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治刁奴
馬車進到城中,一直往東邊去。段雲蘇撩起一角車簾,看着依舊的繁華之景,突然間有種物是人非的無奈之感。京城東面,官家府邸的富貴地方,二皇子的人居然將他們帶到了這一處。安親王如今是空有皇族血脈,卻是一個被貶的親王,想讓他們到最富貴的地方,受盡別人的冷眼?
趙桓沂的做法,何時這般幼稚了?
段雲蘇尚且不知,這所有的安排,全都交給了趙賀祁。趙賀祁胸襟不寬,對安親王又是怨恨,做出這樣的安排實在是正常。
車輪“咕嚕咕嚕”轉動着,馬車經過一段鬧市,四處是喧囂吵鬧之聲。段雲蘇看着小寶被驚擾得小眉頭一皺,放下車簾輕輕拍哄着他的背。
行了不久,四周道路逐漸安靜下來,等馬車一頓,外邊的車伕說道:“趙家老爺,到了。”
安親王妃撩開車簾子下了來,看了一眼面前的宅院不說話,臉色平靜地指揮着採蓮將輪椅推來。趙賀辰直接跳下車,接過小寶,伸出一手將段雲蘇也給扶了下來。
小黑乾脆一蹦蹦了下來,紅紅的眼珠子四周看看,沒甚興趣地直接趴在趙賀辰的靴上繼續瞌睡,趙賀辰踢踢腳,將它翻了個肚朝天。
段雲蘇回頭一看,見狼崽正看着車轅上的高度躍躍欲試,段雲蘇擔心那沒長結實的小腿會被摔倒,一下子將它抱下地。
“蘇蘇,給,辰兒要去幫爹爹。”趙賀辰笑得陽光般溫暖燦爛,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們未來的艱苦處境,那單純的笑意唬得段雲蘇愣了愣,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勾起的一笑纔會回過味來。
他相公,天生的演員啊!
小寶出了車廂被光線一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打個小哈欠,趴在段雲蘇懷中“咿咿呀呀”自言自語。
趙賀辰將安親王直接抱上了輪椅,段雲蘇看着安親王表情一僵,抿着嘴偷樂了一下,原來父親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老爺,夫人,小的劉天,是這府上的管家。”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從府裡走了出來,上身着深色圓領長袍,下穿直筒袴,身子挺直不像平常人家見了主子的卑躬屈膝。
“劉管家,這便是皇上賜下的府邸?”安親王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幾不可見的皺皺眉。
“正是,此處原本便是官宅,後來犯事被收了家產,皇上便直接讓老爺給住下。”
ωωω✿ ttκΛ n✿ CΟ 這宅子並不算大,但對於安親王這般人口簡單的來說,住下來還是綽綽有餘的了。府邸在東邊的盡頭,離那真正富貴權勢人家有些距離。在外邊簡單看一眼宅子,見那漆紅的大門有些斑駁痕跡,想來也有一些年頭了,圍牆高聳,瞧不見裡邊的景緻。
安親王坐在輪椅上,府門前的階梯和那高高的大門門檻可是走不了,不過這都難不住趙賀辰。他嬉笑一聲,在管家注視的目光下直接將人給弄了進去。
灰黑的瓦頂,硃紅的扇門,石板的兩邊種上花草,宅子的設置與京城別處的沒什麼不同,只是其中的裝飾定是比不上安親王府的了。
一路顛簸,幾人打算先去歇息,採蓮與穗兒紫月三丫環收拾起行禮,只是沒一會便面色不愉地出了來,手中拎着包袱直接站在段雲蘇身後。
“怎麼了?”安親王妃問道。
“夫人,那些個丫環都是眼睛長頭頂上的。原本奴婢們想親手收拾主子們隨身的東西,可是那些人都想搶了過去,奴婢怎麼能隨了她們!”穗兒年紀最小,藏不住心中的憤惱,直接將方纔的事兒說了出來。
原本還以爲大戶人家的奴婢都是規規矩矩的呢,那些人搶過了一個裝着衣裳的包袱居然直接抖開,美其名說是疊着有摺痕,要一件一件的掛了起來。當她是三歲小兒呢,這般忽悠!
段雲蘇一聲冷哼,這些奴婢定是以爲皇上也不會幫着他們,沒準想着就算欺負了也沒人能幫着出頭呢。
“雲蘇既然管家了,以後也由你接着管罷。那些個刁奴你便看着辦,遇事孃親在一旁提點一下便是。”安親王妃隨口將事情都交給了段雲蘇。
段雲蘇暗暗叫苦,她知道安親王妃有心要讓她學得一家主母的能力,可是一來到這裡便遇見了糟心事,這心情可真是不怎麼美麗。
段雲蘇正想將人給召過來,便見那劉管家進了後院:“老爺夫人,皇上來了。”
安親王妃看着劉天,眉頭一皺,冷聲道:“劉管家,這後院可不是外男能進的地方,你當得上管家,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豈會不懂,怕不想懂罷?段雲蘇一聲輕嘲,聽見劉天解釋道:“夫人恕罪,皆是因府中下人未安置妥當,所以傳口信的人都沒有,還請夫人先將府中丫環先配個活兒。”
這理由如此牽強,安親王妃豈有不明白的,讓那劉天退下。日子長着呢,總有制住你的時候。趙桓沂怎麼這麼快就收到了消息?他們也不過是剛剛抵達。
不一會,門外傳來一聲傳唱:“皇上駕到--”
只見趙桓沂頭束金冠,身穿鑲金絲白衣,腳蹬黑色翹尖靴,負手身後邁步進來。
“你等怎麼還不行禮?”劉公公一揮佛塵,尖柔着嗓子說道。
“草民腿腳不便,實在是沒法起參拜。”安親王坐在輪椅之上,只能朝着趙賀沂一拱手,段雲蘇與安親王妃屈身一福。
趙桓沂看向蹲在地上逗着兔子的趙賀辰,也不計較,直接坐在了主位之上:“皇叔離京這般久,過得可還好?”
“外邊的日子有外邊的滋味,勞皇上上心了。”安親王接過話題。
“當初是侄兒我想岔了,皇叔身子不爽利,怎麼能在外奔波。”
“皇上深思熟慮,草民不敢多言。”
兩人說着客套話,趙桓沂幾次將視線落在安親王的腿腳上,問道:“皇叔當初不是解了蠱毒麼,這雙腿還是沒能站了起來?”
安親王眼中笑意一閃,似乎在跟最聊得來的後輩談心一般:“人老咯,壞掉的東西哪能再長回來。再說這筋骨當初受過傷,便是神醫在世,也是治不好的。”
趙桓沂直接將視線落在段雲蘇身上,臉色平靜。今日他也沒打算空口問出什麼,府中眼線多,若是裝的,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
“爹爹爹爹。”小寶見所有人都坐着不和他玩了,看見趙賀辰逗小黑,也想跟過去。
趙賀辰歡喜地嘿嘿一笑,一把抱住小寶坐在地毯上,自個兒坐在小寶身後,將他的小身子整個納入懷中:“小寶乖哦,小黑要睡覺呢。”
“睡……睡……”小寶拍着小黑的腦袋:“阿烏阿烏。”
“咦?阿烏不見了呢。”趙賀辰睜着黑亮的眼眸看向段雲蘇:“蘇蘇,阿烏在哪裡?”
段雲蘇在屋內四處看着,還真是沒發現阿烏的蹤跡。
“這是小侄子,叫小寶?”趙桓沂將視線落在小寶身上,眼睛微眯。
趙賀辰靠着找阿烏的姿勢,將身子輕轉,擋住了趙桓沂的眼光,轉身之時眼底暗光閃過。
“乳名小寶,大名……”
安親王話還沒說完,趙賀辰清亮的聲音便蓋了過去:“趙子珩,小寶叫趙子珩哦。”
段雲蘇清楚地見到了安親王被一噎。
小寶,你趙玦一家的寶?趙桓沂心底沉聲一哼,看你趙玦和趙賀辰如今的模樣,也怪不得當作是寶了。趙桓沂心底心思隱藏的極好,臉上的陰沉難得斂住。他看着趙賀辰和那縮小版一般的小寶,道:“讓朕抱抱,辰弟的孩子與辰弟長得真像。”
趙賀辰警鐘大響,瞪大眼防備地看向趙桓沂,絲毫不留面子:“不給,小寶是辰兒的!”
趙桓沂臉色當場沉了下來,自他登基,還沒有人敢這麼同他說話!看着他傻愣愣的模樣,趙桓沂忍住上來的火氣:“皇叔,小孩子要好好教養,辰弟這模樣怎麼能行,不如我請個教輔過來?”
“不必勞煩皇上了,辰兒,給皇上抱抱。”安親王沉聲說着,請教輔?小寶剛一歲請哪門子的教輔!
見趙賀辰癟嘴猶豫着,趙桓沂伸手將孩子抱上來,小寶變得有些焦慮了,蹬着小腿“嗚嗚”地哼着。
趙賀辰一見小寶的反應,垂低的頭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見小寶掙扎了起來,趙桓沂皺眉有些煩躁了,方纔還是好好的,一到他懷裡就鬧起來!
他來不及多想,突然覺得身上一熱,尿躁味一點點地傳了上來,趙桓沂臉色陰得嚇人。
“嗚哇--”小寶尿溼了不自在,嚎啕大哭着,趙賀辰一見衝了過來,一把將小寶給奪回來,鼓着腮幫子怒視趙桓沂:“你是壞人,弄哭了辰兒的小寶!”
“大膽!居然敢呵斥皇上!”劉公公怒目一瞪上前大喝。
“欺負小寶的都是壞人,皇上也不行!”趙賀辰不依不饒,臉色漲得通紅,聲音帶着難以覺察的戾氣。
趙桓沂看着一身的狼狽,嫌棄地瞥了小寶一眼,冷哼道:“皇叔,看你教的好兒子!”
“皇上恕罪。”
“劉公公,擺駕回宮!”趙桓沂掃了幾人一眼,臉如凝霜般轉身離去。
“是--”
劉公公向前走了幾步,看着趙桓沂先幾步的背影,轉身看向安親王,低聲說道:“王爺,該服軟的時候就是要服軟,得罪皇上了,不怕吃到硬骨頭?”
安親王打量了劉公公一眼:“劉公公喊錯了罷,我可不是什麼王爺,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善惡不分,天下可要大亂了。”
“王爺此言差矣。”劉公公蘭花指一指:“成者王敗者寇,皇上不是惡人,而你安親王,只是一個落寇!”
“易主而侍,趨炎附勢之輩,與我談何成敗。”
“不易主,豈能懂得新皇的謀略。”劉公公漫不經心地將拂塵往南邊一揮。
安親王微微一驚,頓時坐直了身子。
“安親王,灑家告退了,你仔細想想灑家的話。”劉公公轉身出門,疾步追上了趙桓沂的腳步。
院中的草木雖多但算不上精緻,趙桓沂看慣了御花園中的美景,對這地方有些不屑。趙賀祁的心思夠狠,連自個的父親都敢這樣對待。不過,他趙桓沂要找的,就是這樣的人。有野心,便有弱處,他正好將人給拿捏在手!
“劉公公,怎麼走得這般慢。”趙桓沂看着匆匆趕上的劉公公,眯眼微微思量。
“老奴與那人說了兩聲,規勸上兩句,如今形勢還是順了皇上纔是正途。”劉公公哈腰回話。
趙桓沂一聲嗤笑:“沒想到劉公公這般在意那趙玦。”
“皇上說笑了,奴才只是覺得那人才識不淺,若是能爲皇上所用,對付那成王……”
“劉公公,別以爲朕不說,你就能這般隨意,敢猜測我皇族密事!。”趙桓沂眼光一寒,伸手掐上了劉公公的脖頸。
“皇上恕罪!”劉公公心中一驚,聖上如今的脾氣越發的陰沉,自己要仔細伺候,不然小命都不保!暴君如伴虎,這人真真的是一頭野心勃勃的猛虎!
趙桓沂看他那卑賤求饒的樣子,冷眼將人一甩,大步離去。
趙桓沂走後,府中恢復了安靜,段雲蘇想起不見了的阿烏,着急地出門去找。
阿烏還只是個幼崽,防備的能力都沒有,這府中人心詭測,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將阿烏給害了。
段雲蘇在長廊上走着,身後跟着穗兒,兩人着急地看着左右,沒發現半分蹤影。
段雲蘇凝眉一想,說道:“我們去園子裡看看,阿烏最喜歡躲在樹下,那邊的花草多。”
阿烏爲了躲過小黑的戲弄,尤其喜歡藏了起來,在加上狼性不喜人羣,園子裡夠安靜。
走到拐彎出,突然聽見前邊傳來“哎呀”一聲驚呼,後又是一聲怒罵:“哪來的狗崽子,居然敢絆了我的路!”
“啊嗚--”小狼尖銳細弱的叫聲傳來,段雲蘇整個人一驚,快步往聲音處走去。
眼前所見驚慟的段雲蘇的眼,只見一粉衣丫環正一腳踹在了小狼身上,小狼淒厲一嚎倒在地上,小腳抽搐幾下又拼命地掙扎起身,小身子晃了晃站穩之後,一撲撲到那丫環腳邊,狼嘴一張狠狠地往腳踝上咬去!
“啊!你個畜生,居然會咬人,看我不把你給宰了!”那丫環臉色猙獰地擡腿想抖下小狼,只是小狼依舊是死死咬住不肯鬆手。
“住手!”段雲蘇怒聲一呵。
“你是誰,居然對我指手劃腳?”丫環的脾氣正在頭上,壓根不看清楚來着是何人。
“我是誰?”段雲蘇一聲冷哼,向前將小狼抱住,學着方纔丫環踢狼的樣子一腳還了過去。
丫環的膝蓋“咔嚓”一聲響,啊的一聲痛呼倒在了地上:“你你!”
“可看清楚了本夫人是誰?”段雲蘇一腳踩在她小腹之上:“沒想到府中還有這般惡毒之人,小小一隻幼崽也狠心下殺手?”
那丫環一聲痛哼,劇烈的痛意讓臉蛋皺成一團,她看着眼前陌生女子,沒想到就是這宅府的女主子,趕緊的求饒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段雲蘇冷眼瞧着她額上冒出的冷汗,施然收回了腳,冷聲道:“穗兒,將府中的下人全部召到花廳,本夫人好好認識認識!”
“是,夫人。”穗兒依言退下。
“你,同我跪到花廳中去。”
段雲蘇淡淡瞥了地上直人一眼,抱着阿烏往回走,撞見了迎面過來的紫月。紫月一見段雲蘇回來了,心中一喜:“少夫人,少爺正四處找你呢。”
“知道了,紫月你先同我辦件事。城裡有哪個會給小獸治病的,同我請過來。”
紫月看着無聲無息地倚在段雲蘇懷中的阿烏,心中一緊,急忙應下,小跑着出去了。阿烏纔剛消失一會,是誰人這般囂張,敢動了主子的寵物。
段雲蘇回到花廳,黑着的臉一片低氣壓,趙賀辰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弱弱道:“蘇蘇……”
段雲蘇看着廳中伺候的丫環,說道:“辰辰乖,蘇蘇有事情要做,辰辰找蘇蘇有事?”
趙賀辰揪揪衣袖,癟嘴道:“蘇蘇,辰兒不喜歡屋裡有別的女子……”
他一直都是不習慣,屋裡丫環總是偷偷打量着他們兩人,讓他更是不喜。這些人又不是谷秋,一心對娘子好,自己留她們下來真是客氣了!
“辰辰,屋裡也要人伺候呢,辰辰不喜歡,那我們只留下一兩個可好?”這些人不知哪個就是趙桓沂的眼線,若是全都趕出去恐怕會引起趙桓沂的懷疑,不如留在眼皮底下看着。
趙賀辰似是爲難地點點頭,段雲蘇尋來一方軟布鋪在旁邊的茶几上,將阿烏小心地放了上去。
“阿烏怎麼了?”趙賀辰大驚。
狼崽一動不動地趴着,聲聲的低鳴有些無助和淒厲,段雲蘇心疼地撫摸了一下它的毛髮。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居然還有人忍心將它給傷了。一個幼崽能有什麼錯,那麼寬的一條路怎麼就偏絆到了你腳上!
冷冽的目光射向跪在一邊的丫環身上,這樣殘忍的性子,誰也保不住以後還會做出什麼事。今日是這隻毫無反抗之力的狼崽,誰知明日會不會是她那連走都還不會的小寶!
趙賀辰順着段雲蘇的眼光望去,將那瞬間升起的殺意深藏進眼底,敢惹娘子不開心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手下留情。阿烏是他們家中的一分子,也不是誰想動就能動的!
門口陸續有丫環小廝走近,看着座上兩人,有人規矩行了一禮,有人敷衍了事。段雲蘇貌似不在意看着走近來的穗兒,問道:“可都來齊了?”
“回夫人,劉管家說他不該進後院的,廚房的管事說身子不舒服怕傳給了少夫人,還有一些丫環出了府還未回來。”穗兒將聽到的都說給了段雲蘇聽。
段雲蘇一下一下撫摸着狼崽的背毛,淡聲道:“都給我跪下。”
底下的人沒想到新過來的主子要直接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前邊有人跪下,段雲蘇看着都是些穿三等衣飾的下人,後面有人見着,猶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來。
下人一跪就跪了許久,也不見段雲蘇叫起,心情慢慢的焦躁起來。要罰跪,也要給他們一個說法啊,這樣瞎跪着算什麼!
“少夫人,奴婢廚房的活計還沒做完呢,再跪着怕會誤了晚膳。”一丫環不滿地說道。
“你叫何名字?”段雲蘇掀起臉皮看上一眼,淡淡問道。
“奴婢紅鶯。”
“本夫人許你說話了麼?不想跪的全滾出府去!”
那丫環根本不吃這一招,有着依仗說話也硬了:“少夫人,奴婢是皇上送過來的人。”
意思是你打狗也要看主人,皇上的人,看你該隨便亂趕!
“你是宮中出來的?”段雲蘇嗤笑一聲。
紅鶯一擡下巴,有幾分優越感:“奴婢是皇上從宮外找過來的。”
“那怪不得了,宮中要是教出你這樣沒規矩的宮女,可真是要翻天了。”段雲蘇將桌上茶杯往她跟前一砸,呵斥道:“給本夫人跪着!看清楚了你們是在何處,要伺候的主子是誰!”
她瞥了一眼那些人:“剩下沒來的都有誰,全給我指出來!”
那“哐當”的一聲脆響讓在場的人心撲通一跳,齊齊默不作聲垂首看地。
段雲蘇一聲冷哼,也不着急。等了許久,紫月滿頭汗跑了進來,身後還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小姐,這人說會治,奴婢便匆忙將人請了過來。”
“來的正好,老人家,幫我瞧瞧阿烏狀況如何了。”段雲蘇起身將老人家給請了過來。
老人家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這些情景見多了也不稀奇,無外是家中整治刁奴。他走到茶几旁,老眼往上邊的東西一看,頓時一驚:“這位夫人,這幼崽是……”
段雲蘇出聲斷了老人家未說出來的話:“老人家儘管治就好。”
不愧是當獸醫的,一眼就看出了小狗與狼的區別。只是今日那丫環的一聲狗崽子提醒了她,若自己不將阿烏是狼的事情說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會誤以爲是狗?畢竟阿烏的毛髮與狗相似。
她還真是無聊時就有些惡趣味。
老人家左右上下檢查了阿烏,臉色凝重:“小傢伙可是被擊中過?它的脾臟受了損傷,畢竟年紀太幼,五臟六腑都脆弱得很。”
“蘇蘇,阿烏沒救了麼?”趙賀辰眼眶迅速凝聚了淚水,眼紅紅的就要哭出來了。
那老人家被唬了一跳,二十好幾的大男人居然還哭,這人莫非有什麼問題罷?他看兩人寫在眼中的擔憂,解釋道:“尚且有救,只是吃藥養上一段時日,夫人照顧得也要仔細些。”
段雲蘇大喜,只要能好,那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老人家開了藥,藥汁不好喂,難道要灌下去不成?段雲蘇過去將方子給記住了,想着直接做成丸子,混在吃食中給阿烏服下。
那底下的下人瞧瞧擡眼看着段雲蘇忙活,心裡思量開了。難道是因爲誰人傷了這隻狗,所以拿他們開刀?真是笑話,這少夫人居然如此拎不清,剛來府爲了一條狗與他們所有人不對付!
如此一想,有人直接歪着身子跪坐下來,百無聊賴地看着四周的人,還輕聲聊起天來。
段雲蘇淡瞥了那人一眼,讓穗兒將大夫送走之後,淡漠的呷了一口茶,看向踢傷了阿烏的那丫環:“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琥珀。”那丫環捂着肚子弱聲說話。
“來人,將琥珀給本夫人拖下去,杖責二十發賣出府!”段雲蘇臉色稍變的衆人,厲聲道:“怎麼,沒人聽本夫人的命令?還是本夫人要將你們這些下人都給供起來?!”
邊上的兩侍衛見情況不妙,急忙上前將琥珀給拖下。有人不屑出聲道:“少夫人,琥珀是皇上的人,不能這樣隨便處置。”
段雲蘇冷眼一掃:“本夫人還真是沒怕過,皇上日理萬機,會爲區區一個下人說話?敢出言頂撞主子,掌嘴三十!”
原本和琥珀有些交情的人齊齊噤聲,這新來的少夫人居然這麼狠,二話不說就罰了兩人!
“今日擋着採蓮穗兒收拾行李的幾人是誰?給我站出來。”
“少夫人,不是奴婢想阻攔,是祁王交代過了,主子們一路辛苦,不讓你們操勞。”一藍衣丫環挺腰回話,模樣長得極爲周正,只是那擡到天上去的下巴讓人不喜。
當奴婢的,居然還當得如此傲氣?段雲蘇笑了:“你又是誰?”
“奴婢紅鵲。”紅鵲直接起身,睥睨地看着一衆比她矮的人:“別人犯事與我們何干,要我們傻傻地跪着,奴婢不服!”
這時的紫月輕聲走到段雲蘇耳邊耳語了兩句,原來這紅鵲也有份指使,在這丫環當中的地位頗高。
“不服?”段雲蘇嗤嗤一笑,突然間又沉下了臉:“敢質言主子的話,這是祁王教的好規矩?還有誰不服的直接給我滾!”
一個不留的她還省心!
紅鵲咬牙想頂撞,可一向起祁王的交代,又只能忍着跪下。等她當了祁王的人,還怕治不了你一個平民?我呸!狗屁的主子,不過是個落魄戶,還真拿自己當一回事!
段雲蘇捕捉到了這人狠絕的眼光,輕理裙襬直接站了起來,走到那紅鵲跟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渾身上下愈發的冷:“你儘管鬧騰,本夫人狠起心來向來不留情面,祁王?那趙桓沂本夫人都不屑,怕她一個小小的王爺!”
紅鵲心中一亂,強做鎮定,難道是她打聽回來的消息有假?這少夫人連皇帝的名諱都敢喊,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的。
段雲蘇甩開那人下巴,淡然地看着匍匐在她腳邊的人:“今日不在場的全都給我記下,劉管家和廚房的管事,你們派人去請來,請不來,就給本夫人一直跪着!”
“紫月。”
“奴婢在。”
“今日存心阻撓的,全都脫光了送去人牙子市場!你們就好好看着,看你口中的皇上可真會出來替你們說話!”段雲蘇一甩衣袖直接進屋,她可是有十分的把握,皇上送來的暗線,怎麼可能行事如此囂張。連本份都看不清的丫環,趙桓沂要是會用,那他真是眼珠子被狗吃了!
段雲蘇直接往裡去了,趙賀辰一見急忙將阿烏抱了起來追上去:“蘇蘇,等等辰兒呀蘇蘇。”
段雲蘇腳步一停,看着他笑眯眯地追上來,眼中的透徹似乎完全不懂得方纔發生的是何事。
“乖,辰辰給阿烏做個窩可好,阿烏受傷了呢。”
“嗯嗯,辰兒給阿烏做個又大又暖的窩。”
下人們臉色煞白,看着揮手比劃着大小的趙賀辰,聽着段雲蘇瞬間變得溫柔的聲響,皆是面面相覷。
阿烏受傷了,段雲蘇心疼地看着它無精打采的樣子,突然覺得阿烏是狼真得很不錯,最起碼被欺負了,直接上去將那人撕碎了算!她擡起阿烏的腦袋,輕輕打開了合着的小嘴。那剛出來的幾顆小乳牙參齊不齊地長在牙牀上,看着無事,段雲蘇稍微放了一下心。
“啊嗚……”
“阿烏乖,是我不好,讓阿烏受傷了。”段雲蘇自責地摸摸狼崽腦袋,如果她找些發現,那阿烏就不用遭這個罪了:“阿烏都記住了,以後欺負你的人,就像今天這樣狠狠咬去,這些都不是好人呢。”
“蘇蘇不要傷心,阿烏會沒事的。”趙賀辰摟着段雲蘇安慰着,皺着眉頭將今日的不愉快直接擺在了臉上。
小黑不知從何處溜了出來,小鼻子聳了兩聳,伸着白爪子戳了阿烏前腿一下,見阿烏並不像往日一般同它戲耍,抖抖耳朵也趴在了它身邊。
段雲蘇想來想,同趙賀辰說道:“辰辰,我讓穗兒去撿藥,呆會就去製藥丸給阿烏,你要乖乖不許亂跑知道麼?”
好吧,其實她是擔心趙賀辰被惹惱了直接出手了斷了這些人,她相公的脾氣,自己還是清楚的。
“蘇蘇放心,辰兒絕對乖乖的。”趙賀辰眼底深處笑意綿綿,他明白娘子的擔憂,有人惦記的感覺真是好。只是外面那些人……趙賀辰嘴角悄然一勾,帶上了幾分的冷冽與睥睨。
安親王妃早就聽聞了外邊的動靜,也不出面直接讓段雲蘇處理。若是他們的事成,管家要應付的事情可不僅這一點點,雲蘇只有現在夠手段,以後的日子做事也能更有章法。
幾人下去歇息了,舟車勞頓一路過來,還沒好好休整一下,便遇見這樣的事情。小寶早就累的睡着了,段雲蘇讓秦娘在屋裡看着,除了家人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秦娘見了今日這兩場鬧,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認真地點頭應下,專心看護着小少爺。
段雲蘇這才放心開始製藥,趙賀辰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看着走到哪都不時冒出個僕人,懊惱地一瞪眼。這些人看得緊,自己連同娘子親近的機會都沒有了。
趙賀辰心情不爽利,纏了上前將段雲蘇給原地親了下,娘子的甜蜜讓他心情瞬間治癒了不少。他朝着樹後那背過身子的丫環一聲冷笑,敢跟着又不敢看,實在是沒膽氣!
“蘇蘇方纔真厲害!”趙賀辰兩眼發亮。
段雲蘇一戳他額頭,笑道:“辰辰趕緊回去歇息,蘇蘇一會再回去。”
“娘子不睡,辰兒睡不着。”趙賀辰死懶着,看着段雲蘇瞥了他一眼,頓時幽怨了,他說的可是大實話,娘子明明知道的!娘子這麼辛苦,自己怎麼能一個人去睡呢。
兩人進來屋子,段雲蘇翻出從平州帶過來的器具,二話不說直接研磨藥粉,素手抓着藥材一掂量,眉頭輕蹙。這份量比藥方上的多了半錢,是煎藥的夥計的失誤還是其他?
段雲蘇也不多想了,阿烏現在正難受着呢,這些人她一個個的都會揪了出來!
趙賀辰支着下巴看着段雲蘇專心致志的模樣,他的娘子果然是最美的,自己怎麼都看不夠。他讚了以前癡傻的自己一聲,果然還是臉皮要厚,這不,將蘇蘇撒嬌賣萌拐回家,要不哪來的娘子。
屋裡安靜了下來,只聽見藥杵碰在圓瓷碗上“鐺鐺”的脆響。段雲蘇製藥是越來越順手了,這藥方子還難不倒她。
“娘子,辰兒要給你一家大大的藥堂。”趙賀辰突然說道。
“那我先謝過相公了。”段雲蘇淺笑連連,沒將話記在心上,這時候哪裡可能盤得來大藥堂。
“我說誰在口出妄言呢,原來是這傻子啊。”門外突然傳來嬌柔聲響,尖酸的語氣直接壞了屋裡溫馨的氣氛。
段雲蘇一擡頭,便看見趙賀辰黑沉下的臉色。她朝趙賀辰一挑眉,看着他無奈地換臉,忍不住一聲嬌笑。相公的變臉,比川劇還精彩。
“你這是在笑誰,見着本王妃,還不過來見禮!”走進來的那人正是劉緋雪,如今的祁王妃。只見她身上穿着大紅牡丹繡花衣裙,髻上簪着數個金碧瑤,手上更是帶着幾個明晃晃的金鐲子,下巴一擡擡到了天邊去。
“辰辰吶,你說怎麼就偏有人喜歡將鼻孔給人看呢?”段雲蘇將蜜加進了藥中,漫不經心地問道。
“辰兒也不知道呢,可能那些人以爲自己的鼻孔比較漂亮?”趙賀辰無辜的大眼哧溜一轉,天真道。
段雲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劉緋雪臉色乍紅,怒目一瞪,叉腰大罵道:“不是好歹的東西,全都給我跪下!”
“蘇蘇,爹爹不是說死了人才要跪麼?”
“是呢,有些人活着,真和死了的沒什麼區別。可是相公吶,不是所有死人都要去跪的,也要看看那人有沒有資格。”段雲蘇用心教導着。
趙賀辰瞭然地點點頭,斜睨了劉緋雪一眼,又搖了搖頭。
“你們……你們!”劉緋雪氣炸了,兩人一唱一和簡直是沒將她放在眼中:“不知規矩的賤民,藐視皇族,信不信本王妃告訴皇上,治你們死罪!”
“我的罪落不落得下就不知道了,畢竟空口無憑。不過祁王妃的罪肯定是定得下的。”段雲蘇嗤笑一聲,看着那劉緋雪一瞬間的疑惑,搖頭道:“這大紅衣裳你穿了也就罷,怎麼還敢繡上最珍貴的牡丹花?”
看來這劉緋雪真是個無腦的,一副暴發戶的裝扮也就算了,居然連這麼淺白的規矩都給忘了?
劉緋雪聞言反應過來,臉色一白,狠狠地瞪了身邊的丫環一眼。她見段雲蘇一身素衣,嬌容月貌居然比當初離京之時還添了幾分從容之美,心中的妒忌一如最初相見時蹭蹭升起。
她見段雲蘇專心於桌上的東西,不管不顧的要向前一揮袖,打算全給弄翻了!
等她走過來,趙賀辰悠悠地伸腳一絆,看着那劉緋雪狼狽摔倒在地,下巴直接磕在桌沿上,眨巴着黑亮的眼睛無辜道:“蘇蘇,哪來的這麼笨的女人,磕壞了我家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