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疾苦,必須置身於疾苦。
佛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古代的官員太享福了,以至於他們忘了什麼叫人間疾苦。
坐在官署的位子上,突然靈光一閃,腦袋一拍,這個政策不錯,肯定適合百姓,於是政策出爐,洋洋得意以爲百姓會對他歌功頌德。
新政太多想當然的條款,趙孝騫認真地逐條看過,裡面的漏洞不少。
它是站在汴京朝堂的角度頒下的政策,可他們卻忘了,這些政策落實到地方上,地方官員爲了私利,會歪曲,會強制,會用各種手段鑽新政的漏洞,從而肥了自己的口袋。
千里爲官只求財,有漏洞的新政就像一座金山銀山擺在面前,稍微動動腦筋,不僅不違法,還能發財,試問天下有幾個官員能忍住這樣的誘惑?
這就是爲什麼新政在朝堂上得到一片讚譽,而落實到地方上卻一片罵聲。
觸動了舊官僚和地主權貴階層的蛋糕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地方官府缺少朝廷的監管,以至於一本好經被和尚念歪了,當然,和尚們也都發財了。
這些問題實實在在擺在趙孝騫面前。
以前的他不聞不問,懶得參與,因爲自己的分量不夠,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陷入無休無止的黨爭之中。
可現在,趙孝騫如果登上了皇位,這個問題就不能逃避了。
這座江山是他的,他總不能把它玩壞了。
“新政不能變成被百姓唾罵的惡政,許多新政的條款都需要修改,經濟方面,青苗法,募役法,市易法,均稅法等等,軍事方面,保甲法,將兵法,科舉方面,三舍法,科改法,專科法等等……”
“這些新法都有改進的地方,未來我們一條條討論,讓下放到民間鄉村的官員們回京後唱主戲,我們負責聽,這些回京的官員將是參與改進新法的主要成員。”
章惇睜大了眼睛,心中無比震撼。
趙孝騫所列出的需要改進的新法,幾乎包含了新法的所有類目條款,也就是說,趙孝騫要把新政的內容從頭到尾換一遍,這將是一個極其浩大繁雜且漫長的過程。
趙孝騫不顧章惇的震撼,猶自道:“改進後的新政,首先要圈定某個地方試行,三五年後,民間沒有反對的聲音,再慢慢推行到大宋全國,章相公,這纔是做事的正確態度。”
“然後就是舊黨的問題,朝堂黨爭的問題,改進後的新法經過驗證,證明它是成熟的,切實可行的,那麼朝中的舊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放棄原有的主張,融入新黨,要麼清除出朝堂。”
“我不喜歡內鬥內耗,對社稷對國家沒有好處,一旦新政實行,舉國上下,君臣百姓,都必須統一意識,讓新法在大宋各個鄉村農戶落地生根。”
“最後還有朝廷對地方的監管力度問題,民間對新法的風評問題,士商集團如何約束等問題,這些細節都可以留到日後慢慢討論,以新政爲基礎,逐漸出臺針對新政漏洞的制衡政策。”
趙孝騫一口氣說完,有些口乾舌燥,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第將自己治國的綱領說出來,不算太全面,算是一個總綱,未來大宋數十年的戰略方向。
章惇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愈發震撼。
不得不承認,這份治國綱領很完善,很成熟。
如果照此執行,儘量避免內部和外部因素的干擾和阻撓,最後實現了,那麼未來的大宋毫無疑問將成爲不遜唐朝貞觀和開元的盛世江山。
君臣足以名垂青史,被後人瞻仰讚頌。而未來的大宋,也將達到國力的巔峰,沒有之一。
原本因爲權力和利益不得不選擇與趙孝騫聯盟,此刻的章惇卻突然對他感到心悅誠服,暗暗慶幸自己站對了隊,他真的遇到了一位睿智務實且富有遠見的聖明君主。
趙孝騫提出的這些建議,含金量很高,至少在如今這個時代,皇帝和朝廷是不可能讓官員下放到鄉村基層瞭解農民疾苦,考覈政策利弊的。
但趙孝騫就是提出來了,而且真的打算實行。
大宋的官僚體系很臃腫,冗官冗員現象很嚴重,最大的毒瘤就是所謂的“寄祿官”,沒有實權,不用上班打卡,但朝廷每年還要支出龐大的俸祿供養他們。
若能落實官員下放民間這個政策,或許能順手把“寄祿官”的問題也解決了,總之就是,有能力者,踏實做事者上位,不作爲者罷免。
章惇在心裡默默將趙孝騫剛纔說的話仔細回味了一遍,突然起身面朝趙孝騫長揖一禮。
“殿下有治國大才,臣心悅誠服,此生願爲殿下驅使。”
趙孝騫頗感意外地看着他,這是章惇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臣”,看來章惇確實已從心底裡認同了他這個未來的大宋皇帝。
趙孝騫看着章惇誠摯的表情,語重心長地道:“章相公,國之大事,不是一兩個人的努力就能做成的,任何朝代都不會有這樣的英雄,長路漫漫,道阻且長,願你我同心同德,把這件事做好。”
“臣願爲殿下,爲大宋社稷死而後已。”
趙孝騫笑了,主動端起酒杯。
“來,章相公,今晚你我何妨痛飲。”
二人相視一笑,互敬之後仰飲。擱下酒杯,章惇迅速瞥了一眼趙孝騫面前的酒杯,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莫非欲效秦始皇,崇尚水德以治天下?”
趙孝騫愕然:“啥意思?你從哪裡看出我崇尚水德?”
“若非崇尚水德,殿下的酒杯爲何還剩一半未飲,……你養魚呢?”
趙孝騫:“…………”
見識了,文化人罵人真髒。
…………
大慶殿的大禮議仍在如火如荼,討論越來越激烈。
章惇每天都會派人詳細稟報大禮議的細節,今日某人說了什麼話,對方陣營又是如何辯駁的,太后的反應如何,舊黨的反應如何等等。
還是那句話,領導知不知道是他的事,下屬什麼都不說,那就是態度問題了,這種人不管在職場上還是官場上,都混不長久的。
就在朝會大禮議最激烈的時候,當日黃昏,楚王府夜宴。
趙孝騫親自派人送出請柬,邀請兩位重要的客人赴府飲宴。
兩位客人的年紀都很小,或者說,這倆根本就是未成年。
燕王趙俁,越王趙偲(cai一聲)。
趙俁大約十五歲左右,趙偲十二歲,兩位王爺都未及冠禮,在旁人的眼中只是個孩子。
簡王趙似和端王趙佶比他們大幾歲,趙似性格暴躁跋扈,趙佶性格陰鷙狠辣。
相比之下,燕王和越王則老實乖巧了許多,畢竟年歲尚幼,閱歷不多,朝堂權謀那些東西他們或許聽說過,也被人慫恿過,但他們沒資格參與這個遊戲。
如今這兩位年少的王爺,生活在王府的主要目的就是讀書寫字,被大儒授課。
今日收到趙孝騫派人送來的請柬,老實說,兩位王爺嚇得心肝兒都快跳出來了。
沒有經過一絲猶豫,二人立馬就決定赴宴,而且還要準備豐厚的禮品登門,禮數上不能差了一絲半點。
畢竟以趙孝騫如今舉足輕重的分量,他送出去的請柬,天下沒人敢拒絕,成王殿下給你臉了,你不能不兜着,不然後果很嚴重。
此刻趙俁和趙偲坐在楚王府銀安殿內,神情緊張忐忑,小心翼翼地垂着頭,目不斜視,禮數完美。
趙孝騫倒是顯得很親切,從見面開始就跟二人聊天,閒話家常,大多是趙氏宗族的閒事。
二人顯然不是健談的人,也或許是趙孝騫的名頭把他倆震住了,閒聊的過程有點乾巴,趙孝騫問一句,他倆答一句,除此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搞得跟冰井務刑訊犯人似的。
終於,聊到趙孝騫都有些意興闌珊了,只好訕訕地端杯:“兩位,請滿飲。”
兩位王爺急忙雙手碰杯,仰頭飲盡。
一口飲下後,兩人都愣了,年紀稍大一點的趙俁脫口道:“這怎麼不是酒?”
趙孝騫淡淡地道:“當然不是酒,是特意爲你們準備的羊奶,下午新鮮擠的。”
趙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呃,子安兄長的待客之道果真是……呵,呵呵!新穎得很。”
趙孝騫笑了:“你倆還沒成年,也沒加冠禮,別什麼都學大人,酒這個東西,等你倆成年後再說,對了,你們還沒破童男身吧?這事兒……嗯,最好也到成年後再說。”
年紀最小的趙偲一臉懵懂,可能都沒聽懂啥意思。
年紀稍長的燕王趙俁卻面露古怪,臉上浮出幾分羞赧之色。
都是男人,趙孝騫一眼就明白了,不由吃驚道:“燕王已不是童男身了?”
趙俁咳了兩聲,不自在地扭過頭去,假裝欣賞銀安殿內的奢華擺設。
趙孝騫嘖嘖有聲。
毛長齊了嗎就破身了,這貨才十五歲吧?發育得這麼早熟的嗎?
想想自己前世十五歲,自覺已經長大成熟,對小孩子喜歡的奧特曼高達什麼的嗤之以鼻,只覺得幼稚可笑。
十五歲的大人應該關心什麼?
當然應該關心電遊廳裡的街頭霸王遊戲選肯還是選春麗,或是拳皇遊戲裡誰最牛逼。
至於同班同校的女生,呵!一個連必殺炫技“哦喲哏”都發不出來的廢物,有什麼值得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