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不要,奴家不要你去!

湖州城外,官軍營寨,正是朝陽初升。八百來號婺州兵,洗盡了身軀,換了衣裝,更有了新甲冑在身,這些甲冑多來自呂師囊麾下摩尼精銳,但甲冑也著實不差。

乃至蘇武還給王稟撥了二百匹馬,可有一百騎兵,也作通信使用。

這一番下來,八百婺州兵,自就不同了,立在將臺之下,自是雄壯非常。

蘇武更也知道,這八百人,已然不知經歷了幾番生死,定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蘇武還直接賜了一名,就叫做婺州營,只待來日王稟再去招募,那就是婺州軍。

婺州之地,必然比東平府好招兵,只因爲東平府還未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洗禮,但婺州早已打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戰亂兵匪之事。

百姓們的正常生活早已沒有了,他們已然提前進入了亂世,亂世人命不如狗,當兵便就是一個極好的選擇。

只要真去招募,婺州之軍,會膨脹得極快。

散了校閱,回了中軍,湖州各處來的新兵也是絡繹不絕,大概也是因爲湖州已然遭到了賊軍肆虐,許多地方也提前感受到了亂世。

不說什麼保家衛國,便是保境安民,安身立命,當兵也是許多湖州百姓極好的選擇。

軍中已然在操練,來多少就操練多少,從輔兵補入戰兵的漢子,自也要再操練一番。

還有一件事蘇武沒有想到,只待一二天去,婺州王稟到了軍中的消息傳入周遭,竟是周遭也有人來投王稟,主要來自城中,在湖州城內的婺州人當真還不少。

更可見王稟在婺州人中的名望之大。

這件事,蘇武倒是不問不管,只看王稟自己如何處理。

捷報早已八百里加急快馬去了幾日,一千多裡地,軍情緊急,驛站快馬輪換,日夜兼程,竟是幾日就到。

樞密院裡,第一次收到來自江南的軍情。

此時此刻的樞密院,也是熱鬧非常,各處聚來的軍將,幾十人之多,十五萬大軍剛剛匯聚。

正就是蘇武心中想的那風雲際會。

軍情一到,童貫自是第一個查看其中,然後在衙堂裡交給衆人傳閱。

只看衙堂座下,樞密院十二房大小官員皆在,坐在頭前。

西北大將,鄜延路兵馬都總管劉延慶也坐頭前,他麾下有軍將王淵,其子劉光世,王淵之下,還有一個進武副尉韓世忠。

便是南宋中興四將,此時有兩人就在劉延慶麾下,一個是他的兒子劉光世,一個就是韓世忠。

另外中興四將之二,一個張俊,還在西北小種經略相公种師中麾下。

最後一個,自就是岳飛嶽爺爺了,他也最年輕,此時不過十七,正在河南湯陰縣與人習武,也做農活。

隨著西軍劉延慶來的,也還有一些軍將,比如楊惟忠、姚平仲、辛興宗……

樞密院衙堂之中,西北軍之外,自還有山西來的軍將,蘇武推薦,關勝,郝思文,不在話下。

也還有京畿人馬,童貫是最知道京中有何人堪用的,便是蘇武推薦了一個宣贊,更還有童貫自己遴選的郭仲荀之輩……

衆人依次排座,只看童貫身邊,還坐一人,正是剛剛得封的兩浙路制置使譚稹,一個沒有鬍子的閹宦。

十五萬大軍已然匯齊,正要南下,就得軍情捷報而來。

童貫自是大喜,只等著衆人傳閱捷報,這捷報自也是軍心之振奮,出征的好兆頭。

就看一旁譚稹,這捷報他第一個看,面上也是喜色,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劉延慶已然開口:“恩相拔擢之人,果然不凡,恩相於軍中看人,從不打眼!”

自就是誇,這捷報著實是好,詳細非常,把方臘麾下人馬強弱都寫得清清楚楚,更把此戰之難也說得明明白白,又還進獻了剿賊之大戰略方針。

爲後續進兵奠定了極好的基礎。

劉延慶自是看得懂其中門道,豈能不誇?

劉延慶一開口,他的兒子,鄜延路兵馬都監劉光世更是來說:“此蘇將軍,年少非常,竟是還小我幾歲,如此悍勇,麾下兵馬更是彪悍得緊,不凡不凡,此大功也,一戰便把賊軍北來的勢頭止住,更把賊軍不敗之傳言消除,此摩尼之賊,便是一戰就威勢大減……蘇將軍,著實國之棟樑也!”

話語這麼說,自也由衷真心,但更知道,童樞密而今對蘇武極爲看重喜歡,那就更得把話語說得漂亮。

頭前童貫,自也是威勢不凡,說起來,西軍就是他的心腹,劉延慶,那幾乎就是他一手拔擢之人,在場諸位,對童貫,那也是心悅誠服。

只聽童貫來言:“還怕他年少,真正遇過強敵,初去會稍稍受挫,未想竟是如此大勝,該賞該封!”

宣贊只管來言:“樞相倚仗之人,豈是一般人物?不過區區萬餘人馬,已然止住賊勢,只待樞相大軍一到,百萬之賊又如何?豈不是頃刻覆滅?”

還是宣贊這種老東京,拍馬屁的功夫更勝一籌。

宣贊人稱醜郡馬,便是日子著實過得差,老婆也不喜他,只氣他長得太醜,懷恨鬱郁而亡。樞密院裡也混得一般,若再沒有一張好嘴巴,那真是活都活不下去了。

童貫聞言,看了一眼身邊的譚稹,一個小他二十多歲的宦官。

其實,童貫也知道,興許是天子之意,興許也有旁的一些人的意思,便是他童貫六十有五了,當真老了,需要一個繼承人了。

譚稹,便是選出來給童貫當繼承人的,北宋一朝,向來有宦官監軍之慣例,童貫就是監軍而崛起。

童貫既然能監軍而起,譚稹來給童貫當繼承人,繼承童貫在軍中的影響力,那也屬於正常操作。

如今,便是第一步,此番剿方臘之賊,正是童貫麾下精銳盡出的時候,譚稹插進來,豈不正好?

便讓衆人來比一比,看看童貫都老成什麼樣了,看看譚稹何等年輕,只問諸般軍將,該如何面對此事?

歷史上,來日,譚稹還當真上位了,負責北方戰事,便是官職也高,河北河東燕雲,三路宣撫使,北方軍事大權,一應在握,只是隨後就是金軍入寇,一敗塗地。

也是這個譚稹,去招惹金人,去拉攏那些已經降金的遼將,惹出事來了,危急關頭,天子嚇壞了,立馬就做一件事,趕緊把童貫再派去替換譚稹,史書上有一句話:覆命童貫總師。

這是來日童貫之起落。

只看衆人都在拍童貫的馬屁,譚稹終於說了話語:“此番小小一勝,諸位稍安,那百萬之賊安在,正是在座諸位建功立業之時,至於封賞之事,倒也不急,只待大事鼎定,再來分說,到時候啊,諸位便也皆是功勞在身,到時候一併稟奏天子重賞就是!”

衆人去看譚稹,又看了看童貫,這種事,神仙打架。

衆將也不知如何去說,只先看童貫是個什麼態度。

童貫微微一笑,只答:“嗯,譚置使所言極是,只待戰事鼎定,一併封賞就是。”

衆人聞言,明白的,心中有嘆,一代新人換舊人,天子之心思,無奈也……

不太明白的,便是心中意外,怎的童樞相會如此來言?

諸般心思,倒也無妨,劉延慶只管來說:“二位上官放心,此戰,我等自當用命,爲國盡忠效力,不敢絲毫懈怠。”

童貫臉上是笑,點了點頭,卻是童貫還未說話,那譚稹已然開口:“嗯,自當如此,到時候論功行賞,我自也秉公來辦!”

本是一場大喜之事,衆人正要踊躍來說,說一說那捷報之初戰可圈可點之處,卻是氣氛陡然一變……

童貫依舊有笑,擺擺手:“那就議到這裡吧,諸位歸去,各自攏兵,按照樞密院之令,按部就班拔營南去,沿路糧草,自有調度……”

衆人起身:“得令!”

卻是譚稹一語:“此番出征,當要有一個誓師之儀式纔是……”

童貫終於開口說了不同意見:“我看不必,若是與黨項或遼作戰,那當誓師而去,此乃榮譽榮耀之事也,征伐亂賊,此家醜也,若是還有這般儀式來行,把朝廷臉面置於何處?還是得勝之後,再來行這些儀式之事,如此纔是宣威!”

衆人聞言點頭,自是在理,這就好比家中出了個作奸犯科的孩子,是丟臉之事,哪裡還能家醜外揚?把孩子教育好了,纔算把臉面找回來了。

譚稹先是面色一變,只看得在場之人皆是點頭,便也不多言,只道:“那就散去吧……嗯……此番剿賊,正當上下一心,各部若是有何困難之處,只管尋我來言,我乃兩浙路制置使,此番戰場,主要是在兩浙之地,我自當在州府之間奔走,爲諸位鼎力來助!”

這話說完,在場之人,哪個聽不出來深意?

這是希望大家選邊站的意思?

倒也不是譚稹不知深淺高低,而是就看此時場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在這個年代,著實高壽非常,那就是行將入木之人,許是今天病倒,過幾日就一命嗚呼了。

此番還要南征,說不得,半路上風一吹,病在牀上一躺,也是一命嗚呼了。

譚稹此來,本就是天子後手,天子所想,許也不全是爭權打壓之類的心思,更有給童貫找一個後備之人的意思,就怕臨陣之時,六十六歲的童貫說倒就倒。

如此國之大事,何等嚴肅,豈能不防備這些事?萬萬不能讓前線羣龍無首之憂,譚稹就是天子的防備。

不論怎麼說,童貫太老了,譚稹纔是如日中天。

這般情況之下,譚稹既然得了這般看重,他又豈能懼怕童貫?又有何言不敢當面來說?沒說得那麼直白,已然就是給童貫面子了。

童貫,又不是蔡京,如蔡京那般的人,只要不死,那就是根深蒂固。

再說,軍漢又不是文官,在場這些軍漢,在此時此刻的大宋朝,都算得個什麼玩意?

豈能不是有奶便是娘?

童貫黑著臉,卻是無奈,爲何?因爲天子也與他說了這些事來,乃至還託付了童貫,要好好提點譚稹……

只看此時的譚稹,還需要人提點嗎?

童貫只有一語:“散去吧……”

衆人躬身一禮,皆是散去,就他們而言,其實更難做,今日之氣氛,其實就是一個信號。

一個此時此刻的老領導,一個不久之後的新領導,現在同臺了。

老領導呢,是個好人,也恩情深重,衆人也服氣,心中也敬仰。

奈何人還要活下去,真把新領導得罪了,那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劉延慶出得門來,就是皺眉不止,只以爲得了恩相之命,帶大軍來,只管上陣去打,建功立業。

哪裡知道,還會有這般麻煩事來。

但凡童貫年輕個十幾二十歲,今日劉延慶也不會沒有話語來說,只管衝鋒陷陣就是,他譚稹算個什麼玩意?

奈何,童貫就是年輕不了這十幾二十歲,甚至童貫能活到這六十六歲的高齡,已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了……

只管往樞密院外去,出門之後,劉延慶便是嘆息一聲……

一旁兒子劉光世就問:“父親,我看……這件事啊,只管是……”

“休要胡言!”不等兒子說完,劉延慶就是呵斥一語,似也知道兒子要說什麼話語。

劉光世也是皺眉,那就不說了吧,但他心中大概也有一點想法,多是無奈……

麾下軍將王淵來言:“小劉都監,這些事啊,與我等無礙,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劉光世點著頭:“知曉知曉……”

衆人身後遠處,還有一個校尉,那真是人高馬大,渾身健碩,肩寬似山,一臉大胡,皮膚黝黑,面色剛正,好似那秦皇陵裡埋著的泥人一般面相。

他在人後,也聽得頭前上官們的話語,便也多想,不敢去問,只是一臉懵懂,似懂非懂。

這些事,以往沒有接觸過,著實懂不來。

跟著走就是了……

另外,也還有晉地的軍將,也多是皺眉在走。

京畿的軍將,也是如此……

反倒是劉延慶身後,有一個軍將,面色裡多有幾番變動,此人名叫辛興宗,他還頻頻回頭去看樞密院之處,又多看幾眼頭前劉延慶與劉光世的背影,似是心中起了什麼念想。

著實一通複雜。

只待第二日,大軍開拔,並不是從汴京城內出發,而是各部都在城外,直接南下。

童貫已然不再打馬了,著實是打不動了,只能坐車,那譚稹亦然。

只待第一夜宿營,夜半三更之時。

譚稹營帳裡,來了一個軍將,正是辛興宗。

只看得辛興宗拱手見禮,譚稹滿臉是笑,終於是等來了,來了第一個,自當也有第二個再來……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譚稹豈能不禮遇有加?什麼好話,只管來說,什麼前程,只管來許。

也是此時,童貫中軍。

有一個小小官員,編修程浩,從門外聽得有人密報幾言之後,進了大帳之中,正是一臉氣憤:“樞相,當真有那軍將往……譚置使處去……”

童貫點著頭:“嗯……”

程浩又言:“樞相,這般……當真教人氣憤不已,那譚稹不也還說什麼上下一心嗎?何以還這般行事,這不就是擾亂軍心之舉?”

童貫來笑:“你啊,不知他們的爲難。”

“軍將只管打仗就是,有何爲難?”程浩依舊是氣憤,卻也又說:“其實我也懂得……”

“你懂得什麼?”童貫笑著問。

“就是……這也太心急了些,就這麼急著攀附?”程浩還真懂得。

童貫點點頭:“你既是懂得,那就更知道這官場之難,攀附之事,第一個做的,總是最得重用,豈能不動人心?”

程浩陡然來得一語:“我看樞相,身強體壯,康泰非常,別說七十歲,便是八十九十也活得去!”

程浩不傻,敢說這般話語,不是情商低,反而是情商高,只把自己當做最親近,所以“口不擇言”。

童貫嘆了一口氣,擺著手:“人到七十古來稀,便是自古啊,能活到七十的人,那是少之又少,還說八十九十呢?那是人間神仙活的壽歲。”

“我那妹夫,定不是此輩!”程浩如此篤定來言,便也是知道,他這一家,與別人不一樣,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哈哈……”童貫又笑出來了,只道:“你啊,別著人再去盯著這些事了,軍將幾十上百的多,管不過來的,也顧不過來……”

程浩當真大膽,竟是搖頭:“不,樞相,我就要知道,到底哪些人急著攀附,且看到時候,這些人上陣,是不是那般悍勇敢死,是不是那般功勳卓著!且看他們來日,是不是真就求得到個前程遠大……”

“哈哈……你這小東西……”童貫竟是不氣,又道:“那就隨你去吧,倒也不必再來報我知曉了……”

程浩就是個滿臉憤怒,來說:“我到時候,都給他們抄寫在紙上,想來那譚稹只以爲這般就得軍心之擁護,豈不知樞相昔日是何等用心用命,纔有今日這般功業!這般功業,豈是他這點小小手段能得去的?”

童貫笑著擺手:“你這小東西啊,真是能說會道,與你父親著實不同,與你那妹婿也有不同,哈哈……去吧去吧,早早歇息,明日趕路,便是這行軍,還當加快,也怕你家妹婿,孤木難支。”

程浩拱手點頭:“樞相也早早歇息,若是有什麼差使,只管喊一聲就是,我就在旁邊小帳,定是聽得到……”

童貫欣慰地看著程浩,點了點頭:“去吧去吧,無事無事,你好好歇息就是……”

程浩慢慢出門,先往近處旁人營帳裡去,近處住的都是童貫親近之人,乃至童貫親衛親兵,程浩早已混得都熟,便是再去交代,還得緊緊盯著軍中某些事……

如此一番,纔回到自己小帳,也不脫衣,躺下睡去,還用一個比平常高出許多的枕頭墊在頭下,便是不能睡得太舒服,如此就不會睡得太死,有呼喊來,自就聽得到了。

倒是當真一夜無差使,第二日大早只管再行軍。一邊行軍,一邊有人來程浩馬旁說著什麼話語,程浩立馬就拿出炭筆記點什麼東西,還真是認真非常。

童貫車架就在一旁,掀起簾子看了看,還問:“你這小子,就是不聽話……”

程浩也笑:“樞相自是胸懷寬廣,我則不然……”

“哈哈……”童貫哈哈笑著,卻忽然招招手:“那就拿來與我瞧瞧吧……”

程浩哪裡還等,把馬稍稍一偏,便把一張小紙從車窗遞進去了,還說:“其實也不多……”

童貫接過,就看得一眼,又遞出來:“不多不多……”

程浩接過再言:“自是恩相人心所在!”

童貫卻嘆:“都難,都難啊……爲難他們了。”

說著,車簾慢慢放下,卻是無人看得到童貫面色已然深沉。

程浩打馬又離遠了些,深吸一口氣,自己點點頭,面色上嚴肅認真非常,也知許多事,興許當真兇險,來日之事,不免也起擔憂。

更也想那妹夫在前線,當是也難得緊,百萬之賊,他一萬之軍,怕是堅持得很辛苦……

此時湖州城外,遊騎不知多少,到處飛奔,其中多還有婺州兵隨著遊騎在動,每一隊遊騎斥候,都會帶一兩個婺州兵。

便是婺州兵一來,遊騎斥候的效率也增長了許多,本地人當真有本地人的好。

諸般情報都匯到了中軍大帳。

蘇武已然在問:“賊王方貌已至,他已然並了頭前呂師囊大部兵馬,這回,可是當真來了十萬之衆,諸位且議一議,如何應對!”

蘇武說完,只看左右。

許貫忠便是笑著接了一語:“將軍心中怕是已有定計!”

蘇武點頭說道:“卻也還要你們集思廣益一番,也好印證我心中之念。”

許貫忠再來開口:“若是守城守寨不出,只等朝廷大軍到來,雖然穩妥,但功勳就小。此番賊衆,本就有大部潰兵,軍心定然散亂,若是迎擊而去,當可大破,是爲大功也!”

蘇武點著頭,左右又問:“可還有言?”

朱武來言:“此番,當可迎擊。以中軍穩固,以輕騎兩翼,以重騎鑿陣,當可大勝!”

便是這兩言,武松、魯達等軍將,已然躍躍欲試。

蘇武卻還問:“聞先生可有謀略?”

聞煥章慢慢來說:“迎頭痛擊之法,雖然少了幾分穩妥,但不得不爲也,方臘之賊,兵鋒正勝,在這江南之地,更是許多人心所向,正是燎原之勢,再迎頭痛擊一番,方纔能真正止住這燎原之勢……”

蘇武聽得點頭,卻又去看吳用,吳用本來心中有些尷尬,欲言又止幾番,見得蘇武來看他。

便也開口說道:“卑職算的是其他,算的是人心。便是此番再戰,可擊敵之軍心。我軍擅長野戰,此番野戰之功,豈能不爭?若真等朝廷大軍來了,只聽聞西軍也頗爲擅長野戰,豈不分功與他們去了?此戰之後,朝廷大軍再來,想來賊人當多有龜縮,少有進取,那就多是攻堅之戰也,何處還立得來這般野戰之大功?”

蘇武聽來,那是連連點頭,還別說……

吳用這番話,那真是有道理,野戰之功,那是能搶就要搶,十萬之賊的大功,怕是往後就不多了。

私心去想,那攻堅攻城之戰,多讓友軍上,也未嘗不可,幾十州縣城池,那都得一個一個去打……

既然都是這般思考,蘇武起身,好似要下軍令,卻是先左右看得幾番。

武松第一個起身就說:“哥哥,不必猶豫,當迎頭痛擊,我爲陷陣先鋒就是。”

魯達卻也起身:“二郎,每次都是你爲先鋒,這回,換灑家來一次,如何?”

武松擺手:“此分步軍與馬軍,我自帶步軍陷陣,魯達哥哥,你便以重騎而去,不與我爭,可好?”

“也罷也罷……”魯達哈哈來笑。

卻是不想,一旁還有一個王稟,此時起身開口:“我雖年老,但與賊軍作戰多時,又是江南本地兵馬,此時得將軍如此看重之恩,配得諸般精良甲冑兵刃,願爲陷陣先鋒!”

衆人皆是看向王稟,還有……一些懷疑的眼神。

便是衆人都已然見識過賊軍精銳之前赴後繼,對這個南方人王稟,不那麼信任。

王稟見得衆人眼神,更是拱手一圈去禮,鏗鏘一語:“諸位信不過我王稟,莫不是疑我老邁?我雖年滿五十,正也身強體壯,一身武藝不比人差,我麾下人馬雖少,但個個悍勇無當,初來乍到,爾等不信我也無妨,且讓我打上一陣,好在與諸位把酒言歡!”

說完,王稟那禮節,也一圈都敬,只看蘇武。

蘇武皺眉,也看左右。

卻是王荀立馬再言:“將軍,末將願隨父親身邊,爲先鋒陷陣,我父子二人,此戰,若是亡,便亡在一處,若是立功,那也是父子上陣,好教諸位也知我婺州人不是孬種!”

便是這父子二人,百般請戰求戰。

武松魯達一時間,竟也說不出什麼,氣氛到這裡了,都去看蘇武如何定奪。

終是蘇武開口來說:“江南浴血,百萬之賊,那精銳摩尼,我等也有一番見識了,王總管父子,能在這般艱難境地,支撐到如今,必是悍勇非常,既然如此,也好,陷陣婺州兵,隨後二郎陷陣營,如此爲中軍前鋒!”

王稟激動不已,已然拱手:“拜謝將軍如此信我,此戰,定當效死!”

便是初來乍到,要想站穩腳跟,要想得衆人敬重,唯有證明自己一次,只要這一次證明了自己,來日,蘇將軍纔會真有信任。

蘇武面色嚴正:“那就午後開拔,把戰場定在武康北四十里,如此去,正好明日午後接敵!”

“得令!”衆人起身,得令之後,自就要各自去忙,開拔出徵之前的工作,也是繁複非常。

只待午後,湖州城頭,乃至城池外,擠滿了人來看。

城中也傳,此來,二十萬大軍,乃是三王方貌親自領兵,何以真正十萬之數,又成了二十萬大軍?

自古如此,便是有人二三十萬大軍,也敢說是八十萬,壯聲威聲勢之法也。

也可見,湖州城內,那賊寇的內應或者探子,也不在少數,便是這般的消息,便出自這些人之口,這也是屢試不爽的招式。

便是賊軍還未到,各處城池裡,就是言論四起,什麼摩尼神尊降世,摩尼之兵,個個刀槍不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這些謠言,湖州人已然不信了,但二十萬大軍來了,這種話語,那還是能在湖州城池裡傳揚起來的,著實是賊衆太多,頭前就是十萬,再來二十萬,也屬正常。

賊來二十萬,只看蘇將軍再出徵,不免又是一種悲涼悲愴之感。

邢嶽親自來送,與蘇武沒說上幾句話,蘇武也就走了。

邢嶽站在一旁,看著萬人鐵甲慢慢往南行去,不免也是一語:“風蕭蕭兮易水寒……”

卻是話語只說一半,因爲下一句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著實不吉利。

但邢嶽心中,還是想到了下一句,便真在擔憂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一旁有千年捧哏錢世疆,豈能不接話語:“這蘇將軍啊,悍勇已然不足以形容了,若是我來領兵,只管守著城池就是……唉,當真教人敬佩啊!”

邢嶽還有擔心,擔心蘇武兵敗,這湖州城怕也就難守了,蘇武已然成了湖州的標杆,蘇武在,湖州就在,蘇武若敗……

只希望當真敗的時候,蘇將軍不要死戰,蘇將軍馬多,只管打馬回來,進城裡來守,便是即便敗了一陣,湖州人心也在,定是能在蘇將軍帶領之下,守住城池……

但邢嶽口中之語自不然,甚至還有笑臉去看左右同來送行之人,說道:“蘇將軍此去,不得兩日,捷報定來!”

衆人也是如此期盼,只管來答:“那是!頭前見識了一番之後啊,便是蘇將軍之威,在我心中縈繞多日不散,蘇將軍這般神將,當是百戰不殆!”

“只回去等著捷報就是了!”

“是啊是啊,定是大勝而歸!”

“必勝!”

衆人互相說著,多是大小官吏與頭面人物。

卻是送行之人何其多,幾乎是湖州萬人空巷來送,百姓聚在城外,不佔道路,道路只讓軍漢來走。

呼喊之聲此起彼伏。

“一定要安然回來啊!”

“回來了,再給將士們送蔬果!”

“威武威武!”

“要回來!”

呼喊去得數裡地,大軍車馬慢慢行。

卻是湖州城內,一處樓宇之中,那上上客房裡,本住著一個臂膀受傷的軍漢,他本也享福,身旁有樓宇裡的小花魁在伺候,每日吃得好睡得美,還有樂音作伴……乃至還有牀笫……

便是邢嶽對蘇武的承諾,定把這六七百號傷兵養在最好的環境裡……

卻是這個受傷的軍漢,本在享樂,對外面的事後知後覺,才聽得將軍又出征了,便是一躍而起,就要出門去。

那小花魁伺候了多日,已然親近到了極致,便是問他:“郎君這是怎麼了?”

那軍漢是個大隊頭,正要出門去,便是急忙回頭來說:“將軍都出徵了,我怎還在這裡,自是趕緊隨軍去啊……”

“啊?郎君傷勢可還未好呢……”小花魁快步到門口,伸手去攔。

“好了,都結痂了,怎的不好,我那一個大隊之人,五十幾號兄弟,定是同生共死!”說著,軍漢還是要出門,倒是這軍漢也長得有幾分周正。

小花魁也急,就是堵在門口不放人走,只道:“已經都出徵了,郎君去得也晚了。”

“我自打馬去追!”軍漢當真也溫柔,並不推搡,也不衝擠,被一雙小手就這麼堵在門口。

軍漢看著面前的小花魁,嚴正一語:“我若不去,心中不安,只當是兄弟們上陣赴死,我明明已經傷愈,卻躲著……”

“郎君本就是悍勇之人,少一陣去,也不會有人責怪……”小花魁已然就要淚如雨下,便是數日相處下來,真有個你情我願,情愛已是正濃。

軍漢卻是面色也柔,幽幽一語:“我還有一念……”

“你說……”

“我得去,我存了不少錢,但不夠,我問了……雖然樓裡的東家人好,少了許多價錢,但還是貴……我再去一番,殺得個七八賊頭回來,我家將軍最是慷慨,如此就夠了!”

軍漢說出了心中所念,其實他不願說的,便是心中也愛得深沉,這江南女子,太好太好,可惜,贖身太貴。

那小花魁聽來,更是一把抱住了那軍漢雄壯的身軀,連連搖頭,梨花帶雨:“不要,奴家不要郎君去!奴家能賺,奴家自己來賺……”

軍漢依舊不推,慢慢說道:“我怎的忍心讓你去賺,你既有這份心思,真願隨我去,你就要知,我就是個軍漢,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軍漢就是這個命,將軍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將軍,我豈能遇得到你?若不是將軍,我又豈敢有這贖身的念想?你不嫌棄我出身低微,我自也當待你不離不棄,你等我回來……”

說著,軍漢此時,才慢慢去掰小花魁環在他身上的手,卻是這江南小姑娘,哪裡又能真攔得住山東這個強壯碩大的軍漢?

只待手一掰開,軍漢動作飛快,閃身躲了一下,一躍就出了門去,出門就是狂奔,只怕追不上大軍。

只管是那小花魁在身後追也好,哭也罷……

那軍漢再也不回頭,小花魁也看不到他臉上,也有淚痕,殺人無數的軍漢,五十多號精銳的隊頭,竟是也會流淚的……

他奔了去,出城,先入軍營,先回營帳取了自己的甲冑兵器,尋得還在營寨打包裝車的杜興,幾番好說歹說,乃至脫衣來說,脫衣看了傷口之後,杜興無奈,許了屬於他的三匹馬。

大軍走得不遠,只出得七八里地去,他自去追了。

那城內樓宇裡,小花魁哭得是梨花帶雨,一旁還有衆多姐妹,都是抹著淚水來安慰,誰人不願碰到這麼一個人呢?

可惜這歡場之地,向來假情假意,甚至也多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可悲可嘆……

卻也羨慕,遇到了,那是人生幸事。

只念那軍漢真的立功而回,湊得足錢,把那身契贖了去吧,這般事,在這眼前紛亂世道里,豈能不更讓人感動?

軍漢去了,歸隊了,騎在馬上,頻頻回頭去看湖州城池……也是望眼欲穿……

隊列頭前走的是都頭,軍漢只管去說:“都頭,此番,讓我這一隊先在前面,如何?”

都頭手下攏共兩個大隊,也無甚糾結,回頭來笑:“行,有何不可!”

卻是另外一個大隊頭聞言也說:“憑什麼讓你們隊在前頭?我們兄弟比你們差哪裡了?你想多立功,我等豈不也想?”

想來,還有一番爭執……

卻是將軍打馬巡來了,行軍之時,將軍總是喜歡來去巡隊。

兩人連忙閉口,只看將軍慢慢路過……

忽然將軍停在了此處,驚訝問得一語:“範雲,你不是養傷去了嗎?何以在此啊?”

蘇武記得許多軍漢的名字,特別是最早那一批軍漢,他記得三四百人之多,此時多是軍官了。

“回將軍,傷不重,好了!”軍漢連忙答道,便是生怕將軍又給他趕回去了。

“好了嗎?”將軍還問。

“好了好了,當真好了。”便是那軍漢範雲,連連舉手,示意真好了。

“嗯,再戰,注意些,少殺個賊也無妨,便是不要再傷了。”將軍打馬又去了。

“得令!”軍漢範雲視線隨著將軍背影看去許久,轉頭又來一言:“都頭,此番,我隊在前!”

“行行行,你在前你在前!回去了,你自己最少也是個都頭了,以後就不用來煩我了。”都頭不勝其煩。

“我若是都頭了,那都頭你至少也是個副指揮使,自還來煩你!”範雲笑著來說。

“你啊,調到別的營去吧……”都頭哈哈笑著,話語自不必當真,生死兄弟,過命幾番,豈願分離?

“我自不去!便是死,也與你們這幾個狗賊死在一處!”範雲篤定一語,嘿嘿也笑,笑得淳樸。

第262章 蘇李兩門,不分你我,一榮俱榮,一第162章 甚麼傻屌弔客神!第42章 敵襲,敵襲!第336章 對,大唐,我們就是大唐!第78章 就叫李雲龍吧!”第99章 好軍將啊!115.第115章 將軍大恩,小人沒齒難忘!第214章 諸位在上,莫怪莫怪!第207章 你管我睡哪裡!第295章 爾輩武夫,無君無父,不忠不義!第225章 天下軍漢是一家!第327章 急急急,三個急!第33章 林寨主,幸會幸會!113.第113章 你還有幾分本事呢115.第115章 將軍大恩,小人沒齒難忘!第348章 誅殺國賊!102.第102章 適才怕是粗魯了些。第6章 我這條命,就是哥哥的了!第301章 大名府怕是要破第330章 蘇卿之忠義,天下皆知,朕又豈能不第342章 宋軍逃了,宋軍逃了!第338章 請大王拭目以待第94章 我當親自去先登!第66章 賊廝哪裡走!第331章 朕要下詔,廢天子再選儲君!第66章 賊廝哪裡走!第331章 朕要下詔,廢天子再選儲君!第298章 蘇帥指哪裡,我等自就打哪裡!第333章 好女婿,你就學吧第259章 可是宋使所在?第308章 竟真是羊在領頭,是羊說了算!第229章 容得一敗!第196章 原來是我同道中人第197章 今日撥亂,正是吾輩!第19章 好漢饒命!第160章 朱相公啊,何以還自刎了呢?第31章 賊人休走!第256章 蘇帥,還是我去吧第8章 二郎啊,你當聽都頭的話語纔是第184章 這般之數,如何好與朝廷交代?第155章 下官願全領此事第198章 權柄之下,親兒子尚且如此第87章 我不是文盲!103.第103章 嘿嘿,我就是個遼人!第19章 好漢饒命!第312章 蘇子卿此乃何意?第132章 這不是打發要飯的嗎?第324章 子卿,你還去東京嗎?第163章 要死了吧第83章 父親,你得奮鬥啊!第260章 殺得好,殺得解氣第146章 妙妙妙,妙計也!110.第110章 那就先剿一剿嘛第120章 先見童樞密!第214章 諸位在上,莫怪莫怪!第344章 衝上去,莫要讓女真人跑脫了!第339章 都是自家人了!115.第115章 將軍大恩,小人沒齒難忘!第151章 我要見童樞密!第241章 耶律大石,來了!第179章 要死卵朝天!第231章 學士可是有何事要人相助?第77章 賊人可兇可嚇人!(求首訂)第325章 開府,開琅琊郡王府!第56章 就是個甕中捉鱉第292章 勠力同心,共赴國難!第170章 蘇將軍真妙人也第53章 拜見欒師父第306章 我夫君的兵,夫君不回,誰也不能動第160章 朱相公啊,何以還自刎了呢?第206章 一場亂事,功過是非,對對錯錯第308章 竟真是羊在領頭,是羊說了算!第6章 我這條命,就是哥哥的了!第293章 怎麼回事?第156章 你準備如何誅殺?第219章 子卿,聽你的就是!108.第108章 他要與你結為兄弟第138章 上馬上馬,先入本寨大營!第168章 發病了發病了,這廝發病了!第15章 都頭辛苦,要不吃杯茶再走?第168章 發病了發病了,這廝發病了!第32章 西門大官人?第147章 尿了第33章 林寨主,幸會幸會!第328章 這蘇武,好似真有請罪之意啊?第260章 殺得好,殺得解氣第3章 當真響當當是條好漢第225章 天下軍漢是一家!118.第118章 你就是江州船火兒張橫?(二合一,萬字大章)第174章 子卿,稍安稍安!第321章 他這是要去何處?第303章 何人膽敢亂說軍情妖言惑衆?第162章 甚麼傻屌弔客神!第6章 我這條命,就是哥哥的了!第206章 一場亂事,功過是非,對對錯錯第316章 非我一人之榮,乃兄弟們共榮之貴!第153章 展我天朝上國之威勢!第64章 蘇武,你不得好死!第156章 你準備如何誅殺?第40章 當真飯桶!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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