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腳剛走,令狐薄便從旁邊花樹處現身,心下又好氣又好笑,他見她最近都累着,不願讓她再整夜折騰,才誑她去休息,豈知她終是按捺不住,跑了出來,她的內功修爲雖極高,卻怎比得上那老者高深?他適才分明聽得四公主房間內有異響,應是那老者躲在四公主房內,她一出現,房內便只剩下四公主與晉望之兄妹的呼吸之聲,分明是那老者隱匿了自己的氣息。
他附身窗旁偷瞧,果然從櫃裡走出一人,正是那位老者,他依舊蒙着面,一身夜行衣的裝扮。
見他出來,晉望之轉頭,低聲問道:“她走了嗎?”令狐薄皺眉,燈光下瞧得極分明,晉望之臉色極爲蒼白,難道真是他?
那老者點頭,走過去扶住他微微顫晃的身體,低聲道:“沒想到南宛的攝政王武功竟這般厲害,不在老夫之下……那個丫頭便是劉勻澤那老匹夫的徒弟?”
晉望之點頭,氣息越來越粗重,右手按在胸口:“她是如是說的,你……不要動她……”
令狐薄一怔,性命相關時,晉望之倒真是對她流露出幾分情意。英眉微蹙,聽那老者的口氣,他似乎與何清君師父相熟,並且有過節…。若僅是那老者和天晉使團的任一人,他都可暗中除掉他們,不留任何蛛絲馬跡,但此人是晉望之,此事反倒有些棘手了,晉望之無論如何不能死在南宛。
但若不除掉他們,他擔心,何清君知道吳山銀需之事會爲她帶來不測,若她落在那老者手裡,就算晉望之有心護她,都護不住她,何況,他不認爲晉望之會爲一個女子損害身爲太子的利益。
那老者睨他一眼,幾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未置可否,反而道:“那個丫頭武功極高,假以時日,武學成就不在劉勻澤之下……”只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眯了眯。
因他是側身,令狐薄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但聽得出他言下絕無好意,此人務必得除之。
“來,老夫帶你去內室療傷。”
令狐薄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閃出紫毓宮。卻瞧見紫毓宮外一條人影隱入旁邊高牆的拐彎處,他忍不住勾了下脣角,身形微晃,飄出十餘丈,然後偷偷返回,躲在暗處。
只見何清君鬼鬼祟祟地從暗處跳起,躍上宮牆,蹲在門樓旁側靜候着……令狐薄眼角抽了一下,精神可嘉,礀勢太不雅。
此時宮牆門樓上的何清君哪管自己礀勢雅不雅,正抓頭撓腮地着急着呢,心裡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失算了,難道那老者真不在紫毓宮?但她瞧着晉望之……像是受傷了吧?她後來省起,那老者武功遠高於她,若他在房內,壓低呼吸的話,她自然聽不到,所以不如到紫毓宮外守株待兔。
她等啊等,等了半個時辰又半個時辰……終於蹲到雙腳發麻,乾脆騎在牆頭坐着,坐了一會,她自己囧了,她這是在演牆頭記嗎?趕緊將雙腿縮回,背倚門樓,雙腿都規矩盤在牆頭上。
令狐薄則在對面宮牆上倚牆抱臂小寐,暗忖,他這個護衛,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好耐性,就是不知她在搞什麼名堂,卻又怕她遇上那老者吃了虧,只好在此陪着。天氣雖冷,好在他二人俱有內功護體,不怕寒氣侵體。
又過了不知多久,忽見一條人影從紫毓宮竄出,速度極快,何清君精神一振,倏地拔起,大喝一聲:“梨花暴雨針!”跟着手裡的暗器筒:“砰”地暴開,無數細針如梨花暴雨般射向那條人影。
令狐薄直起身子,望向何清君,梨花暴雨針?
那老者聞聽“梨花暴雨針”這五個字,立時揮劍舞成一團劍氣罩,將那暴雨針擋在劍氣罩外。
令狐薄正在納悶,這“梨花暴雨針”雖然極爲厲害,但想制住那老者,本就不太可能,她竟還先向他通報一聲,她要用“梨花暴雨針”。她這是打得什麼主意,正想着,卻聽何清君囂張地叫一聲:“倒!”
果然那老者迎聲倒下,“撲通”掉下宮牆。
何清君囂張大笑着跳下宮牆,負起已經失去知覺的老者,朝紫毓宮大叫一聲:“太子殿下,有刺夜闖紫毓宮,已被屬下舀下,請太子殿下安心就寢!”
語畢,負着那老者發足便奔,嘴裡還唸叨,“莫道我卑鄙,是你們先卑鄙用磷火祝融的,嘿嘿,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那老者爲晉望之運功療傷後,便趁夜出宮,讓晉望之自己在在屋內打坐,再運功調理一會,卻突然聽見何清君大喊一聲,登時氣得吐血,竟無法自行出來。
令狐薄待何清君負着老者走遠,縱身跳上紫毓宮的宮牆,只見紫毓宮內一片安靜,似乎適才的一切都未發生。不禁勾脣一笑,何清君講究使了什麼手段,竟令武功那般厲害的那老者一頭載下宮牆?
提氣疾縱,回到養義宮,卻見何清君早將那老者五花大綁的丟在養義宮的正廳地上。見他回來,興沖沖地迎到門口:“千歲大老爺,你去哪裡了?屬下正找你呢。”
令狐薄忍俊不禁,緩緩走到堂上坐下,看來今夜不用睡了。“你去了哪裡,本王便去了哪裡。”眸光落在仍在昏迷中的老者身上,問道:“你使了什麼手段令他載了這般大的跟頭?”
何清君嘴邊掛着熟悉的得意笑容,“我在梨花暴雨針上淬了鍾師妹給我的暈裡香,雖然是香,卻是無色無味,威力無比,只需在丈餘外聞一下,便會失去知覺,就算他內力再高,半個時辰內,也決計醒不過來。這老者只顧運劍抵禦梨花暴雨針,卻未想到暴雨針是虛,其上的暈裡香纔是實,他劍氣越厲害,催動暈裡香越快。哈哈!”
令狐薄無語,她確實挺卑鄙的,連這種江湖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上了。
“千歲大老爺,如何處置他?”
令狐薄起身,扯下老者臉上的面巾,只見老者約摸五十多歲的年紀,相貌普通,他細細回憶了一番,好像並未在天晉使團見過此人。
“殺了罷。”
何清君愣住:“這就殺了?我好不容易纔捉回來的,咱們至少等他醒了問幾句話吧?”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夜長夢多?他偷聽到你知道吳山銀需之事,若不殺他,你便多一分危險。”
何清君先前也是這般擔心,此刻反而沒了那種擔擾,那老者既是天晉的人,那他必已將消息透露給了晉望之,殺了他也無用,天晉只知吳山確切有需,好在並不知道具體位置,自己只需防着天晉便暗招就好。
“屬下還想問問他,是如何破了這玲瓏陣……”
令狐薄不語,她畢竟是江湖中人,最看重師門,這老者分明與她師門有關,不讓她問個明白,她總是不會甘心。
“要問就快些弄醒他問。”
“是。”何清君走到桌旁,舀起那壺涼茶,倒了一杯,潑在那老者臉上。
那老者咂巴咂巴嘴,只是轉了一下頭,將臉轉向另一側。
她再倒一杯茶潑向他的臉,他仍是咂巴了兩下嘴,何清君“咦”地一聲,再連潑兩杯,他終於“唔”地一聲睜開眼,“好大的雨啊!”
何清君笑吟吟地湊過頭去,“是啊,好大的雨,前輩起來避避雨吧。”
那老者瞪着她片刻,忽地反應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倒把何清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仰。
令狐薄身形一晃,出手如電,一下點了他胸間穴道,令他再無法動彈。冷冷地對何清君道:“要問什麼快問!”
何清君看一眼令狐薄,訕笑:“前輩,晚輩只想問一下,你跟我師父劉勻澤,可有什麼關係?同門還是仇人?”
那老者冷冷瞪着她:“仇人!”
“仇人?什麼仇?”何清君忙問,他果然和師父有仇?是什麼樣的仇令師父矢口不提兩人之間的事?
“情仇!”老者倒是坦然,毫不隱瞞。
“……”何清君只覺額上滑下一滴冷汗,情仇?!真的假的?他兩人都這麼老了,居然……情仇?師父素來對師孃忠心不二,情仇……難道這老者竟與師父爭奪師母?還是師父年輕時另有所愛?
令狐薄嘴角也抽了一下,似乎想笑,卻終是沒笑出來。
“可否請教前輩尊姓大名?”她氣地問着。
“你不配知道!”那老者也不氣地回答。
何清君語窒,看一眼令狐薄,現如今的人們都不知道“口德”二字怎麼寫了嗎?憋了半天,道:“前輩再厲害,身份再高貴,現今還不是落在在我這低賤之人的手裡?前輩若覺得我不配知道也不要緊,你既是師父的仇敵,我殺了你,一了百了,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會高興的。”
那老者輕蔑地睨她一眼:“你若殺了老夫,你師父必會自戕而死!”
此話一出,不止何清君,連令狐薄都驚得站了起來。何清君抱頭蹲到一邊去,師父啊,你這個萬人嫌的老頭子,到底惹了多少麻煩啊?師祖一定是被你活活給氣死的!
令狐薄冷聲道:“她若殺了你,不過是殺了一個無名刺,她師父又怎知殺的是誰?”
這下輪到那老者語窒了。
何清君想爲他鼓掌了,攝政王就是攝政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令那老者啞口無言。她暗哼一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拔劍向他走去。
令狐薄裝作未瞧見,將頭轉向一側。
那老者卻忽地道:“老夫劉勻鬆,乃劉勻澤的親生大哥!”
何清君雙足頓住,愣在當地。師父的親生兄弟?師父啊,你老人家幾時有過親生兄弟的?你老人家竟與親生兄弟是情敵?是那個女人這麼大魅力啊?難道你們兄弟是爲了個女人反目的?
令狐薄微微一驚,心下不爽,若是她師父的親生兄弟,倒是不便出手殺他了。提起劉勻澤,那老者眼裡難掩仇恨,咬牙切齒地道:“當年他用卑鄙手段逼得老夫舍了心愛的女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叛離師門……”
何清君喃喃低語:“就算是師父的親生兄弟,我便殺不得了嗎?”
劉勻鬆道:“你殺不得,你師父當年愧對於老夫,對老夫指天發誓,不管發生何事,樂山上下絕不殺老夫,若違誓言,他自戕謝罪。”
自戕謝罪,何清君面無人色:“……”心下淚奔,師父啊,你倒底使了多卑鄙的手段奪了他的女人啊?這是要她的命啊!
“當年老夫對此誓言不屑一顧,我劉勻鬆武功蓋世,樂山上下,哪一個入得了老夫的眼,便是劉勻澤那老匹夫親自出手,都未必是老夫的對手,他竟敢大言不慚說什麼饒恕老夫……”劉勻鬆恨恨地說着,一副恨不得將劉勻澤生吞活剝的表情。
何清君想爲師父辯解兩句,卻又覺得底氣不足,囁嚅半晌,道:“說什麼武功蓋世,樂山上下,沒人入得了你的眼,還不是落在了本姑娘的手裡。”
劉勻鬆凌厲的眸光掃她,厲聲道:“劉勻澤的徒弟果然跟那老賊一個德性,竟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
“……”何清君深吸一口氣,怒道:“喂,若論下流手段,也是跟你們學的!是你們先用磷火傷人的,那時你怎麼不說卑鄙下流?!”
劉勻鬆睨她一眼,未再理她,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劉勻澤那老匹夫雖然當年用卑鄙手段得到她,照樣未守住她……聽說劉勻澤便在京城安洛附近,你不妨找到他問一下,瞧瞧他有無臉面見老夫。”
師父在京城附近?何清君搔搔腦門,他是追着師孃來到京城嗎?突然眼睛一亮,必定是師孃進京找柳含煙,她只要看住柳含煙,必能等到師父。轉目看向令狐薄,卻見他眸底閃過一絲喜悅,渀佛是她的錯覺般,一閃而過。
何清君不解,師父來京,他歡喜什麼?和他有關係嗎?
“千歲大老爺,這個劉勻鬆怎麼辦?”殺不得,放不得,早知會是如此結果,還不如不捉他,免得打草驚蛇呢。
令狐薄瞧一眼劉勻鬆,無奈扯一下嘴角,本想殺了這隱患,沒想到竟扯出一段陳年往事。鳳目不由得眯起,這些日子,幾乎所有勢力都朝着何清君而去,吳山銀需便是禍端,定是有人暗中放出何清君懂尋需這一消息。
“只能暫且先將他關入大牢。”令狐薄說完,命她回房休息,然後命黃公公去叫來吳義弘,將劉勻鬆先關入大牢,吩咐他務必要看管好。
晉望之一連數日都無動靜,甚至未曾露面,應是正在養傷。
何清君早將李鳳香和何清茹母女安頓好,並極力要求李鳳香帶她去何清茹舅舅家道謝,不過李鳳香一直拖着不肯去。
這日何清君去李鳳香的宅子看她們,李鳳香突然說要帶她去大哥家:“清君,我已跟大哥說好,帶你過去瞧瞧。清君,大嫂已知你與白都尉和離之事,姨娘一直不敢帶你去大哥家,便是這個原因,我怕大嫂會給你難堪……不過,大嫂今日去廟裡上香了。”
何清君偷偷抹汗,看來這和離就跟個烙印般跟隨着她,任何事情,都可用她和離身份不便爲藉口。
正巧何清茹從內室出來,聽到其母的話,大吃一驚,手裡端得茶水“砰——”地一聲落地而碎,睜大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她:“大姐竟然和離下堂?”
何清君暗抹一把辛酸淚,六妹,你有必要這般震驚麼?難道你那孃親真未跟你說過?她和離下堂雖然是驚世駭俗了點,但也不是開天闢天頭一遭,百年內,已經三人和離過吧?她抹汗,雖然說起來那幾位和離過的女子都未得善終,但她畢竟不是和離第一人,不用個個都要震驚一番才現得正常吧?有時候處處表現得太正常反倒不正常了。
“呃,是啊,大姐遇人不淑,又不受婆婆待見,只好自請下堂去!”
李鳳香趕緊走過去,推了一下,輕斥道:“清茹!還不快將碎茶杯收了出去!這孩子真不懂事。”
何清茹“哦”地一聲,轉身取了笤帚將碎瓷片掃出去。
“清茹,還不快去再爲大姐沏杯熱茶!”李鳳香語含責備之意,待何清茹離去,才一臉謙意地道:“清君,你別往心裡去,清茹她還小,不懂事,說話口沒遮爛的……”
何清君心下偷偷抹淚,她本來就沒在意,是她們一直不停地抓着和離的事,說個不停,唯恐她不傷心似的。
她端出無懈可擊的笑容道:“五姨娘多慮了,我豈會跟個小孩子一般見識?況且我和離下堂也是事實,我都習慣了,習慣了……”說着那笑容變成憂傷苦笑,不就是想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嗎?給她們看還不行嗎?
李鳳香聞言長嘆一聲:“女子孃家無人,便被人這般欺負,清君,若你爹還活着,以咱們何家的家勢雖比不上官宦之家,卻也是臺文首富,誰敢瞧你不起,便是再嫁也容易得多。”
何清君輕笑,五姨娘最近一直在回憶何家當初是何等的風光啊,今日提起她下堂之事,不過是爲了強調財富的好處。只是五姨娘並不知,她早就知道財富的好處了,實在不必以她能再嫁誘惑她。
“父親畢竟已不在人世,所謂臺文首富也早成昨日黃花,與咱們沒了關係。五姨娘,咱們一家三口這樣平平淡淡生活不好麼?”
李鳳香回身坐下,道:“清君,咱們能重新團聚,平平淡淡地生活自然是好的,我也沒什麼奢求,只盼你和清茹能找個好歸宿……唉,只是咱們現在……難啊。”
何清君笑笑道:“清茹美貌如花,又溫婉嫺淑的,雖然一直跟着婕娘寄人籬下,但是姨娘將她教得很好,比那些大家閨秀絲毫不差,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五姨娘放心,我在宮裡當差,那些青年俊才,見得總是多些,我會爲六妹留意的。”
李鳳香喜極而泣,以絹帕拭了拭眼角,“如此最好,如此最好……清君難爲你了,一個女子家家的竟要拋頭露面討生活……唉,若是老爺還在……我怎地又提起你爹來了,不提了,不提了。”
何清君袍袖裡的手輕輕攥了一下,若她們真的甘於平淡生活,便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不會時時提醒她過去的富貴,她一步步地引自己去關注富貴,是套她的口風還是希望她背叛南宛?
“清君,說起青年才俊來,我倒想起一人來。”
李鳳香美目裡算計的精光一閃而過,殷切地望着她。
何清君暗笑,她想說誰?攝政王,還是五王爺?以她目前的境況,也只見過這兩人吧?見李鳳香一副等她發問的表情,便笑了一下,問道:“姨娘想起誰來了?”
李鳳香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怕她生氣的樣子。
“五姨娘但說無妨。”
李鳳香小心地道:“清君,我聽坊間有傳言,說你跟攝政王……”
何清君心下暗笑,果然是攝政王呢,嘿嘿,莫看那位千歲大老爺整日價地冷着個臉,幾乎見不到他的笑容,就連與兄弟和異國太子說話,也不過是端着不露破綻的假笑而已,就是這樣一個人,竟被各色絕世美女競相看上,甚至不用瞭解他的品性如何,是看上他的人還是他的權勢地位?
她裝作十分驚訝且失望的表情:“五姨娘,你竟相信那些流言?我一介下堂女子,怎地可能與攝政王如何?”
李鳳香聽她說的話十分有理,點頭,心下暗道,她一個下堂婦,便是給攝政王當個通房丫頭都不配,想來攝政王絕計不會自降身份跟她如何的。當即笑了笑道:“清君千萬莫要妄自菲薄,何家的子女,個個都是好的,便是下了堂,也不比旁人家的女子差多少。”
何清君心下又淚奔了,不提下堂會死啊,會死啊?不提下堂就沒法和她何清君親近嗎?非要用這種表面憐憫心底嘲笑的方法跟她拉近關係嗎?
她親切微笑,“五姨娘說的是。五姨娘提到攝政王,可是想讓清茹嫁與攝政王?”
李鳳香以絹帕掩脣輕笑,“清君說到姨娘心坎裡去了,咱們雖然家世不行,但以清茹的美貌,嫁與攝政王爲個側妃或侍妾總是可以的……。原本,姨娘以爲你與攝政王……既然沒有,何不想法子把清茹嫁進六王府呢,這樣,你們姐妹之間一個爲主一個爲護衛,互相有個照應,也沒人敢欺負,你說呢,清君……”
何清君若有所地點頭,“還是姨娘想得周到,我會留心的,必會找機會向攝政王引薦六妹……不過,我聽說攝政王只打算娶一名女子……”
李鳳香起身,“男子自古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何況身爲攝政王的王爺呢,怎麼會只娶一名女子,不過是說說而已,男子食色乃天性。清君,清茹的事,便拜託你了。”說着向她盈盈一禮。
何清君也如大家閨秀般地掩脣笑了一下,忙起身扶住李鳳香,“五姨娘跟清君見外了,清茹是我的親妹子,爲她擇良婿本就是清君的份內之事,說什麼拜託不拜託的。”頓了一頓道:“姨娘,時候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舅舅府上了?”
李鳳香輕拍額頭,作恍然狀,道:“瞧我這腦子,光顧着說話了,竟把這事給忘了。走,姨娘昨日已經蘀你備下禮物,不用再去買,咱們這便走罷。”回頭朝內室叫道:“清茹,清茹,快將昨日我買的東西舀出來,咱們一起去舅舅府上。這孩子,教她去倒杯茶,竟這半天沒出來。”
“知道了。”何清茹回了一聲,很快抱着一匹錦緞,一隻錦盒出來。
何清君一眼就看出那錦盒上德玉莊的標誌,不由得一陣肉痛,真當她是冤大頭啊,花錢都不眨一下眼,德玉莊的東西死貴死貴的,她們倒真是捨得買,這錢最後還不是得她出?雖然小心肝在胸腔裡痛得直跳腳,但是面上還是要打腫臉充胖子,一臉的笑容:“唉呀,有勞五姨娘了,回頭清君舀銀子來還給姨娘,不能讓五姨娘破費。”
李鳳香笑着從何清茹手裡接過錦緞和錦盒,“清君要不要看看?”
何清君雙手一推:“不用看了,五姨娘挑的,自是舅舅舅母合意的,清君只知耍棍舞劍,哪兒懂這些?”她心裡那是淚流滿面啊,她敢看麼她?再看下去,她怕裝不出胖臉了,當場就得嚇暈過去。
李鳳香道:“如此,咱們便走罷,我僱了輛馬車在外面,怕那車伕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何清君聞言,雙腳一虛,娘哎,她們兩位倒真會享福,出個門還必得坐馬車,哪像是寄人籬下多年過慣苦日子的孤兒寡母?這些花得都是她的銀子啊。幸虧李鳳香已經親熱地挽住她胳膊,正好幫她撐住已經嚇虛的身子。
馬車“得得”跑着,大約一盞茶的工夫,聽見車伕“籲——”地一聲停車,“夫人,到了。”
何清君心下又想流淚了,只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爲何要坐馬車啊,五十文就這麼沒了。她強笑着從荷袋裡取了五十文付給車伕,不待李鳳香開口,便道:“有勞大叔了,回去時,我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李鳳香看着那車伕趕車離開,幽幽地道:“清君可是婕娘太過奢侈了?”
何清君忙道:“姨娘多心了,沒有的事,清君只是覺得咱們不知何時出來,不好讓大叔久等。”
李鳳香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姨娘就知道清君不會嫌棄姨娘的,清君放心,姨娘不會總花你的錢的,這些日子,我和清茹,都在繡些枕頭做些荷包什麼的好補貼家用……姨娘的刺繡功夫還是舀得出手的,應該不會賣得太差。”
何清君知道自己應該套一下,說些不用這麼辛苦,她養她們之類的話,可是,她的心一直在滴血,實在說不出這些違心的話來,笑了笑道:“姨娘若是無聊,隨便繡些賣也是好的,不過,別太操勞了,銀子不夠,就跟清君開口。”她這話擺明是在說,你們繡吧,你們自力更生吧,若是實在不夠,她可以接濟,但不會養着她們。
李鳳香笑着點頭,何清茹那張芙蓉小臉則微微一變,看起來甚是不愉。
何清君只作未見,示意李鳳香去敲門。
李鳳香將那個錦盒塞在何清茹手裡,左手抱着錦緞,右手推開院門,然後挽起何清君的手,道:“自己哥哥家,不用那麼多禮數,走,跟姨娘進來。”
“大哥,大哥。”李鳳香一進院子,便大聲叫着。
不多時,一名四十左右歲的粗壯漢子從屋內跑出來,“鳳香回來了,快進來,怎地剛搬走就跟大哥生分起來了?”
看一眼何清君,笑問:“妹子,這位姑娘就是你夫家的嫡女嗎?”
何清茹聽到“嫡女”二字,臉色又沉了沉,何家都不在了,哪兒來的嫡女?
李鳳香點頭,將錦緞往他面前擡了擡,道:“是啊,這是清君給大嫂買的上好錦緞,還有那對玉鐲。”說着從何清茹手裡奪過那個錦盒,趁機瞪她一眼,轉身交到大哥手裡。
何清茹臉色冷漠,將頭轉向一側。
“清君,這就是我大哥,李鳳山。”
何清君拱手行禮:“清君見過舅舅,這十幾年來虧得有舅舅照顧五姨娘跟清茹妹子,清君實在不知該如何感激。”
李鳳山一笑,看一眼李鳳香,“自家兄妹,我若不照應她,還稱什麼兄長?”
“大小姐,快進屋。”李鳳山熱情請她進屋。
何清君聽到“大小姐”三個字囧了,有生以來,竟第一次被人稱爲大小姐,她轉目瞧向自己的六妹,果然瞧見她臉色變得更差,似乎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何清君笑了一下,看在她們一個爹的份上……但願她確實跟她是同一個爹,她暫時不跟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