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居中斡旋, 最後對林悅的處分僅僅是請她主動辭職。
然而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心人不難打聽出大清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泄密對一個人的職業生涯來說卻是致命的污點。
就算是別的公司不知道大清發生的事情, 林悅進入大清半年多時間, 做到了十三少首席秘書的職位, 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就這樣主動離職, 說沒有問題都不會有人相信。
業界流傳的只要在大清做滿一年,再出去找工作會被各大企業爭着要,這樣的額外福利林悅是享受不到了。
林悅甚至對這樣沒有任何處分的狀況有些鬱悶。
如果坐實了罪名, 那麼總還有指望將來有澄清的一天。現在這樣曖昧不明的辭職,將來就算是有機會翻案也無從翻起。
努力了半年多, 灰溜溜的離開。卻連重新開始的機會都沒有。想一想都覺得窩囊, 卻是自找的。
2008年7月14日漫舞流沙
那天九少跟胤禎一起去參加了一個關於大清推出新產品的新聞發佈會, 回公司的時候胤禎的車卻因爲違章停車被拖走了。於是九少便載着他回去。
自打了一架以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直即尷尬又詭異,這個時候同坐一車無比的彆扭。胤禎有些不耐的在座位上動了動, 伸手把空調的溫度調高。
本來氣氛都夠冷了,還開那麼低的溫度。胤禎瞥了一眼九少,暗暗腹誹。
九少專心開着車,心無旁騖的樣子。彷彿絲毫沒有意識到胤禎的不舒服。
車內的氣氛冷到了極點,早知道就打車回去了, 胤禎真是爲自己錯誤的決定腸子都悔青了。不遵守交通規則果然是要遭報應的。
幸好完顏靜的電話及時爲他解了圍。
“一會兒一起吃午飯吧?我記得你下午沒有安排的, 我這裡有你前一段說想看的那個電影的首映票, 一起去看?”完顏在那邊問。
“好啊好啊。”胤禎忙不迭的答應着。
完顏有些詫異他如此積極的反應, 問:“怎麼了?”
“沒有啊。”胤禎乾笑了兩聲, 偷偷看了一眼九少。
“哦,我還有個小會, 不多說了。一會兒見。”
“我先去御廚房點菜等着你,你下班直接去吧。”胤禎慌慌忙忙的加了一句。
那邊答應了一聲便掛了線。
胤禎嘴角微微帶着笑意對九少說:“往前兩個路口停一下,我不回公司了。”
九少微微垂眸,不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的話。
到了市中心道路便擁擠起來,車流在熙熙攘攘中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一點一點向前走的艱難。
九少沉默了片刻才問,“林悅跟完顏,你到底要哪一個?”
胤禎一愣,斜睨着九少,嘴角的笑意便帶了幾分譏諷,“你問這個做什麼?”
九少抿了抿脣,直視着前方,微微含着慍怒問他:“你不是很喜歡林悅嗎?怎麼可以……”
胤禎僅僅是用那樣澄澈又帶着幾分諷意的眼睛看着他,他便說不下去了。這種事情,他是最沒有資格來教訓別人的。
本來已經決心放下了,不管不問她的任何事情,不再去爲關於她的消息駐足,然而當另一個男人如他一樣在感情與名利之間左搖右擺的時候,爲什麼會覺得怒火填滿了胸臆,恨不得狠狠打胤禎一頓爲她出頭。
就算,就算是爲了朋友出頭吧。可惜,選擇了名利的他連作爲朋友爲她出頭的資格也一同失去。
九少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青筋浮凸在手背上。
胤禎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惡意的奉上解釋,“我和林悅一直都只是朋友,永遠都僅僅是朋友。我們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即使我一直努力的追求她,可是她並不曾假以辭色。她只愛你。心裡只有你。”
這樣的話,即使九少一直心知肚明,可是在他放棄了林悅以後,這些話一句一句無異於刀子一刀一刀切在他的心口,淋漓的滴着鮮血。
胤禎側頭看着九少的神色,眉目間帶了一絲惆悵與冷笑,半真半假的說:“我喜歡完顏,並且只喜歡完顏。任何人都不會在傷痕累累之後還不死心的。撞了南牆之後不回頭,難道要撞死嗎?”
九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顫抖了一下,爲了那句“任何人都不會在傷痕累累之後還不死心的”。自己那樣傷她,她必然是已經死心了吧。
而提到完顏靜,胤禎卻已經想到了別處。
那天在郊區的主宅裡,弘曆那一羣小鬼頭都在,纏着完顏靜在大客廳裡玩鬧。很難想象在商場上威風八面的女強人會有那樣手足無措的一面。別人都是逗小孩,而那個場面分明是小孩在逗她。後來那些不省心的小鬼頭鬧着要玩將軍騎馬打仗的遊戲,如果不是胤禎解圍,恐怕她不是成爲一羣將軍中唯一的一個兵,就是被強迫成了將軍的那匹馬。
這樣想着,胤禎的嘴角就不由的勾起了笑意。然而笑意尚未綻開,就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
這種不對的感覺不同於剛纔那種冷,雖然還是冷,但是冷也是有區別的。其差異就好像自然的冷和陰氣比較重的地方的那種冷之間的不同。
車子正好是遇到個紅燈停在十字路口,九少一隻手放在開門的把手上,肌肉繃緊,彷彿蓄着力準備在車門開的那一瞬間就竄出去,而抓着方向盤的那隻手青筋暴起,緊緊的握着,兩隻手在去與留之間打架一般的角力。
九少下頜緊繃,薄脣緊緊的抿着,臉上的線條刀鋒雕刻一般的凌厲。
胤禎順着九少的目光看出去,笑容便僵在嘴角。
前面路口上,林悅坐在一個男人的自行車後座上,一手扶着那個男人的腰,另一手抱着一個電腦機箱模樣的東西,笑呵呵的說着什麼。
那個男人回頭說了一句什麼,正巧讓胤禎看清他的臉,自然是比不上九少,甚至連胤禎的帥氣也不及,但也算是眉清目秀。
另結新歡如此的快,實在是讓兩個條件如此好的極品男人面子上即掛不住,心裡又覺得酸溜溜的,但這並不是車裡這兩個人將氣溫降到零度以下的原因。
已經是秋天,但白天,尤其是近午的時候,天氣還是非常的熱。
林悅穿着破舊的灰灰土土的工作服,坐在半舊的自行車後座上吃力的抱着機箱,汗水浸溼了頭髮,油油的貼在頭皮上。因爲曬黑了,牙齒顯得格外的白。
分開了一個月,即使下決心忘記,九少卻並不是不思念。想過兩個人再一次相遇的種種可能,卻從來沒有預料到會看到她如此艱難狼狽的模樣。一陣酸酸楚楚的疼從心底涌上來,幾乎要不顧一切的衝出去將她護在懷裡。
然而,卻是不能。
怎麼可能會這樣?
雖然九少沒有插手林悅離開的事情,但也是清楚的知道胤禎想辦法免了她的處分,而十三也付了不少遣散費的。
顯然,在九少心裡是沒有房貸這種東西的。就算是當初林悅調到十三那裡的時候說要自己付錢買房子,他心裡不爽過,現在也忘的沒影了。
而胤禎也是沒有料到會看到她會如此的慘,明明能爲她打點的都替她打點好了,十三也說了幫她介紹新工作的。
怎麼就落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時間兩個男人的臉色陰沉的嚇人,低氣壓涌動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十三少在辦公室忽然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莫名的覺得腦後涼嗖嗖的。
其實九少和胤禎倒是錯怪十三了。
十三少確實誠懇的說要幫林悅介紹新的工作,並且條件很不錯,只是她拒絕了。
揹負罪名的她已經不再適合這個圈子。
然而再去跟其他本科生去擠那些月薪一兩千的小公司的門檻,不說人家肯不肯收她,就連她自己也是不甘願。
其實林悅的家庭負擔並不重,父母都是老師,單位福利也很好,並不需要她補貼家用。趁此機會進修讀研也是個好機會。可是麻煩就麻煩在那套露華濃小區的房子上。
在現在寸土寸金的情況下,而且還是按公司內部最優惠的價格買的這樣一棟房子,斷供是絕對不明智的。
林悅生活一向簡省,而且做到首席秘書之後公司提供服裝,吃飯也大多可以報銷,福利待遇又好,半年多下來存下了不少錢,十三少也按照單位解僱員工的標準付了遣散費。雖然她當初覺得收入穩定,選的是五年內還完房貸,月供比較高,但她現在的存款再供幾個月房貸也是沒問題的。可坐吃山空終究是不行的。何況還欠着趙佳不少錢,即使趙佳並不會摧着她還,一直欠着,林悅心裡還是覺得彆扭。
事實證明衝動果然是要不得的。生活壓的人進退維谷。讓人覺得當初爲愛情這樣付出真是天真。一時衝動想要爭一口氣,結果卻是九少的婚期一步步逼近,絲毫不受影響的過着他自己的生活,而她卻滿世界的奔波爲未來發愁。
尋尋覓覓了一個月,林悅也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辭職的時候她猶豫掙扎了許久沒能告訴父母,畢竟父母養育了她這麼多年不容易,好不容易盼到她找到合適的工作,還沒鬆口氣的時候就又被告知她辭職了,未免太不孝順了。何況原因並不那麼光彩。
可是面對尋了一個月工作沒有結果,銀行裡的存款又不停的在減少的情況,林悅覺得有必要跟父母說明這個情況了。
父母的收入並不算高,要供這樣一棟房子會很吃力。如果她始終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那麼這棟房子是繼續供房貸還是就這樣算了,一家人必須早一些商量出個結果。
就在她決定放下面子伸手問家裡伸手要錢的時候,香草一個電話拯救了她於水深火熱中。
香草是她們宿舍最有野心也最有遠見的人,她說給別人打工,以現在的社會情況,幹一輩子也就是能賺一棟房子,正兒八經的上班想要發財是絕對不可能的。於是從畢業了之後就開始和幾個人一起自主創業,如今也差不多有了點眉目。在電腦城設了一個點,幫人修修電腦,MP3之類的。
香草打電話說他們要擴大經營,問林悅願不願意加入,投的錢也不多,一萬塊錢入股意思意思就行。
香草他們當初爲了節省資金,在城郊的一個工廠租了個小廠房,作爲他們的工作地點。最近剛剛改善了條件搬進了一個寫字樓裡,生意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所謂需要人投錢也不過是想幫林悅的一個藉口。
雖然那生意賺的也不算多,但辭了工作去自主創業,總算是對父母有了交代。推拒了十三少的好意,卻處處碰壁了一個月,筋疲力盡的林悅實在是無法拒絕香草的幫助。
於是答應了香草加入。
爲了便宜,他們租的那個寫字樓離市中心電腦城挺遠的。在電腦城接了生意以後,大宗的僱一輛貨車拉到寫字樓,零星的一臺兩臺的話,以他們現在的條件自然是不可能打車來回,就只能用自行車。
林悅剛買了一輛新車,沒騎兩天便丟了,還沒有再買。
九少和胤禎看見的,就是生意的合夥人之一帶着林悅把待修的主機搬回寫字樓的過程。
那身工作服還是香草給林悅的,是當初他們租別人廠房的時候人家廠裡的工作服。現在天天風裡來雨裡去,搬着電腦蹭來蹭去,以前坐辦公室時的名牌套裝顯然是不再合適穿。
創業初期條件確實不太好,但也不像胤禎和九少想的那樣艱難。
雖然苦些累些,總好過心苦心累,忙的狠了也就會暫時忘記刻骨的思念。
2008年7月17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