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逸忙將她扶着在椅子上坐下,笑語哭着將夏梓洵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和他爲了救自己患了重病的事,一一說了一遍。
“子璃知道嗎?”羽逸忙追問。
“一開始不知道,我怕引起不必要的紛爭,沒敢說。後來我告訴他了,可是……真的就是因爲我…..真的……”笑語哭的更加大聲了。
“爲什麼說是你?爲什麼?”羽逸更加疑惑了。
“前兩天西藺派使者來說,要子璃必須馬上娶夏沫兒,子璃拒絕了,皇上也並沒有逼他。昨兒一早,突然傳來消息,西藺重兵壓境,要爲自己的公主討一個說法。皇上不想牽連無辜,和西藺商談,西藺的條件是:子璃娶夏沫兒,並且一生只能有這麼一位王妃,就是連側妃也不可以有。那麼,如果答應他們的條件,就必須要休了我,子璃自然是不肯的。西藺方面說,若是不肯,就只有用戰爭來解決,現在大軍就在邊關等候着東平的答覆。”笑語心裡充滿了自責。
子璃的眉頭也皺緊了,他正準備這兩天離開東平,如此看來,怕是走不成了。且不說邊關戰火一觸即發,關卡肯定更加嚴格,就是因爲擔心笑語和子璃,在這樣的時刻,他也不能離開。
可是,怎麼辦呢?到底要怎麼辦,才能解除危機呢?最起碼,讓西藺的大軍先離開也行啊!
“羽逸,你說,我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紅顏禍水?是不是?”笑語哭着追問道:“是不是我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
“胡說!”羽逸一把握住她的手,握的緊緊的,緊到了想要將她的骨頭捏碎了一般。
“笑語,別胡思亂想。你若是胡思亂想了,子璃怎麼辦?你們都沒有錯,愛一個人或者被一個人愛着,也都沒有錯,是西藺的皇子和公主錯了。他們的愛,是帶着掠奪和佔有的。”羽逸的聲音有些苦澀,他說着說着,語氣便變得低沉了起來:“喜歡一個人,只要看着她好好的,看着她是幸福快樂的,就好。可是,他們不懂……他們想要得到自己愛着的那個人,卻反而因爲這種感情,把對方逼上了絕路,這種感情,註定了不會得到好的結果。你別胡思亂想,子璃呢?他在哪兒?”
一提起子璃,笑語更加難過了起來,她低垂着頭說:“子璃每天都被叫進宮裡,天黑纔回來,回來之後都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可是,卻常常吃不下飯,也常常一個人躲在書房裡。我好擔心….羽逸,我想放手了…..我想還他自由……”
“不!”羽逸搖搖頭,肯定的說:“你所謂的自由,不是子璃想要的,他只想要你,也許,他寧願負天下人,都不願意負你。”
“正因爲我知道是這樣,所以,我才更不想要他這麼爲難。羽逸,你帶我離開好不好?帶我離開東平…..”笑語哭着握住他的衣袖,哀求道。
“不行。”羽逸搖搖頭,拍拍她的手:“笑語,你要冷靜,要和子璃站在一起。在這種時候,他最需要的人反而是你。如果不是因爲愛你,他何必苦苦堅持?你要陪着他,不能讓他倒下去。”
笑語還在哭泣,羽逸站起身說:“走,我陪你回家,我要見見子璃。”
笑語不肯,搖搖頭說:“我不想回去,我要離開…..我不要他爲難……”
羽逸將她拉起來,大步就向外面走去:“逃避始終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越逃,問題就越大。”
子璃站在高高的摘星閣上,雙手背後,靜靜的眺望着遠景。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真想從這高高的樓閣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誰的脅迫。
他和父皇、笑語都愈加相信了這是一個局。可是,對方這個局設的太巧妙,他們用了那麼多的心機,就是爲了逼婚。也許是爲了逼子璃娶夏沫兒,也許是爲了逼他休了笑語。可是,第二種原因,他沒有、也不許笑語告訴父皇,他不能將笑語也扯進去的太深,讓一個他深愛的女子來承擔所有的責任。他寧願所有的黑鍋,所有的罵名,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陸青雲主戰,可是,子璃不想。東平和西藺的國力不相上下,如果因爲他一個人,而讓兩國千千萬萬的百姓陷入戰亂,他寧願以死謝罪。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血流成河、死屍遍野的慘痛景象。如果這樣,即使他好好的活着,和自己的王妃依然相依相隨、情深意濃,他也不會快樂。
父皇也在艱難的堅持着,戰爭不是一句話的事,每一次的出戰,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嚴密計劃的。西藺的國力不輸於東平,而且兵力還略勝一籌,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的。
也有那麼一個瞬間,陸青雲甚至流露出來想要他暫時休了笑語,以後再做打算的意思,可是,他還是拒絕了。夏沫兒如果嫁到了六王府,笑語也許就永遠也回不到他身邊了。陸青雲倒也沒有逼他,可是,朝堂之上,開始出現反對戰爭、要子璃娶夏沫兒的聲音,而且,這種呼聲,越來越強烈,到了最後,幾乎每一次上朝,都會有大臣遞上這樣的奏摺。這,讓一直站在子璃和笑語身後的陸青雲,也很頭疼。終究,民意不可違,而西藺又虎視眈眈。
子璃的心裡,真的很亂很亂,亂到了什麼都不想去想的地步,可是,他又不敢將心底的苦悶說給笑語聽,因爲小丫頭承受的壓力,比他還要大。
“子璃!”背後傳來一聲輕喚,他回過頭來,見是羽逸,而他竟然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這在從前,是絕對不會出現的情況。
子璃臉色暗沉,也瘦了不少,眉宇之間,沒有了從前的英氣,滿滿的都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人累,心更累啊!
“羽逸,你怎麼來了?”他強堆出一點笑容,開口招呼道。
羽逸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也將目光投向了遠方。
“霧氣很重,可是,太陽終究還是會升起來的。只要心裡有希望,就真的有希望。”羽逸將目光轉了回來,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子璃輕輕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子璃,我都知道了。”羽逸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道:“別太自責,也別太擔心。皇上不會那麼輕易妥協的,總會有辦法的。可是,我想要問你一句,如果西藺大軍果真來犯,你怎麼辦?”
子璃咬咬牙,斬釘截鐵的說:“我到前方參戰,斬殺敵虜,哪怕是戰死沙場,也絕不後退。”
羽逸嘆了一口氣說:“可是,你一向是反戰的。就算是現在,你也不希望東平這麼多年來的穩定,因爲你而葬送。”
子璃嘆了一口氣,點點頭,誠懇的答道:“是,不到最後,我都不會主張戰爭。”
羽逸的目光轉向身後的樓閣下方,對子璃說:“笑語很難過,她甚生出了要離開你,給你自由,不要你這麼受煎熬的想法。”
子璃震動的擡起頭,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下面,果然看到笑語正呆呆的站在下方,仰望着閣樓,眼睛還紅腫着。
“傻瓜!我怎麼可能會放她走?如果可以放,我早就放了。我說了不放,便是一輩子都不放。”子璃的心,微微有一些回暖,看到她的小臉,才覺得,無論肩上有多少的壓力,都不是那麼的沉重了。如果沒有了她,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好好和她溝通一下,不能因爲這些,而讓你們彼此生了隔閡,雖然都是不想帶給對方壓力,可是,不交流,就會生出誤會來。”羽逸又拍拍他的肩膀,叮囑道。
“好!”子璃點點頭,目光落在閣樓下面的笑語身上,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我有一個別的辦法,我想試一試。如果成功了,也許可以讓西藺暫時退兵,緩解燃眉之急,但是,那也只是暫時的。如果不行,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羽逸的目光也落在樓下,心,瞬間就變得堅定了。
笑語,如果我可以爲你做些什麼,我的心裡,便會覺得好受一些。我爲你所做的,都是心甘情願的,只爲了,這一輩子,都能像朋友一樣,常常看到你,可以想着你。雖然,我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什麼辦法?”子璃忙追問。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只是去試一試。”羽逸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這次中了圈套,明顯不是西藺的計謀,就是東平自己人設的陷阱。所以,我們不能聲張,得防着所有的人,一切都得秘密進行。”
子璃點點頭,看了羽逸一眼,突然想起來什麼,頓時恍然大悟:“你是說…..你要去……”
羽逸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說:“我只能說是試試,即便是成功了,也只是緩一時,後面的,還得靠你們自己。”
子璃點點頭:“好!能緩一時,以後再說。我去給你弄通關文牒,讓你順利出行。”
羽逸伸出手,和子璃重重握在一起,相視一笑,又拍拍他的肩說:“照顧好笑語,等我的消息。”
子璃點點頭:“好!”
入夜,笑語像只乖巧的小貓一樣,縮在子璃的懷中,緊緊抱着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眼睛還是有些酸澀。
這樣的甜蜜,這樣的溫暖,還能擁有多久?這樣的美好,明天就變成記憶了嗎?
“笑語,別胡思亂想,你也知道,羽逸已經去了,他會帶來好消息的。”子璃拍拍她的小臉,輕聲安慰說。
“母后今天又找你去了?是不是罵你了?”笑語小聲問,指尖在他的胸口輕輕描畫着。
“嗯。”子璃淡淡應了一聲,又搖搖頭:“你不用管母后怎麼想,最終的決策,還是在父皇手中。”
笑語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她不敢說,母后也許不會明着做什麼,可是,她更擅長在暗中進行什麼。
“笑語,你別想那麼多,那些外面的事,不管再艱難,都應該由我來承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個地步,非得要打仗,東平也不會輸給西藺的。”子璃安慰說。
笑語點點頭,輕聲說:“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去開戰的。”
子璃將她擁緊了,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說:“你知道嗎?七年前我去過邊關,父皇讓我去磨練一下,說我太心軟,需要親眼看看更殘酷的現實,才能更加無情一些。我在邊關呆了兩年,國與國之間,雖然沒有戰爭,小的摩擦和襲擊還是有的。我隱藏了身份,和普通將士們一樣,操練、禦敵,我的手上,也沾過敵人的血。可是,當我親眼看到了曾經在我身邊談笑風生的兵士們,一轉眼就變成了肢體殘缺的廢人,甚至有的人,就永遠留在那個荒涼之地,連屍骨都找不到,我的心裡突然就更加厭惡戰爭了。”
“要知道,不是一個人的冤魂留在了異鄉,同埋葬在那裡的,還有他們親人的期盼,留下的,是無人照顧的父母妻兒。一個人的死,會讓多少人痛不欲生?那麼,一場戰爭,又得讓多少個家支離破碎?所以,回來之後,我反戰的意志,反而愈加堅定了起來。父皇和我的政見不合,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就一直都遠離朝堂,不過問政事。我自己,也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權力和地位對於我來說,並沒有吸引力。”子璃回憶起往事,依舊難掩心底的沉痛。
“羽逸會想到辦法嗎?”笑語還是不放心。
子璃想搖搖頭,卻終究沒有。他不想笑語爲之擔心,就當是騙騙她的,讓她心安一會兒,也是好的。
他和羽逸都清楚的知道,即便是羽逸想的可以做到,也只是暫時的,戰爭,仍舊是一觸即發。但是,這樣的話,他和羽逸都不會告訴笑語的。小丫頭已經在胡思亂想,生了去意要成全他,哪怕是多加一根稻草,都有可能會摧垮她瀕臨崩潰的意志。
他的小王妃,他只想藏起來疼愛着,不想她去承受一點點風雨,現在讓她跟着擔心難過,他已經很自責了,他可不想再讓她煩惱了。
第二天一早,子璃又進宮去了,笑語在後花園發了一陣子呆,扭過頭來看看身邊只有翡翠,便隨口問道:“玲瓏呢?”
翡翠答道:“今兒一大早,天還沒亮她家裡就來人了,說是她娘病了,急急忙忙的就將她叫走了。”
笑語點點頭,問道:“來的是她什麼人?”
翡翠說:“好像是住在一起的街坊鄰居,她自個兒都不太熟悉呢!”
笑語點點頭:“也是,她從小就被賣到了我們家,後來跟了我才能偶爾回家一趟,先前三姨娘都不許她和家人見面呢!跟了我以後,我就找着我要出門的藉口,常常將她帶回家去看看,可終究也是次數有限。她門口的街坊,她熟悉的,還真不多。”
翡翠點點頭,動容的說:“我們做丫頭的,都是這樣的命。從前奴婢也是一年都回不了幾次家,自從王妃您來了,不但給我們加了月銀,還給了我們假,我們倒是可以常常和家人團聚了。王妃,您對大家的好,大家都心裡明白着呢!”
小丫頭說着說着,眼眶就開始紅了,笑語笑着說:“瞧瞧,金豆子都掉下來了,說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說着說着,笑語忙又說:“對了,你從賬房支一百兩銀子,和小柳你們一起去看看玲瓏的娘,生病了,肯定是要花錢的。小丫頭不是喜歡那小子嗎?那小子也是對她有點意思。那銀子,一半說是我們給的,一半說是小柳的私己,就說是給丈母孃看病用的。”
翡翠忙點點頭:“好,奴婢這就去辦。”
翡翠扭頭去找小柳,又一起去賬房支了銀子,過來跪謝了笑語,笑語又讓府裡的馬車送他們過去,自己回到了房中。
玲瓏的爹孃就在城郊的鄉下,這些年因爲女兒而靠着笑語的資助,置了一些薄地,日子過的還不錯。
午時,子璃又是沒有從宮中回來,想必又受了責難,笑語一個人吃飯,也是根本就吃不下,草草用了幾口,便推到了一邊,在飯桌前乾坐着,發起了呆。
院子裡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笑語側耳一聽,是翡翠和小柳回來了,聽起來似乎還有幾分焦急和慌亂。
笑語心裡一驚:難道玲瓏的孃親…..去了?
她忙推開碗筷,大步走了出來,迎向一臉慌亂的小柳和翡翠,追問道:“怎麼了?玲瓏的孃親…..有事?”
翡翠帶着哭腔回稟道:“王妃,不是她的孃親有事,是她…..是她有事!”
笑語心裡“咯噔”一聲,忙追問:“怎麼了?她怎麼了?”
小柳也焦急的回道:“我們找到了她家,一問才知道,她娘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可是,玲瓏根本就沒有回家…..她,她找不到了!”
笑語眼前一黑,腿上一軟,身子搖晃了搖晃,幾乎就要跌倒,甜兒眼尖,忙一把扶住了她,焦急的喚道:“王妃……王妃,您怎麼了?”
笑語腦中混亂一片,心底卻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告訴她:是皇后!是田皇后!她終於忍不住了,她終於出手了!她果然說到做到,她說要拿玲瓏開第一刀,果真就拿她先出手了!
“玲瓏……”笑語低低的喚道,淚水瀰漫上了眼眶。
那個總是愛哭的小丫頭啊!那個陪伴了她近六年的小丫頭啊!那個和她曾經同生共死的姐妹啊!那個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一樣瞭解她的好朋友啊!就這樣因爲她,而遭了毒手了嗎?她…..她到底在哪裡?是生還是死?這一次是玲瓏,下一次又會是誰?這一次是她一個人,下一次又會是幾條命?
笑語心底無比的痛悔,又憐又恨。玲瓏何其無辜,婆婆啊,你怎麼就那麼狠的心,對這麼柔弱的小姑娘,怎麼就下得了手?
不!玲瓏不會有事的!她不會讓她的小姐妹有事的!絕不!
“備車…..馬車…..快!我要進宮!我要進宮……”笑語嘴脣哆嗦着,不停的重複着這麼一句。
馬車很快就被準備好了,笑語清醒過來,忙對他們低聲囑咐道:“王爺最近有很多煩心事,你們任何人都不許將玲瓏失蹤的事情告訴他,任何人都不許,我一定會想辦法將玲瓏找回來的。如果她的家人問起,就說她陪我進宮了,記住了沒有!”
下人們忙拼命的點頭。最近府裡的氣氛太沉重了,外面的議論他們也聽到了,單單是從前總是那麼開心的小王妃也變得沉默了起來,就已經讓他們覺得難過了,如今,他們也是希望一切事情都忘好的方面發展,自然會聽話。
笑語下了馬車,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鳳儀宮,宮女要通傳,笑語只好焦躁不安的在殿外候着。
小宮女回來了,有些吞吞吐吐的回稟道:“回六王妃,皇后娘娘身體不適,不能見客,讓您改日再來吧!奴婢送您……”
“不!”笑語失控了,她知道這是田皇后故意推諉不見的,她痛哭失聲,大聲喊着:“母后,求您見見兒臣,求您!兒臣有話要說,母后……”
小宮女見她哭鬧,忙要阻止她,她也是多少有些功夫的,再加上因爲玲瓏而急火焚心,不顧一切的將她一把推開,又使了蠻勁推開阻擋她的其他宮女太監。
宮女太監忌諱她的身份,不敢使全力攔阻,又不敢讓她硬闖,便左右拉扯着,不讓她進去,幾個人在正殿外亂作了一團。
“母后,求求您!見見兒臣,求求您……”笑語闖不進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着正殿拼命的磕着頭。
因爲心底的悲憤和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她的情緒突然間就被點燃了,當下痛哭不止,不停的重重磕着頭。
田皇后不動聲色的喝着杯中的茶,絲毫不爲門外的動靜而有一點點的動容。
田嬤嬤看不過去了,不停頻頻回頭,咬咬牙,還是開口勸道:“娘娘,六王妃已經來了,您不就是想要她主動來麼?還是趕快讓她進來吧?您瞧瞧,她的額頭都磕破了。”
田嬤嬤的心裡忍不住就生了憐憫之意,田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我就是要她崩潰,要她知道,給了她好的路她不走,等到後悔,只怕是也晚了。而且,我就是要從她的態度當中,看一看,她對那些下人們,到底能憐憫到什麼程度。假如是對一個下人都可以不顧一切,那麼,一旦拿刀子架在她親人的脖子上,她就更會不得不低頭了。田嬤嬤,你心軟了?別忘了,你可是本宮的人。”
田嬤嬤忙低頭回稟道:“奴婢不敢。只是,六王妃從未拿下人當卑賤之人對待過,能肯爲她們而低頭,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奴婢不敢辯駁,但奴婢是娘娘的人,絕對不會做出不明白的事,請娘娘放心。”
田皇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的開口說:“好了,你將她帶進來吧!”
她的話音剛落,田嬤嬤趕緊彎腰應了一聲,大步去了。
田嬤嬤將笑語帶進正殿,笑語跌跌撞撞的跑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在了田皇后面前,田皇后不動聲色,連看也不曾看她一眼。田嬤嬤識趣的關門退下了。
“母后,求求您,放了玲瓏,放了玲瓏吧…..求求您…..”笑語痛哭失聲,跪倒在田皇后腿邊,苦苦哀求着。
田皇后淡淡一笑,扭頭看向她,一臉無辜的反問道:“笑語,你在說什麼呢?母后怎麼聽不懂?”
笑語哭着說:“求母后放了她,兒臣求你了……兒臣願意爲您做牛做馬……只求您能放了她,不要加害於她…….”
田皇后冷哼一聲,又問道:“她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下人,也值得你彎下你高貴的膝蓋嗎?更何況,母后也用不着你來做牛做馬的。”
笑語忙哭着哀求道:“母后,玲瓏從小就跟着兒臣,她說是兒臣的丫鬟,其實和兒臣一起長大,同生共死、情同姐妹,兒臣從未曾拿她當下人看待過,求母后放了她吧!”
田皇后解下自己的絲帕,展開看了看,淡淡的說:“可是,她在母后的眼裡,就是一塊布,想用就用,想扔就扔。你和她再好,與母后何干?”
笑語痛哭着說:“母后,玲瓏還小,她什麼都不懂,求你放了她吧……”
田皇后又翹起手指,欣賞了一下自己長長的護甲,依舊雲淡風輕的說:“母后也不想難爲誰,可是,你也知道的,母后的眼裡,除了自己的兒子,和身後的田家,是什麼都看不到的…..你,應該懂得母后的意思。”
笑語愣了,哭聲也頓住了,腦中又是一片混亂。
田皇后的意思她明白,難道,真的要爲了小玲瓏而離開子璃嗎?難道這樣的代價,對子璃和她來說,不是殘忍的嗎?
“母后…..你爲什麼要一步步的這麼緊逼兒臣?爲什麼?”笑語一臉悲憤,緊緊咬着下脣。
“母后說過多少遍了,爲了我的兒子們,爲了母后肩上的田家。田家全族上下近千人的性命安全和榮華富貴,都擔在母后的身上,母后不對別人狠,就是對自己的狠。別怪母后,若是你坐在這個位置上,同樣也會承受這樣的壓力和痛苦的。”田皇后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她,目光卻依舊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笑語,今天是玲瓏,明天是誰,母后就不知道了。現在,已經有人趕到了你的家鄉,正在和你的族人們接近。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聽到更加讓人震驚的消息。比如……你家隔壁的李氏,你小時候最喜歡抱他們家那個胖小子了,還老是邪惡的捏人家的小屁股,對吧?笑語,不知道,你下一次再回家鄉的時候,那一家人是不是還在呢?或許,那時候,他們又託生到了更好的人家吧?還有哦,你們雲府,最近常常鬧鬼吧?鬼喲!好嚇人的來,殺人都不見血的哦…..”田皇后笑容滿面的娓娓道來,平靜的像是在閒話家常。
“笑語,你會不會把我們之間的對話告訴你的父皇和子璃呢?他們都很相信你的。也許,你一句話,就可以將很多人打進地獄哦!你可不要那麼狠心…..皇家的媳婦,都是寬容和善良的哦!”田皇后端起茶盞,淺淺喝了一口,又看向呆若木雞的笑語,語氣慈愛:“笑語,要不要喝口茶壓壓驚?”
“母后,您能明白的告訴兒臣,要兒臣離開子璃,您到底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嗎?”笑語的手腳冰涼,心更加的冷了。
“好吧,母后就直接告訴你!田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你太子皇兄在你父皇面前也不討喜,而你父皇現在對陸子霖的喜愛,遠遠超過了對你皇兄的。母后要爲自己的兩個兒子尋找更多倚靠。在東平,母后倚賴誰,你父皇就針對誰。他是不想要外戚的勢力太過強大,母后懂得。好吧,母后就從東平之外尋找可以倚靠的力量,而西藺是最好的選擇”
“大盛朝和我們在很多年前曾經有過交戰,現在雖然言和,可是,想倚靠他們,卻是很難的;南理,和我們更加交情單薄,也是倚靠不上的,而西藺這些年和我們面上是最好的,所以母后就必須倚靠西藺了。要想倚靠西藺,最好的辦法就是結親。母后想過讓田家的女兒和三皇子結親,可是,一沒有合適的,二那三皇子根本看不上眼。就在這時,母后發現了夏沫兒,後來也探查到了,她對子璃有意,母后便想要子璃娶她,可是,你是最大的障礙。所以…..母后,也算是對不住你。”田皇后嘆了一口氣,表面的嘆息,卻掩藏不住她眼中的狠厲和堅決。
“你當初要子璃娶我,想必也是因爲父親手中的權力吧?可惜,如今父親對你來說,已經沒有用了,整個雲家便被你拋棄了。”笑語冷笑一聲,有些懊悔。自己如何當初就以爲,她是一個慈愛、明白的婆婆呢?其實,她比誰都狠,比誰都更決絕!
“母后,子璃和夏沫兒中媚藥的事,是不是您設計的?”笑語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背對着她的田皇后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將自己推的一乾二淨:“不是!我還不至於要拿自己的兒子開刀。”
她不承認,笑語再多的懷疑,也問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追問,心底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割得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真的要她離開子璃嗎?真的要嗎?如果離開了子璃,一切都會好起來嗎?
“如果兒臣離開了子璃,會有什麼後果?”她實在有些無力,實在有些疲乏了,她想她支持不下去了。她不能用那麼多無辜的人的性命去換自己自私的幸福,這樣的幸福,會讓她揹負着沉重的壓力,會讓她生活在噩夢裡面的。
子璃,天知道,我有多愛你!可是,如果我真的離開你了…..你,會恨我嗎?一定一定會很恨很恨我吧?
“西藺就是要把公主嫁過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不能讓公主白白受到了欺凌,而我們還不肯負責…..”
“不!子璃是無辜的!”笑語衝動的爲子璃辯解着。
“好吧,不管他是無辜的還是真的,西藺現在就認準了。他們有子璃要了夏沫兒的證據,而我們卻沒有子璃無關的證據。你知道嗎?被押送到西藺的羅清月,認罪了,承認給子璃和夏沫兒下了藥,說是因爲嫉妒你和子璃太幸福。羅家爲了和她摘清利害,已經發了和她斷絕關係的帖子,她以後都只能留在西藺了。羅家爲了利益,自己的女兒都可以不要,你說,母后犧牲一個兒媳,就十惡不赦了嗎?”田皇后振振有詞。
“母后,你到底要兒臣怎麼做?玲瓏又在哪兒?”笑語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了。
“別怪母后,母后已經提醒過你,這,便是你不聽話的後果。你早答應,玲瓏就不會受那麼多罪了。可惜了……雖然有些晚了,可是,她的命,終究是可以被你救回來的。母后不要別的,就要你先離開京城,等夏沫兒嫁過來了,母后再和她商量,讓你以侍妾或者側妃的身份,再回到子璃身邊。如果,她不同意,母后……但是,母后答應,不會爲難你的,只要他們一大婚,母后立刻想辦法,讓你和子璃先見面。但是,在他們大婚之前,你不能告訴子璃,更不能和子璃見面。”田皇后終於又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兒臣要在天黑之前,看到玲瓏活着回來……否則……兒臣告退。”笑語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像一個失了心的木偶,虛弱的沒有了一絲力氣,蹣跚着,向殿外跌跌撞撞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