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西風

陳跡進了堂屋,屋內甜腥的血氣與酒氣撲面而來。

牀榻邊扔着幾塊染血的白布,窗邊銅盆裡的水也變成了血水。

蘇舟安安靜靜的躺在牀榻上不省人事,眼角的魚尾紋在燭光搖曳下,顯得更加深壑。

小滿低聲說道:“公子,她身上總共七處傷,都縫好了,也用烈酒澆過了。”

陳跡要往牀榻邊上探望,卻被小滿攔了下來。

他疑惑問道:“怎麼了?”

小滿趕忙解釋道:“公子您莫要靠近她,這兇婆子兇得很,莫讓她傷到您。有什麼事,您叮囑我,我去做。”

陳跡看向小滿:“你不讓我靠近,那你就不怕她麼?”

小滿無所謂道:“丫鬟自有丫鬟的命唄,我若被她暗算了,您記得每年七月十五多給我燒些紙錢。對了,若是能燒四個童男童女紙人更好,一個給我燒洗腳水,一個給我做飯,一個給我洗衣裳,一個給我捶腿,我小滿在地下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覺!”

陳跡哭笑不得:“行,我再給你多燒兩個,一個吃苦耐勞的給你當車伕,一個心靈手巧的給你做好看衣裳。”

小滿眼中竟露出憧憬:“聽起來好安逸哦。”

陳跡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還真想死掉不成?”

小滿回過神來小聲嘀咕道:“我就想想嘛……公子,我去將那兇婆子喚醒。”

“誒!”陳跡剛要出聲阻攔,卻見小滿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到牀邊,一邊輕聲呼喚,一邊暗戳戳的按了一下蘇舟的傷口。

蘇舟在睡夢中倒吸一口冷氣,疼得一腦門冷汗。

小滿焦急關切道:“哎喲,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啦?”

蘇舟狠狠地斜她一眼:“等我好起來,有你好看。”

小滿眼神無辜:“我剛剛纔救過你呢,怎麼恩將仇報?”

她湊近了枕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想殺我家公子,我沒趁機殺了你便不錯了,我可警告你,莫要再亂來。”

蘇舟凝視小滿許久:“只要他沒出賣過王爺,我自然不會動他。不僅不會動他,還會報答他。”

陳跡在遠處出聲問道:“你倆嘀咕什麼呢?”

小滿起身笑道:“公子,她說她想喝水。”

陳跡走到距離牀榻五步遠的地方站定,遲疑問道:“官府的人正四處緝拿你,我需要認真問你一次,他們會不會尋着你的疏漏找到陳府來?你流了那麼多血,會不會引來獵犬?”

蘇舟搖搖頭:“不會,我逃離時從房頂走的,獵犬上去了氣味也是斷斷續續的,而且我撒了艾草與菖蒲的粉末,會混淆氣息……”

話未說完,窗外有火光照來。

小滿將窗戶開了條縫隙,卻見院牆外的火光越來越近、越來越亮,似有許多人舉着火把快速逼近。

蘇舟與陳跡皆面色一變,同時說道:

“是你將我行蹤告知了官府?”

“你不是說你遮掩了氣味?”

兩人同時開口,各說各話,而後陷入沉默。

片刻後,陳跡開口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將你的行蹤告知官府,你在這裡躺着不要動,我出去應付他們。若見機不對,你就從後面的窗戶逃走,不必管我。”

……

……

銘泉苑外。

密諜司的密諜皆換上一襲官袍,黑夜裡,火把的光照亮他們身上的黑色袍服,肩上一條紅色繡蟒綿延至胸口,威嚴肅殺。

寧朝祖制中,男子位極人臣、女子受封誥命可穿着蟒服,這蟒服原本乃是文官卿相一輩子的最高理想。

然而到了嘉寧年間,仁壽宮裡那位大賜蟒服,一夜之間數萬密諜、解煩衛人人皆可穿蟒,隱隱凌駕於文官卿相之上。

陳府中,一名密諜正與陳禮欽並肩而行,陳禮欽面色不快:“這位新上任的海東青大人,難道要將我陳府搜個底朝天不成?你不會覺得是我陳家在窩藏賊寇吧?”

那位海東青不軟不硬的笑着解釋:“陳大人莫要介意,我並非針對您,而是在幫您啊。”

陳禮欽一甩袖子,氣憤道:“一派胡言,這怎麼算在幫我?”

海東青調侃道:“若我們搜查時避過陳府、張府,之後抓住那女刺客還好說,若是沒抓住,到時候坊間閒言碎語說洛城只剩陳府、張府沒搜,賊人定藏身其中,兩位大人屆時還說得清楚嗎……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禮欽沉着面孔:“想搜就搜,莫要多說廢話。”

海東青樂呵呵笑道:“還得是陳大人通情達理,方纔張大人將卑職痛罵一頓呢,濺卑職一臉的唾沫星子……搜!記住,莫要動陳府財物,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們!”

密諜們分散到每個院落,他們將早已睡下的陳問宗趕出院子,連傷未痊癒的陳問孝也在丫鬟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來。

密諜搜得極其仔細,櫃子、牀底,統統沒有放過。

眼看着密諜們搜到銘泉苑門前,有密諜推了推院門,卻沒能推開。

他回頭對那海東青低聲道:“大人,其餘院落都敞着門,唯有此院落着門閂,恐有蹊蹺!”

此話一出,海東青微微眯起眼睛,他右手按在腰間長刀刀柄,左手打了兩個手勢,當即便有密諜將院落圍住,虎視眈眈。

陳禮欽上前解釋:“大人莫要誤會……”

海東青皮笑肉不笑的打斷道:“陳大人,是不是誤會,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得開了門才知道。”

說罷,他抽出腰刀,以刀尖敲門:“密諜司辦案,裡面的人出來!”

黑夜陷入沉默,餘下寒風吹動火把的噗噗噗聲,令人焦躁不安。

海東青見院門遲遲不開,立刻無聲的打起手語,幾名密諜作勢便要搭人梯翻進院中。

有密諜吹向銅哨,喜鵲,一聲。

銅哨聲遠遠傳去,正在搜查陳府其他地方的密諜,紛紛匯聚過來,竟在海東青身後列出偌大的陣仗。

然而就在他們將要強行攻入時,吱呀一聲,木門開了。

有密諜將火把湊近,照見陳跡那張平靜的面孔,密諜司的海東青面色瞬息之中變了幾變,半晌沒說出話來。

陳禮欽上前介紹道:“這是我陳府三子陳跡,他先前兩年都住在府外,存了一些市井的防備之心,關門也是平日裡的習慣,並非今天才落門閂的。”

海東青聽了陳禮欽解釋,突然笑着收起腰刀:“陳大人早說嘛,原來是場誤會,大家將兵刃都收起來吧,莫要嚇着陳府三公子。”

銘泉苑,氣氛頓時鬆弛下來。

海東青對密諜們揮揮手:“都聚在這裡做什麼,其他地方都搜完了嗎?散了!”

密諜們一鬨而散,陳禮欽見密諜奔着文運堂去,當即跟了上去:“文運堂之中皆是古董與傳世的字畫,莫要毀壞了!”

那海東青見人羣散開,不動聲色道:“陳大人。”

陳跡笑着說道:“西風大人,好久不見。我倒是沒聽說你也升了海東青,不然定要道聲喜的。”

西風靦腆笑道:“僥倖僥倖,還是託了您和金豬大人的福,在劉家謀逆案中蹭了些功勞,不然肯定升不上來。如今金豬大人留我在洛城坐鎮,看顧咱密諜司裡的生意。”

陳跡低聲道:“你我同爲海東青,不必用這般語氣稱呼我。”

西風趕忙擺手:“不一樣不一樣,我能升海東青,那是因爲我熬了這些年,金豬大人看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升海東青,那是因爲您纔剛入密諜司,沒法升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陳跡若無其事問道:“我聽說千歲軍的那位王將軍死了,兇手還沒捉住?”

西風道了聲晦氣:“可不是嘛,我以爲洛城已經安寧了,正打算在此處養老,卻沒想到又出了這檔子事。那刺客也真是的,就不能在洛城外面殺王崇理嗎,非要將這潑天的屎盆子扣我頭上……”

說到此處,西風眼珠子轉了轉:“陳大人,要不您幫我查查此案?以您的本事,定能捉住元兇。”

陳跡笑了笑:“我近日將隨陳家一起進京,恐怕時間不夠。不過你可以說說目前掌握的線索,我幫你分析分析。”

西風思索片刻,回憶道:“此次刺殺,刺客之一乃是一位名爲蘇舟的女刺客,此事已板上釘釘。朝廷已通緝她多年了,十八年前她假扮清倌人刺殺靖王,據說靖王憐惜她的身世,念她年幼,放她一條生路;七年前,她假扮小販在金陵刺殺了我司禮監銀場的提督太監……”

一樁樁事情說下來,蘇舟身上背的人命竟多得令人頭皮發麻。

西風湊近了身子,低聲說道:“陳大人蘇舟倒還好說,玄蛇大人都沒抓住的刺客,我沒抓住也情有可原。可今晚另一個刺客非同尋常,不抓不行。”

陳跡挑挑眉毛:“哦?有何玄機?”

西風說道:“千歲軍一名甲士前往兵馬司報信,僥倖活了下來。據他所說,在蘇舟刺殺之前,還有一驅使精怪的行官出過手,按照他描述,那行官分明修了曼荼羅密印,驅使的是一隻饕餮。”

陳跡不動聲色道:“曼荼羅密印?難道是滇南密宗的人?”

“不不不,”西風搖頭:“滇南那邊密宗確實修行曼荼羅密印的僧人比較多,可驅使饕餮的這一支是一脈單傳,早在兩百年前,這一支教派便在巴思八上師帶領下,遷去了景朝傳教……這刺客,是從景朝來的!”

線索一旦牽扯到景朝,密諜司便必須不死不休。

陳跡心中一緊,若這驅使饕餮的行官真是小滿,那她的門徑到底是何人所教?自己那生母嗎?

西風問道:“怎麼樣,陳大人,是否有什麼頭緒?”

陳跡思索片刻:“我聽兵馬司士卒說那女刺客身受重傷,不如西風大人搜查一下各個醫館,另外藥材販子那邊也搜查一下。”

西風嘆了口氣:“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暫時還沒什麼收穫……”

陳跡側過身子,笑着問道:“西風大人要不要搜一下我這院子?”

西風趕忙笑着擺手:“都是自己人,我怎麼能搜您?陳大人早些休息吧,我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陳跡拱拱手:“那便不耽誤西風大人時間了。”

西風拱手回禮:“走了,您安寢吧。”

銘泉苑的院門緩緩合上,西風走出幾步,似有狐疑的回頭看了看那緊閉的木門。

幾息後,他笑着搖搖頭,按着腰刀搜查別處去了。

……

……

陳跡關好院門,稍稍鬆了口氣。

他雙手抓着門閂,靜靜聽着西風遠去的聲音,這才轉身回到屋中。

剛進門,只見蘇舟和小滿正站在窗邊,似是偷看許久。

蘇舟平靜問道:“你一醫館學徒,爲何與閹黨相熟?你方纔與他說了些什麼,他爲何對你如此客氣?”

陳跡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在懷疑我嗎?我師父曾給內相醫治腿疾,來了洛城之後,閹黨也曾來醫館爲內相取藥,大家一來二去便熟悉了。若我要出賣你,你現在還怎麼站在這裡說話?我好心好意幫你,你怎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蘇舟思忖確實是這個道理。

可是,方纔那密諜司海東青面對陳跡時的神態,怎麼看都不像是在面對一個小學徒,而是在面對一位……上司。

陳跡怯弱道:“這位女俠,我不知你與靖王是何關係,又打算怎麼爲他報仇,但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明日陳府就會啓程前往京城,我只需想辦法將你送出城去,屆時咱們便分道揚鑣。”

蘇舟平靜道:“不行。”

陳跡縮了縮脖子:“你要做什麼,我們只是尋常百姓,受不得這般驚嚇。回想方纔那一遭,我到現在腿肚子還是軟的。”

蘇舟放緩了語氣,柔聲道:“多謝恩公相救蘇舟往後必有重謝。只是你既然與王府有情誼,便好人做到底,將我送去京城如何?王爺曾囑託我來尋你,如今我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一旁小滿慌忙開口說道:“公子,不要答應這兇婆……”

可她話未說完,蘇舟竟從頭髮中摸出一枚燈火銅錢,悄悄塞進小滿手心,小滿眼睛一亮,突然閉上了嘴。

陳跡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他背對着兩人,面色漸漸平靜下來。

許久後,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心中有了決斷。

陳跡轉身,勉爲其難道:“那就我看在靖王的份上,再幫你一次,將你送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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