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秘書很重要的一條便是不能自作聰明替上司做決定。這一點在劉姐的□□下林悅一直做得很好。
然而現在形勢變了, 大事小事都需要她來做決定。
廣告部是近幾年才從各個部門分出來，前年纔有了對外職能，開始對外接單子。
對內, 各部門之間都要打交道, 職責劃分並不是十分明確。對外, 剛剛併購了一家廣告公司, 人員整合尚未完成, 也是一片混亂。很多事情廣告部的秘書辦公室都是一知半解，林悅剛接手，只能下雙倍的功夫, 往往是一棟樓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纔回家。回家以後還要跟十三少通電話。
十三少跟趙佳去美國那邊度蜜月, 一些重要的事情還是要由他批覆的。
因爲時差的原因, 她白天的時候把重要的一些事情給十三少發過去。十三少晚上睡覺前批覆一下傳回來。
然後在早上的時候, 也就是林悅這邊晚上的時候，兩個人通一通電話討論一些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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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十三少他們白天有活動, 因此電話不會通太久，但是電話之後林悅必須把他的指示整理出來。如果只是商業合同內容的更改，她還可以勝任，如果涉及到廣告方案的專業內容，她就要提前做功課, 然後第二天去跟設計那邊討論。
一時間忙起來昏天暗地, 再加上資歷尚淺, 十三少走了以後底下的人也不是那麼安分, 這些她是不可能向十三少告狀的, 大家終究都是在別人手底下工作，她還不想成爲衆矢之的。於是只能加倍的努力, 除了應付成堆的工作之外還要應付手下的陽奉陰違。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跟九少再聯繫過。一是忙，二也是有些刻意避開。她需要冷靜思考一下這份感情。
胤禎倒是時不時的跑來找她，很是一副——這個人我在罩，大家不許找她麻煩——的大包大攬姿態，讓林悅哭笑不得。
就算是那些人礙於十四少的面子，表面上不怎麼樣，底下做小動作讓林悅吃悶虧也夠林悅受的了。更何況在大清待了這麼久，大清艾家的複雜林悅也略有所知。
十三少算是現在當家的四少的嫡系，走的時候還交代林悅說有什麼難辦的事情直接去總裁辦公室。可是那位四少因爲林悅是九少的人而心存芥蒂，一直就沒拿正眼看過林悅。
後來也許是看林悅工作還算踏實努力，在路上林悅向四少問好的時候他終於肯點一點頭了，胤禎便又開始頻繁的出入廣告部。惹的這位老大讓人緊盯着廣告部，生怕派系鬥爭讓他在兩個弟弟之間難做。
這還不算太糟，最糟的是這位老大是出了名的事必躬親，既然不放心林悅，索性也插了一腳進來。於是林悅本來繁重的工作又多了一項，所有日程計劃都要給總裁室發一份備份，等待總裁室批准之後纔可以執行。一來一往又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時間。
心力憔悴之下林悅乾脆以同學的身份對胤禎下了禁足令，禁止他再因爲公事以外的原因踏足廣告部。
2008年6月22日漫舞流沙
到廣告部已經有十天了，九少漸漸淡出了她的生活。雖說廣告部和營銷部一向合作比較多，但是需要兩方主管同時親自參與的項目卻很少。有的時候在公司遇見了，往往彼此都是形色匆匆，身邊跟着助手，沒有私下說話的機會，而彷彿賭氣一般，私下裡兩個人都不肯聯繫對方。
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會恭謹的叫：“九少。”
而他會匆忙的向她點頭，眼光深幽如井，讓人猜不透看不清，神色卻平靜，看不出有絲毫的情緒泄露。
彷彿他們之間從以前到現在，甚至將來，都沒有超出過上下屬之外的關係。
然而當林悅因此覺得心酸，忍不住回頭再看他一眼的時候，卻會看到他也做着同樣的舉動。兩個人目光輕輕一碰，又立刻離開，若無其事的向各自的方向遠離。彼此間目光復雜的連當事人都理不清楚。
“九少。”
林悅正在走神，卻被身邊的助手小陳一把推回了現實。然後看見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站了起來，九少從會議室門口走進來，拉開長桌對面的椅子，向大家點了點頭，淡淡的說：“繼續。”
那個位置，是會議室唯一一個與林悅面對面的位置，然而，也同樣是相隔最遙遠的兩個位置。
將要做廣告方案介紹的那位同事微微緊張，看向林悅。
林悅點頭：“開始介紹吧。”
然而林悅心裡卻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靜，這個會議是爲了給完顏公司委託廣告定方案，雖說這個案子是營銷部接下轉給他們的，但只是一個小案子，根本不用勞動九少的大駕。他這個時候來，是僅僅因爲公事，還是因爲，他也想念她，如她一樣？
他們之間的感情，林悅並沒有理清楚，然而很多時候人的理智並不能掌控全局。不經意的閒暇，就會被思念密密佔據。
演示廣告方案的同事開始用幻燈片介紹，會議室的燈光暗了下來，只有藍色屏幕的朦朧輝光映在九少側臉上，半明半暗間勾勒出剛硬的輪廓。
九少側頭看着幻燈片，很認真在聽那個同事介紹，緊張的那位同事屢屢出錯。
林悅卻藉着黑暗的掩護肆意的看他，那樣俊美的不似人間所有的五官容貌，那樣遙不可及。
彼此間條件相差太遠，註定了不可以平等的站在一起。面對這樣完美的一個人，如果不想站在他身邊被他的光芒遮蓋到喘不過氣，最聰明的做法便是這樣遠遠的欣賞吧？罌粟一樣的男人，就算是他願意付出真感情，也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承受的起的。
不經意間，九少回眸，看向她。
明明知道自己隱在黑暗中，他必然看不到她看他的眼神，在觸到他目光的那一瞬間還是會微微慌亂。
九少垂眸，長長的睫毛蝶翼一般覆下，低頭不知道想什麼。
他總是把自己保護的太好，看不出他目光裡的情緒。
林悅微微失望的低下頭，感覺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
拿出手機，在會議桌下打開翻蓋。
手機屏幕的亮光微微映亮了林悅的眼睛，九少的短信——開完會留下，我有話對你說。
2008年6月24日漫舞流沙
收到那條短信以後，林悅只覺的隱隱的期待，小小的歡喜，酸酸的委屈涌了上來，掙扎了無數天的情感破開了理智的繭，絲縷糾纏，蔓延開來，糾結成麻。
偷眼看他，依然垂眸面無表情的樣子，估計對這樣無聊的會議已經覺得厭倦，再一次偷偷補眠了。
開完會，林悅找了個藉口把助手支走，與九少落在了最後。
最後一個人離開，九少順手關上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的掉一根針都可以聽到。
九少坐在長桌的另一端，修長乾淨的手指輕輕敲着桌面，彷彿在思索什麼。
林悅看着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有心理優勢。
兩個人之間慪氣，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九少看了她一眼，眼底掠過微弱的笑意。
緩緩的，他開口，說的卻是公事，“你最近在忙瑞芬和華成合並重組的事情？”
林悅一愣，收起了閒適的心思，嚴肅起來，“是的，怎麼？”
瑞芬和華成是大清集團最近併購的兩家廣告公司，由她一手整合重組。
兩家公司都不大，併購也只是廣告部內部的行爲。但對於她這樣的新人來說，也算是大案子了。從接手以來一直戰戰兢兢唯恐出錯。
“華成那邊的老總，算是八哥的人。”九少斜斜的看着窗外，有些漫不經心。
林悅下頜微微收緊，雙手握緊了又放開，再開口時口氣便有些淡，“張明德經理跟八少的關係我一早就知道了。”
看着她做出防備的姿態，九少只是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聽我把話說完。我雖然跟八哥走的近些，但也不至於爲了一個張明德找你說情。”
“你……剛纔那樣的表情，估計你打算留下來的人不是張明德吧？”
林悅被他看穿，微微的尷尬，聽他再問，沒什麼好氣的說：“我不瞞你。公司規模來看，是瑞芬比較大，從辦事能力上來看，張明德也比不上瑞芬的戴總。我打算重組之後的公司交給瑞芬的戴彭。”
“你寧願得罪八哥？”九少眼裡閃過一道光，不等她回答，又慢悠悠的說：“可是，也許你不知道瑞芬的副總年瑩玉是年羹堯的妹妹。”
林悅愣住，這點她還真是不知道。
重組之後的公司只能有一名總經理一名副經理。而爲了穩定人心和以後的管理着想，這兩個名額兩個公司各出一個比較妥當。她既然中意戴彭當總經理，那麼華成的張明德必然不會甘願屈居在以前平起平坐的人之下，副總的名額只能給華成現在的副總。
而年羹堯是四少手底下的人，他妹妹年瑩玉被抄也算是間接得罪了四少。
這跟炒掉張明德的性質可不一樣。
林悅倒不是趨炎附勢，看八少在公司的勢力沒有四少的大。而是因爲，第一，這是公事，不涉及私怨，戴彭確實比張明德更合適。第二，從公司裡的黨派競爭上來講，她現在的頂頭上司十三少是四少這一派的人，犯不上考慮是不是會得罪敵對的八少。而對於年瑩玉，雖然第一條仍然適用，但恐怕連十三少也未必會支持抄了年瑩玉。
這個案子一下子得罪兩派的人，就算是重組的很成功也是失敗。
無論是四少還是八少，隨便哪個動動手指就把她踢出公司了。而剛剛開始揹負房貸的她顯然是不能爲了一個案子而不考慮今後的經濟問題的。人一旦有了牽掛，難免就會畏首畏尾。
林悅皺着眉有些爲難，兩邊都不得罪的人選便是張明德和年瑩玉。年瑩玉倒還是好說，但張明德在業界的口碑就有些太差了。雖然任命了之後短期內不會出什麼問題，將來出問題也怪不到林悅頭上，可是明明知道一個人人品不怎麼樣，還要親手把他提拔上來，終究是良心難安。
林悅擡頭，看見九少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看戲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惱羞成怒的說：“你是故意的，知道了我要還房貸，便這樣逼我！”
九少勾脣莞爾，眼裡閃着看到獵物的光芒，“怎麼說是我逼你？”
林悅語塞，心裡暗暗罵九少腹黑，又暗罵自己沒用。九少確實沒有爲難她，那天她到公司售房部辦手續的時候，售房小姐給九少打電話請示，他也沒有不同意她自己還房貸的事情，甚至今天也沒有替一句私事，卻逼的她主動向他說起這件事情。繞了半天，這纔是他的目的把？她的道行，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爲什麼自己還房貸？這麼着急跟我撇清關係嗎？”九少坐直了身體，眉宇間抑鬱一閃而過。
“我，”林悅氣勢弱了下來，“我沒有，只是不是我的，我不要。”
“不是你的你不要？”目前沒有公開關係尚且被人明示暗示跟董鄂送做堆的某人顯然想到了別的地方，長眉微蹙。
“不是我沒有真心和誠意，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又是這個話題，兩個人似乎走進了死衚衕，糾纏在名分這個問題上。林悅隱隱的覺得疲憊，她不是不重視名分，卻也不是想要逼他，想不到解決的辦法便一直拖着避免去面對，但是兩個人在一起卻總是觸及這個敏感的話題。
看出林悅的逃避，九少也微微的煩悶，耐着性子向她解釋，“你應該明白我得性格，如果我不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跟你有個未來，我不會對你這樣用心。”
“悅，我承認，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但是我對你的目的，只是因爲喜歡，要留你在身邊。”
纏綿的情話卻帶着微微苦澀的味道，林悅只覺得心裡一酸，卻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強忍着別過臉去，待情緒微微穩定，才悶悶的說：“我回去工作了。”
九少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狼狽，在她經過身邊的時候一把抓住她。
林悅對上他的眼睛，不由的一驚，心臟跳出一個強音，然後就亂了。
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睛裡可以含有這麼多矛盾的情緒，掙扎，怒氣，苦澀，隱忍，傷心，等等等等複雜到辨不清的情緒在他眼裡融和在一起，那樣混亂的渴望，讓她產生一種他是深深愛着她的錯覺。
下一瞬，九少已經垂眸隱藏起過多的情緒，薄脣勾起邪魅的笑容，緩緩的鬆開了她。
再看她時，他的眼神已經清明如水，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回去工作吧。瑞芬和華成重組的事情你不要擔心，按你想的去辦。我會支持你。”
隱隱的，林悅覺得有些失望，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關上會議室門的時候彷彿心也遺落在門後。
2008年6月26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