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日子近了!(二卷 完)
隆冬的季節,西秦進入了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年,即使是屋子裡的爐火上添了好幾次柴都讓人覺察不到溫暖來,冷的寒透到了骨子裡。
窗外的雪雖然下的很小,但卻很迷,傾斜着打了進來,湮沒在人的咽喉裡,涼透了滿片心扉,那一抹紅色就和這窗外的雪一樣,毫無徵兆的闖進了雲依的視線。
她擡頭看着花想然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大紅色的衣袍在風中翻飛,頭頂的油紙傘上,也都是妖豔的紅梅,他對紅色偏愛似乎是有些偏執的,自重逢一來,雲依好像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穿過其它什麼眼色的衣服。
在感情的世界裡,女人似乎永遠沒有男人那般的灑脫,雲依記得,那天他們重逢之後,他眸子裡除了掃縱即逝的微愣之後,就再也沒有其它的表情,那天晚上,他淡然的將她送回了太子府,淺笑着說前塵往事,他都已經忘記了,今後他們要好好的相處。
他淡然處之,什麼都謙遜,對陌生人的謙遜,彬彬有禮的在雲依的心上落下了根根纖細的針硭,他依舊風姿灼灼,猶如在寒風中搖曳的花朵一樣,在一瞬間就引得所有的人目光和視線。
許是她太過入神,竟然連他到了自己的跟前來,都不曾發現,花想然收了傘,拍去肩上的積雪,將手上拎着的藥擱到了雲依的面前來,淺笑着看着她,“這是主子讓我拿來的要,足夠太子妃這幾日的用度了,這天兒怪冷的,我就自己送來了。”
雲依依舊是沒有多大的反應,花想然默然的將藥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她纔回過神來,對上的還是他淡笑的面容,“怎麼了,想什麼,竟然可以想的這樣的入神?”
想你爲什麼可以這樣的冷靜,面對自己滅族的仇人,竟然還可以冷靜的什麼都不做,想你爲什麼可以做到這樣的淡然,甚至真的可以作爲一個朋友一樣的存在。
雲依一直都希望,自己對花想然做過的事情,他可以忘記,時間會好了傷疤忘了痛,可當事實發生在自己的面前時,他冷靜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將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條的時候,她反倒是希望花想然可以衝着自己發作了,哪怕是殺了她都好,這樣,她至少知道,他的心裡還是帶着恨的,還是對她存着那一點兒的感情的,而不是形同陌路。
“哦,我等一下就拿給太子妃。”她猶豫的伸出手,將包好的藥接下,外面的風又大了好些,吹刮的想要將屋裡的爐火都熄滅了似得,她又猶豫着開口,“要不要進來做做,外頭的風太大了一些。”
“不必了。”花想然回答的極快,他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來交給她,“這是主子和王爺託我送來的,我還有事兒,就不做了,這信就一併麻煩你轉交了。”
他禮貌的衝她點頭致意,拿過擱在一邊兒的油紙傘,極爲瀟灑的轉身,一個早已經走出自己世界的男人,在雲依看來,他這每一步,都是在離自己越來越遠,原來倒真是相見不如懷念,當時間把所有的一切都沖淡的時候,化解的除了仇恨,還有最純真的戀情,一切都早已不同,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雲依看着花想然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走去,數着他的步伐,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他,才踏出了自己的步子,朝着瓊華的屋子走去,看清與看不清,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在那罪孽的深淵當中,苦苦的掙扎了這麼多年,憑什麼要求人家還對她有什麼感情?
雲依敲門進來的視乎,瓊華一個人在屋子裡頭刺繡,玉無疆坐在一邊兒看公文,這倒是讓人意外的,雲依上前幾步,將已經擱在盤子裡的糕點擺在了瓊華的手邊兒,“娘娘,王妃那邊兒給您送點心來了。”
鳳月的藥,爲了掩人耳目,大都是混在瓊華喜歡吃食的糕點裡頭的,瓊華對自己身中秘藥的事情並不知曉,她撇頭看了一眼那精緻的糕點,“這小妮子倒也奇怪,看着不像是喜歡和人深交的性子,怎麼竟是往我這裡送糕點,我也不是那種需要她結交的人啊。”
瓊華心裡不覺奇怪,之前自己對姬陰存着那樣的念想,而且,現在,也不是昔日那個瓊華郡主了,這丫頭的性子乖張,卻看着像是那種不願意走場面的人,這妯娌情,就算是走過場,是不是也忒過了一些。
“那丫頭往你這裡送,你接着便是,別到了最後,連個給你送糕點的人,都沒了。”
玉無疆波瀾不禁的將手邊的公文扔下,分明想說的不是這麼一句話,但話到了嘴邊兒,卻生生的變了個方向,這麼多年,爲了讓瓊華不對自己起疑心,這樣的話,他已經說的習慣了,到了最後,竟然是想要改都改不過來了。
瓊華自從國公府出事之後,就一直都是深居簡出,就連平素要好的姐妹,都不在結交了,好像要將自己關在太子府裡了此殘生似得,這是玉無疆最不願意看到的。
“臣妾明白。”
瓊華軟軟的應下來,不喜不怒的,面無表情的,實在是像極了那沒有感情的人偶娃娃似得,雲依瞅了一眼這兩個人,這段日子,似乎他們之間的關係好了一些,但好像又什麼都沒有,到底還是太子殿下將自己藏的太深了一些了呢,什麼都不願意說的,就連這攝政王妃給太子妃救治的糕點,都不准她說。
“好了,知道你想看到我,我出去就是了。”
玉無疆還是妥協了,心裡嘆了口氣,默默的走了出去,雲依見他出來趕緊就跟了出來,她將剛纔收到的信給玉無疆遞了上去,“殿下。”
自皇后那一日跟玉凌華鬧翻之後,皇后一族就並不安分,在背後遊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帝都的糧食早就已經不夠用了,鳳月更加是在開了三五日之後,堂而皇之的說城門因爲城外疫情關閉,這米已經是運不進來了,乾脆就將米鋪都關了,而城外呢,她直接就在城外用天下第一莊的名義給災民發放米糧,做的好生的浩蕩。
直接就在城外和玉凌華的人馬打對臺,但玉凌華也沒有法子,他手中確實是沒有米糧,就算是他想調,都調不出來,就前兩天,才查出來地方上分管糧食的官員貪污,他當時氣得直接將人斬立決。
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他對鳳月在城外的做法,只好聽之任之,這民間對他這位天子已經到了極爲不滿的地步了,反而是對這天下第一莊的莊主誇上了許多,誰能給得了溫飽,就是值得他們親近的。
皇后呢,她已經對玉凌華心生反義了,哪裡會去管玉凌華的死活,倒是背後讓她的父親四處遊走,準備將玉凌華推翻,直接讓玉無垠即位大典。
“皇后真是好主意。”
玉無疆看完信之後淺笑,前些日子,皇帝在拔掉國公府的時候,皇后就在暗地裡用了不少的力,將他的權利架空了一些,這太子府裡還有皇后的爪牙,他便直接把自己的勢力都藏了起來,他要的消息,攝政王府那邊兒傳來的,也是夠用的,只是不想,皇后這臉忽然間翻了。
這麼多年來,皇后和玉凌華兩個人狼狽爲奸的,不是很要好的嗎,這忽然間反目成仇,倒也真是有夠奇怪的,不過,自己信任了這麼多年的人,這皇位不留給自己的兒子,倒是留給了姬陰,是個人都要生氣的吧,這麼一說,皇后的翻臉,好像又是預料之中了。
“攝政王府那邊兒可還是說什麼了?”
“倒是沒有,就是讓花想然把這個和藥送了過來。”
“花想然?”玉無疆勾脣,“怎麼,你們現在還有來往?”
雲依被玉無疆這話弄得有些窘迫,“殿下!”
“好了,不說就是,要是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和花想然多親近親近,鳳月這丫頭,可鬼着呢!”玉無疆輕笑着吩咐,讓雲依又是窘迫得厲害,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他們給他送信進來,只是爲了告訴他消息,那便是還沒到時候啊,他靜觀其變就是,捏着信紙的手背了過去,細膩的信紙在瞬間化爲灰燼,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這雪下的還真是密啊!
要說玉凌華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經四面楚歌了,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他不止一次的派人將信送到西麟公子玉的手上,但得到的回覆都是一樣,左相閉關清修,暫不見客。
至於這其中的真實性到底有多少,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了,原本應該清修的公子玉,卻是坐在城牆上,手邊兒隔着酒壺和白瓷杯,一瞬不瞬的盯着城牆外的那一方天地。
“父皇都已經這般樣子了,難道說左相真的不打算幫忙?”
玉無邪坐在公子玉的對面,他看着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不由在心裡都泛着涼意,往日裡,幫着父皇最多的人,好像就是眼前這個人了,這西秦要變天的消息,誰都知道的,誰都感受得到,以往,這隻要一遇上了事情,只有去找公子玉,他就沒有不幫的,到了現在這麼大的事情上,竟然直接不管不顧了。
“四皇子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最容易背叛的人,或許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啊。”公子玉不以爲然的給自己倒了杯酒,“這道理你不是應該最明白的嗎,就像你現在做的一樣,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在位的是玉凌華,現在你我這樣坐在一起,你三哥和三嫂會想到嗎?”
公子玉也不多說,微微的將身子靠在城牆上看着站在下面的那一抹倩影,笑的異常生動。
“我和你不一樣,我一直是希望三哥好的!”玉無邪不滿的等着公子玉。
瞧瞧,瞧瞧,這孩子還真是可愛的,他還什麼都沒說呢,他竟然就這樣反駁了呢,公子玉並不馬上反駁他,只是將手中的白瓷杯和玉無邪的碰在一起,“但是,我們的目的不是一樣的嗎?”
他用手指了指城牆下的那一對璧人,“你我不都想要拆散他們嗎,目的是一樣的,不就好了?”
這世上永遠沒有什麼天長地久,也沒有什麼最美的風景,什麼都有個時限,他實在不介意,在自己成功前,讓他們兩個先好好的享受一下這所謂的美滿。
“你要怎麼做?”玉無邪一瞬不瞬的盯着公子玉,可他並不明白的是,自己正在和一個魔鬼做着交易。
“怎麼做嗎,嗯,先讓他們小小的高興一下好了,我最喜歡的就是在最美的時刻,把所有的美好一一碾碎。”
“公子玉,有沒有人說,其實你當真可怕。”玉無邪由衷的說到,這不虛假,是他真實看到的,他沒有恭維,剛纔那眼神,看的他都有些不寒而慄。
“既然已經和我達成交易了,就不要在這邊兒伴着聖人,你我不過同道中人!”
公子玉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繼續欣賞城樓下的風景,今兒她着了一件淡紫色的襖裙,繡着杏色的小花,雖然這花色很淺淡,但他還是在第一眼就找到了她,這顏色也是很配她,除了那身子裡的靈魂和握着她手的某個人,實在是太過煞風景!
握着白瓷杯的手微微用力,現場的指甲倒嵌進了掌心,白色的瓷器在頃刻間脆裂開來,有幾片掉在了小桌上,其它的都因爲他緊握着的手嵌在他的血肉之中。
嫣紅的血液蜿蜒在細膩的白瓷上,牽動着心頭絲絲的痛,鳳月眉心一蹙,只感覺自己的腳下都不穩。
“月兒,怎麼了?”姬陰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關切的看着她,“怎麼了,你是不是這幾天累着了?”
這些天,她一直都跟着自己在城外忙活,就算是身體再好的人,都不太吃得消,更何況今兒還是她素來不喜歡的大冷天兒,他立刻拉着她準備往回走。
“沒事兒,我哪有這麼的脆弱的。”鳳月在一邊兒安慰,卻是感覺自己的心頭有些悶悶的,他很清楚,這不是一般的頭暈,也不是一般的痛,而是沒有由來的,一針一針的痛,極爲像是有什麼東西嵌進血肉之中的刺痛感。
並不很痛的,卻是很清晰的存在着,在可承受範圍之內,這幾天姬陰都已經忙的翻天了,這城外的疫情,可是沒有那麼好小看的,不然姜武他們也不會一直忙到現在,都每個休息的時候,這種時候,她一個人偷懶,未免太不人道了一些。
見他還是十分大呃不放心,鳳月佯裝不滿的把姬陰推走,“好了,我是真的沒事,快去和洪大人商量對策去,我啊好着呢,沒看到我們師徒幾個忙着呢嗎?”
“真的沒事?”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鳳月佯裝生氣,“姬陰,你來真的是不是?”
這倒是鳳月正常的反應,姬陰不免又叮囑了一些,才跑去和洪大人商量對策,這城外這麼多的災民,雖然將帝都變成了一座圍城,但也阻止了軍隊的入內,本來就不在他的算計和部署之內,這不可抗力既然發生了,他也只得好好的處理,也好讓城內的不太平不要傷害到城外的這些災民。
公子玉手上的上,不僅牽扯到了鳳月,還引得遠在攝政王府的狐狸同樣的不適,他這正陪着竹子兄教包子他們練字呢,他這手心就出現了一道一道的口子,嫣紅的血液在頃刻間染紅了整張宣紙。
“師傅,師傅,狐狸流血了!”星兒最先發現,她立刻緊張兮兮的去扯竹子兄的衣袍。
竹子兄一聽這話,立刻把手中的毛筆擱下,果然就像是星兒說的那樣,這宣紙上暈染開來的紅,有那麼一丟丟的刺眼。
“師傅!”星兒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小手帕給竹子兄遞了過去,竹子兄看了一眼星兒關切的眼眸,吩咐她身後的包子道:“包子,就練到這裡,師傅和你狐狸叔叔有事要說,帶着妹妹出去玩。”
星兒擔心狐狸的傷勢,賴着不肯走,最後被包子直接拖了出來,竹子兄仔細的將狐狸手心的傷包紮起來,那一道一道的傷口,決然不會是他自己在書房弄傷的。
“這傷……”
“是那三魂受傷了。”狐狸無奈的點頭,將自己的手掌翻轉過來,那上面黑色的花火圖騰愈來愈清晰,看的竹子兄心中一驚,“是到日子了?”
“恐怕是。”
狐狸笑的比哭得還難看,這日子想的比他們來得還要快一些,泣血凰途主僕的關聯,也是越來越越緊密了,鳳丫頭估計也有所反應了,但不會像他來得那樣直接,畢竟他和公子玉本是同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