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捂着腰躺在地上,如同一隻剛被撈出水面的河蝦,蜷縮,伸展,蜷縮,伸展,卻還是擋不住鑽心的疼痛。
他嘴裡咒罵不止:"小蹄子,我一定要殺了你!"
此時,客棧屋頂張夏趴在屋檐邊緣向下打量,只見數十名天策軍甲士卸了甲冑,口中銜着刀,正一個個排隊往上攀爬。
“不好,他們要爬到三樓了。”
王貴聽聞此言,再也顧不得疼痛,起身重新疊好桌椅往上爬去,這才終於趕在天策軍沒攀上來以前鑽進屋頂裂縫!
王貴趴在屋頂破口大罵:“陳跡身邊那小蹄子。”
張夏怒道:“閉嘴,你想讓天策軍發現我們躲在這裡嗎?”
說罷,她趴在裂縫往裡看了一眼,卻見桌椅還疊在一起!
只要有人進了這間屋子,定然第一時間想到有人藏在屋頂!
張夏咬咬牙,慢慢挪動身子向下探去,想要把摞在桌子上的椅子推倒,可她無論如何也夠不到!
齊斟酌蹲在她身旁說道:“我來。”
張夏起身讓開,齊斟酌揭開一片瓦砸向椅子,椅子應聲跌落地上!
齊斟酌正要說什麼,張夏拉着他的領子往後退去:“噤聲。”
下一刻,一名天策軍甲士從天字甲號房的窗戶探出身子,警惕的打量着屋內!
待他聽到屋內陳跡與人廝殺聲,當即翻進屋中,持刀衝入走廊!
沒有再多看頭頂裂縫一眼!
在他身後,一個又一個天策軍甲士魚貫而入,彷彿無窮無盡!
張夏憂慮的看向固原城中,陳跡在爲他們拖延時間,可這時間拖到何時纔是個頭!只見城裡大火瀰漫,城內過半數房屋被天策軍焚燬,就像一張四方棋盤,黑子已佔盡半壁江山!
遠處,景朝天策軍鐵騎如黑色的洪流,在旗令指引下肆無忌憚往返穿插,打得邊軍連連後退!
邊軍,羽林軍在須尾巷一線,搬來磚石,土塊築起防線,阻止天策軍鐵騎橫衝直撞!
可天策軍鐵騎也不硬闖,卻見他們衝至數十步距離後,彎弓搭箭,一輪齊射便如割草般射倒一片邊軍!
邊軍甲士的藤甲根本攔不住天策軍的鐵胎箭!
邊軍也彎子搭箭,可他們的射程與天策軍相差十餘步!
天簫軍恰好知道這一點,只在這十餘步裡撥馬移動!
弓兵與弓兵相遇,十餘步的射程已是鴻溝天塹!
遠處又傳來弓弦震顫聲,李玄躲在一處土屋後面喘息着,固原邊軍的軍械觸目驚心,與御前三大營天差地別,別說火器了,連一支像樣的硬弓都沒有。
他憋尚屈的看向身旁一同躲避箭矢的邊軍,忍不住問道:“嘉寧二十五年屈吳山那一仗你們是怎麼贏力的?可有什麼殺丟鐗?可有什麼戰術?”
邊軍老兵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睨他一眼:“京爺沒睡醒呢?戰場上哪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拿命填。”
“拿命填!”李玄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心底深處忽然有一股戰慄的熱潮,他悄悄翻上房頂,無聲朝天策軍鐵騎攢射之地摸去!
龍門客棧!
陳跡沉重喘息着,他提着鯨刀穿過環形走廊!
頭頂烏雲跟着他躍過一條又一條橫樑,一人一貓,一上一下,如影隨形!
陳跡從天字乙號房經過時,一名天策軍甲士正衝出房門,揮刀劈向他側臉!
卻見陳跡後退一步,讓開刀鋒,矮身皮手一刺刀鋒從天策軍甲士下領處洞穿頭顱!
他收刀繼續往前走,經過天字丙號房門前時,一名天策軍甲士剛剛出門,還未等他擡手揮刀,陳跡隨手一抹,萇萇的鯨力從脖頸之間抹過,帶出一片血跡潑灑在走廊的牆上!
陳跡體力將盡,務求一擊斃命,不陷入纏鬥之中!
可攀爬上來的天策軍甲士越來越多,一間間客房裡衝出來的天策軍甲士像是打地鼠似的,永遠也殺不完!
陳跡只能邊戰邊退,但這客棧是個八角樓,樓上的走廊彷彿一個巨大的環形,退着退着便又退回到了原點,前後都是敵人。
他停下腳步,微微弓身!
鯨刀刀尖上,一滴血液凝聚,而後吧嗒一聲落在木地板上!
一滴,又一滴!
陳跡緩緩擡起鯨刀,看着身前黑壓壓的天策軍甲士,又冷冷回頭看向身後黑壓壓的天策軍甲士,數不清的甲士將他圍攏在走廊當中!
他向前一步,黑壓壓的天策軍甲土跟着他挪動一步!
他後退一步,甲士又跟着他挪動一步!
沉重的聲意從人羣后傳來,似是那手特重劍的天策軍甲士也來到三樓:“你的刀已經慢了,腿也沉了,降不降?”
陳跡環顧四周,雙手緊緊握着鯨刀的刀柄,汗水從額頭淌下:“不降!”
對方在人羣后冷笑一聲:“想來其他人都躲到房頂了吧,那些南人官貴躲得倒快,卻沒人來管管你,爲這種人效命,值得麼?“
陳跡平靜道:”無名小輩,只敢躲在人羣后面說話?”
對方沉默片刻,在人羣后冷冷說道:“殺了!”
剎那間,所有天策軍甲士一同向陳跡涌來,陳跡將鯨刀揮起,他已顧不得殺人,品能左支右絀得勉力抵擋!
當陳跡抵擋面前進攻時,一道極快的刀光潑灑來,在狠狠砍在他背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深可見骨!
鮮血從背脊流淌下來,鑽心的疼痛刺入骨髓!
陳跡回手劈去,對方卻又重新躲入一衆男士之中伺機而動!
他只能忍着痛往前殺去,將黑壓壓的天策軍甲士逼得連連後退,可短短數息,他背上便又多了一處刀傷!
下一刻,藏在人羣裡的景朝行官再出一刀,就在刀刃即將砍在陳跡身上時,房頂橫樑上忽有一道匹練以的刀光潑灑下來,一刀將景朝行官手臂斬斷!
噹啷一聲,手與刀一同落在地上!
天策軍甲士驟然擡頭望去,正看見一隻黑貓從橫樑跳下,輕巧的落在陳跡肩膀上,冰冷的注視着所有人!
晦暗的走廊裡,數不清的敵人,還有一人,一貓、一刀!
陳跡喘息道:“不是叫你藏好嗎?”
鳥雲喵了一聲:“再藏你就死了!”
人羣之後,有人疑惑道:“這是什麼行官門徑?讓開。”
陳跡背後的天策軍甲士如浪潮似的,驟然向兩側分散開來,卻見那鐵塔似的甲士掄起重劍,排山倒海搬的一劍劈來。
天字戊號房裡一道黑影閃身而出!
鐵塔似的甲士定眼看去,赫然是一頭饕餮用羊首犄角頂住了自己的重劍。
小滿衝入走廊,她看着陳跡背後一條條血淋淋的傷:“公子你。”
“曼荼羅密印,饕餮。”
甲士緩緩收回重劍:“你從何處得了我北人的行官門徑!”
小滿怒氣衝衝道:“關你屁事!”
鐵塔似的甲士冷笑:“一起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