩個小孩子一樣比誰定力足。可是，卻偏偏忍不下，要爭這口氣回來。絕望的愛情，就愈發的不肯放棄尊嚴。
看到他來，林悅明明知道他是關心她牙疼臉腫的事情，還是忍不住賭氣。很公事公辦的問：“九少，有什麼事情嗎？何必親自來一趟呢？”
看着她左臉腫得像饅頭一樣還不忘跟他爭個長短，九少微微勾脣，又有些心疼。難得忍讓她一次，“乖，等會兒張廷玉下來，你把事情交代一下，讓他替你辦就好了。有什麼責任老四擔着。我帶你去看牙醫。”
這樣溫柔的語氣，林悅倒兇不起來了。於是就很鬱悶。似乎在他面前，要麼被他牽着鼻子走，要麼就是這樣明顯的感覺到他在讓她，他難道就不能讓她體驗一次戰勝他的快樂嗎！？
“不高興？”九少詫異的挑眉，她被他氣的哇哇叫的時候和得意的時候，都像小孩子一樣可愛。不過他逗她的時候居多，難得一次善心大發讓着她，怎麼也不見她得意？
“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林悅小聲咕噥着。
九少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縱容的嘆氣，“真是難伺候，讓着你也不記着我的好。”
九少開車帶她去看了牙醫，醫生建議把裡面新長出來的那個智齒給拔掉，因爲長的太靠裡面，刷牙的時候不好清理，如果不拔掉的話以後可能還會出現這種狀況。可是現在整個牙齦腫了起來，牙齒都陷在牙齦裡，根本就找不到，必須等炎症消了之後纔可以拔。
也就是說，林悅還要頂着這張麪包臉一直等到炎症消除。
九少無奈，任他有通天的本事，遇上這樣的情況也沒有辦法，只能哄着林悅先去吃飯。
林悅坐上九少的車，對着後視鏡一看，臉就垮了下來，死活也不願意跟九少去飯店吃飯。
她本來是稍微有點圓的瓜子臉，現在右邊還是正常的樣子，左邊已經腫成方臉了。極端的不對稱。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早上那會兒看起來像含着一塊糖了，而是含着一個棒棒糖的模樣。早上那會兒爲了上班賺銀子拋頭露面也就豁出去了，現在林悅實在不好意思以這幅尊容見人。
九少側頭看着她對着後視鏡整理頭髮，試圖用頭髮遮住腫起的臉頰。
她微微嘟着嘴，皺着眉，長長的黑髮瀑布一般披瀉下來。
她的頭髮沒有燙過，髮質很好。因爲長期盤起而捲曲的髮梢輕軟的掃過他的手臂，柔柔的麻癢，讓他忍不住想要抓在手裡，不讓它滑落。
他喜歡她在職場上拼命卻又堅守原則的表現，讓他記起曾經一樣純白無垢的自己。然而私底下看到她手足無措或者小氣任性的小女兒情態時，又忍不住心生憐愛。矛盾的兩個面目，卻一樣牽動他的感情。或許，這就是愛？九少微闔眼睛，眉宇間有掙扎又有認命的坦然。
林悅整了半天也遮不住臉，不由的煩起來，“算了，醜死了。你送我回家就好，我不吃飯了。”
九少抓起她的發稍，湊到鼻端嗅她的髮香，姿態優雅又自然，“很香。”
林悅一僵，明明被他抓在手裡的髮梢是沒有感覺的，卻彷彿有一股熱氣從他手上沿着頭髮一路襲上來，轟的一聲在她臉上炸開。
九少看着她侷促不安的模樣，好心情的笑了笑，輕輕在她腫着的臉上偷了個吻，發動了車子。
“你家裡有食材吧？我們回去吃好了。”
林悅還沒反應過來剛纔是怎麼回事，聽他這樣說，又緊張起來，“我做飯不好吃。”
九少淡瞥了她一眼，丟出兩個字，“我做。”
一個小時之後，林悅坐在家裡，吃上了九少親手做的粥和蛋炒飯。
雖然說九少對於他的廚藝有些盲目的自信，不過像九少這樣的人會下廚做飯已經讓人很驚訝了，還能要求什麼？
用九少的話來說就是，吃遍天下美食的他都覺得很好吃了，她還有什麼意見？
林悅乖乖的坐在沙發裡看着九少穿着圍裙去洗碗，那樣高大俊朗的男人，穿着圍裙看起來多少有些不協調。
屋子裡時不時傳出碗盤碰撞的聲音，溫馨而且家居的氣氛，林悅忽然覺得牙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手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打開一看是胤禎的短信。
林悅也明白，如果無心，最不傷人的辦法便是從此保持距離，然而這麼久的朋友，大學裡熟悉的人如今在身邊也只剩下胤禎一個，終究做不到理智上想的那樣決絕。因此，雖然胤禎表白了，林悅也拒絕了。兩個人卻一直避免提及此事，若無其事自欺欺人的讓彼此的關係保持的像以前一樣。
可是說過的話，卻又不能當作沒有說過。兩個人說笑間始終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有時候想一想，會覺得很難過。
打開一看，胤禎問她牙疼怎麼樣了，吃飯了沒有。
林悅盯着手機，微微猶豫了片刻，闔上蓋子放在一邊。
男女之間，一方愛，另一方不愛的時候，任何含糊其辭都會給愛的一方造成虛假的希望，然而太過清楚的表態卻又傷人。
林悅捨不得胤禎這個朋友，可是那層窗戶紙捅破之後，以往簡單的相處卻變得讓人疲累。
九少刷完碗，看見林悅懨懨的躺在沙發上，於是伸手碰了碰林悅的額頭，“怎麼這麼沒精神？頭好像有點熱，不會是發燒了吧？”
“沒覺得怎麼樣，就是稍微有點頭疼。”林悅自己伸手探了探溫度。不知道心理原因還是真的發燒，頭裡面隱隱的疼。
“估計是炎症引起的低燒。”九少微微皺眉看錶，“我下午兩點半的飛機，去談帝景花園的合作。不能陪着你，我送你到醫院吧。”
“兩點半嗎？”林悅看了看錶，已經快一點了，不由的有些捨不得，搖了搖頭，“聽說低燒是自身免疫系統在工作，沒事的。我不想去醫院，你再陪我一會兒吧。”
九少無奈的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語氣帶了些寵溺的意味說：“來日方長。”
林悅眼眶微澀，抱着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悶悶的說：“也許一轉眼你就是別人的了。”
九少一愣，手指輕輕梳理着林悅的長髮，心底酸酸的柔軟。
“乖，給我時間。我並不想放棄你。”
林悅心底暗自嘆了口氣。如果是最初，在他遙不可及的時候，她聽到這樣的話必然是欣喜若狂，然而如今，卻是隱隱的失望。不知道是人心不足還是他給的太少。當感情面臨現實一日一日的侵蝕，不知不覺中就會便的沉重，然而如果她開口要那些他給不起的東西，又會變成他的負擔。
咄咄逼人或者隱忍守候，被旁觀者同情認可的永遠是後者。她無意與做面目可憎的女人，但是什麼也不要求，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就這樣一直等待等待等待，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們，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另一個女人的未婚夫，這樣，是不是太過消極了一點呢？
他可以在她心有鬱結的時候由着她疏遠，回過頭來，也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親近，冷熱之間對這份感情控制的如此遊刃有餘，不過是因爲她愛的比他深罷了。因此一切便由不得她來掌握，患得患失不敢去要求讓他爲難的事情。
這樣等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他就娶董鄂箐了呢？
然而，她要如何逼他立刻表態給她一個未來呢？是要用眼淚還是威脅說分手？
她在乎的比他多，所以只能妥協。即使沒有未來，她也捨不得現在。
林悅在他懷裡輕輕嘆了口氣，壓下剛纔的不快，擡起頭來笑靨如花，“要記得給我打電話，還要給我帶禮物。”
2008年6月29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