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聽說林悅調離的事情覺得很驚訝, 問：“九少難道沒有反對嗎？”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失言，吶吶的有些尷尬。
這個聰慧又敏銳的女子一早就察覺林悅跟九少之間的關係不尋常，而一直用自己的方式表明對九少無意的她, 也很樂於見到九少心有所屬的局面。只是九少與林悅不公開, 她也聰明的不點破罷了。
本來公司內部員工調動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但是九少和十四剛打完架, 被八卦雜誌大幅報道是因爲一個女人, 在這樣的非常時刻，老爺子親自把林悅調離九少身邊，這個舉動就顯得不那麼單純了。
如果董鄂沒有記錯, 林悅跟十四少是一個學校同一屆的學生。整個事情串起來就會讓人覺得不僅僅是巧合那樣的簡單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九少真的喜歡林悅的話，難道不是表明立場的好時機嗎？
且不說十四少是因爲什麼摻和在裡面, 又打算如何, 難道九少打算跟林悅這樣不公開關係一輩子？要知道董鄂家和艾家對於促成九少和董鄂之間的婚姻還是很積極的, 九少再這樣態度曖昧不明下去就要被兩家逼婚了。他究竟想怎樣？想拖到什麼時候？
“九少究竟怎麼打算的？”
董鄂自小被作爲大家閨秀教養，跟人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 不肯過分接近。所以雖然跟林悅共事了不短的時間，兩個人之間也還算是互相欣賞，卻也沒有像趙佳那樣跟林悅混的很熟。然而這一次，明知道不該涉及這些私人問題，可她還是沉不住氣打聽。
林悅卻實在沒有精神跟她說這些, 她又何嘗知道九少是怎樣打算的？一直明白很愛很愛的感覺是需要在一起很長時間纔會有的, 也知道她跟九少之間還沒有達到那樣的關係, 可是當看到他如此沉默, 還是覺得很失望。更加失望的是他的處理此事的態度, 昨晚，他明明有機會給她說明今天可能出現的情況, 然後兩個人一起商量對策的，然而他卻沒有。
艾家從小的培養養成了他自我保護意識非常強的性格，她以爲這麼久了，她已經足夠接近他，卻沒想到終究是沒有走到他心裡。在他做決定的時候，立足點仍然是“我”，而不是“我們”。
也許林悅的表情太過疲憊，董鄂嘆了口氣，也沒有再追問。
營銷部的事情董鄂差不多都已經能夠接手，林悅要交接的事情並不多，要帶走的私人物品也沒有幾樣。
然而磨蹭着，彷彿多留一刻，事情便會有轉機。視線總是不經意間轉向大辦公室裡九少專用電梯的方向，隱隱的期待。
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九少終於從董事長那裡回來，看見她還在，微微的詫異。靜靜的立在電梯門口，沉默許久，一字一句艱澀的說出口：“對不起。”
濛濛的水霧浮起在眼裡，林悅的雙手控制不住的的發抖。擡眼看他的時候，眼睛因爲隱忍的淚水而格外明亮，卻又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感覺。
“我等你回來，並不是想聽你說對不起的。”
九少一愣，沒料到一向聽話的林悅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他以爲她會哭會鬧，會追問爲什麼，或者沉默，卻想不到她也會有這樣棱角尖利的時候，並且是針對他。
本來已經覺得心力憔悴，實在打不起精神應付感情的戰爭，然而看到那眼淚將落未落又拼命忍住的模樣，又覺得莫名的心疼。
“我有我的苦衷，你給我時間。調到十三那裡並沒有什麼。”九少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抹去她臉上的眼淚，想把她攬入懷裡哄她。
林悅卻退了一步，睫毛如蝶翼一般覆下，遮住眼裡晶瑩的淚光，脣角一扯，扯出個冷笑來。
“爲什麼不拒絕呢？”
九少微微皺了皺眉，當她如他所料的質問時，心裡反而隱隱的失望，隱隱的期待她是能夠懂他的。
他羽翼未豐，若是此時反抗老爺子，不但不能夠達到目的，還會引起老爺子的警覺，萬一牽連出暗處的生意，那麼多年經營毀於一旦，最終什麼也得不到。而且老爺子目前並不怎麼把林悅當回事，若是他爲了林悅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反而會促使老爺子對林悅不利。而林悅被調到十三處，他們並沒有什麼損失。
“林悅，你要明白，在老爺子面前是不能抱有僥倖心理的。”九少嘆了口氣。
林悅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不這樣就要窒息一般。
爲什麼不能留下她，公開他們的關係呢？
因爲他羽翼未豐，不能反抗老爺子。
那麼如果老爺子現在讓他娶董鄂，他是不是仍然會以羽翼未豐爲理由來服從呢？
爲什麼要這樣隱忍，這樣圖謀呢？
因爲他不甘心被父親不公平的對待，不甘心母親成爲父親的過往雲煙，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證明自己。
那麼他是否知道自己正在走着他父親曾經走過的路，不管他的初衷是如何，一旦做出了選擇，便會一次又一次的妥協，最終他成爲的那種人和他想成爲的那類人必然不是同一類人。老爺子也有當年年少輕狂的時候，在他娶那些名門閨秀，藉助姻親的力量成就大清如今輝煌之前，是否他也曾像九少這樣不爲利益單純的動過心呢？
她對他缺乏安全感，她承認。她也知道對於今天的事情自己有些反應過激。可是對於他這種理智的選擇，身在局中的時候實在是讓人沮喪並且心涼。
有許多話卡在喉嚨裡卻又無從說起，說出來又怎樣？她希望他怎麼做？爲了她放棄一切嗎？這麼多年苦心經營，只憑短短相處了幾個月的一個女人說一句話就可以放棄，那麼他也不是九少了。何況，她跟他在一起是爲了要他放棄一切嗎？那麼這份愛情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腦子裡紛紛亂亂，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
怔了半晌，林悅最終什麼話也沒說，抱着東西出了營銷部總經理的辦公室。
穿過營銷部的大廳，乘電梯上十三樓。
趙佳原來的辦公室給了她，放下東西剛坐下，趙佳的電話就來了。
“聽說你接了我的位子？真是太好了，明天我就去跟你交接。結婚第二天老公就要上班，世界上最慘的新娘就是我了，好在有你，我們很快就可以度蜜月去了。”
“是嗎？”林悅懶懶的回答，提不起興趣跟她聊天。
“怎麼了？”趙佳疑惑的問。
林悅悶悶的說：“沒什麼。心情不太好。”
“因爲十四少？”趙佳猜測着。
林悅搖頭，繼而想起搖頭她也看不見。
“不是，我跟他只是朋友。”林悅嘆了口氣，情緒低落的說：“趙佳，不要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難道是因爲今天的報紙？十四少跟九少打架是因爲你？”趙佳目前顯然很無聊。
林悅無力，“他們打架一定是有誤會，什麼因爲女人，八卦雜誌上面的話也可以信嗎？”
怕趙佳接着丟出什麼難應付的話題，林悅接着說：“好了，雖然你現在是老闆娘，可是身爲小員工的我，到廣告部第一天上班就煲電話粥恐怕不合適。老闆娘大人您就饒了我吧啊，要不然你家老公就要炒我魷魚了。。”
說完也不等趙佳再囉嗦，連忙把電話掛掉。
稍微整理了一下私人物品，看了看十三少今天的日程表。看來公司還算有點人性，雖然這個新郎結婚第二天就要上班，但是日程安排上還是可以看出比以前輕鬆許多，下午五點以後就沒有安排了，可以正常下班。
擡腕看了看錶，本來只是想看看時間的，卻微微愣住。尤記得那晚他把表扣在她腕上時手指的溫度，以爲幸福離的那樣的近，現在卻發現他們之間感情的根基是那樣的淺。
內線電話響起，是十三少辦公室。林悅收拾起情緒接起，十三少淡淡的說：“五點了，可以下班了，明天我讓趙佳來跟你交接工作，希望你在廣告部工作愉快。”
“好的，我會做好我得本職工作的。”林悅儘量使自己的聲音顯的朝氣蓬勃，精明幹練。無論她跟趙佳私交怎樣，無論她心情如何，現在是工作時間，十三少是她的上司，她不應該也不能夠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這是最基本的職業準則，尤其是做秘書的。
掛掉電話之後想到回家，又想起一件很現實的事情，那便是房子。
露華濃小區的房子是九少以營銷部經理的身份許給她的年終全勤獎，而非公司福利。現在她只在營銷部待了幾個月便離開了，要這棟房子理由似乎就有些牽強了，更何況在她跟九少之間關係曖昧不明的時候。
其實真的只是站在公事公辦的立場上，她住着這棟房子，只要九少不提，也不會有人說要收回去，而九少必然是不會做那樣的事情的。但是牽扯上跟九少之間的私情，就複雜了。
拿人手短。女人一定要有一個地方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這樣纔不會在某一天一無所有的時候連棲身之所也沒有。在現在這種時候佔這樣概念模糊的便宜，也有對九少動機不純的嫌疑。
婚姻和名分，爭得不過是尊嚴罷了，如果她現在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住着九少給的房子，也不用再奢望什麼未來了。妥協一次，便會有下一次。因爲妥協永遠比爭取更容易。
這個世界現實的讓人沒有時間傷感。
林悅有些慶幸當初選了這樣一套小房子。粗粗算了一下，那棟房子大概五十萬左右，公司員工可以打個九折，也就是四十五萬。分期付款的話首付需要十五萬。
雖然她工作一直算是很順利，工資漲的出奇的快，現在一個月基本工資加上加班費什麼的能拿近萬元，也算是中高收入了，但終究是才工作了半年多時間，全部存款也沒幾萬，還是不夠付首付。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他是富家子弟，一擲千金也面不改色。而她只是升斗小民，爲了一個棲身之所愁眉不展。
愛情有時候還是講究門當戶對，否則很難有平等可言。
向家裡要嗎？父母爲自己操了一輩子的心，現在好不容易等她工作了，還沒孝敬父母，反而還伸手要錢，似乎也不合適。
再看周圍的朋友，大學同學也都是剛工作，沒什麼積蓄，又不願跟九少有太多金錢牽扯，那麼身邊最有錢的要數胤禎了。
她知道胤禎是愛玩愛鬧的性格，有的時候他嘴上討便宜她也不怎麼在意，再加上有完顏大小姐在那裡放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跟完顏孰優孰劣，她自然不會自戀到認爲胤禎會舍完顏而對她有意思。可是打架事件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讓她覺得以後跟胤禎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煩着房子的事情，下午的時候那種失望又缺乏安全感的感覺倒是淡了不少。
2008年6月19日漫舞流沙
排除了可以借錢的人之後，目標鎖定在趙佳身上。
第二天趙佳來交接工作的時候，林悅跟她提了提，她倒是很爽快的答應了。幾萬塊錢對於林悅來說是大數目，對於她來說卻也不算什麼。不過她很狡猾的要求林悅在三天內接手工作，這樣她就可以提前跟十三少去度蜜月了。
因爲林悅之前也在廣告部工作過，對於廣告部的業務也差不多瞭解，三天時間接手倒也不算太難爲，比較爲難的其實還是工作經驗尚淺就要獨當一面。
“怕什麼，有成績算你的，出了錯，十三少擔着！”趙佳很大包大攬的鼓勵。
林悅瞥了她一眼：“難道你們在家裡你也叫他十三少？他不會叫你趙小姐吧？”
“就是嘴上不饒人。”趙佳臉上有些新婚的嬌羞，迅速的把話題扯到林悅身上，“你不喜歡十四少，該不會是喜歡九少吧？”
林悅臉色微黯，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趙佳就叫了起來，“我真的猜對了！你竟然喜歡九少！”
林悅連忙捂住趙佳的嘴，忐忑不安的說：“你小聲點！”
趙佳看着她半晌，忽然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然後很深沉的丟下一句話，“喜歡就不要顧及那麼多，弄到手再說。只有在他身邊了，你才比別的女人更有機會讓他愛你。”
林悅一愣，詫異的看着趙佳，想不到一直傻呵呵的趙佳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趙佳垂眸，淡淡的笑了笑，“我知道十三娶我未必便是喜歡我，但是我現在在他身邊，比以前有更多的機會讓他愛上我。傻丫頭，愛情，是需要經營的。”
“愛情，是需要經營的。”林悅咀嚼着這句話，覺得微微的苦澀。
2008年6月21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