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齊尚有些無聊地撿起梅花，放在窗上，偏頭看着馮九卿半眯眼眸的倦懶模樣，“你餓嗎？”
馮九卿睜開眼睛看他，“你餓了？”
齊尚委屈巴巴，“嗯。”
魏嬤嬤在旁道：“皇上，您且忍着些，奴婢去小廚房裡瞧瞧，咱們殿後的小廚房裡沒準還放着東西呢。”
“先放着，”馮九卿卻道，“也不知大軍何時凱旋，小廚房裡的東西能放就放，以備不時之需。”
大軍凱旋，則必要邊疆平穩，齊璞瑜還有拿到南澤謀害先皇的證據……其實拿不拿到已經不重要了，姚家早就必死無疑，姚若華想要翻身，決然不可能。
只是，他什麼時候回來呢？
馮九卿輕咳一聲，將衣服攏緊，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道：“這樣乾坐着也無聊，左右無事，不如我們來下棋吧。”
齊尚眼睛一亮，“好啊！”
當日齊家叔侄在這裡下棋，棋局結果如何，馮九卿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倒是那棋子後來她喜歡得緊，且收在書桌裡，閒暇時自來消遣排布。
這會兒倒正用得上，兩人坐在擋風處下棋，魏嬤嬤年老，對冷熱反倒沒有那麼敏 感，站得筆直，不知從哪裡招來一隻藥爐，掏澄乾淨用來燒水煮茶，倒還可以解渴。
外面絡繹不絕地又傳來好些聲音，慈榮殿裡的人卻不發一語，像是充耳不聞，獨自清淨。
忽地，慈榮殿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這麼粗魯的動作，看來冷宮讓她的性子變得烈了。”馮九卿盯着棋局，似笑非笑地挑眉。
齊尚莞爾，抱着下巴嬉笑，“母后粗魯起來，跟她可差不多。”
馮九卿輕輕白他一眼，寵溺失笑，“調皮，母后何時踹過慈榮殿的大門？”
說話間，踹門的姚若華已經走了進來，衣着華麗，大紅糜豔，真珠絕玉，翠翹朱搖，配着那一身只有太后才配穿的暗紅華服，看起來倒頂有幾分氣勢。
只是可惜，太過邪魅了些。
姚若華臉色鐵青，今兒宮裡吵吵嚷嚷，她本想叫內務府給自己準備慶功宴，未料想一入內務府便聽到“通敵叛國”、“浪 蕩不堪”的字眼，氣得直叫神武軍四處拿人，沒個消停。
煩悶至極，便忍不住想來看看馮九卿如今是怎樣的慘狀，未料想，一進門竟然看到她在悠然自得地下棋！
故作姿態，她纔不信她落到這個地步，沒有半點害怕。
“太后可真是悠閒啊。”姚若華冷諷走近，卻見馮九卿未着粉黛而面容紅潤，不施脣脂卻脣紅齒白，柳眉似蹙非蹙，嘴角笑意繾綣，別樣的秀美年輕、嬌嫩俊豔，登時難掩嫉妒。
年輕，是任何人的資本。
她如今三十過了，此刻懷了孩子，等生了下來，拉扯大再繼承皇位，就算貴爲太后，也未必有這樣地美態。
而要扶持她自己的孩子坐上皇位，姚若華不動聲色地看向齊尚，目光陰沉，她要想辦法逼他退位。
然而，無論是退位詔書，還是禪位詔書，都要玉璽下旨才能生效。
馮九卿掃過她無聲的打量，眼底劃過冷意，卻笑道：“宮務繁瑣，如今有太妃接手，哀家自然樂得清靜，不是嗎？”
姚若華拳頭微緊，恨意充盈，忍不住咬牙切齒。
“馮九卿，你何必裝腔作勢，你現在一定氣得想殺了我，你嫉妒我得了你的權勢，你如今卻成了階下囚，做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馮九卿下意識同齊尚對視一眼，萬萬沒想到姚若華竟然還會有這樣幼稚的想法，竟不約而同地嗤笑出聲。
“嗯，你願意怎樣想就怎樣想，”馮九卿拿起棋子，略微瞥了她一眼，“若是無事，就退下吧，別打擾哀家和皇上下棋。”
“退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羞辱感籠罩全身，姚若華只覺四肢百骸都麻了瞬間，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將棋盤掀翻了。
馮九卿與齊尚各自靠在座位上，平靜地注視着她，就像在注視着一個作秀的瘋子，充滿了無趣和漠然。
“哀家奉勸太妃還是少生氣的好，”她若有所指地掃了眼她的小腹，“若是一不小心把孩子氣沒了，你最後的儀仗可就也沒了。”
若不是爲了這個孩子，在她進來之後，馮九卿就該一個巴掌扇上去。
“馮九卿！”姚若華失控大吼，“你如今已經是我的掌中物，還敢大言不慚，你給我、啊！”
魏嬤嬤冷着臉，一把抓住她的手，威脅道：“奴婢奉勸太妃，敢對太后動手，就要想好後果。”
“滾開！”
姚若華猛地推開魏嬤嬤，擡手又要打下去，不想這次卻有人在她膝蓋上狠狠踹了一下，右腳瞬間發麻，讓本要打人的她，驀地跪在了馮九卿面前。
馮九卿挑眉，讚賞地看了眼齊尚。
哐啷一聲，姚若華跪在了棋子上，痛得倒吸涼氣，讓門口的宮女都嚇得一跳，可看見是誰踹的後，卻連扶都不敢上前。
姚子睿說過，他們不能對皇帝不敬。
“身爲嬪妃，卻對太后不敬，當罰。”齊尚不緊不慢道。
姚若華氣急敗壞，瞪向門口的丫鬟，“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過來扶本宮！”
幾個宮女這才上前，姚若華咬牙站了起來，冷冷盯着齊尚，“你敢踢我？”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皇帝稱你我？”馮九卿偏頭，故作不屑，就要看她跳腳，“哀家說過，這慈榮殿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來的地方，太妃既然想掌宮，就好好處理宮務，不必在此地討哀家和皇上的嫌。”
“你！”姚若華氣得倒仰，“馮九卿！你真以爲我不敢對你動手？！”
“說實話，哀家還真沒這樣以爲，”馮九卿偏頭，溫柔地笑起來，言辭卻犀利無比，“但哀家知道，你也不過是姚子睿手中的棋子，你不得不聽命於他。”
“你胡說！休想挑撥玻離間！”姚若華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哼，也許吧。”馮九卿對着齊尚挑眉。
齊尚默契地笑了下，軟軟地冷哼。
“姚子睿從頭到尾都沒得罪過朕，朕可看得分明，不像某個人，蠢就罷了，還瘋，活該成了人家的靶子，姚子睿現在……一定在前朝聯絡朝臣吧？”
姚若華一愣。
姚子睿現在的確在前朝聯絡朝臣，但那又如何，那只是他們姚家要改朝換代必備的過程罷了……
“與其讓一個連胳膊腿都還沒長出來的孩子登基，不如自己登基，”馮九卿緩緩道，“姚子睿可比你聰明，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