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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州一戰打的漂亮。”葉應武笑着說道,隨手把手中的信紙扔進身邊的篝火中,任由火舌將這張記載着隨州大捷消息的信紙吞噬,“宋瑞不負衆望,興州水師那兩個傢伙也總算是解恨了。”
坐在葉應武身邊的吳楚材伸手烤着火:“使君,現在文相公這麼高調的帶着弟兄們打過漢水去,會不會逼得蒙古韃子從天長退軍?畢竟文相公這是擺出來攻克南陽直上河洛的架勢,蒙古韃子現在在中原能夠找到的也就只有咱們眼前這三四萬兵馬了,一旦河洛丟了,他們得不償失。”
不等葉應武回答,江鐵忍不住撇了撇嘴:“這你就太天真了,伯顏可不只是奔着打到大江南岸而來的,分明是盯着使君而來的。這幾天咱們周圍的蒙古韃子哨騎越來越多,說明伯顏也快要按捺不住,想要南下追擊使君了。不過他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別說咱們後面六合還有幾萬兒郎,就憑着這鎮海軍右廂萬餘名將士,照樣讓他磕下門牙!”
葉應武伸手向篝火中扔了一根柴火,淡淡說道:“對於伯顏來說,不可能放着某帶領鎮海軍在這裡逍遙,因爲他很清楚,就算是現在撇下某去對付宋瑞,也不過就是疲於奔命罷了,因爲某隻要騰出手來,也不會讓兩淮安生的,更何況李庭芝李安撫又怎麼是簡單貨色,現在估計淮軍已經陸續渡過淮水了,放着腹地空虛的山東,李庭芝不會幹瞪眼的。”
江鐵和吳楚材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涼氣,爲伯顏感到悲哀。自從十萬大軍在襄陽一戰覆沒之後,蒙古實在是拿不出足夠的步騎重新組織進攻了,這一次伯顏統帥的三四萬兵馬已經是最後一支機動力量,其他各處只能勉強守住原本的城池,而且往往都是兵力稀薄,像隨州這樣的漢水北岸前哨重地,都能夠讓沒有多少攻堅經驗的宋軍一戰而下,就知道蒙古現在已經虛弱成了什麼樣子。
金剛臺和膠州兩場大捷背後,與其說是淮軍和膠州水師的輕師冒進,倒不如說是蒙古精銳的捉襟見肘。
“這就是某這一步棋最要命的地方。”葉應武笑着站起來拍了拍手,“伯顏或許原來還不慌不忙,但是現在卻必須要主動地找上門來和咱們決戰,畢竟對於他來說如果不能抓緊把某解決,估計山東和河洛這兩塊腹地就會被攪和的風雲激盪,另外還不要忘了,興州陸君實和江鎬這兩個傢伙又豈是好惹的,或許夏貴沒有膽量進攻,他們兩個也敢帶着天武軍頂上去。”
江鐵隱隱察覺到什麼,楞然說道:“使君是說天武軍北上?”
葉應武點了點頭,看着天空中黯淡的星辰:“某估計現在蒙古韃子既然已經是向六合而來,陸君實不會傻乎乎的再前去安慶府了,對於他來說,最好的選擇是走光州、新蔡,既可以向東威脅金剛臺後路,也可以直接配合文宋瑞直插中原!”
沉默了片刻,葉應武伸了一個懶腰:“更何況川蜀之中或許高達老將軍還有些保守,張珏將軍卻絕對會抓住這一次機會,足夠劉整喝一壺的了。要知道川蜀的蒙古韃子也被抽調了不少,正是兵力空虛的時候。而且川蜀距離襄陽比較近,難免襄陽之戰的結果會波及到他們,這一次川蜀中的蒙古漢家兒郎很難像之前那樣給他們草原上的主子拼命了。”
江鐵和吳楚材都是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誰曾想到,宋軍這一次大反攻竟然會來的如此突然、也如此威猛,從川蜀一直到兩淮,不惜掀起全面開戰,將戰火從瀘州一直燒到漣海。想到這漫長的戰線上無數的兒郎奮勇向前,赤旗開處、刀槍如林,吳楚材和江鐵就感覺心中一陣熱血激盪。
能夠追隨使君戰他一場,快哉!幸哉!
馬蹄聲匆匆,踏碎黑暗的寂靜,葉應武微微一怔,嘴角邊流露出一絲笑容。而彷彿意識到什麼,各處枕戈待旦的鎮海軍士卒,也都是睜開眼睛。那名哨騎直接衝到中軍大帳之前,跳下來衝着葉應武一拱手,急聲說道:“啓稟使君,蒙古韃子前鋒騎兵足足五個千人隊,距離此處不足十里地!”
葉應武點了點頭:“這裡距離六合已經不遠了,伯顏這個時候終究是下定決心要追上來了,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江鐵和吳楚材都是衝着葉應武一拱手:“還請使君下達命令!”
而中軍營帳被一把掀開,絮娘在風中打了一個哈欠,一手握着刀柄快步走出來,英姿颯爽,正正看向葉應武:“使君,此戰如何是好。”
葉應武沉吟片刻之後,卻是先對着剛剛還在寨門處巡邏,所以有些手忙腳亂跑過來的小陽子吩咐:“帶着親衛,把某的將旗撐起來,咱們向着六合慢慢悠悠的撤退。”
小陽子急忙扶正頭盔,應了一聲。而葉應武緊接着看向吳楚材:“你們兩個一人帶領三千兒郎先行,不過在前面要做好佈置,一旦蒙古韃子真的咬上咱們後路,就要停下來頂上去,這樣三支隊伍輪流,避免被蒙古韃子纏在這裡。”
吳楚材和江鐵同時點頭,他們也能夠察覺到這是使君對自己的考驗,畢竟兩個人隨着沙場閱歷的增長,不可能一直跟在葉應武身邊作爲親衛統領,早晚有一天是要下放到各個軍帶兵上沙場的,所以葉應武這一次讓他們各帶一隊,也是想要考量一下這兩個傢伙的能耐如何。
“絮娘,別亂跑,跟緊某。”葉應武看着幾個人離開,方纔有些頭疼的看向楊絮。不是他不想帶着絮娘,而是因爲這樣沙場衝殺、刀劍無情,要是絮娘受傷或者有什麼意外,葉應武實在是心中難以接受,可是又有拗不過後宅那些婉娘她們和絮娘自己的要求,只能讓楊絮形影不離的跟着,至少這樣也算在處理六扇門和錦衣衛來往消息的時候有個人幫忙。
楊絮本來也沒有打算多做什麼,陸婉言、綺琴幾人讓她跟着葉應武,也主要是因爲希望能夠有一個人緊緊看着自家夫君能夠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多一份保障,不過對於葉應武來說,真的有什麼危險,寧肯自己替楊絮擋住,也不可能讓她來幫自己遮風擋雨的。
營寨中已經迴盪起鼓聲,不過實際上已經算多此一舉,因爲剛纔那孤零零的馬蹄聲已經讓不敢放心熟睡的將士們驚醒,所以第一通鼓尚未落下,右廂士卒就已經集結完。
葉應武翻身上馬:“江鐵、吳楚材,你們兩個給某把人帶好了!”
兩人同時應了一聲,然後率先縱馬出營。
此時已經能夠隱約大地的顫抖,顯然蒙古騎兵距離這裡已經不遠了,這倒是符合伯顏的作風,只要下定決心追擊,必然是要一戰定勝負,就像金剛臺一戰便是這個道理,爲了能夠一戰讓淮軍潰敗,伯顏甚至不惜親自率隊衝殺在前,讓蒙古騎兵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撞入淮軍陣中,最後即使是李庭芝和夏貴拼命帶着中軍頂上去,也免不了戰敗。
“來的是誰?可曾看清旗號?”葉應武平靜的問道,似乎並沒有爲自己斷後而感到驚慌,甚至也不在意這些蒙古騎兵所來的主要也是唯一目的就是取了自己的項上首級。
小陽子急忙回答:“應該是懷都,至於伯顏在不在不清楚,不過末將以爲伯顏身爲統帥,不可能帶着一支騎兵作爲前鋒的。”
“那是因爲你不瞭解伯顏,”葉應武冷笑一聲,“走!”
雖然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不過小陽子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他可沒有像江鐵和吳楚材那樣的勃勃雄心,自認爲當葉應武的親衛,到時候上陣殺敵少不了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統帥千軍萬馬征戰沙場,既難以親臨一線,小陽子也自問不能夠服衆。
所以葉應武說什麼就是什麼,聽着便是。
“蒙古韃子騎兵,兩裡地!”一名哨騎急匆匆而來。
“快快出營,不要讓他們追上。”葉應武朗聲說道,一把抽出佩劍,“另外把這營帳直接一把火燒掉。”
一把火焰沖天而起,照亮黑暗,火光之中葉應武和衆多鎮海軍士卒的臉龐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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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韃子到哪裡了?”蘇劉義沉聲問道,“爲什麼前面的消息到現在還沒有送來,而且某已經看到了蒙古韃子哨騎的蹤影!這裡距離六合不到二十里地,你們清楚這意味着什麼。”
王虎臣從草叢中站起來,手搭涼棚看向前方,夜色昏暗,實際上根本看不清楚多遠,只能夠隱約發現不遠處宋軍哨騎來往的身影:“將軍,天太暗了,除非是摸到眼皮子底下,否則想要發現蒙古韃子沒有這麼容易,再說剛纔那幾個蒙古韃子哨騎也是和咱們的人誤打誤撞衝在了一起,與其說是在這裡探查,倒不如說是睜眼瞎衝到了六合左近。”
蘇劉義咬牙看着前方昏暗沉寂的原野:“但願如此,可是某心中總是忐忑不安。畢竟使君身邊只有右廂,而蒙古韃子單單是騎兵的數量就要超過他,早知道今日如此尷尬之局面,當初就不應該讓使君親自當這個誘餌!”
王虎臣無奈的說道:“使君不當誘餌,實際上屬下也不相信伯顏會傻乎乎撞上門來,恐怕也就只有使君在前面才能夠讓伯顏對於襄陽那裡不管不顧,一口氣追殺過來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蘇劉義有些焦躁的在山丘上來回踱步,而山丘上下,所有鎮海軍士卒都已經屏住了呼吸,一雙雙眼眸直直盯着前方。不得不說今天也不是沒有好處,這麼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正好能夠出人不備,可是前提是蒙古韃子要衝到這個圈套中來纔是啊。
這就是一場比拼速度的決戰,如果伯顏能夠趕在葉應武衝入這陷阱之前把他包圍擊敗,那麼就是蒙古贏了,如果伯顏追着追着不慎落入了圈套之中,蒙古最後一支步騎主力也就會隨之損失殆盡。
可是讓蘇劉義擔憂的是,在速度方面實際上靠兩條腿的宋軍並不佔優勢,即使是叢天武軍一脈繼承下來的鎮海軍士卒,也都是鐵腳板,但是人走的再快,中就很難趕得上騎兵。
“將軍,暫且寬心,”王虎臣看出來蘇劉義擔憂所在,輕聲勸解,“鎮海軍右廂是當初天武軍右廂的老底子,一直又是將軍和虞侯親自擔任右廂都指揮使和都虞侯,上一次淮北之戰就是憑藉右廂解了五河口之圍,要說別的或許某還不服氣,但是這奔襲撤退一事,怕還沒人比得上右廂。”
蘇劉義看了他一眼:“你管好自己,這個時候不用來寬慰某。”
見到蘇劉義有些生氣,王虎臣訕訕一笑,剛想要走上山坡頂端,再盡力看一看遠方,一名傳令兵已經大步而來:“啓稟兩位將軍,後廂已經陸續抵達右翼,另外右廂李都指揮使派遣小人前來詢問,是不是需要派出哨騎。”
“李芾來的倒是不慢。”蘇劉義輕輕舒了一口氣,沉吟片刻之後揮了揮手,“讓他小心隱藏,不要輕舉妄動,哨騎更是不要派出去,這裡有前廂的哨騎足夠了,這天色昏暗,人多不見得是好事,萬一打草驚蛇,就會前功盡棄,這個道理恐怕不用某詳細解釋。”
那名傳令兵急忙離開,而蘇劉義沉默片刻之後說道:“張虞侯帶着中軍,還有左廂都已經到哪裡了?現在蒙古韃子已然上鉤,咱們先且不管使君能不能把人誘來,要先把這個陣勢展開。”
王虎臣嗯了一聲:“末將這就派人前去探詢。”
彷彿是剛纔那一名傳令兵引起的連鎖反應,馬蹄聲重又響起,一名哨騎飛快而來:“將軍,距離此處三十里地左右,使君已經帶着右廂和蒙古韃子交上手了,右廂分成三隊,輪流上前拖延,不過估計還是支撐不了太······”
不等他說完,又是一名傳令兵飛速而來:“蘇將軍,使君口令,鎮海軍各廂隨時備戰,魚兒即將入彀!”
“來了。”蘇劉義心中大石落地,使君,現在就看你的了。
王虎臣也是霍然站直,盡力向北面看去。他身後宋軍士卒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弓弩手已經陸續就位,另外不少工匠開始指揮士卒搬運飛雷炮和牀子弩,爲了好好款待伯顏,光是搬運牀子弩就費了不少力氣。
鎮海軍選擇請君入甕的地方是六合北面連綿的山丘處,三座山丘在原野上排開,兩座在北,一座在南,正好面向西北側成三角形斜着排列,而蘇劉義和王虎臣帶領鎮海軍前廂就埋伏在西側兩座山丘之間,而李芾已經帶着後廂頂在了東面那座山丘後,這樣的話無論蒙古韃子想要從哪兩座山丘之間突破,都會遭到鎮海軍最爲密集的打擊。
另外張世傑會帶領中軍移到六合城北不遠處,這樣既能夠得到水師的支援,又能夠掩護江南建康府,而王大用則是帶領左廂頂在最東側山丘和揚州城中間後方,從而防止蒙古韃子在這之間流竄逃逸。
可以說整個鎮海軍都已經沿着這一帶展開,鍋中湯水煮的滾燙,靜靜等候伯顏送上門來。
王虎臣攥着刀柄的手心已經滿是汗珠,緊張盯着前面的天地之間。
一線火光已經浮現在眼前,馬蹄聲陣陣,伴隨着還有如同潮水的殺聲。火把綿延彷彿是一條在荒野上游動的長龍,隱隱約約可以看清楚被光焰映襯得如同血紅的旗幟。
“是咱們的人。”蘇劉義低聲說道,雖然他經歷的陣仗也不少了,但是還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心臟撲通撲通的跳着。
畢竟之前每一次雖然也是拼盡全力去取得勝利,但是畢竟沒有太大的壓力,這一次卻是關乎到葉應武的生死,即使是蘇劉義也不敢怠慢。他很清楚葉使君是什麼樣的身份地位,對鎮海軍乃至整個天武軍、整個大宋各軍有着怎麼樣的或明或暗的影響。
現在大宋全線北伐,高歌猛進,兩淮作爲唯一一個誘敵深入並採取守勢的戰場,不能夠有絲毫的差錯,而統帥兩淮戰場的葉應武,更是不能夠有絲毫差錯,這關乎整個宋軍的軍心和士氣。
“啓稟將軍,前面是第一批撤回來的右廂弟兄,有兩千餘人。”一名傳令兵快步而來。
“弓弩上弦,飛雷炮預備!”蘇劉義猛地站直,環顧左右,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