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簫怔住:“你們不是希望本王給柳含煙一個交待嗎?本王已經承諾給她側妃之位……”
何清君打斷他的話:“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孩子已經如你所願……沒了,她要那側妃之位還有何用?”說着她起身,“我出來太久了,千歲大老爺該擔心我了。”
令狐簫隨即也站起,“何清君。”
何清君轉身,笑着看他:“怎麼?”
令狐簫那清潤眸子凝視着她,“何清君,本王今日所說並非虛言。”
何清君笑而不語,真假都無所謂,難道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豆寇少女麼,以爲隨便騙騙她就能騙得了?
令狐簫無奈道:“本王雖然無法給你什麼,但是有本王在一天,必會竭力保住你。”
何清君這下就十分意外了,驚詫望着他,他爲何要竭力保她?現在就算她是傻子也瞧出他眸底那幾分情意了,不禁心下微顫,這不可能吧,她和他敵對的時候較多,怎麼可能,若是跟她耍心機僞裝成這樣子可不容易。不管如何,能被人護着,總是沒壞處,“清君謝過五王爺。”
令狐簫不語,淡笑瞧着她轉身,背影消失在門口,然後坐下繼續喝茶。
令狐薄聽何清君的腳步聲下樓,在黃掌櫃憐憫的目光下,跟着她走出雅間。待遠離雲鶴居時,他身形微晃,追上她。“清君。”
何清君驚訝轉頭,“千歲大老爺,你怎麼在這裡?”
令狐薄毫不隱瞞,下巴微昂,“本王來偷聽!”
何清君撫額:“……”偷聽還這般理直氣壯,正大光明?“千歲大老爺,有話要說?”
令狐薄嗤笑一聲,“怎麼?”
何清君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若是無話可說,咱們回家,屬下要事要說。”
令狐薄睨一眼手臂上的兩隻小手,勾一下脣角,“好。”
回到薄王府,兩人徑直進了書房,何清君從懷裡取出柳含煙畫的那張圖,遞到他眼前:“千歲大老爺見沒見過這個標誌?”
令狐薄定睛那似雲似火焰的圖上,訝然擡眸:“清君,這是從哪兒得到的?”
何清君道:“千歲大老爺果真見過這標誌?”
令狐薄點頭,但眸裡有些遲疑,“這火焰圖形應是大魏皇室的圖騰,旁邊這雲形,應是大魏皇室某一人的標誌,大魏皇室的圖騰皆爲這種火焰形狀,據本王所知,大魏皇室諸子,皆會將自己的標誌與這火焰圖騰依在一起作爲自己一脈的象徵。”
何清君捏着那張紙驚呆了,大魏皇室的圖騰?那令狐簫……
“清君怎麼了?你是從哪兒得到這圖騰的?”令狐薄眉頭微皺,若有所思地凝着她,“是柳含煙給你的?”
何清君微驚,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點了點頭:“是柳含煙畫給我的,她是從五王爺的替身身上不小心落下的紙條上瞧見的,她說那替身極爲緊張,極快地收起了那字條,她只瞧見了這圖形。”
令狐薄似乎並不是太意外,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五哥的替身?清君,身上帶着有大魏皇室一脈的圖騰,那替身卻是五哥的替身,只怕那字條是五哥傳給那替身的命令……”
何清君杏目睜大,“令狐薄,你是說……你是懷疑五王爺是大魏皇室中的一脈?!”
令狐薄不置可否,何清君搖頭:“不可能啊,怎麼可能,五王爺只不過是魏皇的外甥……按傳統,外甥算是外姓人,算不得皇室一脈吧?”
令狐薄沉默良久,臉色極爲陰鬱,長嘆一聲:“本王本來只是懷疑五哥與大魏勾結作亂南宛,豈知……現下細想起來,五哥的變化就是從出疹子保住性命,去陀香山學武開始,清君,本王心下總是隱隱覺得或許……五哥早已不是五哥……”
五哥早已不是五哥?何清君驚詫後退兩步,他是什麼意思?難道真正的五王爺其實也不是五王爺?
卻聽令狐薄道:“或許,真正的五哥早已死於那次出疹子……也或許,真正的五哥……”他沒有再說下去。
對他的未說出的意思,何清君不得而知,想來是一種他極不想看到的可能吧。微一沉吟,她換了個話題,“令狐薄,你在雲鶴居聽到五王爺的話了沒有?”
令狐薄點頭,“就算五哥喜歡你又如何?你還能逃出本王的手掌心嗎?”
何清君:“……”她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好不好?千歲大老爺,你不要這般敏感好不好?其實她就是個爲人所恥的下堂婦,實在沒有魅惑衆生的本事,天下沒人像他一樣眼神不好使。“呃,我承認千歲大老爺是如來佛祖,我就算是孫猴子也逃不出……嘿嘿,其實我牙根就沒想逃好不好?”
令狐薄擺出他攝政王的威嚴,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便安分守己的做你的王妃,那些有的沒的,就不要想了。”
何清君再次無語,其實……倒底是誰在想那些有的沒的啊?好吧,他非要說那鹿其實是馬,那她也只能昧着良心說那是馬了,誰教他是千歲大老爺呢?於是她只能起身恭敬一禮,“攝政王,其實屬下想說的是,攝政王在偷聽時,沒聽出令狐簫話裡的一些意思嗎?”
令狐薄幹咳一聲,似乎確實是他多想了,她想說正事,他則想到男女之情上去了,都逼得她直接正兒八經的行禮稱他爲攝政王了,當即乾咳一聲:“嗯,本王焉能聽不出他的意思。”
何清君問道:“那依千歲大老爺之意,若是當年五王爺的身份有變,而如今他對南宛並無威脅,你要如何處置他?”
令狐薄睨她,輕笑:“清君,你將五哥想得太簡單了,你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麼?他雖對南宛的皇位無意,卻有自己的宏圖大志,慕月山莊,劉家鋪子的山賊和清音閣只不過是他在南宛培植的小勢力,當初他自告奮勇地要去大魏救你……本王就懷疑,他在大魏培植的勢力絕不可小覷。”
說到此處,令狐薄皺眉,或許他真正的勢力在大魏?從前他根本未懷疑過五哥與大魏有關係,隨着事情的發展,五哥與大魏相勾結卻越來越明朗,直到他要去大魏救清君,他才驚覺原來五哥在大魏有不少勢力?當時他心下依舊不解,自他二十歲學藝回來,就未離開過京城安洛,他是如何培植的勢力?
既然五哥有替身,那五哥在大魏培植勢力就有了解釋,所謂避府韜光養晦,不過是讓替身少與人接觸,免得露出蛛絲馬跡。若非五哥此次去了大魏,他的替身佔了柳含煙的身子,致她懷孕,那替身也是極難露出馬腳。
“以五哥的性子,他絕非是個爲情不顧一切的人,他卻能爲了心底那幾分情遠赴大魏尋你,實在不像他……而他既然在南宛有自己的勢力,應該早就得到你被天晉劫走的消息,他卻在大魏耽擱了數月未歸,本王總覺得他不過是以尋你爲藉口去大魏辦事。”令狐薄擡眸凝着她,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要以爲五哥是對你癡情不已,而沾沾自喜。在他心裡,情是影響不了他的。”
何清君摸摸鼻子,她幾時相信五王爺對她情之所鍾來着,她有幾時沾沾自喜來着。“呃,千歲大老爺,你堂堂一個攝政王,我不過是個下堂婦,怎地會如此不自信?你不必強調我也知道,五王爺其實跟晉望之是差不多的人,我怎麼會傻到去相信他們對我有感情?”
令狐薄:“……”俊臉微紅,乾咳一聲,道:“既然五哥連側妃都送給了那替身,想必確實如那替身說的,他在此呆不久了,所以,五哥或許輪不到本王處置。”
說到令狐簫的側妃,何清君嘆口氣:“世上女子多悲哀,讓我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是大多女子都被父母當棋子或換利益送出家門,到了夫家也只能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夫家……安玉容堂堂側妃,也不過被五王爺像丟舊衣服一樣賞給手下,他眉頭都未皺一下。”
令狐薄低笑一聲:“清君,像本王這樣的好男人不多。”
“嗯,我知道。”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
“好,我珍惜,像命一樣珍惜。”
“還有,要餵飽本王。”
“……”何清君凌亂了,大叫一聲:“令狐薄!”
“爲夫的在呢,在呢。”令狐薄賤賤地道,“還有,儘量少些家暴。”
“令狐薄!”何清君暴起,粉拳揮出,正中某狼腹部,聽他“啊”地一聲捂肚輕呼,她氣哼哼地拍拍手,不是到處宣揚她家暴嗎?那她就大方暴一個給他瞧瞧,這就叫作亂說話的後果!
卻聽那按着肚子抽氣,一臉正色,卻說着令她撲地的話:“娘子爲何每次都打這裡,請偶爾換個位置打。”
“……”何清君無語抹抹額頭冷汗。
“清君。”
“……”她的目光默默向窗臺盆景。
“何清君。”
“……”繼續聽不見。
“……何護衛。”
又來這一套,何清君嘴角抽了一下,卻不得不轉頭,哼哼一聲:“千歲大老爺樂此不疲啊。”
令狐薄吃吃低笑兩聲:“何護衛,本王命你今夜帶五千人馬前往慕月山莊。”
何清君一怔,立即正色問道:“千歲大老爺讓我去剿了慕月山莊?你不是說出師無名,不急麼?”
令狐薄收起戲謔的表情,“先前是出師無名,現在卻是出師有名,本王已經拿到確切證據,上次你我竹山遇刺,便是慕月山莊所爲。刺殺攝政王,滅九族的大罪!”
何清君一凜,“拿到確切證據了?”
“本王派去的暗探混入慕月山莊半年多,終於拿到一份五哥寫給慕月山莊的密信,便是那日命慕月山莊出兵前往竹山圍殺你我的密封。”
何清君“哦”了一聲:“還真是五王爺要殺我們!”
令狐薄點頭,道:“本王已命柳清飛點了五千兵馬,爲免驚動五哥,你們黃昏時再出發,帶上薛青和六名暗衛,率那五千兵馬去剿了慕月山莊。”
“好。”何清君問道:“柳大哥也去嗎?”
“柳清飛帶兵打仗無人能及,武功就稀鬆平常,慕月山莊不少人出自江湖,都是武功好手,若柳清飛去,萬一折損在那些江湖人手中,倒教本王損失了一員猛將,太不划算。”令狐薄別有用心卻極淡定地道。
何清君一想不錯,若爲個慕月山莊,損失一名大將軍,實在太划不來,何況這位大將軍還是她的義兄,於是點了點頭,道:“嗯,千歲大老爺說得有理,等出發前我去找柳大哥取了兵符便是。”
令狐薄淡淡地勾着脣角,笑道:“好,本王陪你去。”
何清君想了想道:“不用千歲大老爺相陪,我取了兵符就出發。”
令狐薄那深邃的鳳目凝着她,眸裡閃過一絲慌亂,良久,點頭,“也好。”
何清君頗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未說,只是道:“千歲大老爺,傳膳吧。夜裡還有一場惡鬥,我得多吃點,養養體力。”
令狐薄立即命人傳膳,也讓薛青先回房用飯休整,只等天色暗下便出發。“清君,雖然你武功極高,可也得防着旁人暗算,千萬不可恃武逞強。”
“嗯。”
“清君,別忘了你是本王王妃,不論薛青還是暗衛都有捨身護主的職責,有事讓他們先上。”
何清君擡頭看他一眼,咬牙:“雖然我是王妃,可我也是護衛,和他們職責相同……”
令狐薄凝着她,打斷她的話:“聽本王的,你先是本王的王妃,然後纔是護衛。”
何清君微一猶豫,答應:“好。”
“清君……”
“呃,千歲大老爺,你不用囑咐了,我知道,我會小心,你都快變成千歲老爺爺了。”
令狐薄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用過晚膳後,何清君便提着短劍與薛青騎馬離府,六名暗衛則隱了行蹤跟隨。而令狐薄則去了簫王府拖住令狐簫,以防他得到消息派人援救。
何清君行至軍營處,讓薛青在外面等着,她一個人去找柳清飛拿兵符。柳清飛早已在等候多時,瞧見她飛縱而至,面上一喜:“清君。”
何清君拱手笑道:“柳大哥,好久不見。”她跟柳大哥確實是好久未見,從天晉回來後,她怕引得令狐薄對她生下嫌隙,所以從未提去瞧柳大哥,柳大哥應也是此原因,也未到府裡去看過她。
柳清飛似乎有些尷尬,勉強笑笑:“是啊。”目光微微躲閃,有些不好意思,好一會兒,才訥訥地道:“清君,你在天晉時可有受苦?”
對柳大哥,何清君一直是極爲坦然的,爽朗笑道:“還好,有晉望之護着,除了被劉勻鬆像狗一樣栓着,並未受苦,有勞柳大哥掛心了。”
柳清飛道:“清君,非是大哥不關心你,只是你如今是王妃身份,攝政王又愛你極深……大哥怕去瞧你反而爲你帶來不便,也怕攝政王對我疑忌。”
何清君笑道:“我明白大哥的苦心,大哥不必太在意,千歲大老爺雖然醋意大了點,卻是分得清是非的,他仍然十分看重你,適才還說怕你去慕月山莊,一旦遭遇山莊內的江湖高手會吃大虧,令他折損一員猛將,太不划算。所以他才決定不派你去剿滅慕月山莊,並非是對你疑忌。”
柳清飛眼底掠過喜色,似乎放下了心,感嘆道:“攝政王從未公器私用,既使是白逸揚,他都未在其仕途上設下任何障礙阻攔,若攝政王當年肯當皇帝,必定是一代明君,開創南宛新的盛世繁榮。”
何清君頓覺與有榮焉,笑道:“大哥謬讚了。”
柳清飛瞪着她道:“清君,我在說攝政王,你說什麼謬讚?”
何清君一窒,打個哈哈,笑道:“夫妻一體,夫妻一體嘛。”
柳清飛臉色微現淡漠,垂下眼皮道:“不錯,夫妻一體,看到清君重新覓得好歸宿,大哥就放心了。”
何清君誠懇道:“多謝大哥掛心。”
“謝什麼謝,大哥並未幫上什麼忙。”柳清飛一頓道:“清君,大哥半年後將要迎娶楊爵爺的孫女楊馨蘭。”
何清君聞言不禁一陣驚喜,楊爵爺的孫女楊馨蘭?從前朝堂上給南雪瑩賜婚時,她曾扮作小太監在乾極殿偷聽,當時南家一黨便是想將這楊馨蘭指給晉望之……她記得這楊馨蘭也是個不畏強權、好打抱不平的性情中人,楊爵爺似乎很寶貝他這孫女,爲保孫女,不惜與南黨在朝上直接翻臉。“真的嗎?大哥倒是有福了,那楊馨蘭郡主也是個貌美可人兒,豆寇年華,又與大哥門當戶對,當真是良配呢!”
柳清飛笑了一下,笑容裡摻雜着一絲苦澀,“若是心中無愛,便是天仙神女又如何?前幾日在朝上,攝政王說要將楊馨蘭許於我,徵求我的意見,我也是想顧全楊爵爺顏面,心想自己成過親,還有兩個孩子,宋玉潔雖已非妻,卻仍是妾氏身份,楊馨蘭貴爲郡主,又是青春年少,楊爵爺必不同意她下嫁於我,當兩個孩子的後孃。若我出口推拒必引得楊爵爺顏面無光,倒不如由他來拒絕我,所以我便滿口答應……豈知楊爵爺竟同意將孫女嫁於我。”
何清君聞言倒不知該替大哥喜還是憂了,想起令狐薄剛恢復上朝後,便將楊爵爺宣進御書房議事……以她以令狐薄的瞭解,所謂的議事,不過是他說動了楊爵爺,將孫女嫁於柳大哥,然後在朝堂上算計了柳大哥,他是極清楚柳大哥的性子的,料定柳大哥在此情形下,便是再不願意,必也硬着頭皮答應。
“我也是騎虎難下,只好前去楊府提親,原本還以爲馨蘭郡主年輕,定不願嫁進來爲兩個孩子當後孃。誰知,馨蘭郡主竟然欣然同意……”
何清君笑了笑道:“這馨蘭郡主想來是美女愛英雄,看上大哥這英雄了,所以當後孃也在所不惜,大哥,楊馨蘭是個好姑娘,好好珍惜。”
柳清飛看她一眼,跟着笑了起來,“是啊,現在我就怕配不上馨蘭郡主,辜負了人家。”
聽到“人家”二字,何清君機伶伶打個冷戰,她現在聽到“人家”就想起裘一仙。“對對對,千萬不能辜負了……人家。”
柳清飛注視她片刻,道:“清君,那日宋玉潔說得話,你別往心裡去,大哥永遠跟你的親大哥無異,絕不會對你有非份之想的。”
何清君爽朗笑着:“大哥毋須解釋,我都知道,這麼多年來,大哥確實也只是將我視作親妹子般照顧,或許那……只是你的錯覺……大哥,義嫂的話,我從未放在心上,在我的心裡,大哥就是我的親大哥,從未變過。”微微一頓道:“我希望大哥幸福。”
柳清飛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抿脣笑了一聲,長出一口氣:“好,爲了清君的希望,大哥也必定幸福生活。”
“嗯。”何清君點頭:“大哥,薛青還在外面等我,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得趕緊出發了。”
柳清飛取了兵符,帶她出營帳,當着早已點好的兵將的面,將兵符交給她,領頭將軍立即向何清君跪拜:“末將叩見王妃。”
何清君舉起兵符,“衆將士聽命,立即出發。”
“是。”
五千兵將輕裝簡行,跟着何清君和薛青的快騎迅速朝着慕月山莊的方向移動。
另一面,令狐薄則進了簫王府。令狐簫對他夜裡突然到簫王府找他有些吃驚,“六弟怎地竟在夜裡來了?”說着伸手請他坐下,然後命下人奉茶。
令狐薄輕笑坐下,道:“清君說夜裡喝茶,易影響睡眠,因此她不允我夜間喝茶了。”
令狐簫微怔,立時又溫潤地笑起來:“六弟與弟妹感情真好,令五哥羨慕不已啊。”
令狐薄毫不臉紅的笑道:“不錯,我們夫妻感情確實值得你羨慕。”
令狐簫:“……”難道他聽不出他說的不過是客套話?“五弟趁夜過來,可有什麼事?”
令狐薄斂了嘴角笑容,臉色微顯沉重,“不錯,小弟來此確實有事。”
令狐簫溫笑着問:“六弟有事但說無妨。”
令狐薄從袖袋取出一封信,遞給令狐簫,“五哥打開看看。”
令狐簫一見那信封,瞳孔縮起,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面上卻平靜如水,淡淡地問:“一封信?誰的?”邊說邊接過信打開。
瀏覽一遍,溫潤的面龐變得驚怒,拍案而起:“怎麼可能?!六弟這是從哪兒得到此信的?這些人簡直大膽狂妄之極,竟敢模仿我的筆跡寫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信!我素來在府裡韜光養晦,與六弟素無恩怨,更未覬覦過皇位,爲何要讓慕月山莊的人殺你?再說我怎麼知道六弟要去竹山?更何況我只在慕月山莊買過幾樣樂器而已,又怎麼指使得動他們?簡直豈有此理!”
令狐薄淡淡地道:“五哥不用惱,小弟對此信也是將信將疑,並未盡信,所以才避開衆臣,趁夜來問問五哥。”
令狐簫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頭一次在令狐薄面前發起火來:“將信將疑?六弟還是在懷疑我?”
令狐薄看他一眼:“五哥先坐下,不必着惱。”等令狐簫哼了一聲坐下,他才道:“這信得自慕月山莊密藏,筆跡分明就是五哥的,由不得本王不懷疑……可是我也清楚,這麼多年,五哥大多是避府韜光養晦,甚至未在朝廷掛職,自然不可能爲了皇位而殺我,你我兄弟之間更無恩怨矛盾,若真有心殺我,卻是爲了何事?”
令狐簫聽說這信出自慕月山莊,心下不由得一跳,等聽到後面幾句話,臉上終於勉強露出幾分笑容,“不錯,我從未想過咱們南宛的皇位,與六弟更是沒有恩怨,我殺你作甚?”
“所以我也只是將信將疑,於是趁夜過來問你,免得衆臣知道,不依不饒。”
令狐簫拱手道:“五哥在此謝過六弟,這信上的筆跡確實跟我的字極爲相似,瞧不出任何破綻,倒教我說不清道不明瞭,若教朝臣們知道,必是百口莫辯。”
令狐薄深邃鳳目如鷹般在他臉上逡巡探查,半晌,才似笑非笑道:“五哥說的正是小弟所擔心的,我尋不到五哥要殺我的理由,可是手握此信,也難證明五哥的清白。不知五哥能否給小弟個解釋?”
令狐簫那俊美如玉的臉,此時沉靜如水,微微沉吟,道:“這筆跡連我都辯不出真假,既使我說了這信是假,又如何能取信於人?六弟,我不知是誰在暗中陷害於我……此事非我所做,我當真是給不出你理由,若六弟覺得我有心害你,五哥願憑你處置。”
令狐薄扯了一下脣角,沉默不語。令狐簫亦不再說話,室內一片寂靜。
良久後,令狐薄風輕雲淡地笑道:“其實我心內雖無答案,可是卻仍願相信五哥絕不會殺我,信是從慕月山莊取得,當日在竹山刺殺我的也是慕月山莊,所以今夜我已派清君帶兵去圍剿慕月山莊,只要除掉慕月山莊,這信,我就當沒瞧見,我絕不會讓不相干的外人來毀了我們兄弟間的信任。”
令狐簫聽說他已派清君帶人去圍剿慕月山莊,掩在袍袖下的大手一緊,原來老六今夜來目的在此,他有意將圍剿的消息告訴他,若他派人前去通知相救,則老六必將自己拿下,但若爲證自己無殺他之心,則要損失慕月山莊這股有力勢力。
他在劉家鋪子的勢力,被老四帶人糾纏得水深火熱,也趕不及去慕月山莊,權宜之下,也只能忍通舍掉慕月山莊這個他在南宛的臂膀了,無論如何他走之前不能將自己置於危險當中,只是可惜了這兩處心血。
令狐簫起身,負手在屋內踱了兩圈,笑道:“慕月山莊居心叵測,忤逆犯上,該剿!我們兄弟多年的信任竟險些被慕月山莊給毀了!只是不知我怎地得罪了慕月山莊,竟遭他們如此陷害,實在是可惡之極!”
令狐薄冷哼了一聲道:“必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若是能活捉慕月山莊的莊主慕振雪,便可查出那陷害五哥的元兇。”說罷,他銳利的眸子盯着令狐簫。
令狐簫神情鎮定自若,點頭道:“不錯,但願六弟妹能活捉了慕振雪,爲五哥我洗脫嫌疑。”
令狐薄笑了一聲,他倒是信心滿滿,慕振雪武功極高,身旁還有位高手近身保護,極易趁亂殺出重圍,想活捉他,原本就極不容易,何況這種江湖出身的高手,他們是寧死也不願被活捉的,既算活捉了,也極難拷問出什麼。他稍坐了片刻,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小弟先告辭了。”
令狐簫忙將他送至門外,然後命人關上大門,任何人不得出府。
次日,過了午時,何清君與薛青帶着數千人馬回京,先去找柳清飛交了兵符,然後帶着一身血跡回府。
令狐薄早已等在大門口多時,笑着迎上她,執起她的手,溫聲問道:“有沒有受傷?”
何清君微現疲倦的俏臉露出笑容,搖了搖頭。“慕月山莊已剿,屬下幸不辱命,只是讓慕振雪給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走,進屋吃點東西,舒舒服服洗個澡,痛快睡一覺。”
“嗯。”何清君被他牽着進府,轉回頭來對薛青道:“薛大哥,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吧。”
“多謝王妃。”
“嘻嘻,告訴梅草,是她的主子給你準的假哦,明日你也不用當值了,跟梅草隨便逛逛去吧。”
薛青臉上再露驚喜:“多謝王妃。”
“不謝,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薛青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嘿嘿笑着。
何清君回房後,先填飽了肚子,沐浴更衣後,爬到牀上補了兩個時辰的覺。醒來時,已是神清氣爽。見令狐薄正在捏着一張紙發怔。
“千歲大老爺,怎麼了?”
令狐薄擡眸笑道:“睡醒了?”
“嗯。”何清君隨口答應着,“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令狐薄點頭,“剛剛傳來的消息,大魏的八萬大軍已在吳山發起進攻。”
何清君一驚,“大魏當真是賊心不死,離吳山那般遠,竟然敢出兵強奪!千歲大老爺不是已加派了十萬大軍過去麼?”
令狐薄道:“魏皇必是得到了消息,也調遣了十萬大軍趕往吳山。”
何清君聞言皺眉,“這可如何是好?千歲大老爺應該趕快派柳大哥去吳山坐鎮啊。”
令狐薄手指輕彈桌面,片刻後,笑道:“不急,眼下有定國候在,足以應付。再等半個月,局勢必有變化。”
何清君見他胸有成竹,這才放下心來,以令狐薄的睿智必是早作了安排的。“千歲大老爺,昨夜五王爺可有異動?”
令狐薄輕笑:“五哥那般聰明的人,豈會不明白本王的用意?本王一走,他便閉門不出,直至現在,大門都未曾打開過,府內一片安靜,更無一人越牆出府。”
“清君,這密信上還說,我們在天晉的三個月,五哥一直在大魏,雖極少出門,但似乎一直在暗地活動,只不過身份是大魏的二皇子魏焰雲。”
何清君震驚之下,霍地站起:“大魏的二皇子?!他不是魏皇的外甥嗎?怎地成了皇子?”怪不得他的替身身上竟有云焰的圖騰,原來他竟真的是大魏皇室中的一脈!
令狐薄鳳目垂下,沉吟了一會兒,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魏皇太寵愛五哥的母妃這個妹子,將五哥這個外甥納入大魏皇室一脈,另一種是真正的五哥早死,現在的令狐簫其實原本就魏皇的二皇子。”
何清君震驚得合不上嘴,怎麼可能?!就算魏皇太愛令狐簫母妃這個妹子,可令狐簫畢竟是個外姓人,納入大魏皇室……好吧,魏皇是一國之君,願意認外甥當兒子,也沒什麼難的,只是爲何他一邊當大魏的皇子,卻一邊當着南宛的五王爺,若說是爲了竊密,他偏偏又未在朝廷掛職,既然未親自進入朝中任職,由那清音閣收集消息足夠!若他其實原本就是魏皇的皇子,那他爲取代真正的五王爺活在南宛又是爲哪般?
令狐薄道:“第一種情況不是不可能,若是第二種情況,清君,至少說明一點,當年真正的五哥若非死於出疹,便是在陀香山被害,換成了如今的令狐簫。”
何清君一臉的驚懼:“那麼……千歲大老爺打算怎麼辦,直接殺掉他?”
令狐薄無奈地道:“暫時也只能派人嚴密監視令狐簫,既然他是大魏二皇子身份,絕不能讓他死在南宛的土地上,否則倒是給了大魏挑起戰禍的藉口,若他們以二皇子被殺爲由進攻,可就真成了出師有名,南宛在其他三國面前先失了支持。”
何清君蹙眉:“難道我南宛還怕了大魏不成?”
令狐薄失笑:“南宛與大魏勢力相當,本王豈會怕他!若要戰,我便戰!只是若因區區一個二皇子,便引得兩國大動干戈,禍及百姓,便不值得,這與爭奪吳山之戰不一樣。作爲攝政王,本王既要保住疆土,又不能逞匹夫之勇,圖自己痛快便將百姓拖入戰火中,本王還得保得南宛百姓安享盛世太平!你放心,令狐簫很快會自己離開。”
何清君杏目擡起,輕嘆一聲,當個攝政王當真不易,除了朝事纏身,還得天天籌劃算計,腦子如此勞累,這得少活多少年?
半個月後,何清君正陪着令狐薄在御書房批摺子,突然接到暗探密報,說魏皇魏厲已中毒身亡!
令狐薄擡了一下眼皮,揮手讓那暗探退下。
何清君目瞪口呆:“千歲大老爺,魏皇當真讓你給毒死了?那會不會被人瞧出端倪?”
令狐薄搖頭嗤笑道:“上次藥王老人爲他解毒時,怕自己解毒後無法脫身,其實早已開始在解藥中摻入慢性毒藥,如今由負責膳食的太監每日給他餵食少量,兩個月下來,已無藥可救,旁人只會以爲他暴疾而死,絕不會被太醫們看出異狀。”
語畢,微頓了一下,道:“清君即刻命吳頭領帶侍衛跟本王前往簫王府!”
“是。”何清君立即出了御書房傳令。
令狐薄和何清君帶着衆侍衛直奔簫王府,只片刻功夫,但將簫王府#小說?拿下,並未見到令狐簫,何清君只抓了那個替身出來扔在令狐薄面前,一腳踢在他腿彎處,令他跪倒在地,道:“令狐簫不在府中,只有這替身,他武功低微,數招便解決了。”
令狐薄冷冷睨着那替身,問道:“令狐簫在哪裡?”
那替身付之冷笑道:“回大魏去了。”
令狐薄問道:“幾時走的?”
那替身答得也痛快:“前夜便走了,攝政王也不用去追了,他的人早在關外等着接他了。”
令狐薄冷哼了一聲:“本王問你,令狐簫的真實身份是誰?可是大魏的二皇子?”
那替身道:“不錯,就是大魏的二皇子!攝政王不是聰明絕頂嗎,還不是被矇在鼓裡二十多年!”
令狐薄擡起手指,便要將他斬於手下,何清君急忙攔住他,道:“千歲大老爺,他這是一心求死,故意激怒你呢。有些事情,不如趁此證實一下。”
那替身哈哈大笑道:“你們想證實什麼?告訴你們,我什麼都知道,卻不會什麼都告訴你們!”
令狐薄上前一步,使了個分筋錯骨手,那替身立時痛得滿地大滾,慘叫不已。
“既然你們的二皇子離開了南宛,本王對那些事情已沒了興趣,倒是對摺磨你很有興趣,你慢慢享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吧。”令狐薄轉頭吩咐吳義弘:“將他關入大牢。”
吳義弘看了地上慘叫打滾的替身一眼,不忍再看,“是。”
那替身登時嚇得心膽懼碎,這分筋錯骨的痛苦,比酷刑更難受!若日日受此折磨,那可是堪比煉獄!他痛得汗如雨下,面無人色,顫道:“攝政王,我說,我說……求你讓我死個痛快!”
令狐薄冰刀般的眸子冷冷注視着他,良久不語。
“求攝政王……讓我死個痛快!”
令狐薄冷哼一聲,伸手解了分筋錯骨手,道:“說。”
那替身癱坐地上,道:“是……是,五王爺便是大魏的二皇子。我是在他十九歲那年被他選作替身,我天生擅模仿,只要我想,任何人我都可以模仿其筆跡形體和聲音,饒是如此,我還是被二皇子的師父肖越要求,跟二皇子在陀香山生活了一年,臨摹他的筆跡,模仿他的一舉一動,肖師傅則專門找人硝制了一副二皇子的人皮面具給我。二皇子二十歲那年離開陀香山,帶我回到南宛,這年間,他每年總有半年不在南宛,秘密回到大魏培植勢力。”
“二皇子在南宛時,我必在大魏給他當替身撐着,由肖越爲他四處活動,而他在大魏時,我便在南宛撐門面,所以不管是在南宛還是大魏,二皇子都是韜光養晦,與世無爭的形象。”
何清君登時明白,爲何那日令狐簫會說他只爭屬於自己的,原來他的大半心思都在大魏啊。
令狐薄問道:“真正的令狐簫呢,他爲何要頂替令狐簫活着?”
那替身搖頭:“這個我不知道,他從不提有,我也不敢問,二皇子雖然看着溫潤爾雅,對手下卻是極爲嚴苛的,不該問的事情絕不許多嘴!蘇盛便是因爲脫離他的掌控,才被他下手除掉的。”
“紀紹恆和紀芙是不是也爲你們二皇子辦事?”令狐薄冷冷睨着他問。
“他們?他們是直接聽命於魏皇。”
“天晉太子使團來訪,國宴上被下毒,是誰指使的,魏皇還是令狐簫?”
“反正不是二皇子,二皇子是不屑於做這些的。就連那次竹山刺殺你,也不是二皇子的本意。”
令狐薄一怔,這倒奇了,冷冷道:“說。”
“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並不清楚,似乎是肖越逼他這麼做的。肖師傅許多主張跟魏皇相同,而二皇子的意見常跟他們相悖,爲了取信於魏皇,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令狐薄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那替身道:“我還知道,慕月山莊原本就是二皇子籌建的,慕月山莊的兵力都是二皇子出資招買的,慕莊主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那劉家鋪子的那些賊匪呢?”
“那些人有一半並非真正的賊匪,是肖師傅爲二皇子培植的另一股勢力,肖師傅收服了那些賊匪,然後在他們中安插了一半他的人,他們都直接聽命於二皇子。”
何清君忍不住問道:“簫王府的側妃侍妾七八人,他都不要了嗎?”
那替身道:“那些側妃侍妾名義是五王爺的妃妾,其實五王爺怕她們不小心懷了他的子嗣,除了安側妃,其餘的他從來沒碰過。”
何清君驚訝無比,“怎麼可能,若是五王爺從未碰過,五王府早就傳出流言了!”
那替身道:“二皇子只用安側妃紓解慾望,卻送給了安側妃副加進了麝香玉鐲,命她日日戴着,令她永遠無法懷上他的子嗣。其餘的妃妾,他都賞給了我,只要我在五王府便由她們侍寢,加上五王爺對府內女人約束嚴厲,自然傳不出關於五王爺的流言。”
這下不止何清君驚得石化,吳義弘目瞪口呆,便連令狐薄也驚訝得微微張開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個男子原來可以無情至此嗎?
“上次二皇子離開南宛時,將安側妃也賞給了我,我便知道他是打算正式回大魏了,所以纔敢趁機要了送上門來的柳含煙。”
何清君不禁同情起簫王府那些女人,她們都是些美貌女子,卻被家族或主子送進簫王府攀高枝,豈知,連令狐簫的身子都未近過,全被他的替身享用了!而令狐簫根本從一開始就未打算帶任何一個女子回大魏!這些女子都被他發丟舊衣服般毫不憐惜!當真是可憐可悲可嘆!
她目光瞧向了令狐薄:“千歲大老爺,簫王府那些女子也挺可憐,不如將她們各自遣送回家去吧。”
令狐薄看她一眼,轉頭吩咐吳義弘:“查封簫王府,將簫王府內女子全部遣送出府,任她們自尋生路。”
吳義弘道:“是。”然後命侍衛們進府將所有人驅逐出府。
不多時,那些妃妾們在婢女的攙扶下,抹着眼淚哭哭啼啼地出府。府裡的奴僕也開始陸續出來。
“啓稟攝政王,安側妃不肯出府,已經投湖自盡。”
令狐薄面色未動,揮手讓那名侍衛退下。
那替身眼見曾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都哭着出府,經過他時,不時地望着他,任他是心腸再硬,也不禁心下酸楚,等聽到安側妃投湖自盡,香消玉隕,竟落下淚來,長嘆一聲:“從當他替身那天起,我便知道,總有一天會不得好死。”
說完,竟極快地摸出一把匕首捅在了自己左胸,脖了一歪,倒在血泊中。
令狐薄冷冷地看着那替身拔匕首自盡,未做任何阻攔。何清君只顧着爲那些女子唏噓感嘆,也只是冷漠地看着那替身自我了斷,心下暗罵,禍害了這麼多女子,該死!
一個月後,邊境傳來八百里加急信件,大魏軍隊突然停戰後退百里,並派使者送信,大魏新皇要在吳山邊境與攝政王和王妃面唔。
令狐薄捏着那封那百里加急的信件,不禁失笑:“清君,大魏新皇邀你我去吳山邊境面唔呢。”
何清君怔住,指着自己:“還有我?”
令狐薄點頭:“不錯,信裡指明,要本王一定帶着王妃。清君,你說大魏親皇是誰呢?”
何清君茫然搖頭,“我哪兒知道,大魏新皇數日前才登基,只說太子登基,似乎對新皇身份故意隱瞞。”
令狐薄彈一下信紙,“清君,如此明顯的事情,你竟猜不出嗎?”
何清君杏目一亮:“你說是令狐簫?”
令狐薄冷嗤一聲:“除了他還能有誰,本王早說過,他絕不簡單,怪不得他對南宛皇位不感興趣,原來他的雄心都在大魏。”
何清君輕嘆,這個令狐簫當真是事事出人意料,一直像個迷團般,若他成了新的魏皇,這一切該解開了吧,“依千歲大老爺看,他此舉邀你……和我相見,所爲何事?”
“令狐……魏焰雲,他在南宛時,只要是涉及吳山問題,他的表現似乎皆與大魏相悖,他一登基便下令停戰,要與我們面唔,想來,他是並不太願爭奪吳山,此次,或許一半原因也是爲徹底了斷吳山之爭。”
“另一半呢?”
“另一半原因,許是對令狐簫的身份有個解釋吧,不管如何,去了便知。”
吳山邊境,南宛與大魏各帶一萬精兵護駕,南宛大軍也自行後退了五十里。在一座新搭起的營帳裡,令狐薄與何清君端坐帳內,見到了大魏新皇,果然便是從前的令狐簫,如今的魏焰雲。
魏焰雲一身明黃皇袍,皇帝冠冕,既清潤如泉,又不失威嚴。大踏步邁進營帳,令狐薄與何清君同時起身。
“六弟。”
聽他竟然出口稱他六弟,令狐薄不禁微怔。
魏焰雲哈哈大笑:“不過兩個月未見,六弟竟不認我這五哥了麼?”
令狐薄淡淡地道:“不是我不認,而是五哥突然變成大魏九五至尊,竟還要與我兄弟相稱,似乎有些大悖常理。”
魏焰雲笑道:“六弟,今日唔談,我會爲你解答所有疑惑。”轉頭,目光落在何清君身上,微微拱手:“何清君,兩月未見,別來無恙?”
何清君吟吟笑着:“皇上都無恙,清君自然更不敢有恙。”
令狐薄伸手請魏焰雲坐下,道:“皇上邀我們夫妻相見,所爲何事?”
魏焰雲道:“今日我還當你是六弟,我在此先申明我的立場,於吳山,我與父皇不同,我主張不是自己的東西絕不染指,只爭取屬於自己的東西。我邀你來,便是要跟你說,吳山,大魏不要,我回去之時,便是大魏撤軍之時。”
此言一出,令狐薄與何清君同時怔住,他竟什麼條件都不提,直接便要放棄吳山撤軍?
令狐薄緊緊盯着他道:“皇上……”
魏焰雲打斷他的話,注視着他道:“六弟,我還是希望你叫我一聲五哥。”
令狐薄:“……”
魏焰雲道:“南宛於我有恩,如今既然我成了魏皇,自然有權說爭不爭吳山,何況吳山本就在天晉和南宛邊境外,我大魏離得總是遠點,大魏爭奪吳山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令狐薄微訝:“你說南宛於你有恩?卻是爲何?”
魏焰雲道:“這近二十年若非躲在南宛,我早已沒命了。我能在大魏戰勝其他皇子順利登基,沒有南宛簫王府的財力支持,單靠我在大魏的財力,根本無法在這麼短時間內培植出與其他皇子相抗衡的勢力,所以說南宛對我是有恩的,放棄吳山,就算是報答南宛了。”
令狐薄默然,這種事對有心之人是恩情,對無心之人,便是利用。“難得五哥有這份心。”
魏焰雲笑道:“六弟終於肯再叫我五哥了嗎?其實在南宛我也只佩服六弟跟二哥。能跟你們兄弟一場,不枉我在南宛生活這麼多年。”
“五哥,當年你是如何頂替了真正的令狐簫的,你們……有沒有殺他?”
魏焰雲大笑道:“說起來,這事得從母妃說起,也算是一樁秘聞吧,今日我與你坦誠相待,此事,不宜宣揚,六弟知道了便可,否則於兩國先祖帝都不光彩。”
原來當年魏皇魏厲還是皇子時,當時的皇帝要與南宛和親,便將自小收入宮中當作公主撫養的表侄女玉嫣公主送到南宛和親,但是當時的玉嫣公主早與魏厲情投意合,怎奈當時的魏皇主意已定,容不得反抗。
那玉嫣公主嫁入南宛後,一直鬱鬱寡歡,在書信中與魏厲訴衷情念相思。魏厲也對她是日夜思念,於是便以兄長的名義到南宛探望她,豈知兩人竟背地裡有了肌膚之親,並暗結珠胎。玉嫣公主只得想法與南宛當時的皇帝燕好了數日,後稱懷了皇帝的孩子。
玉嫣公主私下買通太醫,瞞下了此事,並瞞下了懷的是雙生子的實情,生下孩子的當日她便秘密派人送走一子,送給大魏的魏厲撫養,她只留一子在身旁。送到魏厲身邊的那一子便是現在的魏焰雲,留在她身邊的纔是令狐簫。
豈知後來令狐簫竟因出疹子,未能搶回命來,玉嫣公主幾乎崩。魏厲怕她獨在南宛皇宮不好過,便悄悄將在陀香山學藝的另一子秘密送到她身邊。所以玉嫣公主便對外聲稱,孩子熬過了這一劫。其實魏厲送魏焰雲來南宛,也是爲保住他的命,那時太后還在世,對魏焰雲這孽種很是不能容忍,曾數次派人要暗地殺掉他。魏皇也是無法,才送他去陀香山學藝,既然另一子已死,便用此子頂替另一子的身份活着,也算兩全其美。
魏焰雲直到太后故去,纔回到大魏封王,可是他無雄厚背景支持,所有勢力都得暗中培植,而南宛五王爺的身份則既可爲他提供大量財力,更可護住他的安危,魏皇也同意他在南宛再安頓數年,也方便大魏辦事。
令狐薄聽完後,心中五味雜陳,原來父皇竟被魏皇戴了一頂綠帽子,南宛還平白給大魏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但是……
“六弟,那次竹山刺殺你,實非我所願,我也是被師父逼得迫不得已。在皇宮中刺殺天晉太子亦非我所爲,而是父皇命紀紹恆他們做的。還有,上次我父皇中毒,是我讓師父綁了藥王老人來大魏的救治,錦殺樓的樓主李宗禪其實跟我算是師兄弟。”
令狐薄與何清君相視一眼,在他們知道了令狐簫便是大魏二皇子之時,這些問題便都有了答案。如今他竟全部坦然說出,似乎是真心還當令狐薄是兄弟。
魏焰雲道:“在南宛這麼多年,我對你和二哥的兄弟之情,遠過於對大魏的那些所謂親生兄。”
魏焰雲突然起身朗聲道:“就算是作爲報答,朕在此發誓,有生之年,絕不主動挑畔南宛,絕不主動與南宛爲敵,兩國從此便是兄弟盟國。攝政王,你可願意與大魏結成兄弟盟國?”
令狐薄微一沉吟,起身道:“若兩國能化干戈爲玉帛,永休戰事,締結兄弟盟國,本王爲何不願意?”
“好,咱們擊掌爲誓!”魏焰雲伸出手來。
令狐薄笑着伸掌與他相擊三下,繼而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六弟,五哥佩服你,卻也有些嫉妒你。”說着目光落在何清君身上,輕嘆道:“我不瞞你,對六弟妹,當日在白家第一次見到時,我便對她頗有好感,可惜她卻已嫁作白家婦。再次在京城相見,我卻一心想登上大魏皇位,既無勇氣也無心思去追求一個下堂女子,豈知竟教六弟抱得佳人歸,唉,現在只能感慨一切皆是定數啊。這次與你唔見,也是想趁機再瞧瞧她。”
令狐薄轉目瞧着何清君那瞠目結舌的表情,不禁一笑:“五哥對清君許是有幾分好感,卻並非是愛,若是真愛,什麼都攔不住你走向她的腳步,五哥還是專心大魏朝政吧。你剛登基,根基尚未穩,便下令撤軍,與大魏先帝宏願相悖,只怕回國後,也不好過。”
魏焰雲笑道:“不錯,不過,若無準備,我也不會冒然行動,大魏朝中也有一半朝臣是不原爲個不在邊境上的吳山挑釁打仗,這些事情,六弟無須擔心,我自會處理。”說着再次看向何清君,說了一句:“六弟啊,你要好好對待弟妹,不然五哥也不會放過你的。”
令狐薄寵溺的目光落在何清君臉上,情不自禁一笑:“我的妻子,不勞五哥操心。”
“六弟妹圓潤了不少,是不是有孕在身啊?”
此言一出,令狐薄與何清君不禁均吃了一驚。令狐薄眸光上下打量着何清君,似乎確實圓潤了不少,“清君最近沒覺得身體有什麼異常麼?”
何清君聳肩:“沒有啊,吃得多睡着足,呃……似乎我最近食量長了不少呢。”
令狐薄一想不錯,他也奇怪她最近怎地飯量見長,還以爲她最近跟着他操心奔波累着呢,想到此處,眸底閃着喜色,脣角眉梢也忍不住掛上笑意,“或許是真的呢。”
魏焰雲哈哈大笑着道:“六弟還是先找大夫爲弟妹診視一番吧。若是真的,五哥便先在此向你道喜了!”語畢大笑着走出營帳,傳令班師回朝。
令狐薄與何清君趕忙出帳相送。
送走魏焰雲後,令狐薄急忙召來軍中大夫,爲何清君診治。
那大夫伸指搭脈,片刻後,跪下恭喜:“恭喜攝政王,王妃已懷有三個月身孕。”
令狐薄與何清君同時怔住,竟然三個月了!
令狐薄驚喜萬分的同時,不禁嗔怪起她來,“你這當孃的也恁地粗心,懷了三個月竟完全不自知,害本王不知……節制,幸虧大人孩子都無事,否則本王得羞愧至死啊!”
何清君哼了一聲道:“我也是第一次懷孕,從前又沒生過,哪知是不是懷了孕,你不是見多識廣麼,還不是一樣粗心!”
令狐薄一窒,他再見多識廣,還能懂女人懷孕之事麼?她有孕三個月,卻無半點異常,雖說圓潤了不少,但他天天與她朝夕相對,又豈能覺出她胖了?“不是說女子懷孕,都會噁心嘔吐麼?爲何未見她噁心嘔吐過?”
那大夫心下暗笑,這攝政王夫妻確實夠粗心的!笑道:“攝政王有所不知,並非所有女子,都會噁心嘔吐,因人而異,體質不同,反應也不同,王妃有喜卻未惡區嘔吐,倒是少遭了不少罪。”
“那有什麼需要注意?”令狐薄虔誠問道。
大夫笑道:“回攝政王,王妃身體底子好,倒不用特別注意,只需營養跟得上,多活動,別碰着磕着就行,對了,那什麼……爲保胎兒平安,房事……能節制儘量節制。”
何清君俏臉頓時紅成一片。令狐薄親自起身送那大夫出帳,小心緊張地不停地問着飲食行動上的注意,在帳外絮絮叨叨,直將那大夫問得不停抹汗,雙腿打顫,才放他回去。
令狐薄進帳小心伏在她肚子上傾聽,然後遺憾地道:“只聽到你肚子餓的聲音,其他的什麼都未聽到。來人,傳膳。”
何清君:“……”
四年後。
這四年裡,柳大哥娶了楊馨蘭郡主,只不過他們成親的第二日,宋玉潔在郊外的宅子上吊自盡了。兩年前楊馨蘭也生了一個兒子。而柳含煙早跟着師父師孃回到樂山去了,不過柳含煙不甘寂寞,又進了蜂雀閣當小蜂雀去了,還混了個不低的級別,過得甚是滋潤,聽說她正攢夠了銀子,便要到處走走,看看天下所有風景。
兩年前,令狐薄歸政,小皇帝親政,並與天晉的晉樂音完婚。
可是小皇帝又是打滾又是哭鬧,最後帶着所有大臣跪請令狐薄再在京城坐鎮幾年,仍奉他爲攝政王,卻不必天天上朝,只要偶爾幫他們拿個主意便可。令狐薄初始堅決不允,可是何清君卻受不了皇帝大臣們輪番上門痛哭,只好勸令狐薄再勉爲其難地輔佐小皇帝兩年。
一年前,白老夫人來王府求見何清君。求她勸勸白逸揚,讓他回家娶妻生子。何清君也未想到白逸揚自從與她正式和離後,去了邊關便再也不肯回京,聽柳大哥說,他消瘦了不少,憔悴不少,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不過,他殺起敵來,卻比從前狠多了,數次立功,已經升爲副參將。
那白老夫人看見她三歲的兒子,兩眼發直,不停抹淚,感嘆她受了紀芙那賤人的當。最後是令狐薄修書一封給白逸揚,不過白逸揚一直未從邊關回來。
這日,何清君正在院裡練劍,令狐薄正持扇坐在涼亭扇風納涼,瞧見何清君滿頭的大汗,汗珠晶晶發亮,令狐薄眸光立變熱,握着紙扇的右手攥緊,指節泛白,青筋微跳,微啞的聲音淡淡地問:“清君,要不要洗個澡?”
何清君還劍於鞘,鄙視地看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洗!”與他夫妻這麼多年,她再清楚不過他那眼底的情緒意味着什麼,自然是堅決不允!
這些年他也就在她懷孕的後六個月和剛生產完的一個月內真的節制了,絕不碰她,雖然那赤裸裸、綠油油的眼神每日在她身上轉轉,但是卻堅決的剋制着。每夜抱着她入眠時總是盯着她的大肚子誓:“只生一胎,只生一胎!”
每每此時,她總是忍不住大笑,當真是解氣不已啊。
“孃親——”隨着一聲沉穩的稚嫩聲音,一個微胖的小身影兩條小短腿急奔着跑過來。
“晨兒,過來,讓娘抱。”
令狐晨瞅瞅亭子裡的令狐薄,向親親孃親告了一狀:“孃親,父王說了,晨兒四歲了,是個小小男子漢,不能再教孃親抱了。”
何清君轉身,瞪向令狐薄:“四歲就是男子漢了麼?”
令狐薄嗤地一聲:“慈母多敗兒!”
何清君哼哼兩聲,搔搔頭道:“好像是這樣。”
令狐晨見告狀不成,朝父親扮個鬼臉,道:“父王,你的孃親呢?”
令狐薄冷睇他一眼:“你找我的孃親作甚?”
令狐晨小臉得意的昂着:“我要娶她!”
何清君頓時石化。“……”
令狐薄哭笑不得:“你爲何要娶我的孃親?”
“你娶了晨兒的孃親,讓晨兒聽你的,那我娶了你的孃親,以後你就聽晨兒的!”
“令狐晨!”令狐薄暴怒了。
令狐晨“哇”地一聲撲進孃親懷裡大叫:“孃親,父王又來欺負我了!”
何清君抱着兒子,無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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