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寂靜了一瞬。
聞月引突然捂嘴譏笑,“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大哥尚未娶妻,又還年輕,往後,大哥還會有很多孩子的!”
聞如風不悅道:“星落,我看你是被我們寵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種喪氣的話怎麼可以隨便說?你也該懂事些了!”
“是啊星落,”聞如雷附和,“大哥封官、母親復位,咱們家的好日子眼看是要來了,你爲什麼要說這種晦氣的話?這不是故意咒大哥嗎?!”
“聞星落,快向大哥道歉!”聞如雲也很惱火。
眼見他們步步相逼,王家小姐忽然道:“我瞧安寧郡主不像是信口雌黃的人,敢問郡主,你說這番話,可是有什麼依據?”
聞星落:“不瞞王小姐,其實我們全家都飲了絕嗣藥。”
少女的音調太過平靜,彷彿只是在說他們全家剛吃完飯。
殿內落針可聞,良久,才猛地激起千層浪。
魏姒率先反應過來。
謝折手段狠辣,聽裴凜說,昔年那些寧死不降的朝臣後代,都被謝折灌下了絕子藥。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謝折竟然將她的孩子們也……
突然想到什麼,她臉色慘白,猛然望向聞星落。
少女察覺到母親擔憂恐懼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她沒事。
魏姒蹙了蹙眉,依舊擔憂。
鋪天蓋地的議論聲裡,聞如風笑出了聲,緩和語氣道:“星落,我們寵你,不代表你能胡說八道。”
“是啊小妹,”聞月引撇了撇嘴,“全家都喝了絕嗣藥,這怎麼可能呢?!小妹,這種荒唐的話你以後可千萬別在人前說,否則會叫大家以爲你腦子有問題的。”
“我沒有胡說。”聞星落面無表情,“如果你們不信,可以請太醫診脈。”
說着話,前來爲徐渺渺診脈的兩位太醫恰好趕到了。
聞如風衝王家小姐寵溺笑道:“寶兒,我保證,我的身體絕對沒有任何問題,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他優雅地拂袖落座,伸出一截手腕,“太醫。”
一位太醫去處理徐渺渺的傷,另一位太醫聽說了這裡發生的事,連忙上前爲聞如風診脈。
聞如風氣定神閒之際,那太醫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半晌,他面色古怪地收起脈枕,“聞大人確實得了不育之症!”
殿內安靜了剎那,陡然掀起更加激烈的議論聲。
聞如風一臉愕然,“這怎麼可能?!你是不是診錯了?!”
“我來!”聞如雲收攏摺扇,“太醫,你瞧瞧我。”
那太醫搭了搭脈,“你也得了不育之症。”
“那我呢?!”聞如雷不敢置信地湊上前。
太醫診過脈,“你也是。”
聞月引緊張地嚥了咽口水,把手小心翼翼地遞了出去,“太醫,你快瞧瞧我。”
“你也一樣!”
滿場譁然。
張貴妃笑得合不攏嘴,幸災樂禍道:“魏姒,你瞧瞧,你的幾個孩子竟然全都沒了生兒育女的能力!而你唯一的孫兒,就在剛剛化成了一灘血水!本宮呢,好歹還有個太子,而你呢,你算是斷子絕孫嘍!真是報應,報應!哈哈哈哈哈!”
“怎會如此?!”聞如風崩潰大吼,“好端端的,我們兄妹怎麼會全都喪失生育能力?!”
聞如雲突然惡狠狠指着聞星落,“聞星落,是不是你乾的?!”
聞星落冷笑,“不是。”
聞月引嗚咽,“小妹,你也得讓太醫檢查一下身子,我們才肯相信你!”
“不錯!”聞如雷臉色鐵青,“聞星落,除非你和我們一樣,否則害我們絕嗣的兇手一定就是你!”
聞如雲喝令太醫,“查!”
聞星落本不想摻和他們的事,然而察覺到魏姒始終擔憂緊張的表情,爲了讓母親安心,她還是緩緩坐下,讓太醫替她把脈。
太醫搭上她的脈搏,片刻後,眉尖微微一挑。
聞如雷期待地問道:“怎麼樣?!”
那太醫深深看了聞星落一眼,旋即朝衆人拱了拱手,“安寧郡主和諸位一樣,無法生育!”
魏姒眼前一黑,身子難以自抑地晃了晃,被宮女及時攙扶住纔沒有跌倒在地。
聞星落蹙眉,本欲澄清,那太醫卻又回過頭,暗示般看了她一眼。
少女霎時明悟。
這個太醫,是裴凜的人。
他在替她遮掩。
張貴妃笑逐顏開,擊掌稱快,“好好好!一家人就該整整齊齊!古話說的不錯,‘人在做,天在看’,魏姒,這話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
她宛如打贏了一場勝仗,縱聲大笑着離開了宴席。
發生了這等變故,喜宴也沒法兒再繼續下去。
賓客們漸漸散了後,魏姒緊緊扣住聞星落的手,臉色極其蒼白,“寧寧……”
“姑母別急,”魏螢小聲安慰,“那個太醫是咱們的人。當初謝折給聞家兄妹投喂絕嗣藥,裴凜將寧寧和聞如風的茶碗換了過來,所以寧寧根本沒事。”
聞星落點點頭,“表姐說得沒錯。”
魏姒見兩個小姑娘神色認真,這才相信了她們。
她將兩個小姑娘摟進懷裡,珠淚簌簌滾落,“是我不好,保護不了你們……”
聞星落認真道:“娘,我從來就沒想過生孩子。就算真的沒辦法成爲一個母親,對我來說也沒什麼。”
魏姒鳳眼溼潤,點了點她精緻白皙的鼻尖,“不許這麼說!”
她爲聞星落扶了扶蝴蝶金簪,“在蓉城的那些年,我日夜都恨自己生下了孩子,我根本就不想做你們的母親。可是,在感受到寧寧的愛以後,我突然就沒那麼恨了。
“我想,我並非是因爲聞青松才成爲母親的,我是因爲寧寧,才成爲了母親。
“因爲寧寧,我才明白,原來母親並不意味着純粹的付出和犧牲,原來母親也是可以被孩子深深愛着的。我無法陪伴寧寧一輩子,所以我盼望將來,在我死後,會有一個孩子,像寧寧愛我一樣,代替我去愛寧寧。”