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刀兵奪權
趙孝騫在城外大營與將士們敘舊歡聚之時,汴京城內的一處偏僻的民居內,曾布正躲在這間無人的屋子裡。
今日朝堂發生的一切,對曾布來說實在太具衝擊了,曾布到現在還沒消化。
一場登基大典成了鬧劇,原本應該登上皇位的趙佶,一天之內成了階下囚,太后和章惇迅速控制了朝局,壓下了事態。
曾布呢?
在登基大典時,曾布的表現一切正常,只是這幾日汴京朝堂的氣氛有些壓抑,曾布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沒有發現任何端倪,他也多次告訴自己,應該是錯覺。
今日趙佶在羣臣的簇擁下拜祭太廟,就在禮部尚書張沂當衆宣念祭天文稿時,樞密院一名計議官在朝班中找到了曾布,一臉惶恐地問他,是否曾向燕雲兵馬下過調兵令。
曾布當時一臉懵逼,新君馬上登基,他閒着沒事怎麼可能調動燕雲兵馬。
再說,這是他一個樞密使能決定的事嗎?
樞密使未經請示,擅自調動邊軍,這可是謀反的大罪,曾布怎麼可能會幹?
然後計議官的神色愈發驚恐,顫聲告訴他,北方各官府和駐軍皆快馬呈文詢問樞密院,是否調動了燕雲兵馬。
因爲這支十萬人的兵馬正浩浩蕩蕩朝汴京而來,爲首的將領是種建中,而他出具的,正是樞密使曾布親自蓋了印的調兵公文。
曾布聞言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臉都嚇白了。
如此重大的事,如果他真蓋了樞密使的印,自己怎麼可能完全沒印象?
而燕雲十萬兵馬浩浩蕩蕩朝汴京而來,這些人的來意是什麼,曾布簡直都不敢想,要命了!
顧不得追究那份調兵公文上爲何有自己的鈐印,曾布當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馬上稟奏正在祭天的趙佶,大軍壓境,意圖謀反,必須詔令汴京殿前司集結抗敵。
然而曾布終究是文人,他沒有武將那種敢於豁出一切的勇氣,更關鍵的是,這件事他也被捲入其中,因爲調兵令上有他蓋的印,這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嫌疑。
於是曾布當即便住了嘴,趁人不注意,偷偷地離開了延福宮,匆匆趕往樞密院。
大軍已至,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曾布首先要弄清楚那道調兵公文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佶和羣臣回到大慶殿,禮部尚書正在繼續主持登基儀式時,曾布在樞密院裡正在翻箱倒櫃,查詢調令的存檔。
查了很久,曾布一無所獲,這道調令就好像是憑空冒出來,蓋上了他的大印後,又憑空出現在種建中的手上一樣,簡直邪門了。
滿頭大汗的曾布心情愈發惶恐,他知道這件事自己脫不了干係了。
唯一的解釋是,有人盜用了他的官印,暗暗送出去了這份調兵令。
呆坐在屋子裡許久,曾布想過各種自救的辦法,但最終還是那股屬於文人的骨氣和正氣說服了自己。
自己本就坦蕩磊落,何懼自辯清白?
不是自己乾的事,君子何所懼哉?
於是曾布狠狠咬牙,決定馬上進宮,向趙佶稟明此事。
燕雲十萬兵馬來意不善,大宋要出大事了,現在必須組織汴京殿前司麾下兵馬抗敵,然後再追究查緝調兵的內幕。
曾布剛下定決心進宮,走出樞密院便聽到大街上一片驚呼,無數百姓如潮水般涌向延福宮。
驚惶的曾布立馬揪住了一名樞密院官員詢問,官員不知是興奮還是驚恐,語氣顫抖地告訴他,剛纔宮裡的登基大典出大事了。
馬上要即位的端王趙佶,被指爲毒害先帝皇子的兇手,人證物證都被呈上了大慶殿,鐵證如山,無法翻案。
太后當殿下旨,廢黜端王趙佶,宗正寺亦除掉趙佶的王爵,圈禁於端王府,待三法司審理定罪後,再將趙佶流放嶺南,終生不得釋歸。
曾布聞言身軀一陣搖晃,臉色蒼白地望向延福宮方向。
好端端的,新君馬上要即位了,卻說廢黜就廢黜,當是兒戲嗎?
再結合此刻城外突然到來的燕雲兵馬,曾布的心中漸漸肯定了一個事實,這是一場陰謀!朝堂和宮闈共謀的一場陰謀!
陰謀的目的就是要推翻趙佶!
剛走出樞密院的曾布形如瘋狂,仰天悲憤大吼幾聲後,看着大街上洶涌如潮的百姓,曾布咬了咬牙,悄悄混入了人羣中不知所蹤。
曾布是聰明人,他很清楚現在自己不能再進宮了。
作爲趙佶即位堅定的支持者,關於新君人選,他與章惇有過不少衝突,這時候若再進宮,很難說章惇會對他做什麼。
趙佶倒了,他曾布難道不是趙佶的同黨嗎?
於是曾布果斷選擇躲起來,他要先摸清楚情況,看看朝堂上這些人到底要幹什麼。
夜晚,曾布從那間偏僻的屋子裡走出來,刻意避開大街,只從汴京的巷子裡穿行而過。
今日汴京出了大事,政事堂請旨後,太后已下令全城宵禁,殿前司的兵馬在大街上巡梭,但有犯夜者一律拿問下獄。
曾布在巷子裡左突右避,他先回了一趟家,但沒敢進門,只在門外看到自己幾名護院禁軍值守,這些禁軍是殿前司的人馬,朝廷專門委派給重臣護院的。
曾布將這幾名禁軍叫來,詢問白天是否有人來找過自己,禁軍告訴他,確實有人來過,來的還不止一撥人。
他們嘴上說着有機要事請示樞密使,但舉止卻非常無禮,若不是禁軍強行阻攔,那些人都要衝進府裡搜查了。
曾布聞言心中愈發確定,今日的登基大典必然是一場陰謀,現在有人要斬草除根了。 作爲樞密使,曾布的府邸護衛的禁軍不少,大約有二百來人。
曾布想了想,便讓護院禁軍抽調出一百人來,隨他走。
於是曾布帶着一百來人,仍是低調地穿行暗巷,來到御街旁的殿前司官署。
殿前司官署前所未有的繁忙,半夜了仍然人來人往。
曾布帶着一百禁軍堂堂正正來到殿前司官署門前,冷着臉出示了樞密使的腰牌。
門前值守的禁軍不敢阻攔,只好任由曾布帶着一百禁軍入內。
令曾布意外的是,官署正堂前,正在焦頭爛額做事的只有一個名叫韓頌的都指揮副使,都指揮使劉卯以及另外幾名殿前司武將不見人影。
見曾布到來,韓頌頗爲意外,愣神之後立馬堆起笑臉上前見禮。
曾布也不廢話,冷着臉立馬就問劉卯何在。
韓頌眼睛眨了眨,然後告訴曾布,劉卯等幾名殿前司武將不知奉了什麼人的令,下午就不在官署了。
曾布深吸了口氣,他感覺陰謀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韓頌,老夫且問你,你是否仍忠於大宋皇帝?”曾布凜然問道。
韓頌一愣,急忙道:“末將是宋臣,當然忠於大宋皇帝。”
曾布厲色道:“今日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如今大宋皇帝蒙難,城外十萬叛軍壓境,殿前司卻毫無作爲,不曾調動一兵一卒,任由那些亂臣賊子篡逆,韓頌你該當何罪!”
韓頌一驚,道:“使相大人,‘大宋皇帝蒙難’這話……今日大典上已經坐實了趙佶毒害衝獻太子,太后也廢黜了他……”
話沒說完,便被曾布打斷,厲聲道:“那都是污衊!是爲了篡逆!朗朗青天白日,難道滿朝文武都眼盲心瞎,任那些賊子得逞嗎!”
韓頌苦笑道:“使相,您講講道理,太后都下了旨,政事堂也公佈天下,滿城皆知趙佶已被廢黜,您現在還說什麼污衊,篡逆……使相,末將不過是粗鄙武夫,太后和滿朝文武都定下的事,末將能做什麼?”
曾布憤怒地瞪着韓頌,從韓頌的表情和語氣上看,他大約是不肯聽命於他了。
樞密院對天下兵馬有調動之權,非常時期也可直接由樞密院任命將領統兵。
曾布作爲樞密使,自然也是手握調兵權的,可現在的形勢,他卻連汴京殿前司的兵馬都調動不了,韓頌不肯聽他的。
這也透着奇怪,韓頌不過是都指揮副使,與他這個樞密使不知差了多少級,現在韓頌居然如此頭鐵,完全不認他的官職權力,很惹人疑竇。
曾布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眯眼打量着韓頌。
一個猜測從曾布的心頭升起。
韓頌或許也是這場陰謀的一部分,不是決策者就是執行者,殿前司如此重要的部門,若是陰謀決策者不把它滲透,未免太失算了。
再說,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都指揮使劉卯和其他幾名將領都不在官署內,只剩韓頌這個指揮副使坐鎮,這也是個疑點。
曾布深吸一口氣,道:“我是樞密使,殿前司竟不聽我下的令,韓頌,你到底忠於何人?”
韓頌笑了笑,道:“樞密院可掌兵,但未得聖旨不可調兵,曾使相莫非不知朝廷規矩?”
曾布沉默片刻,也笑了:“好,好!老夫這就進宮,請太后懿旨,韓頌,你等着。”
韓頌微笑道:“末將恭送使相,若使相真能請來太后懿旨,末將不敢不從。”
曾布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出了門。
走到殿前司官署的院子裡,曾布看着自己帶來的一百名禁軍,突然暴喝道:“諸位,今日新君蒙難,被小人構陷,朝堂多是篡逆攀附之輩,我等今日必爲國除賊,以清滌皇室,迎新君還朝!”
“殺了韓頌,奪下殿前司兵權!”曾布指着官署正堂大喝道。
一百名禁軍面面相覷,這種事他們本來不敢摻和,可他們日夜守護曾布府邸,與曾布已有主僕之情,再說曾布是樞密使,掌的便是天下兵馬,他要奪殿前司兵權,禁軍焉敢不從?
一百禁軍當即便咬了咬牙,拔刀便朝正堂內的韓頌衝去。
事發突然,韓頌也沒想到曾布竟然如此極端,他可是朝廷任命的樞密使,這麼幹不怕被問個謀逆之罪嗎?
看着衝來的一百禁軍,韓頌大驚失色,當即起身便朝後院跑去。
剛轉身擡腿,一道嗖的聲音,韓頌慘叫倒地,追殺他的禁軍裡,有人朝他射了一支箭,箭矢穿透了他的大腿。
韓頌眼見不活,倒在地上支起身子,指着曾布怒喝:“曾布,你膽敢殺殿前司武將,奪取兵權,你這是謀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