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一時拿不定主意。不過高謹將甑氏送回來,足見高謹的誠意,他沉吟許久,委實難決。?
不管是勾結遼東、匈奴、烏丸,其實對他都沒有好處,可是投靠高謹,又讓他下不定決心,畢竟他明白,高謹是敵人,至少是袁氏的敵人,若是自己投靠,是否會對不起列祖列宗和那兩個紅了眼的兄弟。?
簡雍微微捋須,含笑道:“二公子還需猶豫嗎?東武侯若佔了河北,則大局已定,二公子亦是立下了汗馬功勞,袁氏四世三公,何不如五世四公呢?”?
這已經有了利誘的意味了,反正河北早晚不再屬於袁氏,何必還要逞強,引狼入室可以,可是他們能給你多少東西?不管是鮮卑五萬還是匈奴人。一旦入主河北,你就是千古罪人,異族就是異族,莫非還會信任你一個漢人,到時做了馬前卒,最後說不定兩手空空,至於遼東公孫家倒是可以考慮,只不過公孫康亦不是什麼雄姿之主,拿下了河北,亦只能算是一強,能給你什麼?可是高謹拿下了河北就完全不一樣,天下兩分而佔其一,佔住了天下河北、徐州、青州之後,立鼎天下也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加官進爵,給你一個三公的職位,這袁氏豈不是又起來了??
事實上,高謹爲了將袁熙拉過來也是下足了本錢,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曹軍已作出了渡河的準備,異族亦蠢蠢欲動,遼東的公孫康想必也急於分一杯羹,誰能拉住袁熙則勝算就增加了三成以上,一旦如此,幷州的二袁恐怕也只有投降的份,再不可能抗衡。?
拿出一個彩頭出來,對於高謹來說並不算什麼。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是激流勇進,不進則退了。?
袁熙抿了抿嘴,苦笑一聲:“五世四公我是不敢指望,只望東武侯莫要加罪纔好。”未來的事很難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拿下了河北的高謹將會更加強大,一躍成爲天下第一諸侯,投靠高謹,也是袁熙最明智的選擇,只不過感情上他很難接受而已。?
簡雍正色道:“東武侯乃是信義之人,豈能失信。更何況袁氏乃是四世三公,天下門生故吏甚多,東武侯豈會不知?”?
袁熙嘆了口氣:“若降,只願東武侯能免死!”他閉上眼睛,終於還是想通了,他和袁尚、袁譚不同,至少他還懂得大局,懂得方寸,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除了願賭服輸。又能如何??
簡雍大喜:“二公子明斷,如此,河北再不用動刀兵了。”?
袁熙亦是謹慎之人,生怕高謹並不會原諒自己,親自與簡雍前去鄴城負荊請罪,高謹連忙將他迎入,仍令其爲幽州刺史,還鎮幽州,又率軍做好西征準備,令袁尚、袁譚投降。?
袁尚、袁譚得知袁熙向高謹投降,頓時大怒,兩家罷兵,在晉陽城相聚,意圖聯軍驅逐高謹,他們爭了個你死我活,不成想竟便宜了高謹,此時這一對活寶兄弟也明白再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好處,一致對外,反倒還有活路。?
二人商議已定,袁譚提議請曹軍北上,引爲外援,以擊翼州,於是二人分兵抗拒高謹軍,恰在這時,張燕驟然起事,攻破袁尚,斬袁尚人頭,獻於高謹。袁譚頓時大驚,心知大勢已去,正要退軍龜縮晉陽自守,張燕、高謹二路大軍同時殺到,鏖戰了整整一日,袁譚軍敗,袁譚收攏殘兵,欲去河內,以投曹操,冷不防被部下殺死,前去高謹軍中報功去了。?
至此之後,河北完全進入高謹掌握,除高謹大軍十五萬,更有河北降卒二十餘萬,高謹自接納了袁熙,袁紹宿將紛紛投降,前來投效,高謹只命他們各歸原職,並不驚擾。?
曹操此時已回了許都,聞知河北軍情,頓時大恐,向衆將苦笑道:“得天下者,必是高謹也。”話雖如此。曹操更是打起了精神,親自率軍駐紮官渡,以防高謹。? wωω⊙тт kдn⊙co
而此時,匈奴、烏丸盡皆來犯,合兵一處,竟有三萬餘人,高謹命幽州刺史袁熙迎敵,又令張頜、高覽二人率軍相援,陳琳私下進言道:“袁熙乃是袁氏公子,坐擁幽州,人心浮望。且高覽、張頜二人俱都是袁紹舊將,若聚在幽州,恐實屬不智,主公不可不防。”?
高謹一笑而過,並不多言,其實派高覽、張頜救援幽州,本就是他仔細斟酌之後的結果,雖然河北初定,爲了維繫河北統治,高謹也儘量籠絡袁氏舊將,可是畢竟大家心裡還有一層疙瘩,趁着這個機會,高謹令張頜、高覽兩個舊將帶兵去幽州,便是向大家表明他對這些舊將完全信任,並沒有厚此薄彼,令他們安心。?
更何況袁熙在幽州,雖然兵多,但是糧草卻是不繼,張頜、高覽二人又是聰明人,心知袁氏已經覆亡,就算再擡出一個袁熙,也是垂死掙扎,哪裡還會願意與袁熙一起作亂,有了這兩個因素,高謹並沒有任何顧忌。?
幾個月之後,捷報傳來,烏丸軍攻代郡,張頜在城外設伏,襲擊烏丸軍側翼,城中軍馬趁勢而出,殺敗烏丸軍,斬首四千級,隨後,高覽與張頜合兵一處,在袁熙的配合之下,又在上谷擊敗入關的烏丸一部,烏丸軍見勢不妙。遁逃而出,而匈奴軍此時亦勒馬不前,再不敢深入,正猶豫不決,又被袁熙率軍圍住,整整十萬軍馬,在漁陽、右北平一帶佈下了口袋,死死的困住匈奴軍,匈奴單于呼廚泉率軍突圍,大敗,斬首六千級,不得已之下,只好稱臣願降。?
高謹接到戰報,立即下令獎掖三軍,又率人前去遼東,令公孫康投降,公孫康斷然拒絕,斬了高謹使者,高謹大怒,親率兩萬騎軍出征遼東,遼東乃是苦寒之地,更何況從右北平到遼西郡一路上荒無人煙,連綿數百里的無人地帶,一番跋涉之後,軍隊已是人困馬乏,這時公孫康率軍來攻,高謹率人迎敵,關羽請戰道:“主公少待,某去斬公孫康人頭。”遂帶一隊軍馬,衝殺至公孫康陣中,宛如無人之境,高謹軍士氣大盛,人人爭先,竟反敗爲勝,一舉擊垮公孫康。?
公孫康無奈之下,只好投降。?
此時高謹平蕩北方各大諸侯,在河北總算立足了腳跟,一年之後,孫策病逝,曹操抓住這個機會,南伐孫策,妄圖與高謹鼎足而立,高謹趁機攻袁術,袁術頓時土崩瓦解,曹操攻南郡、江夏,孫權率軍在江夏郡抵抗,又聯絡劉璋,劉璋雖與孫家聯盟,卻沒有膽量出兵,只令人把守各處關隘,隔岸觀火。?
此時高謹亦南下進擊,趁着孫策、周瑜在江夏抵禦曹操的功夫,南下江東,一舉奪下江東老巢,繼而攻許昌,令曹操不得不回師面對高謹。?
整個天下,高謹已佔了五分之三,帶甲百萬,高謹令人勸降曹操,曹操遊移不定,對郭嘉、荀彧道:“我們能打敗高謹嗎?”?
衆人默然,二人雖然胸有百萬兵,可是亦明白,曹操錯過了最佳的時機,憑藉無險可守的關東、關中以及荊州一部,哪裡還能與高謹爭雄,縱然能夠保住一時,但是絕對的實力面前,恐怕亦無可奈何?
更何況,高謹不是袁紹,若是袁紹,倒是有一決雌雄的希望,郭嘉和荀彧實在太明白袁紹的爲人,知道他的弱點,可是面對高謹,卻完全不一樣,此人過於神秘,既沒有世家的傲慢亦沒有小富即安的氣息,令人難以猜測。?
曹操苦笑:“吾欲與高謹一戰。”他打定了主意,隨即調兵遣將,試圖與高謹一戰,曹操也是沒有辦法,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拱手稱降的,與其如此,倒不如傾力一戰,若是戰敗,再考慮其他。?
在兗州平原上,二十萬曹軍與四十萬高謹軍擺開了陣勢,一個個營盤將整個州境填滿,官道上,到處都是行進的曹軍或是高謹軍,大戰一觸即發,隨即在山陽展開大戰,一支支軍馬被投入戰場,無數人哀鳴咆哮。?
曹操心神不寧的坐在帳中,心裡忐忑不安,大多數時候,他的表現都是鎮定自若,可是今日,他卻發現自己的情緒很難控制,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事實上,從開戰之初,高謹就沒有給他任何的空子,這已經令曹操感到絕望了,而現在雙方觸發大戰,敵衆我寡,勝算渺茫。?
郭嘉、荀彧二人坐在兩側,心神不屬,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若是高謹贏了,那麼接下來該如何,他們所爲之奮鬥,爲之努力的目標一夜之間化爲烏有,誰能接受??
一直到了傍晚,夏侯敦帶傷回到大營,悲憤的向曹操道:“主公,我軍右翼爲憲兵營所破,全線潰敗!”?
“哦。”這個時候,曹操倒是表現出了出奇的鎮定,彷彿完全在預料之中一般,他木然的點點頭,重重的嘆了口氣:“早知如此,悔不當初。”曹操口中的悔不當初,自然是當年應當極力消滅高謹,只不過現在再說這個已經沒有了意義。?
曹操隨即大笑道:“徐子將曾言:君清平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如此看來,清平之世即將來了,不知吾尚可做能臣嗎?”?
這時,有人來報,說是高謹特使到,來人乃是簡雍,簡雍滑稽的向曹操行了個禮,道:“曹公還不降嗎?翁婿之爭,既已有了分曉,何必要魚死網破。”?
曹操大笑,簡雍一句話,已令曹操的心放了下來,既然提到了翁婿,那麼就意味着高謹仍念這最後一絲利益婚姻的紐帶,曹操起身道:“下令撤軍吧,迎東武侯入許昌。”?
許昌城內,高謹與曹操相對而坐,遠遠的,還有曹節抱着襁褓中的幼子投來微微笑意,曹操道:“大丞相打算何時鎮平孫權殘部以及劉璋?”?
高謹微微一笑:“孫權已是喪家之犬不足爲慮,至於劉璋,我已派人去了漢中,命張魯投降,只要張魯願降,劉璋亦早晚臣服。”?
曹操頜首點頭,不再言語,不管如何,這個結局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高謹有兩個夫人,呂夫人只生了一女,而曹夫人卻有兩個兒子,曹操不能做大丞相,卻可以做個國舅,此時高謹已是大丞相,禪位之事已擺上了日程,只是……?
曹操眼眸中散發出一絲狡猾的笑意,拱手道:“大丞相,吾年事已高,恐不堪公務,願辭官退隱,望大丞相應允。”?
曹操無疑是聰明的,他有兩個兒子,都是曹節所生,將來的曹操早晚是個外戚,在這種情況之下,爲了防止外戚干政,若是曹家權勢太大,高謹早晚要對曹家動手,而現在曹操能夠主動站出,亦表示了他的頭腦十分清明,他微微一笑:“如此也好。”?
當曹操離開時,高謹亦是發出一絲微笑,隨即對曹節道:“若我當了皇帝,你的父親可以做郡王。”?
宮廷政變的那一天,天空下着瓢潑大雨,憲兵營穿着明亮的盔甲出現在宮門,宮門的守衛立即退散,高謹騎着高頭大馬,在無數人的傭簇下進入宮牆,這座宮殿見證了太多陰謀狡詐和鬧劇,而此時,高謹亦撕下了本來的面目。?
姓劉的憑什麼稱帝?正如他們先祖劉邦、劉秀一樣,現在的高謹只是追尋着高祖皇帝的步伐邁進而已,他溼漉漉的抵達了獻帝的寢宮,獻帝早已知道了消息,瑟瑟作抖的出現在雨中,二人四目相對,獻帝臉色青白的木訥站着,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謹走近他,臉上仍然帶着熙和的笑容,他已經不再需要用厲色去維護自己的威嚴了,而現在,他的表情更多的是在笑,每一個笑容都有無數個隱喻,讓手底下的臣子們去猜測,去揣摩他的意圖,而此時,他的笑容卻沒有一點別的意味,只是善意的笑。?
“皇上,這宮殿你還住得慣嗎?”高謹淡然的問。?
獻帝此時亦明白了高謹的意圖,微微搖頭:“住不慣。”?
“這就好!”高謹的笑容中竟充滿了同情:“每個人都該選擇自己的住所,如果選錯,對陛下,對我…?都有損害,我已經在潁川準備了一個住所,請陛下前去,可以嗎?”?
他的語氣恬然,溫和的望着漢獻帝,在他看來,獻帝確實是個可憐人,既然如此,何必要去嚇唬他呢,倒不如儘快將他打發走,痛痛快快的完成這一道程序,大家彼此再無交集,高謹取而代之,而獻帝去做他的安樂公。?
至於獻帝,高謹是不打算殺的,雖然田豐等人曾暗地裡勸諫過,高謹也明白獻帝仍有一些影響,可是他明白,這大漢王朝再也不會回來了,前朝的遺老遺少們除了傷感之外,並不會爲了這個王朝去做什麼。?
獻帝望着高謹,彷彿是在尋找高謹的真實意圖,他到底想怎麼樣?爲什麼如此和顏悅色?他會不會殺自己?他只是想要朕的江山嗎?想到這裡,獻帝露出一絲苦澀,他如果只是要江山,那麼就拿去好了,這江山本就不是我的,從我登基的那一天起,這江山其實已經換了很多個主人,而他除了是一個傀儡,更像是一個爲這些奸雄們看守宮城的家奴,現在,他早就不願意再做這個家奴了,他曾經也是野心勃勃,也想光復基業,可是現在,這顆心早已冷了,大勢已去,還是放手吧。?
獻帝點點頭,既帶着苦澀,又彷彿卸下了渾身的重擔。?
禪讓禮舉行的那天,高謹宣佈國號爲‘齊’,大赦天下,分封百官,而獻帝則被任命爲潁川公,他帶着一百多名家僕,和他的妻兒們登上了馬車,在一隊軍士的扈從下徐徐而去,再也不會回來。?
隨後,張魯上來降表,之後是劉璋,最後則是孫權,高謹坐在宮殿的鑾椅上,撫摸着金雕玉徹的一切,這些東西,自在壽春的時候他就垂涎已久,夢寐已求,可是現在,當這一切變成真實的時候,他卻突然感覺到難言的空虛,爲什麼?高謹不知道,明明他爲這一天準備了很久很久,更爲之奮鬥了很久很久,可是到了現在,再也找不到那種朝思暮想的感覺了。?
自己將來追求的是什麼呢?高謹生出一絲孤獨感,他高高在上,俯瞰着階下的田豐、陳羣,看着荀彧、簡雍等人,這種孤獨感更加強烈,這些人中,有的人與他很親近,經常與他促膝長談,有的生性諧趣,不修邊幅,可是在現在,每個人都成了木偶,一臉莊肅,在自己的面前,作出畏懼之色。?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高謹捫心自問,他發現有點不對,可是又找不出來,他最後笑了,笑得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這種笑容,他會一直笑下去,使人生出畏懼之心,使人生出巴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