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仔細想了想的情況。
他躲在立政殿的房樑浮雕後，腳下是手掌寬的橫木，底下是連眉垂首的宮女小凝，大嬤嬤華裳以及總管公公周公公，牀上是自己的侄兒和侄媳婦，也就是東華的帝后，門外是跟隨皇帝而來的太監，十之八 九都是六合司的高手。
當下這個情況，別說想辦法脫身，就是呼吸稍微重了一點點，沒準就要被當成刺客立馬圍起來。
說起來……清風樓難道沒有六合司的暗衛嗎？難道是齊尚不想要人打擾，所以把人遣散了？
還有，六合去了何處？
素玉有些疑惑地往房樑後靠了靠，慢慢伸手捂住青九的口鼻，動作不大，卻嚇得人汗毛倒豎。
青九小心翼翼地平復了心跳，不動聲色地扭頭。鑑於房樑很窄，兩人靠得極近，鼻子對鼻子眼睛對眼睛，青九眼珠子下意識往下一低，便成了鬥雞眼。
素玉：“……”
青九嘴巴嘟了嘟，剛好也能對上，只是不是對着嘴脣，正好對着鼻翼，鼻息癢癢的，總給人一種被溫柔親吻的錯覺，十分撩人。
素玉：“……”
安分點！
素玉做了個嘴型，哭笑不得地擰過她的頭，硬是讓她的視線放在了底下，手指卻在她的手心上寫着一句話：調整呼吸，六合司在近。
青九總算知道剛纔他突然捂住自己口鼻是什麼意思了，大概是在給他調整呼吸，青九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夫君的幫助，同時好整以暇地將後背靠在了他的身上。
彷彿坐在高處看戲的客人，戲臺子上表演的人就是東華的皇帝和皇后。
素玉神色複雜地看着悠然自得的媳婦，想嘆氣感嘆人心不古爲娘不尊，又想笑她多大人了反倒越活越俏皮。
但他也慶幸，慶幸魏嬤嬤去時並沒有什麼遺憾，所以儘管青九心裡難過，卻還是盡力維持着笑顏，以免他也受到影響，露出破綻。
因爲她在擔心他，因爲忘憂毒，用這麼微妙可愛的小招數，實在是……讓人愛不釋手。
素玉莞爾，慢慢伸手抱住青九，雙臂將人整個環住，房樑之上冷風滲透而下，卻自有一種彼此之間才能體味到的溫暖蔓延。
而下面，齊尚拿起江如雪放在旁邊的書，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在看書？”
江如雪點頭，有些興奮，齊尚這兩日每日都來看她，以往總是談了公事就走，現在卻願意留下來跟她聊聊家常，她高興得不得了！
尤其是在那天，他對她說了那句話後。
萬王之王，天子擘主，古來又有幾個帝王，會對別人親口承認“是我錯了”。
只要這句，只要聽到了這一句，她就足夠了，什麼委屈都成了過眼煙雲，她只珍惜當下，爲數不多的當下！
齊尚笑了一下，他心情本就不好，可這一個笑，卻充滿了溫柔意味，“這書，好看嗎？”
江如雪胸口瀰漫的甜蜜和驚喜還沒有擴散，就突然凝固了，掃了眼自己隨手拿的不知道寫了什麼的書，強行點頭。
“好看，晚上臣妾睡不着了，就會拿出來看看，很有意思的。”
“是麼，”齊尚勾起嘴角，“朕竟不知皇后何時養成了這個本領，一本書倒着看，竟也看得津津有味，而且皇后興趣別緻，這深更半夜看的竟是……”
掃了眼江如雪不露破綻的微笑，齊尚將書翻開，道：“《九章算術》？”
素玉：“……”
青九：“……”
江如雪笑容不變，就像畫上亙古不變的仙女，永遠都保持着那個端莊優雅的模樣，連說話都是密不透風，很快就圓了回來。
“哈，那些詩經典籍、話本史冊看多了，偶爾換換口味也好，算術一道，也是頗有趣的。”
皇后不愧是皇后，這份穩重足以平定後宮了，青九在上面默默點頭，並且朝江如雪捏着拳頭揮了揮手——加油！娘相信你能行的！
江如雪順了順耳畔的碎髮，但笑不語——母后放心，交給我吧。
素玉沒看懂這屬於女人之間的談話，只是專注地盯着齊尚，心中不停感慨——看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察覺房中有其他人，看來這些年精於政事疏於練功，太鬆懈了。
忽地，齊尚站了起來，似乎也覺得這本書很有意思似的，“皇后如此有興致，朕也難得消遣，咦？這池方一長，葭生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齊，問它的水深、葭長，皇后可有解出？”
衆人：“……”您大半晚上來立政殿就是來當老師的嗎？！
小凝懵懂地站在原地，連題目都沒有聽懂，再看江如雪，卻是溫和有度、自信得體。
“皇上真是的，這題老祖宗都解過的，皇上必定是來開臣妾的玩笑，”她頓了頓，目光柔和，“當然是十二尺，十三尺了。”
青九疑惑地看向素玉，眨眨眼，用眼睛的頻率表達自己的疑惑：尚兒這是什麼意思？
素玉也有些迷茫：也許是太閒了？
齊尚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又往後翻了幾章，纔要開口。江如雪目光一閃，主動出擊，搶過話頭，“皇上日理萬機，何必看這勞什子書呢？如今天色已晚，不如……”
“不如皇后給朕念念詩吧。”齊尚後發制人。
衆人：“……”這是考了算術，還要考文學的意思？
江如雪笑得完美無瑕，心中卻十分糾結痛苦，齊尚今日能留下來，她當然開心，可……爲什麼偏偏是今日呢！！
她擡起頭，想要看看齊尚的表情，卻突見齊尚從書架子上隨手抽出一本書替換了手上的，又改了主意。
“哎呀，是朕疏忽了，皇后大病未愈，怎能勞心費神，不如讓朕給皇后唸詩聽，如何？小時候齊叔伯在紫宸殿批閱奏摺，而朕在旁無聊時，他偶爾便讓朕讀書唸詩給他聽。”
齊尚迷人地笑起來，“朕也想念給你聽，好不好？”
江如雪受寵若驚，心臟劇烈地跳動，入宮到現在，齊尚還是第一次這麼……浪漫，她有點捨不得。
小凝雖然知道哪裡不對，但更驚喜於皇帝的親近，連忙伸手去拉華裳和周公公，用眼神威脅兩人：都跟我出去！
“那，好吧。”江如雪慚愧地掃了眼房樑。
青九當然不能壞了兒媳婦的好事，捏着拳頭尤其興奮地招手：沒事，聽吧！
素玉捂了捂臉，禁不住想要長嘆：你這是把我們往火坑裡推啊媳婦！
正此時，齊尚突然樂了。
“鄭板橋這首《贈小偷》的打油詩倒是頗爲有趣，‘細雨濛濛夜沉沉，樑上君子進我門’……”
房中另外三人：“……” WWW★ тt kΛn★ ￠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