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應武的擔心陸婉言很清楚,自從秦朝開始,秦漢、隋唐,這樣一個短命朝代配上一個盛世的組合基本上成爲了中國歷史上的慣例,如果將郭威和柴榮所建立的周也算是一個短命大王朝——畢竟這是建立在中原的王朝——那麼周宋這一對兒也可以歸入之前的模式之中。
所以就算是葉應武對於這樣的歷史“潛規則”熟視無睹,朝野之中對於大明的國祚長度也多少都有些爭議,尤其是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多少都會拿住這個做文章,畢竟葉應武能夠讓他們拿來作文章的並不多,而這和天命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相關聯的又是最難解釋清楚、也最容易引起恐慌的。
所以葉應武現在要做的,不只是維持好整個大明的天空,還要想盡一切辦法培育出來一個好兒子,來全力避免大明走上“二世而亡國”的道路。
看着自家夫君緊皺的眉頭,陸婉言知道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但是此時此刻卻必須要說下去,畢竟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少傅夫君可以挑選自己心中的人選,但是伴讀卻是得考慮一下······”
“這個某知道,”葉應武點頭應道,“正好可以用伴讀來拉攏一下朝中重員,文天祥、謝枋得等人家中的衙內都已經到年齡了,而且某之前也多少和這些孩子接觸過,都是德才兼備之人,完全可以信任。”
陸婉言嗯了一聲,大明偌大的天下畢竟不是葉應武一個人打下來的,之後朝廷的統治還是需要有人來維持的,而很顯然這些開國勳貴們的子孫後代就是其中不錯的選擇,葉應武看中了文天祥的衙內文道生等人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讓文天祥等人更加忠誠。
畢竟忠誠這種品格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而且這背後還要牽扯到主見和信仰的不同,雖然葉應武很相信文天祥和謝枋得等人的品行,也知道他們既然跟着自己就絕對不會有背叛,但是在雙方的關係上再加上一層,終歸不是什麼壞事。
古人之所以講究“親上加親”,就是這個道理。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也休息吧,這些事情明天大朝會朕肯定會和百官商議之後拿定主意。”葉應武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陸婉言似笑非笑着推了他一把:“妾身現在可是有孕在身,經不起夫君的折騰,夫君還是乖乖地去找惠娘和舒兒她們吧,這幾個丫頭可是每天都想着能夠承受雨露呢。”
葉應武頓時一本正經的說道:“某發誓,肯定不會動手動腳,只要娘子有任何的不舒服,某肯定會好好伺候,更何況難道在娘子心中,只要是夫妻之間一起睡覺就會有什麼事麼?沒想到在娘子心中,某竟然是這樣的形象,還真是可悲啊!”
看着一臉悲憤的葉應武,陸婉言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不過還是堅決的伸手推開他:“好啦,別鬧了,妾身若是這樣還每天就霸佔着你的話,那恐怕會引起後宮中姊妹們不滿的,你就乖乖的回去,願意找誰就找誰,妾身可管不了你。”
葉應武嘿嘿笑一聲,伸手在陸婉言臉頰上捏一下,一揮衣袖大步走向屏風後面。而陸婉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傢伙恐怕早就已經坐不住了吧。而跟在葉應武身後的晴兒走到陸婉言身邊的時候,卻是下意識的頓了一下腳步,衝着陸婉言行了一禮方纔離開。
陸婉言身後的青萍詫異地看着葉應武離開:“娘娘,您怎麼?”
“整個後宮之中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更何況······”陸婉言輕笑一聲,不慌不忙的想後面走去,更何況你以爲這一次這個功勞是惠娘和舒兒那兩個鬼精的丫頭平白無故送到她面前的?
她們送來這計策可遠遠不只是因爲害怕引起陸婉言猜忌——實際上在後宮之中,就算是真的受到猜忌又有何用,陛下的寵愛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根本——還想要陸婉言在今天晚上“高擡貴手”。
陸婉言搖了搖頭,這兩個想孩子想瘋了的丫頭。
見陸婉言沒有說下去,便明白過來她不想多說,青萍很自覺地問道:“那娘娘咱們接下來要回去麼?”
陸婉言沉默片刻,笑着說道:“不回去,去找琴兒姊姊,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去過那裡了。”
頓了一下,陸婉言喃喃說道:“正好有幾個問題讓她解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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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應武的目光在惠娘身上掃過。
惠娘雙手縮在背後交織在一起,有些惶恐的微微擡頭看向自家夫君,雖然不知道自家夫君有沒有生氣,但是惠娘總感覺這個傢伙來了之後氣氛似乎就有些不對勁了。
“舒兒呢?”葉應武看似隨意的抿了一口茶。
“去······去看着微兒唸書了。”惠娘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還是離這個傢伙遠一些比較好。
輕輕嘆了一口氣,葉應武感慨着說道:“這個丫頭跑的倒是怪快,還有你退什麼退啊?”
“我錯了夫君!”王清惠這小丫頭心一橫,很乾脆利落的直接喊道,沒想到嚇了葉應武一跳,甚至嘴裡的茶水都險些噴出來。
“那你倒是說說,哪裡錯了?”葉應武眯了眯眼。
惠娘頓時諾諾不語,真的讓她說,那她怎麼知道,自家夫君的脾氣說好的時候好得很,說古怪的時候誰也捉摸不清楚,所以還是選擇保持沉默比較好,否則免得說錯了話。
“你們做的也沒錯,”葉應武揉了揉惠孃的腦袋,他素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看着一個萌萌的小蘿(和諧)莉——雖然這個蘿(和諧)莉也不小了——委屈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多少會有些不忍。
實際上這件事惠娘和趙雲舒做的也有她們自己的考量,畢竟這裡終歸是後宮,做事多一點考慮和牽掛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對於葉應武或者對於她們並非只有壞處。
緩緩的臥倒在軟榻上,葉應武看着池塘中泛起的漣漪,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今天這一天真的好累啊。而惠娘很有眼色的剝開一個橘子送到葉應武的嘴邊,邀寵一般小心翼翼的趴在葉應武耳邊說道:“夫君,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哦,實際上舒兒姊姊不是去看她妹妹,而是去沐浴了。”
葉應武騰地一聲坐了起來,甚至腦袋還直接頂在了惠孃的額頭上,兩個人同時哎呦了一聲,捂着額頭看向對方。葉應武狠狠一拍她的小腦袋:“你這是謊報軍情!”
惠娘露出一抹笑容:“你看,我就知道,所以只能先騙騙你了,否則舒兒姊姊豈不是要倒黴了。”
“那你怎麼又告訴某了?”葉應武有些詫異的看向惠娘。
惠娘有些無奈的伸手一指不遠處迴廊上在幾個婢女的跟隨下跑的正歡的趙雲微:“誰知道這丫頭怎麼就衝出來了,就算是不告訴你你也肯定能看得到,到時候不只是舒兒姊姊倒黴了,妾身也要倒黴了。”
葉應武看着趙雲微蹦蹦跳跳的身影,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這個小丫頭坑姐似乎是專業的。
當下了拍了拍胸膛,葉應武鄭重的拽起來惠娘:“走,咱們去找舒兒談談,這是怎麼管教的這個野丫頭!”
惠娘以手掩面,在這一刻她真想說不認識前面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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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琴放下手中的針線,看着走進來的陸婉言;“婉娘妹妹,這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姊姊就別笑話我了,”陸婉言笑着說道,打量着綺琴手邊的針線,“姊姊還真是好心情,竟然有功夫在這裡繡花。這擅長琴棋書畫的手,沒有想到還擅長刺繡呢。”
綺琴柔柔一笑:“給這幾個小姑娘各繡一個手帕,以備不時之需。這繡花什麼的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怎麼我就不能學會了?好啦,無事不登三寶殿,婉娘妹妹不去伺候夫君,大晚上的到這裡來做什麼。”
看着窗外的月色和池塘,陸婉言打趣道:“姊姊這裡可是大家公認的觀賞月亮的好去處,我就不能過來看看這月亮?莫非姊姊還嫌棄自己不夠漂亮,所以就連這月亮都想要私藏?”
“好啦好啦,我錯了還不行麼,”綺琴一邊給陸婉言倒了一杯茶——自從鈴鐺嫁人之後,她反倒是習慣了自己伺候自己,大多數的事情都不讓婢女代勞——一邊順着陸婉言的目光看去,“妹妹是不是又有什麼愁心的事情了?你現在可是懷着孩子呢,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可不行!”
陸婉言點了點頭,坐下來說道:“剛纔我去和夫君討論了一下給涵兒挑選少傅的事情,只是不料夫君竟然還賣了一個關子,就是不告訴我他心中的人選,這多少也讓我有些擔心啊。”
綺琴輕笑一聲:“所以妹妹就找到我這裡來了?”
“這葉家的門是當初姊姊拽着我進來的,現在小妹有所疑惑,姊姊可不能放手不管啊。”陸婉言握住綺琴的手,鄭重的說道。
“你個丫頭,當初就算是我什麼都不說,恐怕你最後也是乖乖的嫁進來,你和夫君相互之間那點兒心思根本就隱瞞不了。”綺琴有些無奈的瞥了婉娘一眼,見婉娘尷尬的笑了笑,綺琴也就不在這上面繼續糾纏,“少傅的問題,既然夫君遲遲不說,說明夫君現在應該還在猶豫,絕對不會因爲和你有隔閡而故意隱瞞,再說你們兩個之間若是都有了隔閡,那這後宮的日子還能不能安穩了?所以這個你可以放心,夫君賞識人才的能耐天下第一,他挑選出來的人無論是誰,肯定都能夠承擔起來這個責任。”
陸婉言微笑着說道:“琴兒姊姊言重了,夫君的爲人無論是你還是妾身都很清楚,夫君不說,必然有他的考量,但是妾身一直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總歸是心中有些忐忑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綺琴點了點頭,婉孃的擔憂,作爲一個孩子的母親她當然能夠理解,畢竟對於太子來說,少傅和伴讀是最重要的少年時候同伴,甚至還有可能是太子登基之後的朝廷中樞官員基底,這將關乎到大明王朝的下一代,陸婉言身爲孩子的母親,不可能不在意,“別擔心,夫君是孩子的爹爹,不可能做出來對孩子不利的事情,如果讓他爲了討好誰而妥協的話,以夫君的性格,是堅決不會這麼做的。”
陸婉言嘆了一口氣:“話是這麼說不假,但是琴兒姊姊你也知道,現在夫君真的可以說是內憂外患······”
綺琴笑了一聲:“現在夫君就像是身處一潭死水之中,這死水就是整個大明朝堂。一旦這樣下去,死水會發臭,而大明朝堂也會腐朽,對於夫君來說,想要解決這一潭死水的最好辦法就是引活水。所以夫君這個少傅的人選就要慎重了,畢竟這不是對於孩子,還意味着夫君將要引來活水活了這一個朝堂的死水,這也是爲什麼夫君現在還猶豫。”
“藉助外來的活水?”陸婉言詫異的重複一遍,“難怪夫君不想要重新啓用之前的那些老相公們。”
綺琴微微頷首。王爚和章鑑等人單單說才學或者爲人品行絕對是夠了,甚至作爲葉應武的長輩,讓他們來做太傅都足夠了,更不要說少傅,但是正是因爲他們充足的爲官經驗,所以這些官場老油條們肯定不會輕易的讓自己重新跳入這旋渦之中——畢竟他們好不容易纔脫身,只要不是想要在沒有老的不能動彈之前還冒險創下什麼功名,那肯定不會傻乎乎的回來。
所以一旦以他們爲少傅的話,整個朝堂估計還是要維持現在這樣有些尷尬的僵局,而如果是抽調其餘人回來,葉應武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以點帶面,將整個局面都弄活。之所以形成僵局,就是因爲雙方實力相當、僵持不下,甚至還在相互試探,而一旦朝堂上葉應武有了更加得力的助手,那麼這局面就被徹底打破了。
“所以擺在夫君面前的人選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綺琴微笑着看向恍然大悟的婉娘,“婉娘你不用着急,越是着急越是容易當局者迷,現在就靜靜等着、看着,妾身相信夫君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不等陸婉言回答,綺琴拿起來桌子上的筆,在一側的紙上寫下來幾個名字,然後交給陸婉言:“放心,按照妾身的推測,應該不出這幾人。”
陸婉言看了一眼,鄭重的點了點頭:“多謝琴兒姊姊。”
“舉手之勞。”綺琴柔柔一笑,繼續刺繡。
而婉娘有些沮喪的輕輕捶了捶桌子:“琴兒姊姊,你說我是不是太愚笨了,同樣的問題,如果換做是你,更或者換做舒兒或者惠娘,說不定都能夠看得透徹,但是隻有我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家夫君。”
“婉娘,你又何必如此說呢,”綺琴看着在自己面前垂頭喪氣的大明皇后,恐怕這個女孩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纔會展現出來這樣的神態,“氣勢如果後宮之中所有人都很聰明,那這後宮豈不是每天都要勾心鬥角,弄得烏煙瘴氣的?更何況在夫君的心目中,你就是他的正宮娘娘,只要不是犯下了什麼實在難以饒恕的罪過,他肯定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的。”
陸婉言輕輕嗯了一聲,而綺琴拍了拍她的肩膀:“身爲正宮皇后,你需要做的就是制衡,後宮之中妃嬪衆多,難免會有矛盾,只要你能夠做到不偏不倚,就照樣能夠坐穩後宮之主的位置。正是因爲後宮之中的這些姊妹們都很聰明,所以她們知道進退,知道自己身處什麼位置,也就能在發生矛盾的時候意識到你的評判是沒有帶着私人恩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