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邊一直很安靜,沒有任何動靜,倒是南雪瑩經常出宮。每次遇着她,她的說法都是,回南候府,或找五王爺的側妃,然後免不了跟她虛情假意的敘一下“姐妹情”。
不過,據何清君得到的消息,就是,南雪瑩忙着跟朝中重臣的夫人們聯絡感情,她想,南雪瑩可能走的是夫人的曲線,要讓她們吹什麼枕邊風罷。
只是她以爲南雪瑩關心的不過是能不能嫁給令狐薄,細想之下,又覺得不是,南雪瑩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舉朝上下都等着令狐薄與天晉四公主聯姻,就算她想嫁,也得天晉使團走後,大臣們纔會向令狐薄重提她嫁給攝政王之事。
難道是跟玉簪有關?或是靠夫人路線,拉攏大臣?
這日,吳義弘和蘇盛都不用值崗,兩人便捉了何清君去清音閣,何清君改扮成男裝,心疼地揣上銀票,一路感嘆:“男人啊男人!”
吳義弘笑而不語,蘇盛則痛快道:“食色性也!是男人就喜歡美色,難得有人請客來清音閣瞧瞧!”
何清君轉目看吳義弘:“吳大哥不會也是這樣的人吧?”
吳義弘笑道:“都說清音閣的姑娘極美,來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何清君繼續感嘆,男人啊男人,連吳大哥這般癡情的男人都好色,難怪宮裡那尊天天不見蹤影了呢!
“三位,要點哪位姑娘,這是姑娘們的牌子。”迎賓的姑娘不媚不俗地迎上來,介紹幾位姑娘各自擅長的樂器。
“……就點紫煙姑娘吧。”何清君搶着道。
吳義弘與蘇盛一齊看向她,兩雙眼睛全是詫異,她還是常客?
何清君乾笑,“來過一次,來過一次。”
“紫煙姑娘……她現在有客人,還要等一會兒,不如點別的姑娘吧。”
何清君粗着嗓子道:“我就要紫煙姑娘。”
吳義弘與蘇盛腳下一虛,分別扶在旁邊桌上,面面相覷,難道她其實是個男人?!
“那三位先在此坐下等一會吧,來人,給三位客人上茶和點心。”迎賓的姑娘命人將上好的茶水和精緻點心端上,然後施了一禮退下。
“何護衛,爲何非得點紫煙姑娘。”吳義弘不解地問。
蘇盛探究地目光則不時打量着她。
“呃,我來過一次嘛,我這人戀舊,那姑娘不但長得美極,簫藝更是爐火純青……讓人念念不忘……”
吳蘇兩人一陣惡寒,她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另一個女人?
等了約摸一柱香的功夫,有人過來引他們上樓,進了丁字四號房。
紫煙見他們進來,起身行禮,擡頭看見何清君,表情未變,笑吟吟地道:“各位公子有禮了。”
蘇盛不由得喝彩一聲:“果然是位絕色女子,不怪何護衛對她念念不忘。”
紫煙聞言一僵,不屑地看一眼何清君,暗哼一聲。
待三人進屋坐下,紫煙柔聲問:“三位公子想聽什麼曲子?”說着將曲子銘牌遞上。
何清君暗啐,真能裝,明明就是一氣死人不償命的妖孽,偏偏裝出一副溫婉似水、文雅嫺靜的模樣,實在礙眼!
“紫煙姑娘,上會你吹的月下會不錯。”何清君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銘牌,狀似隨意地問,反正旁邊這兩人也都不是什麼文雅之人,也聽不出好壞來。
紫煙趁吳蘇兩人不注意,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不但睜眼說瞎話,還成心找事!
吳義弘促狹笑道:“那就月下會吧,何護衛比咱們有經驗。”
蘇盛點點頭也沒意見。
紫煙深吸一口氣,又偷偷地瞪她一眼,低眉順眼地道:“是。”擡起玉簫,啓脣輕奏。
何清君聽得如癡如醉,原來正宗的月下會是這般宛轉,好似在講述一對年輕情人在月下約會,相依相偎,喁喁私語,甜蜜羨人。
這種意境,她是永遠吹不出的,師父也吹得半調子,遠達不到這般意境。
她轉頭,見吳蘇二人也聽得極入神,看向紫煙,紫煙朝她使個眼色,垂下眼皮。
吹完曲,吳義弘和蘇盛意猶未盡地咂咂舌頭,何清君笑着讓他們先出去,她要打賞一下紫煙姑娘。
吳義弘打趣:“看來何護衛對紫煙姑娘真是一往情深啊,還要格外打賞。”
何清君哼哼着,將兩人推出去,從腰帶裡掏了一塊碎銀子,走向紫煙。紫菸嘴角含笑,眸底閃過一絲嘲弄之意,待她走近,身體掩住門外兩人的視線時,伸手塞了一張紙條她手裡,順道把她手裡的碎銀塊捏到自己手裡。
何清君心疼地“嗞——”地一聲輕呼,以極快的手法將紙條掖入袖中,擡眼見紫煙眼裡盡是幸災樂禍的笑意,不由得一氣,倏地伸手在她芙蓉嫩臉上捏了一把,嘖嘖稱讚:“好水嫩的小臉啊!”
紫煙立時僵住,美面寒下,冷冷地道:“公子請自重,紫煙賣藝不賣身!”
蘇盛在門外哈哈大笑:“何護衛色心不小哇,閣裡的姑娘賣藝不賣身,你竟然吃人家豆腐,快走吧,別在這丟人現眼。”
何清君得意地笑着跳出去,只留下紫煙氣得七竅生煙,暗罵她這個沒品性沒節操的死女人!
何清君出來時,看見吳義弘正瞅着樓下發呆,蘇盛則笑咪咪地四處打量着,她下樓結了帳,招呼他二人,“兩位頭領大哥,走罷。”
三人並肩走出衚衕,蘇盛突然道:“你們先回宮,我去打點酒。”
何清君聳肩,沒有異議,與他拱手告別。
吳義弘瞥他一眼道:“少喝酒,別誤事。”
“雖然我時常喝點酒,但幾時誤過事?”蘇盛笑着反問。
吳義弘哼了一聲,也與他拱手作別。
待他走遠,何清君才問道:“吳大哥,蘇副頭領經常出宮買酒?”
吳義弘再哼一聲道:“每隔個三五天,他就會出宮打一次酒,我倒覺得他每次下手那麼重,跟喝酒有很大關係,喝了酒的人下手總是沒輕沒重。”
何清君“哦”了一聲,當真跟喝酒有關嗎?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着,剛走過兩條街,卻遇上一個熟人。
“姐姐。”
何清君撫額,若這是偶遇,她把頭割下來給她當球踢!她只當沒聽見,拉着吳義弘往旁邊拐去。
“姐姐。”紀芙跑着追過來。
“何護衛,那女子或許找你有事。”吳義弘見一美貌弱女子在後面氣喘吁吁地追着,於心不忍。
何清君輕嘆一聲,這就是美女待遇,便是陌生人,都會出言相助。轉身,冷冷看她:“白夫人找我何事?”
紀芙一邊喘着,一邊擦着額上香汗,道:“姐姐,婆婆想見你一面。”
“婆婆?真可笑,那是你的婆婆,跟我何清君何干?”
吳義弘聞言登時明白紀芙的身份,不禁一陣懊悔,往遠處避開,免得何清君尷尬。
紀芙紅着臉道:“姐姐何必這麼說,不管如何,你畢竟叫了她兩年的娘……”
何清君冷睇她一眼,轉身就走。
紀芙急忙撲過來,雙手拉住她的胳膊,低低地求道:“姐姐,婆婆畢竟是長輩,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去見見她吧。”
何清君低下頭,心中也好奇,白老夫人素來不待見她,爲何會突然找她?“哼,你倒是孝順……在哪裡?”
“在白府。”
“我說過再不會踏進白府一步。”何清君冷冷地道,身形一晃,倏地縱出十餘丈,叫了一聲:“吳大哥,我先走一步。”便不見了蹤影。
吳義弘忙轉身去追,越過紀芙時,向她哼了一聲。
紀芙立在當地,臉上的悲切卑微隨即消失,也冷哼一聲。
何清君回到宮中,天色已暗,她徑自回房,卻見小秋背對着門房趴在桌上,笑個不停。
“小秋……”她剛要問小秋怎麼了,卻見小秋眉開眼笑地直起腰來,正好露出桌上的一堆銀子銀票。
“這麼多銀子!都是我的?”何清君兩眼放光,歡呼一聲撲過去,趴在桌上,將銀子銀票摟在懷裡。“多少兩?”
小秋道:“兩千五百二十九兩。”
“這麼多……我以爲還得等幾日才收回賭銀呢。”何清君用臉頰磨蹭着銀子,感覺是那麼的舒爽,那麼的可親。
小秋把嘴一撇,“侍衛們親耳聽到姑娘親口承認不育之事,自然不會有假。”
何清君沒心沒肺的笑着,她本想通過白家之人證實她不育之事,卻沒想到,在蘇盛和紀芙的算計下,竟由她自己親口證實,配合她的眼淚,這種效果倒是更加可信。忽然想到一事,轉頭道:“小秋,別讓攝政王知道。”
小秋瞪着無辜的眼睛看她,“可是攝政王已經知道了。”
“什麼?”何清君跳起,“你告訴他的?你這小叛徒!”
“攝政王一刻鐘前來過,他問奴婢銀子是哪兒來的,奴婢不敢欺瞞……”小秋委屈地道。
何清君抱頭坐下,長嘆一聲:“讓你害死了。”
“攝政王說,若你回來,讓你去見他。”
何清君趴在桌上,用手不停捶着桌子,“我要倒黴了,我要倒黴了!”
小秋:“……”她哪天不見攝政王,有什麼可怕的?
何清君突然直起腰來,撥拉着桌上的銀子,找了兩張五十的銀票塞到小秋懷裡。“這是給你的報酬。還有,小秋,你去幫我把這些銀子全換成銀票,要快。”
“是。”小秋看了看她,小聲道:“姑娘,攝政王拿走了你牀頭的那把匕首……他臉色很嚇人……”
何清君僵住,要不要這樣悲慘啊?“小秋,你就當沒看見我回來哈……”
“……來不及了。”小秋一臉驚懼,縮着肩溜邊跑出去。
何清君如木偶般緩緩轉身,目光呆滯地緩慢轉動,定住,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千、千歲……大老爺……”
令狐薄臉黑如鍋底,凌厲的視線如冰刀般在她臉上划着,何清君只覺雙頰生疼,兩手不停地搓着臉,她想說,她是無辜的……可是嘴脣不聽使喚地顫抖,“我……”只說了一個字,再也“我”不出下文來。
令狐薄負手跨進門檻,右手一甩,五王爺送的那把昂貴匕首狠狠摔在地上,“這匕首是怎麼回事?!”
何清君嚇得連連後退,訥訥道:“匕首……是五王爺的酬、酬謝……”
令狐薄袍袖拂了兩下,房門合上,他一步一步,緩緩朝她走過去,“酬謝?能入五哥畫卷的女子,歡喜尚且不及,幾時被他送過酬謝?這匕首是五哥母妃從大魏帶過來的,豈會輕易送人的?”
“……我、我不知道……”何清君退到無路可退,腰部抵在桌上,“他說是……酬謝……”
令狐薄伸手捏住她下巴,深邃的眸子緊緊盯着她,“本王說過,不要逼本王用強!”
何清君身子後仰,“我沒逼你,匕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五王爺說它是酬謝,我就當它是酬謝!”
“那晉望之呢……你每日揹着本王與他一同練劍,這又是怎麼說?”令狐薄步步緊逼,“這些銀子呢?你故意借有孕流言宣揚你不育之事,目的何在?破釜沉舟,想教滿朝文武,京城上下皆知你無法生育,讓本王無法娶你?”
何清君不斷後仰,抿脣不語。
“何清君,你消息那麼靈通,可查得有一件事是本王想做卻做不成的麼?滿朝文武,本王當他們是臣,他們纔是臣,否則,他們什麼都不是,想用他們來壓本王,也得瞧瞧他們夠不夠斤量!”
何清君雙手反撐在桌上,咬脣。
令狐薄突覺心下椎痛,伏身壓下,“何清君,本王只求你委屈三年,在宮中陪着我,既使你不能那麼快心裡有我,至少眼睛不要往外看,三年後換本王陪你浪跡江湖……你的眼睛偏偏不停地看向別處……本王只好用強!坐實有孕流言。”
說着出手如電,在她胸前點了兩下,她登時軟倒在八仙桌上,驚懼的瞪着他。
令狐薄發狠地將桌上銀票和銀兩全部拂飛,四處飄落,甚至有一錠銀子打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竟生生嵌進椅子裡。
他薄脣狠狠吻上她的脣,輕噬吮咬,舌頭撬開她的脣,追逐勾纏,直吻得她呼吸艱難,差點窒息,他才稍稍離開她的脣,黑眸盯着她:“恨我嗎?我就是要你恨我!”說着嘴脣移向她的鼻,她的眼,停在她耳廓上,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敏感的細耳一陣酥癢。
何清君隱忍着,也不說話,就那麼直直看着他。
火熱的脣沿着頸項滑下,只留下一個個紅色印跡。大手從她胸前衣領插進去,雙手外分,衣衫滑到肩下,他低頭吻上她圓潤的雙肩,她緊咬嘴脣,努力不發出一絲呻吟聲,卻忽覺肩膀生疼,“啊——”地一聲慘叫,瞪向他。
他擡起頭,嘴上沾染着腥紅的血液,在燭光下,格外刺目。“痛嗎?本王就是要你跟本王一起痛!”
何清君躺在桌上,杏目盯着他,良久,才緩緩道:“我以前曾說過,痛到麻木就會忘了痛。攝政王,忘了我吧。”
令狐薄眸色驟深,臉上怒氣更盛,幾近發狂,伸手在她腰帶上一扯,腰帶立時斷開,他雙手扯開她的衣衫,露出褻衣,覆身上去,修長的大手撫上她胸前的柔軟,熱燙的雙脣含住另一側的圓潤,吮吸揉捏,男性象徵緊緊抵在她小腹間。
何清君冷冷看着他,發狠道:“令狐薄,我的身體,你可以佔有,但是,經此一事,我的心永遠不給你!永遠!”
令狐薄沸騰的身體瞬間冰涼,失了興致,心更冷得像被寒冰裹住,寒徹透骨!他手指僵硬地將她的衣衫合上,凝視她,聲音如被沙石磨礫過般沙啞:“永遠……不給麼?”
何清君仰躺在桌上,眼睛盯着他,他如漆般的黑眸失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黯然無光,那神情令她不由得心酸,淡淡地道:“令狐薄,給我解開穴道。”
令狐薄一怔,眼底閃過一絲異彩,她避而不答……她叫他令狐薄……
他就如傻了般,失了往常的睿智,眼裡只看着這個小女子,彷彿只要她勾勾就指,他就會像小狗似的匍匐在她腳下,真的伸手解開她的穴道。
何清君撐着桌子坐起,整理好胸前衣衫,從桌上跳下,淡淡地看他,“我若不給,你打算如何。”
令狐薄眼裡的期待瞬間泛冷,“那就是逼本王做不想做的事。”
他眼裡的狠絕,令何清君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顫道:“做、做什麼事?”
“本王會廢了你的武功,將你圈禁在薄王府,日夜寵愛,生上幾個孩子後,總會拴住你的心。”
何清君“噗哧”笑出聲來:“生上幾個孩子?攝政王難道忘了小女子無法生育?”
令狐薄冷睨她:“無法生育便無法生育,反正皇家最不缺子嗣!”
何清君撫額無語。
令狐薄整理了下思緒,負手走到窗旁,背對着她道:“何清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纔會那般急着要斬斷本王走向你的路?”
何清君望着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輕嘆,本來這事得許久以後才能發現,也是機緣巧合,有個欠師父銀子的人良心發現到樂山還錢,足足有三千兩,加上蜂雀閣近半年的收入,鍾師妹便想將從前兌出的一塊地買回來。
卻發現那塊地在一個月前被人買走了,她便轉移目光,反正從前爲還債,賣出了不少田產,換一塊贖回來便是。豈知問了一圈,全都被告知已經被人買走,鍾師妹氣惱之下,又心生疑惑,便暗中查了下,卻發現沒人知道買主是誰,只知出面買田產的人是官家之人,而且提起田產被買走,每個人似乎都面帶敬畏,諱謨如深。倒發現這些田產都在她何清君名下,所以鍾琳急忙飛鴿傳書,問她怎麼回事。
她稍稍一想,便猜到是令狐薄。除了他,她想不到第二人,也只有他有這財力,有這實力強買,被派去的人品階定然不低,纔會令那些賣地之人諱莫如深。
她慌亂不安,一夜未眠,縱然他心裡愛她,也萬不該如此,莫說她值不值得他如此,便是她有傾城的容顏,如水的柔情,不過是一介下堂女,就算他執意要娶她,滿朝的文武又豈會答應,就算他強拗着大臣們娶了她,又能如何?他很快就會發現,他心心念唸的女子不過如此,在朝中壓力下,又能守情多久?不過是令她再經歷一次椎心之痛而已。
何況眼前就有個四公主等着聯姻,兩國姻盟勢在必行,她既不想成爲他的羈絆,也不想再爲情所傷,便索性借有孕流言,坐實她不育之事,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攝政王,我名下的田產是你買下的吧?”
令狐薄半晌未語,一室沉寂。
“攝政王不必否認,這事本也瞞不了多久。”
令狐薄轉回身來,冷寂的眸子盯着她:“那些田產本就是樂山的,在你名下有何不可?”
何清君道:“早就不是了……我和鍾師妹原本打算,利用蜂雀閣賺幾年錢,然後將那些田產贖回一些來,讓樂山的老老小小有個依靠,原也沒指望能收回多少來。我是愛財,卻也不能什麼財都收。”
“你非要與本王分得這麼清楚嗎?”
何清君堅定點頭。
令狐薄發狠道:“本王卻非要跟你糾纏不清,教你永遠無法擺脫本王,既使你永遠不給本王真心!”
語畢,他彎身撿起地上的匕首,冷聲道:“這匕首,本王收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她的房間。
何清君簡直欲哭無淚,這算不算“藕斷絲連”?可是她名下的田產怎麼處置?她看了看四下散落的銀子銀票,心下舒坦了些,這些銀子可是她該得的,忙將銀票妥善藏好,找了個包袱將銀子包起來,本打算讓小秋去幫她換成銀票,後來想了想,銀兩不少,小秋帶出去,別因財惹來無妄之災,還是等自己得空出宮再換罷。
銀子收好後,她又開始煩惱嘆氣,摸出紫煙給她的紙條,看了看,頓時煩惱沒了,只餘下震驚。
兩國談判並不順利,令狐薄寸土不讓,晉望之堅持利益共享,兩國共同開採銀礦,以致談判的第四天便陷入僵局,於是雙方商議,暫停談判,過幾日再議。
令狐薄似乎不那般忙了,但也一直沒去陪天晉四公主,四公主找過他幾回,都因他忙着批摺子,只好悻悻離去。倒是小皇帝沒事便去找四公主,經常會留她一起用膳。
何清君疑惑了,他倒底是在打什麼算盤?自那夜後,他既未讓她隨侍保護,也再未找過她,甚至都不跟她說一句話,每日遇見她,都會像沒看見似的,直接越過她。
他這種態度讓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可又不能腆着臉去問他。而關於紫煙說的那件事,她也一直沒機會跟他說。
這日,她又在侍衛處混着,吳義弘值崗去了,只剩她和蘇盛。
“何護衛,今日還不練輕功?”蘇盛打趣地問着。
何清君長嘆一聲,趴在桌上,恨恨地道:“不練了,練來練去還是那樣。”這些日子,蘇盛倒是盡心指點她,可惜不知是因爲內功路子不同的緣故,還是教的人不得法,她輕功不但未有絲毫長進,反而隱隱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既然不願練了,你怎地還整日價地混在侍衛處?你是攝政王的近身護衛,總是呆在這裡,不用保護攝政王嗎?”蘇盛似笑非笑地問。
何清君擡頭睨他:“怎麼,蘇大哥煩我了?別忘了,小女子也是個一等侍衛。”
蘇盛笑了笑,“這倒是……你一介女子既不能光宗耀祖,也無子孫後代庇廕,這般盡職賣命,所爲哪般?”
何清君右手託着下巴,望着他,笑道:“爲錢唄,人爲財死嘛,銀子真是個好東西,可不分男女……”
蘇盛:“……”
“何護衛。”尖細的太監聲音在侍衛處門口響起。
何清君轉目,這個太監她認識,是太后的人,上回便是他來召她去坤和宮的。
“這位公公,太后又有什麼吩咐?”她懶洋洋地問。
太監難掩眼裡的鄙視,昂着頭道:“太后娘娘說,有位貴客在坤和宮做客,一定是你想見的,讓奴才來請你過去見上一見。”
何清君“哦”地答了聲,起身往外走,朝蘇盛道:“蘇大哥,我走了。”
蘇盛笑着點頭,朝她揮揮手。
“……何護衛,你走錯了,這不是往坤和宮去的路。”那個太監急追幾步,伸臂攔她。
何清君伸指一夾一翻,攔在她身前的那隻胳膊被反扭住,那太監慘叫一聲,抱臂輕揉。
何清君冷笑:“誰說本姑娘要去坤和宮的?”
那太監邊按着手臂邊瞪着她道:“太后有命,你竟敢不遵?”
何清君越過那太監,大踏步往前走,“我是攝政王的家將,只遵攝政王之命!有人想見我,到養義宮來找我。”
那太監灰白着臉,怔在當地。
何清君回房,右手支頤,坐在桌旁想蘇盛的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高呼:“太后娘娘駕到——”
何清君微訝,緩緩起身,她還真來了。
她快步迎到門口,躬身行禮:“太后娘娘金安。”
一陣香風襲鼻,南淑蘭帶着宮女越過她,徑直坐在椅上,朝門外道:“白老夫人請進罷。”
“是。”伴隨着熟悉的蒼老女聲,一位五十餘歲的老婦人在紀芙的攙扶下進來。
何清君看了眼白老夫人,容顏跟她走離開白府時相比,沒什麼變化。看來近兩年來,她過得順心遂意,她們婆媳關係相處得很是不錯。
“喲,何護衛,哀家可不敢承你的禮拜。”南淑蘭嘆道:“說起來,哀家這太后當得也真悲哀,連個侍衛都召喚不動,還得哀家親自上門找,哀家瞧着,這南宛的皇位得換人坐了吧?”
何清君斂了嘴角笑容,走到南淑蘭面前,道:“太后母儀天下,竟說出這種話來……這話在屬下這小屋裡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讓旁人聽見了,定以爲太后近了奸佞小人,纔會說出有這種失國體的話來。”
南淑蘭假意笑着,“堂堂一國母后竟遣不動一介小小侍衛,哪國有此事?失國體……這南宛還有國體嗎?”
何清君輕嘆,“屬下是攝政王的近身家將,只能聽攝政王吩咐行事,身不由己,太后是母儀天下之人,自然心胸寬廣,不會跟我們這些下人計較這些。”頓了一頓道:“先帝曾下旨傳位於攝政王,是攝政王推拒皇位,力保皇帝登基,一面盡心教授皇上管理朝政,一面替皇上處理國事,鞠躬盡粹,全心爲了弘元皇上,若是想坐皇位,當初登基便是……若說攝政王想坐皇位,莫說南宛舉國上下無人肯信,便是當今四朝也難有人相信。”
太后臉色依舊漠然,冷冷地道:“有句話叫此一時,彼一時,人心會變,慾壑難填。”
她笑着看看太后漠然的臉道:“太后說的話,倒會讓那些不瞭解南家忠誠的人誤以爲,是南家想挾幼皇令天下呢。”
南淑蘭臉色微變,哼了一聲道:“哀家若怕你這三寸爛舌搬弄是非,便不會來了。”
何清君恭敬答道:“是,太后賢德,是屬下望塵莫及的。”
南淑蘭目光探究地看她,莫非是錯覺?爲何她聽到“賢德”二字,竟覺得她別有用意?
“咳咳。”白老夫人重重咳了兩聲。
“哀家倒把白老夫人給忘了,來人,給白老夫人看座。”南淑蘭笑着吩咐道,隨身婢女立即搬了張椅子送過去。
白劉氏躬身謝禮,“臣婦謝過太后娘娘!”紀芙低眉順眼地扶她坐好,自己則站在一側。“姐姐如今背靠攝政王,竟連太后娘娘都不放在眼裡了嗎?”
何清君冷睇她一眼,真想直接將她拖到外面,將她舌頭割了,看她還敢不敢扇風點火。“想來一個女子能輕易攀上攝政王這棵大樹,付出的總要比旁人多些,姐姐當真不容易啊。”這話聽着像爲她感嘆,言外之意不就是諷刺她不守婦道,爬上了攝政王的牀嗎?
南淑蘭會意地抿脣輕笑。
白劉氏卻是老臉一黑,看向何清君的目光更加不屑。何清君迎着她的目光直視回去,她此時姓何不姓白,管她是鄙視還是不屑!
“何清君,見到老身連最基本的禮數都沒有了嗎?”白劉氏一向嚴厲的面孔更加嚴肅,目裡帶着挑剔的審視,“所以老身早就說過江湖粗野女子登不得大雅之堂。”
何清君不氣不惱,反而笑道:“記得當年離開白家時,前輩曾跟我說過,既已和離,便是恩斷義絕,從今往後,當就陌路人的。”
“前輩?”白劉氏低聲念着。
何清君似笑非笑地道:“江湖粗野之人見到陌生老人,皆尊稱一聲前輩,我想你應該當得起一聲前輩吧?”
白劉氏頓時氣得臉色發青,連咳兩聲。
南淑蘭幽幽地道:“古人云,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與白都尉何止百日恩,得有七八百日恩了吧,那得是幾個海深的恩情呢,竟如此對待他的母親?若讓白都尉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何清君無謂地笑笑:“白都尉傷不傷心,關屬下何事?就如當年屬下傷心欲絕之時,也不關白都尉的事,不關白家的事是一樣的。”
白劉氏一生強硬,又是夫家嫡妻,兒子也孝順,何清君嫁入府中後,更是受了她不少管教,從無人敢這般跟她說話。尤其是何清君,往日她沒少教訓,如今反倒被她無禮搶白,竟氣得手都哆嗦起來:“枉費逸揚一片苦心,日日求老身允你重新進門,你這賤人竟如此不識擡舉!”
何清君環視自己的房間,只見紀芙眼裡既有得意之色,又有一抹不屑。而南淑蘭就如欣賞猴子打架般,一臉鄙視和看戲的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從前她任她教訓是因爲愛極白逸揚,爲他受多少氣,受多少委屈都覺得值得,但如今良人成了陌路人,她憑什麼以爲她還會像過去那般接受她的羞辱謾罵?
於是冷着臉道:“若白老夫人今日進宮找我,只爲此事,那麼莫怪晚輩我說話難聽,令郎雖然是京城第一美男,但於我何清君而言,他不過是一個背信棄義,負心薄倖的寡情男人而已,你們當他是寶,我卻不願再看一眼,因爲他身上沾着別的女人身體裡的味道,我覺得噁心。”
此語一出,莫說白家婆媳臉色難看到極點,便是南淑蘭也是倒吸一口冷氣,在她的意識裡,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她竟說出“沾着別的女人身體裡的味道”,這話不但大膽淫穢之極,更是有悖世俗倫理之極!
白劉氏霍地站起,那動作利落的,一點不像位五十歲的老婦人,怒道:“那就不要再去招惹我兒子!”
何清君也不客氣,反道:“我避之唯恐不及,招惹他?你太擡舉你兒子了!白老夫人,與其費神來找我晦氣,不如管好你的兒子媳婦!莫讓下一胎再一不小心沒了!”
“你什麼意思?!”紀芙有俏臉刷地白了,緊張大叫。
“沒什麼意思,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何清君雲淡風輕地道。“白夫人有點失態了,像白夫人這般大家閨秀,素來是溫婉淑女的,該是慌亂面前而不失措纔對。”
白老夫人疑惑地看看自家媳婦,再瞧瞧何清君。“芙兒,怎麼回事?”
紀芙立時美目含淚,十分委屈地道:“娘,媳婦只是聽她提及胎兒,便想到了我那未曾出世的孩兒,怕她是在咒我和逸揚哥哥再也保不住孩子了。”
白老夫人聞言惡狠狠地瞪何清君一眼,安慰道:“你們還年輕,怎麼會保不住孩子,莫聽這種無德、無子、惡毒之人的閒話。”
何清君也不着惱,無所謂的聳肩,不淡不感地道:“那我拭目以待吧,祝願前輩早日抱上孫子。”然後客氣地作出送客的手勢:“兩位請回吧。”
白劉氏冷冷道:“何清君,老身今日來,就是警告你,離我兒子遠一點,老身不管你用盡什麼樣的狐媚手段,絕不會允許你這種不潔、不育、粗俗、滿口穢語之人再進白家!芙兒,我們走。”說着在紀芙的攙扶下向南淑蘭恭敬行禮離去。
何清君冷笑望着她們的背影,紀芙倒底在她面前將她編排成什麼樣了?狐媚手段,不潔之身……
她攥緊手指,紀芙,不管你背後靠着誰,既然屢屢與她爲難,她只好奉陪到底,倒要看看,最後誰會死得更難堪一些!
“何護衛,你真是讓哀家見識了江湖女子的……本性,和離下堂,不育,與攝政王,柳大將軍,和白逸揚夾纏不清,這宮中沸沸揚揚盡是你的流言……真讓哀家開了眼界。”南淑蘭冷嘲熱諷着。
何清君注視着她,“太后不惜降尊屈貴,親自到一個侍衛房間來,難道只爲了給白家婆媳引路撐腰?”
南淑蘭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她跟前,笑着往她耳畔靠了靠,低聲道道:“何清君,哀家就是喜歡看你出醜,你越不好過,哀家就越高興!”
何清君回之一笑,“那太后可能要失望了,屬下自覺過得很好。”
“名聲盡毀,受世人詬笑,也算過得好?哀家可不得不佩服你自欺其人的本領了。”南淑蘭一邊說着,一邊皺着眉頭拿絲帕掩着脣鼻,彷彿她正站在一堆惡臭污穢之物旁邊一樣,令她厭惡。
何清君輕笑,湊近她耳畔,以極低的聲音道:“如太后所言,屬下名聲盡毀,也不過是受世人詬笑,總好過有些人行爲不端,禍及家族……”接着她與南淑蘭拉開距離,感嘆一聲,“這南宛終是太后的親生兒子——當今皇帝的啊!”
南淑蘭聽了她前面的話,不禁心中一跳,目光審視着她,待她又無頭無尾地說了後面一句,她不禁疑惑了:這賤人倒底想說什麼?
“哦,對了,太后娘娘,關於雪瑩郡主的那支玉簪,屬下已經查了些線索,或許能尋回來,到時還得仰仗太后娘娘爲屬下正名,洗脫屬下私吞郡主寶物惡名。”她恭敬地笑着,李宗禪進京是不是爲了玉簪,試試便知,有時候打草驚蛇也是一種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