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出征後的第一日，太后攜皇帝入朝，滿朝文武面色如常，但那隱隱約約的浮躁感卻怎麼藏都藏不住。
有人在私底下議論着什麼，有人在明面上輕笑着什麼，有人默然無聲看着皇位上的小皇帝在算計着什麼。
攝政王留下的人雖是巋然不動，但朝堂之上卻並非只有他的人，禮部尚書盡力維持着朝堂肅靜，但總不可能大事嘶吼“安靜”吧？
小皇帝才坐上位置沒有多久，便見大理寺少卿便將一件舊案提上了檯面——內務府。
“啓稟聖上，臣近日查證當日內務府貪污一案，李全實有受賄指證之嫌，其族中親友曾收到過一筆不明贓款，微臣懇請，重查內務府貪腐案。”
齊璞瑜才走不到一天，這些人就想着算計他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馮九卿心中無端浮起一股怒意，卻不待她開口，禮部尚書先冷笑道：“當初的事證據確鑿，姚國相也承認了罪過，大理寺少卿真是好本事，王爺也才離開不到十二個時辰，就迫不及待想要給人背後插刀子。”
大理寺少卿不動如山，眼中陰笑一閃。
“尚書大人此話說得奇怪，下官只是說要重查內務府一案，並沒有說這件事與攝政王有關，怎麼尚書大人卻要提及攝政王？”
“哼，誰不知道如今內務府是攝政王在掌管，少卿大人若真的如此剛正不阿，爲何不再王爺在京時提起重查之事，偏要在王爺離開後提出？”
禮部尚書臉色微變，好在他爲官多年，反應倒快，旋即便道：“少卿既然要重查，又說李全家人受了賄，這事倒也有趣，這難道不正佐證了當初的案件罪證確鑿？”
大理寺少卿一怔，卻見禮部尚書摸着鬍鬚笑道：“這銀子沒準就是從國庫那幾百萬兩銀子裡的呢，少卿大人，你說呢？”
“就是，老臣倒要問一問少卿大人，國相一年俸祿多少？這幾百萬兩銀子，抵得過百年俸祿了吧？莫非，是有人塞進國相府的不成？”
大理寺少卿臉色發青，“……也未必不是。”
嗤。
這麼沒臉沒皮的話也說得出來，馮九卿倒是小瞧着大理寺少卿的膽量了。
她看了眼議論紛紛的衆人，清泉般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少卿大人如此篤定，卻不知是想皇上如何處置？哀家看攝政王掌管內務府倒是比以前乾淨了許多，至少，沒有第二個李全出現，大人是否認同？”
大理寺少卿訕笑，被身邊不遠的一道灼熱目光刺地渾身發抖。
廢物！
姚國相氣得臉紅，他是想要內務府，但還沒想着要翻鐵案，自找麻煩，如此一來，他往後反倒不好提內務府之事了。
如此自作聰明，留着何用？
馮九卿緩緩又問：“國庫裡的幾百萬兩銀子按大人的說話，便是硬塞進去的，到底也歸了國庫，怎麼，大理寺少卿是想讓皇上下令開放國庫，把銀子又擡回去？”
大理寺少卿臉色大變，卻還未出聲，戶部尚書先跳了腳。
“你好大的膽子！那是國庫的庫銀，豈能有假？聖上，太后！微臣彈劾大理寺少卿顛倒黑白，覬覦國庫！”
想讓他戶部掏錢，做夢！
“太后恕罪！微臣只是覺得當初的決斷太過緊促，恐有錯漏之處，是微臣妄言揣測，絕非故意顛倒黑白，更無覬覦國庫啊！”
大理寺少卿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麼蠢的事情，伏地祈饒，可惜，已經晚了。
馮九卿正愁沒個法子鎮住他們，這下好了，送上門的肥肉，不咬一口殺雞給猴看都對不起他的愚蠢。
“哼，哀家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爲之，”馮九卿震怒拍案，竟一不踏出了珠簾，冰冷銳利的視線橫掃。
“攝政王爲國而戰！諸位不想着爲其顧好後方，竟然十二個時辰未到就開始自燃戰火，怎麼，是嫌東華還不夠亂是嗎？”
“臣不是——”
“來人！”馮九卿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
“大理寺少卿怠忽職守，顛倒黑白，覬覦國庫，着除去官府，褫奪職位，庭杖六十，打入天牢，交予刑部徹查，抄查府門！”
大理寺少卿被她雷厲風行的做法驚住了，一時間竟愣在當場，等當一記重板敲在他的脊柱上，他才慘叫一聲求饒。
“太后、啊！太后恕罪，啊……國相救我，啊！”
庭杖之刑，只重不輕，大理寺少卿纔打了沒幾板子便有些熬不住了，向國相求救，卻不想，國相看過去的眼神簡直想要殺人。
內務府原就是國相打理，如今國相好不容易與內務府貪污一案淡了風頭，他卻又將他扯了進去。
馮九卿眼中漫上笑意，看了眼禮部尚書，禮部尚書從善如流，意味不明地諷刺了一句。
“國相好本事啊。”
姚國相好似誠惶誠恐，低頭叫冤。
“老臣惶恐！皇上、太后，這廝自作主張，老臣實不知前因後果，還請聖上明鑑！”
說着，姚派人馬紛紛上前求情，禮部尚書也不甘示弱，帶着人反擊。
“還明鑑什麼？事情不是明擺着嗎？有人做賊心虛唄。”
“休要胡說，國相大人從未又過如此想法！”
“哦？你怎麼知道？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混蛋，你敢污衊我！”
“誣衊嗎？這不是事實？怎麼，這是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你還想打我啊？來啊！”
“打就打，今日老夫撕了你這張嘴！”
與此同時，行政殿外，大理寺少卿的慘叫聲越發高昂，混着殿中推搡辱罵的聲音，讓馮九卿忍不住想起了京城北邊的菜市場，好不鬧騰。
攝政王不在京城的第一天，滿朝文武大亂鬥，險些嚇壞了小皇帝。
馮九卿倒是越看越興奮，簡直是天賜良機，當即藏住心中的暗喜，面色陰沉地下了命令。
“荒唐！這是行政殿，你們還有天家臣子的氣量嗎？”
“姚國相，此事你難辭其咎，哀家看國相大人也老了，這兩個月就暫時在府中靜養，不必上朝了，待大理寺少卿的事情查清出了，再說不遲。”
至於什麼時候查清楚，這就要看禮部尚書的本事了。
馮九卿心滿意足地板着臉，拉着小皇帝去了紫宸殿，留下一場爛攤子給他們自己處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大理寺少卿被擡出了皇宮。
京城內外，內務府貪污之案再次甚囂塵上。
策馬疾馳的齊璞瑜回頭，看向京城的方向，嘴角扯出一絲笑意。
“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