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大臣紛紛交頭接耳,一番議論。
卻聽吏部尚書施燕臣踏出一步,道:“楊爵爺的孫女馨蘭郡主芳齡十六,容貌秀美,琴棋書畫皆佳,正值婚配。”
何清君站在令狐薄側後方,聞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吏部尚書是南浩志一黨的人,竟然搶得先機,提出一個馨蘭郡主,倒是令人無法反駁。
側目看一眼令狐薄,只見令狐薄鳳眸眯了一下,點頭道:“本王見過馨蘭郡主,倒是個可人兒。”
卻見楊鴻義向後轉頭,狠狠瞪了施燕臣一眼,回過頭來道:“啓稟攝政王,老臣孫女馨蘭雖可婚配,但自小玩劣,會幾招花拳繡腿的功夫,便自以爲很厲害,前幾日就離家,不知跑哪兒野去了,委實配不上天晉太子。再說,老臣也不知去哪裡抓她回來。”他是打定主意了,下朝後,立即將孫女放出祠堂,打發她躲出京城。
“楊爵爺,三日前,下官纔在街上瞧見馨蘭郡主,怎地爵爺竟說她離家出走了?”
楊鴻義冷笑,反問:“那麼施大人瞧見馨蘭在街上作啥?”
施燕臣一窒,低頭。
此時萬雲安輕笑一聲,摸着鬍鬚走出來道:“那日老臣也在街上見到過馨蘭郡主,不過,馨蘭郡主正在揪着施大人的兒子痛揍,據說是爲了與施大人之子掙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
施燕臣臉一紅,站迴文臣一列。
定國候鄭康成道:“老臣倒是頗爲欣賞馨蘭郡主的俠義,不過,若是和親……實在不適合。”
衆臣紛紛點頭贊同。
令狐薄勾了下嘴脣,忍笑道:“楊爵爺家的馨蘭郡主,本王倒是見過,很是……豪放,確實不適宜和親。”
楊鴻義轉回去朝施燕臣輕哼了一聲,高聲道:“啓稟攝政王,因那日馨蘭當街與人打架,老臣懲罰了她一頓,誰知她便趁夜偷溜出去,老臣正派人四處找她呢。”頓了一頓,又道:“老臣推薦一人,建勇候與太后娘娘的胞妹雪瑩郡主!”
說着轉頭看向南浩志,只見南浩志跟着臉色大變,轉向他,與他怒目而視。
安成剛道:“不錯,雪瑩郡主,容貌絕色,溫婉嫺淑,身份上不僅是郡主,又是太后娘娘和建勇候的胞妹,十分尊貴,與天晉太子極爲般佩。”
一時之間朝中大臣紛紛贊成,尤其是令狐薄和小皇帝一黨的幾位重臣如定國候,楊爵爺,萬太傅,安成剛這批老臣,和令狐薄親自扶植起來的大臣,無不稱讚雪瑩郡主容色採藝雙馨,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
鄭康成更是道:“臣等聽說,近幾日,雪瑩郡主一直陪伴在天晉太子左右,可見兩人早已是情投意合,皇上和攝政王爲他們指婚,只不過爲他二人戳破那層窗戶紙,玉成了一段好姻緣而已。”
一言既出,衆人頓時七嘴八舌的說起天晉太子與南雪瑩確實常常相伴遊城,有在南城瞧見的,有在北城瞧見的,人人都道兩人必定情投意合。
南浩志終於忍不住出列,躬身道:“臣有異議,攝政王,臣妹雪瑩分明奉了攝政王之命陪伴天晉太子,哪來的情投意合,請諸位大人,不莫妄自猜測。”
令狐薄“嗯”了一聲道:“本王第一次讓雪瑩郡主代何護衛伴天晉太子游城,只是權宜之計,後來問過雪瑩郡主,她與太子皆是盡歡盡興,本王才讓她繼續陪伴,並未想到兩人竟會因此生了情意。”
衆臣紛紛道:“就是,攝政王讓郡主陪伴太子,原是極爲榮耀之事,又怎麼想到兩人會就此動了情意。”
“太子與郡主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相處之下動情,倒是情理之中的事。”
“……嗯,既生情意,正好成全一段佳話。”
“不錯,將雪瑩郡主指給太子,既成全了一對碧人,更因此改善了兩國關係,南家又是大功一件。”
“……”
……
何清君心下暗暗稱奇,這樣也行?
南浩志指出南雪瑩陪天晉太子出遊,是奉攝政王之命,原是想駁斥情投意合的說法,不料卻被攝政王偷換了他話裡的意思,印證了大臣們情投意合的說法,讓他有苦說不出。
這些大臣們也個個都是能人,竟然揣度出令狐薄的意思,個個自動順話搭階,堵得南氏一黨無話可說。
“攝政王,臣知臣妹心裡一直喜歡攝政王……”南浩志無法,只得說出南雪瑩喜歡令狐薄一事。
卻被令狐薄打斷:“建勇候如此說,是要將本王置於何地?莫說本王從未對雪瑩郡主存過一絲私情,便是有心納郡主爲妃,既然天晉有意和親,也得忍痛割愛,以江山社稷爲重。”
此話一出,那些大臣們更是無不點頭附和:“江山社稷原就重於兒女私情。”
安成剛再次出列道:“昨日天晉的王裕宏大人,也曾私下透露給臣,說是見太子跟雪瑩郡主情意相投,希望能玉成此事。想來天晉使團提出爲太子和親,必是衝着雪瑩郡主的。”
太傅萬雲安道:“臣也聽說此事,咦,建勇候,昨日咱倆在一起吧,天晉使臣是這個意思吧?”
南浩志愣了下,卻聽萬雲安道:“將雪瑩郡主嫁於天晉太子,不但是天造地設的姻緣,更是利於社稷朝廷的好事,不知爲何建勇候竟諸多推託?若只是因爲想將郡主嫁與攝政王,那麼攝政王殿下都說了,便是他有心納郡主爲妃,也得以江山社稷爲重,忍痛割愛……難道候爺就不能忍痛麼?”
何清君都想鼓掌了,這些大臣,果然會掐七寸,動輒把江山社稷搬出來,敢反駁就是對朝廷不忠,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她頗爲同情地看一眼南浩志,只見他沉着臉,胸口急劇起伏着,想來肯定是又急又氣。
南浩志還欲再說:“臣……”
小皇帝卻小手一揮道:“舅舅不要再臣臣的了,南家能出一位太子妃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幸事,爲何要諸多推託,好啦,此事就這麼定了。”
南浩志嘆一口氣,認命地道:“臣遵旨。”退回到列隊中。南氏一黨均噤若寒蟬,不敢求情。
令狐薄道:“既然如此,那麼散朝後,就由楊愛卿與萬愛卿去官驛傳達皇上與本王的旨意,將雪瑩郡主指給太子。另外,封雪瑩郡主爲婉和公主,其母爲一品誥命夫人,擇日行加封禮。”
衆臣一聽,紛紛跪倒:“皇上聖明,攝政王聖明!”
令狐薄一席話,將南雪瑩和親之事定下來。
散朝後,衆臣紛紛討論了着和親的喜事,走出乾極殿。何清君和黃公公跟在攝政王與小皇帝身後,也出了乾極殿。
只聽小皇帝令狐義道:“皇叔瞧朕今日表現如何?”
令狐薄點頭讚許:“皇上越來越有先帝的風範了。”看他一眼道:“不過,皇上回去,太后娘娘不會讓你清靜了。”
令狐義略帶稚氣的小臉仰起:“皇叔說得是,昨夜母后便在朕的承仁宮鬧個不休,絕不允許雪瑩姨母遠嫁天晉。不過朕也說了,朝政之事,不是朕和攝政王皇叔兩人能說了算的。”
令狐薄滿意地道:“做得好,義兒,本王並未跟你提起過南雪瑩和親之事,你爲何毫不猶豫就贊成?本王原本以爲在朝上還需費些周折,反倒因你極力贊同,極爲順利地定下此事。”
今日之事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他先前與幾位重臣通過氣,卻絕口未向小皇帝提起讓南雪瑩和親之事,也是因南雪瑩是他的親姨母,又有太后在中間糾纏,只會令他夾在中間爲難,便索性未讓他參與其中。豈知他在朝上竟開口就同意和親之事,並堵了南浩志的嘴,不讓他說話,這倒是省了不少周折。
卻聽令狐義道:“皇叔總是把朕當小孩子,讓朕大膽參與朝事,卻隱瞞南家好多事情。朕知道皇叔步步算計一心只爲朕保住皇位,可是皇叔,朕不能總是活在你的羽翼下之下,不能只享受皇叔拱手送來的太平盛世,有異心之人,朕絕不會留下。”
令狐薄注視着他,沉吟半晌,欣慰道:“本王的皇侄竟在本王未察覺時長大了,變得果敢了。”
令狐義轉向身後的何清君,笑咪咪地道:“皇叔帶她上朝,是爲讓她安心的吧。”
何清君面紅耳赤地瞪着小皇帝,這是個不到十四歲的小孩子嗎?轉眼又去瞪令狐薄,都是他出的餿主意,還說沒人能認出她來,連個小屁孩……小皇帝都注意到她了,還有白逸揚……
令狐薄勾了下脣角,並不否認。
只聽小皇帝道:“朕雖然年幼,沒辦法親自動手鏟除異己,但畢竟是皇帝,至少可以讓皇叔後院無憂,雪瑩姨母和親走了,何護衛便會安心,何護衛安心了,皇叔便可安心,皇叔安心,就可爲朕多操勞幾年,免得朕少年早衰。”
令狐薄忍俊不禁,看一眼旁邊已經窘得恨不得蒙面遁地而走的何清君,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瞧瞧吧,朕昨日就跟萬太傅說過,皇叔必會大悅,朕沒說錯吧?”令狐義頗有些得意地望着何清君。“何護衛,你放心,朕全力支持你拿下皇叔!”
何清君慘呼一聲,撒花兒逃走。至於她爲何慘叫,咳咳,她又羞又窘之下,便又忍不住有一下沒一下地以頭撞牆,豈料被小皇帝連番取笑,她失了分寸,磕得重了,撞得自己眼前直冒金星,滿眼發酸,淚水倏地流出,當然,額上少不了拜小皇帝所賜的大包。
小皇帝跟着大笑起來,唯有一旁的黃公公無奈搖頭。
令狐薄見她大窘逃走,更是笑意滿臉。令狐義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才幽幽地道:“皇叔,你就那麼喜歡她?”
令狐薄一怔,微一沉吟道:“義兒,你還小,不懂感情,本王只能告訴你,有她在身邊,本王便安心。”
令狐義“噢”地一聲點頭,這他倒是知道的。
“義兒,遇事若不便找本王商議,便多聽聽萬太傅的意見。”令狐薄轉身,淡淡地道:“九五之尊要善於用人,卻不能盡信人,義兒,你自己須仔細斟酌。”
令狐義雙目微微疑惑,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侄兒會學着斟酌。”
“如此便好。”令狐薄微微晗首,“太后那裡,你要沉住氣,不要急躁,免得授人以不孝把柄。萬事有皇叔擔着,南家的事,你能不插手便不插手。”
令狐義點頭,“是,朕聽皇叔的。”
“好了,回去吧,這兩日,你多跟大臣們走動一下。四公主的事,皇叔就拜託你了。”
令狐義笑着拍胸脯:“皇叔放心,侄兒定不辱使命。”
令狐薄微笑,向他躬身施禮,“本王先告辭,皇上莫忘記午膳後,到御書房批摺子。”
令狐義小臉頓時垮下,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表情:“皇叔,這兩日,朕爲你辦事情,不去看摺子行不行?”
令狐薄搖頭,“不行。”
令狐義擡頭抗議:“皇叔,你是攝政王,這些事情本就應該是你做,你不能這樣對朕。”
令狐薄勾着脣角繼續搖頭,“義兒,你也知,本王這攝政王做不了幾年,你總要親政的,現下不勤勉學習,以後如何獨擋一面?”
令狐義耷拉下腦袋,垮着小臉,沒精打采地道:“朕知道了。”朝他拱下手,帶着小太監走了。
令狐薄望着他小小的身影忍不住輕笑,搖了搖頭,轉身往養義宮走去。
他換下朝服,練了會功,便叫何清君吹曲,何清君卻沒心思吹,正色道:“攝政王,你不覺得你全心保護小皇帝,他卻並未盡信於你?”
令狐薄聞言,訝然擡眸看她,示意黃公公離開,牽起她的手,走到八角亭裡坐下,才道:“何清君,雖然你表面看上去簡單粗線條,卻是觀察入微,總能察覺一些蛛絲馬跡。”
頓了一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不愧是蜂雀閣的閣主。義兒這麼做是必然是,位極至尊者若盡信於一人,必吃大虧,人心易變,此時對你忠心無二,他日未必不會背叛於你。”
何清君望着他,淡淡地問:“你也是如此?”
令狐薄未置可否,卻道:“雖然你跟本王只不過半年多,但普天之下,本王只相信你。”跟着露出一絲苦笑,“或者說,就算明知是騙,本王也甘之若飴,絕不皺眉。”
何清君卻皺起眉頭,他們只不過相處半年有餘,他怎地會有如此濃烈的感情?
令狐薄輕嘆一聲,說起小皇帝之事。
原來,他早就知道太傅萬雲安教小皇帝悄悄培植皇黨勢力,卻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作未知。當年,先帝是真心要將南宛江山託付於他,他卻一心只想逍遙江湖,打理外公留下的生意,極力推拒,並擁令狐義登基。
先帝身爲皇上,自然知道皇位對皇室子孫的誘惑,亦知人心難測,既然決心傳位於令狐義,便要一心爲他着想打算,以防他登基后皇位不穩,動搖國本,第一步自然就是封他最信任的六弟爲攝政王,代爲處理政務,輔助幼帝,第二步,便是將他朝內的肱骨之臣招集到榻前,召令他們奉令狐薄爲主,全力輔佐他保全令狐義的皇位,以防南家趁機坐大,太后挾幼主令天下,第三步便是佈置了萬雲安這位太傅教導幼皇,雖然表面上是帝師,暗中卻是替小皇帝監視令狐薄的一雙眼睛。
倒不是說先帝不信任令狐薄,而是雖然此刻的六弟無心皇位,力保令狐義登上皇位,但不敢保證他攝政後,不會被至高無上的權力操控心智,以致於不甘再位於人臣,若真是如此,對那時的令狐薄來說,取代小皇帝成爲南宛之君,易於反掌,不過是一件皇袍加身的事,無人能力挽狂瀾。
因此,他不得不再按排一枚棋子在小皇帝身邊,時時提醒他,教他暗中培植真正忠於自己的勢力,以防令狐薄有了異心時,好有足夠的勢力牽制他。
這些年,萬雲安雖然表面與令狐薄親近,卻不過是奉先帝之命,監視令狐薄,防他有異心而已。
小皇帝今日突然向令狐薄提及南家之事,想來是他與萬雲安培植的勢力發揮了作用,查到了南家謀反之心,甚至於,令狐薄懷疑,他如此不給太后面子,是不是知道了南淑蘭與李宗禪之事?
至少有一點確信無疑,就是因爲他身邊出現了個何清君,令小皇帝和萬雲安對他放下了警惕之心,畢竟哪一個有心皇位的人會拒絕與異國公主的聯姻?又是哪一個有心皇位的人會拼命將身邊的桃花掐掉,獨獨鍾情於一名嫁過人又和離下堂的女子?
說不定他在竹山與何清君結於錦袋一事,他們已經知道了,所以小皇帝纔會毫不猶豫地向他透露已知曉母后孃家的事情,趁機表露對他的信任。
何清君聽完,緊蹙秀眉:“先帝如此防着你,你心裡難道毫無芥蒂?”若是換作她,一面要她賣命,一面防着她,她必定摞擔子不幹了,管你坐不坐得穩江山,關她何事?
令狐薄凝視她片刻,失笑道:“若說心裡全無芥蒂也是不可能的,但他畢竟是最疼愛我的二哥,當年母妃早逝,若無他護着,哪有今日的本王,早死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裡頭,尤其是二哥親母,時時刻刻都想着置本王於死地。何況他也是真心要傳皇位於本王的,他的大恩,本王總不能不報。”
何清君說不出話來,盯着他看了半晌,原來他也不是從小便是天之驕子啊,也受過不少非人的待遇。
令狐薄看出她眼底的那抹心疼,當下勾下脣角,“想起那半年的日子,呃,本王在無人照料的宮裡,爲了能填飽肚子,還得忍受宮女太監的惡氣,冬天大雪,倦在牀角抱着單薄的被子瑟瑟發抖,父皇偶爾想起本王召見,本王只能穿着往年的棉衣去謹見,是二哥心細,發現了本王身上的短小棉衣,將本王宮裡的太監宮女暴打一頓,丟進大牢。”
果然何清君心酸得一塌糊塗,怔怔地望着他,滿眼的痛惜,似乎恨不得將他摟進懷裡拍背安撫。
“你瞧本王並非是高不可攀的,本王餓過肚子,捱過凍,也混過江湖,唯一不同的就是,本王出生在皇家,有個愛護我的二哥,若是無先帝的庇護,本王雖不致於淪落街頭,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死於非命。”
何清君連連點頭,怪不得他與別的王爺不同,生在皇家,若無堅強的意志,只爲了練武,便得清心寡慾二十六年,從不與女子親近,很難做到吧?
“清君?”
“嗯?”
“你瞧本五身世也是極可憐的,也需要人疼惜愛護的。”某位無良王爺表情甚是可憐。
“沒關係,以後由本姑娘疼惜愛護你。”某女慈心大發,拍胸保證。
“清君。”
“嗯?”
“……本王想成親,可是沒人肯嫁。”
某護衛傻乎乎地繼續拍胸:“沒關係,本姑娘……替你找!”真當她是傻瓜嗎?
令狐薄臉色一變,嗤地笑出聲來,他還以爲能誘得她親口說嫁他呢。當下不再逗她,道:“本王自問對皇位絕無覬覦之心,但也知人心難測,平心而論,若本王是先帝,必也會這般按排。所以本王便不怨二哥這般按排了,有萬雲安這一招反倒更好,如此,本王退出朝政時,便可走得毫無牽掛了。”
何清君咂咂舌,這個……不是越是受過氣吃過苦的人對權力的**越大嗎?他又生在皇家,不是更該渴望權力嗎?從一開始推拒到手的皇位,到現在統攝一國之政卻風輕雲淡地要放掉權力。
“千歲大老爺就那麼嚮往江湖中的生活?”
令狐薄起身,目光隨着天上的一片雲彩飄向皇宮之外,“倒不是江湖中的生活多美好,而是厭倦了這四四方方的天空,過夠了爾虞我詐的生活,本王只想下半生爲自己活着,過過簡單恣意的生活。”轉頭衝她露出那顛倒衆生的微笑,“只是沒想到會遇着你。”
何清君摸摸鼻子,權勢熏天的攝政王啊,願望竟如此簡單。
“千歲大老爺?”
令狐薄轉頭瞧她,以目光詢問。
“你不當攝政王了,還要經商。”何清君眼裡閃着幸災樂禍的笑意,“據說商場如戰場,並不是簡單恣意的生活。”
“何清君。”
“……”某女囂張看着他。
“何護衛。”
何清君立時垮下肩膀,起身規矩答道:“屬下在。”
“沒事,本王就是想告訴你,你很會敗興!”
何清君撇嘴:“……千歲大老爺,你這是濫用職權。”
“本王樂意。”
何清君:“……”
“清君。”
“……”何清君再度無語,他又要怎樣戲弄她?
“何清君……何護衛。”
何清君無奈嘆氣:“是。”
令狐薄道:“你迴避一下,應該是天晉太子來了。”
何清君:“……”天晉太子來了,她爲何要回避,她見不得人嗎?無奈,人家是攝政王,壓得她死死的,她只得退出八角亭,隱到遠處的花樹下——他只讓她迴避,並未讓她退下,是吧,隱身偷聽,也是迴避,她暗暗掩脣輕笑。
令狐薄看着她隱入花樹下,只是脣角勾了下,未管她。
何清君透過花樹往外看,果然片刻後,聽到有人通傳:“天晉太子到!”
令狐薄緩緩走出八角亭,迎向晉望之,拱手一禮:“太子殿下。”
“攝政王。”晉望之還禮。
令狐薄笑道:“太子來找本王還是找何護衛?”
晉望之眸底閃過一絲不悅,笑道:“本王自然是來找攝政王的。”
“找本王麼?那麼請太子移步書房說話。”令狐薄端着得體的微笑道。
晉望之似乎心情不太好,只是勉強笑了下,便跟他進了養義宮的書房,黃公公立即送上茶水,然後退出來。
晉望之開門見山地道:“適才楊爵爺與萬太傅去驛官傳話,說南宛要封南雪瑩爲公主,與本王和親,這是怎麼回事?”
令狐薄伸手作請,示意他先喝口茶,道:“今日早朝,我朝大臣紛紛上表,與天晉使臣一樣有意指一位公主給太子和親,以便兩國親上加親,共創姻盟,本王與皇上斟酌過後,便同意此事,選了雪瑩郡主給太子。怎麼,難道太子不滿意?”
晉望之眸光一閃:“攝政王認爲呢?聽說你昨日去過驛館?”
令狐薄哂然一笑,“本王與皇上和大臣們商討了半天,挑了個最佳人選送給太子,若問本王,自然覺得你應是滿意的。”
“攝政王肯與我朝和親,本王相信你們是有誠意解決兩國糾紛,共建兩國和平的。但是,不知爲何,本王卻總覺得攝政王讓南雪瑩與本王和親是存了私心的,攝政王,可否爲本王解惑?”晉望之不客氣地問道。
令狐薄微一沉吟,淡淡一笑,坦言道:“若說私心,本王也不敢瞞着太子殿下,對太子殿下而言,和親,只不過是娶了位太子妃回去,既利兩國邦交,太子又有我南宛的支持,百利無害,但對本王的近身護衛何清君來說,南雪瑩一走,她的日子便好過了些。”
提及何清君,晉望之愣了一下,“你是說何護衛?”
令狐薄點頭,道:“正是何護衛,今日事已至此,本王便跟太子打開天窗說話,本王看得出太子對何護衛心存幾分情意,但本王也知道我這護衛,性格有執扭之處,她是絕不肯與人共侍一夫的,太子殿下身爲儲君,爲了恐固權勢,籠絡大臣,自然是雨露均沾,太子府中已有了不少美人吧?以後登上九五之尊,後宮還會源源不斷地有女人進入吧?”
他言下之意很明確,雖然晉望之對何清君有幾分情意在心中,但是他已經娶了不少側妃妾氏,而何清君又不肯與人共侍一夫,所以就算他有心,也沒了資格娶她。
晉望之聞言皺眉,捏着茶杯的右手指節微微泛白,癥結竟然出在這裡麼?他轉目注視令狐薄,“何護衛與其夫和離竟真是因爲其夫再娶?”
令狐薄鄭重點頭,道:“她以前的丈夫是我南宛的都尉白逸揚,太子若了不信,可以親自去問白都尉。只不過白都尉最近全副心思都在如何挽回何清君的心,也不一定有心思跟你詳談。”
晉望之垂目沉默,良久,才擡頭道:“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用南雪瑩的離開保護何護衛?”
令狐薄輕輕一笑:“太子可以這麼認爲,何況,太子既然心裡有她,難道不希望看到她過得幸福嗎?”
晉望之又沉默了,他從來不知身爲太子的他,竟然還能有想娶卻沒資格娶的女人,而這個女子只不過是異國一名沒有家世的普通女子,甚至還是位下堂婦!
半晌,他擡眸望着令狐薄,那雙眸子帶着幾分厲色和探究,直望進他的眼裡:“攝政王真是如此愛護手下?還是對她心存有愛?”
令狐薄淡淡一笑道:“太子這般聰明的人,會猜不出答案麼?”
“……那本王的四皇妹,你打算怎麼辦?”
令狐薄表情有些凝重,微微思忖一會兒,才道:“對於四公主,本王只想問太子,你願將她嫁於本王嗎?”
晉望之反而盯着他冷笑:“攝政王以爲本王會相信有甘於平淡的皇子嗎?”
令狐薄倒也不反駁,只是淡淡地道:“太子要不要賭一賭?”
“如何賭法?”晉望之緊盯他問。
“四公主今年只有十五歲,不如等三年再出閣,若三年後本王仍在攝政,便將公主嫁於本王,或者現在娶了四公主在府內,卻不碰她,三年後若本王不再攝政,便將她完碧歸趙,如何?”
晉望之瞪着他:“無論是哪種法賭法都要耽誤我四皇妹三年青春!女子青春短暫,豈能如此踐踏?”
令狐薄不置可否。
晉望之反而對他三年後歸政浪跡江湖之事更信了幾分,疑惑問道:“你當真打算如此?”
令狐薄道:“我朝弘元帝,年紀雖小,已有能力掌控朝政,想來,不出兩年便可親政,三年後本王功成身退,不是正好麼?”
晉望之驚訝地打量着他,搖了搖頭:“本王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皇子王爺,當真是匪夷所思。”
令狐薄扯了下脣角。
“那麼關於與我四皇妹的聯姻,攝政王是如何打算的?”
令狐薄輕笑:“天晉要聯姻的非是本王,而是南宛的當政者,不是嗎?”
晉望之恍然點頭,“原來你早有打算?”
令狐薄卻道:“算不得早有打算,只是覺得不能因一己之私耽誤了四公主。”
晉望之起身,“爲了何護衛,南雪瑩本王收下了,本王的四皇妹,相信攝政王也會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覆。”
“一定,太子殿下請放心。”令狐薄跟着起身保證。
晉望之拱手:“如此,本王告辭了。”
令狐薄拱手相送:“太子慢走。”將他送到養義宮門口,兩人再一次拱手告別。
待晉望之走遠,何清君才從花樹後出來,跳到令狐薄身旁:“千歲大老爺倒真是巧言令色,話裡半真半假,讓人不得不信。”
令狐薄凌厲目光睨她一眼道:“本王與天晉太子商談密事,你也敢偷聽,膽子當真不小。”
何清君“嘿嘿”訕笑着。
“你很關心兩國聯姻的事?”
何清君一摸額頭,猛地搖頭:“誰說我關心啦?你們愛誰和誰聯姻就和誰,關我何事?”
令狐薄脣角勾起,“何清君,承認一下你在意本王娶別人會很沒面子麼?”
何清君俏臉“刷”地變紅,囁嚅道:“誰說我在意了,我纔不在意。”
“那你爲何偷聽?”
何清君先是一滯,繼而脫口道:“你還三更半夜跑到太后寢宮聽人家房事來着,難不成你也在意太后?”
令狐薄的俊臉頓時變成鍋底色,眼角連抽個不停,咬牙切齒地道:“何、清、君!”
何清君也驚覺自己口不擇言了,“啊——”地一聲輕呼,轉身便逃。
是夜,何清君照例等令狐薄回寢殿,然後開啓了玲瓏陣。沐浴完畢後,便更衣準備就寢。卻忽聽養義宮外,如雷的擂門聲,和聲斯力竭地大喊聲:“攝政王,攝政王,出事了!”是吳義弘的聲音,顯得非常焦急和恐慌。
何清君匆忙抓起衣服套上,拿了短劍就往外跑,幾個縱躍便出了玲瓏陣,打開大門,“吳大哥,出什麼事了?”
此時令狐薄也不慌不忙地走出玲瓏陣,沉聲道:“什麼事?”
吳義弘滿眼的恐懼跟驚慌,顫道:“攝政王,四公主在紫毓宮遇刺,昏迷不醒!”
“什麼?!”何清君聞言叫道:“四公主遇刺?”
令狐薄也是震驚無比,“去紫毓宮,吳頭領,快去宣太醫。”
吳義弘道:“屬下已經派人去請了,此時應該已經到了紫毓宮。屬下已命各隊侍衛和大內高手在宮中各處搜查……就只怕他那刺客本就是皇宮中的人。”
話未說完,令狐薄已經出了養義宮,快步直奔紫毓宮,何清君突然問吳義弘:“吳頭領,今日,蘇副頭領是否當值?”
吳義弘點頭,“今日是蘇盛當值,他剛下工,便遇上此事,也已經帶着侍衛隊巡邏去了,想來今夜是回不去了!”
何清君道:“吳頭領,蘇盛此時負責哪個宮的巡邏?”
吳義弘擡眼看她:“正在紫毓宮。”何清君聞言,腳尖一點,閃電般縱出。片刻後越過前面疾行的令狐薄,令狐薄微微一怔,立時提氣縱起,緊跟其後。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紫毓宮,只見宮內已亂成一片,蘇盛正指揮着侍衛隊在紫毓宮重重警戒,四公主隨身帶來的宮女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癱軟在門正廳大哭。四位御醫正在緊張且有條不紊地施救。
太子晉望之尚未回宮,想是還在驛官。
令狐薄回頭吩咐已經趕來的吳義弘,“吳頭領快去驛館通知天晉太子。”
“是。”吳義弘忙帶了一名隨從,出宮去。
何清君看了看蘇盛,只見他表色無異,鎮定地指揮着侍衛,便轉頭望一眼令狐薄,見令狐薄微微搖頭,只好輕嘆一聲,道:“我去瞧瞧四公主傷勢如何?”
令狐薄點頭,礙於男女有別,他一直站在紫毓宮正廳,未進內室,何清君先進去探看一下傷勢也好。
何清君越過跪在廳內的幾位南宛太監宮女,進了內室,站在太醫們身後,以便不影響他們醫治,望了望四公主,她頭朝外趴着,上衣已盡除,只着褻衣,後背染血的褻衣已被太醫們剪開,只露出左後胸的傷口,腰部以下蓋着棉被,絕美的容顏變得煞白,連原本櫻紅的嘴脣都失了血色,一片蒼白。
那傷正中左後胸,四位太醫一邊忙着止血,那鮮血一邊不停流出,牀上被上很快都沾滿了血漬。何清君皺眉,血是黑的……四公主還中了毒!這傷應是很深,可見那刺客是一心要致她於死地,下手未留絲毫情面。何清君不忍再看,這般絕美的女子,便不能娶回家,就這麼看看也十分養眼,那人怎地下得了手?
何清君在旁邊等了半天,趁其中一位太醫起身擦汗時,忙問了一句:“太醫,四公主的傷……救活的機會有幾成?”
那太醫嘆了一聲,微微搖頭:“那傷雖深,卻未傷及心臟,倒是這毒極歹毒……聽天命,盡人事……”便不再說話,又去忙活去了。
何清君聞言,心裡格登一聲,這四公主要是死在南宛皇宮,莫說跟天晉無法交待,兩國的聯姻結盟必定泡湯,更嚴重的是,天晉皇帝一心想修復兩國關係,爲顯誠意更送公主來和親,天晉使團甚至有意太子與南宛再結姻盟,公主卻死在了南宛,那天晉皇帝就不止是憤怒了,必會覺得受到南宛羞辱,什麼和平解決吳山問題都不用談了,恐怕直接就會開戰。
若是因爲吳山爭執起戰火還好,攝政王和邊境將士自不會畏懼,但若是人家有心送公主結盟,卻因公主死在南宛,而燒起戰火,南宛在總是在其他三國面前顯得理虧,失了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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