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道瘦長的影子佇立在門口。
司徒透擡起頭,聶明瑛那雙明亮的眼睛中寫滿難以置信,緊緊咬着嘴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紀柔遞了個挑釁的目光給司徒透,湊到聶明瑛的耳邊,“別怪我綁着你,不這樣你怎麼能親耳聽到真相呢?”
司徒透張了張口,“明瑛”兩個字還在嗓子眼裡面,聶明瑛便一個轉身,“登登登”地跑開……
紀柔微微一笑,揚了揚下巴帶着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隨着聶明瑛的腳步離去。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越來越遠的聲音就好像踏在了司徒透的心上。
厲君措不會再給她解釋第二次的機會了,聶明瑛連她的解釋都不想聽,此刻也一定恨透了她。
她只不過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卻無奈永遠都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抹了兩把眼淚,司徒透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燈紅酒綠,像只沒有靈魂的木偶。
原本她就是什麼都沒有的,如今只不過是一切迴歸到原位,她又有什麼可傷心呢?
面前的桌子上,突然多了一隻點心盒子。
司徒透緩緩擡頭看去,尹秀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面色沉靜如水地看着她。
因爲哭泣而有些紅腫的眼睛躍進尹秀澈的眼簾,男人的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你忘記了東西。”
司徒透吸了吸鼻子,自欺欺人般裝作從來沒有哭過,掃了那個點心盒子一眼,“看來好像派不上用場了呢。”
尹秀澈盯着她掛在嘴角淺淺自嘲的笑意,悲喜不定,伸手將椅子拉開坐在司徒透的對面,淡淡勾起嘴角,“面很好吃,點心也一定很好吃,我可以嚐嚐麼。”
司徒透扁了扁嘴巴,將那隻點心盒子打開,推到尹秀澈面前,“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尹秀澈垂眸,修長的手指伸進盒子裡,撿起其中一塊笑臉形狀的點心放進嘴裡。
點心很甜,他卻彷彿嚐到了司徒透心裡滿滿的苦澀。
司徒透兩隻手緊緊揉在一起,“謝謝你不問我發生了什……”
“麼”字還沒出口,一張小嘴就被點心堵住。
尹秀澈手裡拿着塊小點心,徑直塞進她的嘴裡,衝她微微抿脣。
司徒透愣愣地看着尹秀澈,一動不動。
“好吃的點心,不能我一個人獨享,還有,”尹秀澈頓了頓,“能張開嘴巴麼,你咬到我的手指。”
司徒透這才意識到,方纔由於自己有些意外,緊張之下閉了嘴巴,此時尹秀澈的指尖還被自己咬住,帶着一絲冰涼的,陌生的感覺。
她連忙張開嘴巴,“對不起。”
尹秀澈勾了勾嘴角,繼續吃着盒子裡的點心。
曾經他提醒景曜不要被感情所累,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嘴邊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多了?
司徒透將口中的點心嚥下去,“我做的點心,味道果然不錯呢。”
尹秀澈定定地看着她因爲假裝堅強而笑得十分勉強的小臉,半晌緩緩開口,“小透,哭出來。”
“好好的,哭什麼。
”司徒透咬住嘴脣。
“司徒透,哭出來,你現在的樣子比哭還難看。”尹秀澈說得乾脆利落又直接。
就好像心被狠狠扯了一下,司徒透所有的堅強都在一瞬間崩塌,眼淚再也不可遏制,“尹秀澈,你這個壞人,我都說了我不哭,你爲什麼一定要讓我哭!”
尹秀澈靜默無聲,他知道,她真正想怪的人不是他。
眼淚的閘門打開,她的眼淚像洪水一樣奔涌而出,彷彿要將連日來所有的委屈全都洗刷乾淨。
“秀澈,我好冷。”
尹秀澈走到她身邊,緩緩俯下了身子,拿出一張紙巾輕輕擦拭着她奪眶而出的眼淚,“這裡有個肩膀可以借給你。”
司徒透將頭無力地抵在男人的胸膛,低低地抽泣。
眼淚的滾燙和尹秀澈胸膛的炙熱混爲一體,男人堅實有力的臂膀輕輕擡起,在即將把司徒透弱小的身體環住的前一刻停在半空。
縱使他無所不能,有一道城牆,他卻永遠無法翻過。
“小透,”他清透明亮的眼睛看着外面閃爍的霓虹,“你是不是很想要平靜的生活?”
司徒透擡起頭來,一雙淚眼望着男人下頜線完美的弧度,“嗯。”
“記住我今天的話,以後我會不惜一切護你,給你和孩子一個平靜安寧的生活,哪怕代價是生命。”尹秀澈始終看向遠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喉結輕滾,胸膛微微顫動,神色異乎尋常地堅定。
司徒透搖搖頭,“我不要你的生命,秀澈,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好好活着。”
尹秀澈的嘴角微彎,沁滿了靜謐與知足。
從小顛沛流離,跟隨厲紹南之後也總是在九死中求一生,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有人真正擔心他,讓他不要死。
“好,那我就活着,”尹秀澈深吸一口氣,“小透,你有沒有想過……讓我來做孩子的爸爸?”
他曾經以爲自己的宿命便是漂泊,無法給司徒透一個安定的未來,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司徒透與他是一樣的人。
即便渴望安定,卻註定漂泊。
司徒透瞪大眼睛,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尹秀澈嘴邊的笑容十分淡然,“你不要誤會。其實你並不願意嫁給別人,你想要的只是給你肚子裡的孩子找個爸爸。既然我此生註定不能因任何人而停留,不如幫你這個忙。我不會對你有任何要求,只做孩子名義上的父親。“
司徒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緊緊咬住了嘴脣,在孩子出生前,她的確很難再給它找到一個比尹秀澈還靠譜的父親了。
“可是你也要清楚,如果你同意我做孩子的爸爸,就有可能面對危險,像真子一樣,甚至比真子的情況還要嚴重的危險。小透,你要想好。”事到如今,尹秀澈依舊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即便他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照顧,但也必須把利弊分析清楚。
司徒透沉默了一陣子,猶疑的目光終於變得堅定,“謝謝你秀澈,如果是別人,我或許會擔心,但現在對我說這番話的人是你。我相信你會護我和孩子平安,我答應你。”
尹秀澈微微
一笑,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似乎多了一層人情味。
儘管一切都只不過是虛幻的泡沫,他也總算有一個家了,對於一顆流浪的流星,這樣便已經足夠。
沒有厲君措的日子,倒多了幾分寧靜。
尹秀澈不再逼着司徒透練習開槍,掛在那棵大柳樹上的桃子卻每日依舊換新。
他是個對自己的槍法一日都不肯鬆懈的男人,打下來的桃子自然都進了司徒透的肚子。
司徒透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直到一雙腳已經腫到只能隨意穿一雙拖鞋。
反正這裡只有尹秀澈,她也毫不在意,每天日上三竿的時候都懶洋洋地躺在尹秀澈爲她做的長椅上曬太陽。
尹秀澈也不管她,只是她在院子裡的時候,他一定會在那株大柳樹下或者擦拭着匕首,或者擦拭着手槍。
她只知道啃着桃子,卻不知道尹秀澈在暗中爲她擋掉了多少危機。
從當日兩個人回來,小鎮就開始有可疑的陌生人出入,他與司徒透住的小院周圍更是時常有黑影攢動。
憑尹秀澈多年出生入死的經驗來看,來的人身手絕對不低,只是礙於尹秀澈時時警惕,來人始終沒有動手的機會。
這樣想着,尹秀澈清透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精光,一甩手中的匕首,將樹上最後一個桃子打了下來,隨手拋給司徒透。
司徒透正啃着手裡的桃子,一個冷不防,恰好被飛來的桃子打了個正着。
“哎呦”一聲,她鼓了鼓腮幫子,“尹秀澈。”
話剛說完,突然覺得肚子一陣劇痛,她立即捂住肚子,衝尹秀澈招了招手。
尹秀澈將她扶進屋子裡,“預產期就快到了,好好在屋子裡休息吧。”
眼睛,在掃過院子裡一閃而過的身影時眯了眯。
同樣因爲懷孕而身子不便的,還有一直住在厲宅的紀柔。
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懷孕的事情想瞞也瞞不住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算計厲君措,讓他和自己發生些什麼,從而讓這個孩子名正言順地成爲厲家的孩子。
但厲君措自從從南城回來之後,幾乎成了一道銅牆鐵壁,整日廢寢忘食地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幾個月來竟然從未回過厲宅來。
起初她還主動去公司找過他,可是卻連他的面都沒見到。
她懷孕了好幾個月,厲君措卻還連她懷孕了都不知道。
既然無法讓這個孩子姓厲,她不是沒想過把孩子打掉,可是思來想去,她卻又有了新的盤算。
陳叔卻一直以爲紀柔肚子裡的孩子是厲君措的,看在孩子的份上,對紀柔的態度倒是和緩了三分。
入夜,紀柔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着,算一算日子,司徒透的孩子應該快要降生了,時間剩下的不多了。
這樣想着,她撥通了景曜的電話,“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尹秀澈警惕性很高,沒有機會下手。”
“幾個月了,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紀柔有些急躁,咬着嘴脣想了一會兒,“看來,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